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天子想要有把握的,顺利的将这道政令推行下去,那么,打了棒子之后,给个甜枣是必不可少的。
而整饬军屯的章程,最大的难点,事实上就是整个武将体系从上到下明里暗里的反抗。
甚至于,以己度人,在场的不少人都觉得,换了是他们,恐怕是不愿意的。
这种情况下,无论朱仪是出于何种动机,杨家该给的回报,是不能少的,这是在勋贵圈子当中立足最基本的信用。
唯一需要担心的,其实是天子愿不愿意做这个交易。
既然如此,那便是他们的机会!
朱仪的意思其实很明显,用配合整饬军屯的代价,去换取东宫遴选,操练幼军的权力。
毫无疑问,幼军同样如此!
焦敬心中一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出来,眼瞧着众人都看着他,无奈之下,也只得轻轻点了点头,道。
就这些,还都是合理合法,按着规矩来,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手段,别的更激烈的手段,真要是被逼急了,也不是没人敢用。
事实上,靖安伯和镇南王的联姻,还有丰国公李贤等一干人近日来接连得到的赏赐,已经可以初步窥出端倪,天子除了支持兵部之外,也在试图安抚勋贵,或者至少是部分勋贵。
整饬军屯是朝廷的事,虽然背后有天子支持,但是,这同时也是文臣们所期望的,这一点,从廷议上那帮文臣大佬有多卖力就能看得出来。
焦敬看了陈懋一眼,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
“驸马爷若是觉得此举冒险,大可袖手旁观便是,我本也没想着,能让驸马爷一块冒险,毕竟,此事可能让天子发怒,首倡之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落得跟任侯一个下场。”
软钉子这种手段,可不止是文臣会用,勋贵们在朝廷呆了这么久,用起来也是纯熟的很。
“既然如此,那此次,恐怕要劳小公爷冒险了……”
“好,小公爷有此决心,我等岂能退缩。”
至于天子……
桩桩件件,都淋漓尽致的昭示着这一点。
最基和-图-书
本的就是,你御史派到了地方上,要往年账册,要军屯黄册,要操练记录,边将们若不想配合,法子多了去了。
如果朱仪说的是真的,那么,虽然在廷议之前他没有明确的向杨家表明态度,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基本保持了中立。
如此一来,勋贵们虽然短期需要舍弃一部分利益,但是,却算是为自家的子弟或者是亲信的部将,换取了进身之阶。
英国公府,在众人的注视当中,朱小公爷神情坚定,态度坚决,一副要为东宫利益死不旋踵的模样,惹得众人一阵羞愧。
等你真查出什么问题,他们也能有无数的理由等着你,什么虏贼当时来劫掠了,那年没下雨了,军中当时生了疫病,耽误农时了,真的拖起来,他们能把派去查案的御史磨的一点脾气没有。
真正难的是幼军的事!
而且,不要忘了,东宫出阁的仪典,最难的一关,也就是廷议那一关已经过了,现在就是流程卡在礼部而已。
总之,廷议上头,之所以没人跟着任礼冲锋,除了两家公府自己心里打着小心思之外,众勋贵们觉得真正的斗争都在后头,才是最大的原因。
“若是太上皇也觉得可行,那么,小公爷也不妨一试,就当是提个过分的条件,以求得天子让步,答应东宫早日出阁,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还是那句话,整饬军屯如果那么容易的话,那么朝廷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毕竟,东宫出阁乃是国之大典,意味着储位真正邸定,应当普天同庆,赏赐群臣都是最基本的,如果隆重的话,甚至还会大赦天下。
很显然,这本奏疏,朱仪并非临时起意,从他刚刚所说的话里,其实也透露出了一些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让成国公府去当这个出头鸟,得了好处是大家的,但是,冒的风险,却是成国公府来承担。
“既然我等对此事争执不下,那么,不妨一同传信入南宫,问问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意思,若是太上皇觉得不妥www•hetushu•com•com,那便罢手只提东宫出阁之事。”
但是,就算拦不住东宫参政,可幼军这种可给可不给的权力,天子是必然不会给的。
别的不说,上次当廷将李贤丢去南京,便是明证。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会助长东宫的势力迅速扩大,或至少是在勋贵当中迅速扩大,在如今东宫年幼的情况下,实质上就是变相的放任太上皇在朝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当然,感性归感性,理性归理性。
于是,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这个时候,陈懋干忙出面打圆场,道。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勋贵们真要是发了狠,发动人脉关系网打探,揪住这些人过往在任上犯过的过错弹劾,怎么着也能拉下来一批人。
果不其然,虽然觉得成功的希望不大,但是,组建幼军对于勋贵之家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或者说,天子会不会为了让朝廷能够更顺利的整饬军屯,而让渡出这部分敏感的权力,给到东宫的手里。
总不能人家尽忠职守,保境安民,你都不让人家去吧!
“我等在冒进这种失误上,吃的亏已经够多了,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不过,这么做,真的好吗?
所以,朱仪才说,朝廷要整饬军屯,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
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是,从天子在太上皇归来之后的警惕态度来看,众人还是倾向于觉得……希望不大。
请示太上皇?
甚至于,正因为他平素不常开口,所以,一旦他要做什