内阁。
剩下新晋的三人,身后各有关系,也算自成一体,不可能真的归于他们两个任何一人的派系当中,从这个角度来看,内阁这五个阁臣,虽然影响力不同,但是立场上却各自独立。
张敏的眼睛眯了眯,目光落在萧晅的身上,心中思绪一闪而过,随后,便笑着开口道。
“不瞒首辅大人,今日萧阁老来找我,说是有一份奏疏颇为繁难,所以想让我帮忙出个主意,刚巧,我这里也有些事情,要跟首辅大人商议,所以,便一同过来了,不知是否搅扰了首辅大人?”
“直接来的我这里?”
言下之意,有没有去过某首辅处。
最后一个孙原贞,是被天子特简入阁,也是外官,虽然曾经当过京官,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京城早已经物是人非,和前两位相比,这位孙阁老谙熟军务,行事作风干脆利落,而且,他和于谦有旧交。
不多时,公房外便出现了一个绯袍老者。
“次辅大人,萧阁老到了。”
“请首辅大人过目。”
除此之外,罗绮出身科道,他的人脉也大多都在科道当中,士林风评颇佳,向来以正直敢言而著称,但是,他却和如今的科道大头目陈镒有过节。
不过,为人有些内向不善言辞,寡言少语,哪怕是入了内阁之后也是如此,平素作风,倒是有些像之前的张敏。
总的来说,所有人的独立性要更强一些,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内阁,和外朝的六部七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管怎么说,他才是内阁的首辅,虽然说内阁体制特殊,可到底各个阁臣之间还是有排序的。
地方上,河南和湖广的旱灾还没消停,紧接着就是河南和山东的阴雨,各地赈灾的力度有好有坏,光是这几日罢免的官员,就已经多达十二人,其中甚至有一个从二品的布政使和三个正四品的知府。
“是……”
实话实说,刚刚俞士悦的话,虽然www.hetushu•com.com都是实话,但是就这么说出来,对于萧晅和张敏的关系来说,的确会产生影响。
且不说如今内阁当中各人的立场如何,单是萧晅这个事办的,就不地道。
可罗绮不一样,他的资历更浅一些,不过,他是刑部尚书金濂的同乡,此前罗绮出使,就是金濂举荐的,而且,和朱鉴不同的是,罗绮很少表露出对于太上皇和东宫太子的看法,大多时候,持的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底下的中书舍人也是跟着俞士悦颇久的,自然听得懂话中隐含之意,低头道。
剩下的吏部尚书王文,有天子撑腰,礼部尚书胡濙是托孤重臣,户部尚书沈翼,看似没有臂助,可接连的大灾,让整个朝廷上下,几乎都要依仗于户部运转。
虽然说,如今陈镒卧病在家,可从他几次三番的请辞都被天子驳回来看,对于这位老臣,天子还是十分倚重的,至少短期内,陈镒对于朝局的影响力还在。
萧晅和杜宁是同一届,虽然不曾在京,但是,也勉强算是陈循的学生,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萧晅和陈循是同乡,不是那种相隔几百里硬攀扯的同乡,而是真真正正的同出一地。
当然,在官场多年,张敏虽然心中有所不满,却也并没有表露出来,毕竟,很多事情,并不能只看表面,或许,这是俞士悦在故意挑拨也说不定。
如今张敏为首辅,可他的根基不够,威望也不足,虽有身份,却难压下俞士悦这个次辅兼太子府詹事一头,二者只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这份奏疏的内容,其实稀松平常,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州府灾情奏报而已,张敏看完之后,便更加明白,这份奏疏不过是俞士悦随便找的一个由头而已,因此,到底如何处置,却也无关紧要。
这种情形,倒是和之前江渊,朱鉴等人还在阁的时候有些相似,不过,不尽相同。
然后便是萧晅,此人的hetushu.com.com履历就简单的多,宣德二年的同进士,历任南京吏部主事,南京刑部郎中,云南按察副使,湖广左布政使,在地方上声名颇佳,政绩出众。
所谓帝王心术,不外如是……
征倭大军那边,上一次斩获了数十首级之后,半个多月过去了,都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上次早朝上,天子虽然压住了底下的议论,但是,大军劳而无功,始终是会引起议论,这些日子以来,断断续续的,还是有官员上奏,应该催促大军速战速决。
他们二人,都是江西泰和县人,据说,两家在当地都是显赫的乡绅世家,一向交好,之前萧晅还没有考中的时候,陈循回乡探亲,还曾经指点过他,算是陈循的半个后辈子弟,这层关系,可比其他的官场关系,要牢靠多了。
虽然说,孙原贞进京之后,于谦就被贬出了京,但是,有这层关系在,他和俞士悦之间,倒是相互亲近许多。
外头淅淅沥沥的似乎有下起了小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山东各处的影响,近来京中也多雨,鲜少见到晴天,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俞士悦收了心思,重新拿起手头的奏疏。
萧晅?
张敏和俞士悦二人,原先算是松散的联盟关系,但是,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二人虽然明面上没有翻脸,可实际上关系已经破裂。
思索了片刻,俞士悦没着急将人请进来,而是问道。
说起这新晋的三位阁臣,入阁也有大半年了,罗绮自不必说,他本就是京官,因迎复太上皇之功而被拔擢,后被选入内阁,从表面上来看,罗绮更像是一个翻版的朱鉴。
因此,罗绮在内阁的处境就比较特殊,他有金濂做靠山,所以,不必依附于其他人,但是,因为陈镒的关系,他想和其他的大臣亲近,倒是也不容易。
这诸般事情加起来,简直算是千头万绪,着实是让内阁的工作量增加了许多,要不是此前天子下旨增补了三个hetushu.com.com阁臣,光凭俞士悦和张敏两个人,怕是要忙到天翻地覆。
近来朝廷是多事之秋,京城里头,刑部正在追查大计当中出现的贪渎案,有皇帝的圣旨,锦衣卫也参与其中,这两个月下来,光是抓捕的官员就已经有六名之多。
这段时间以来,弹劾刑部和锦衣卫胡乱抓人的,为被抓入狱的官员求情的奏疏,简直是络绎不绝。
但是,他这一届的同年,倒是有不少都身居高位,像是如今的右都御史陕西巡抚杜宁,户部侍郎总督南京粮储张凤,右副都御史河南巡抚马谨,都和他同为宣德二年中试,不过,在京的却基本没有。
“这份奏疏,便由我来票拟,次辅大人觉得如何?”
“搅扰次辅大人了,萧某今日前来,是因为刚刚接到一份奏疏,其中内容有些棘手,让萧某拿捏不准该如何票拟,故而想来问问次辅大人。”
目前来看,因为于谦的关系,孙原贞和俞士悦走的近一些,萧晅和罗绮,则和张敏走的更近一些,趋向于双方的松散联盟。
“你来的正好,刚好我这里也有一份奏疏,有些犹豫不定,正打算去找首辅大人商议,不妨你我同去,如何?”
萧晅的年纪并不算大,今年五十七岁,在这个级别的高级官员当中,算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单看面相,即便是在看重外表的文臣当中,萧晅也是一等一的俊朗,两鬓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是,却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不过,还没等他提起笔,底下便有中书舍人进来禀道。
平素的政务也就罢了,毕竟,各个阁臣都有独立的票拟权,可是,像是这种繁难不决之事,怎么也该先来问过他这个首辅再说,哪有先去找俞士悦这个次辅的。
萧晅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俞士悦会是这副态度,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推拒,于是,只得点了点头,道。
这话说出来,公房中的气氛便略有些尴尬。
俞士https://www.hetushu.com.com悦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
张敏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好看,不过,却不是对俞士悦,而是对萧晅的。
“劳烦首辅大人了。”
对于这两个人同时到来,张首辅显然也十分意外,招呼他们坐下之后,俞士悦率先开口,道。
张敏受了兵部尚书王翱的提携,罗绮和刑部尚书金濂相善,萧晅是工部尚书陈循同乡,俞士悦和孙原贞,则和右都御史于谦有交情。
“回次辅大人,应该是直接来的,并未先去他处。”
俞士悦将刚刚写好的小票贴在奏疏上头折好,放下手里的毛笔,揉了揉太阳穴,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这一点,萧晅不可能听不出来,但是,他却和往常一样,没有半句解释,这倒是让俞士悦有些疑惑,不知道到底是这位萧阁老真的不善言辞,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左都御史陈镒卧病不出,但是有个王竑在前台顶着,天子如今,也隐约有重新扶持科道的迹象。
这样吗……
不出意外的是,俞士悦对此也毫无异议,拱了拱手,笑道。
“如此也好。”
不过,看萧晅的样子,倒是也不像就对了……
这……
因此大体而言,如今内阁的情势和之前差不太多,依旧是多方势力相互独立的同时,又相互联合且对抗。
“仰善今日怎有闲暇,到我这里来?”
但是实际上,二者大有不同,朱鉴的资历和能力,都是实打实的,事实上,当初如果不是朱鉴自己愿意调回京中,充任使团正使的话,那么,他再熬上几年,完全是有可能直接调回中枢的。
当然,基本没有不代表真的没有,萧晅在京中的人脉很少,但其中却有一个七卿重臣,工部尚书,陈循!
大家都是同僚,所以,面子上的功夫肯定还是要做的,看到萧晅迈步进来,俞士悦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起身拱手,双方各自行礼之后,寒暄着坐下,随后,俞士悦问道。
萧晅的科举成绩并不算很好https://www.hetushu.com.com,三甲同进士出身,正因于此,他入仕以来,一直都在外为官,从没有进过京,在朝中基本没有什么人脉。
眼瞧着二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萧晅没有多说,从袖中拿出刚刚的那份奏疏,递到了张敏的案上,道。
看着热情的俞士悦,萧晅似乎略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到底也身在官场多年,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奏疏,递了过去。
“大家都是同僚,次辅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什么繁难之处,尽管说便是。”
所以,哪怕是朱鉴在此后做了那么多昏头的事,在朝中的风评大降,可至少人脉和能力还是摆在那的,这是多年的积淀和底蕴,并非一时可以动摇,即便是他这次被调往福建,朝中也依然有为他鸣不平的人。
随后,张敏便将目光移向了萧晅拿过来的那份,这才是今天的正题……
俞士悦看了一眼旁边的萧晅,后者自从进来之后,除了寒暄了两句之外,就并没有多说什么。
“请萧阁老进来吧。”
然而,抛开背后的关系人脉,内阁政务繁杂,在日常的政务处理当中,大家虽然独立,却不免有时候要相互联合。
“萧阁老?”
无论是整个朝堂,还是内阁或是外朝分开来看,都是各方鼎力之势……
不过,俞士悦看着萧晅这番样子,却并没有起身去接,而是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俞士悦自己揣摩着,这或许就是天子一直想要的局面,各方制衡,但是,却不会相互掣肘,各方独立,却又相互联合,局势看似错综复杂,实则却都掌握在皇帝手中。
见此状况,张敏对着二人点了点头,将两份奏疏拿过来,稍一犹豫,先是翻开了俞士悦的那份,看了一遍后,便合了起来,道。
随后,俞士悦也拿出一份奏疏递了过去。
俞士悦皱了皱眉,没想到会是他来访。
于是,萧晅收回递了半截的奏疏,看着同样从桌上抽了一本揣起来的俞士悦,二人起身,同时朝着张敏的公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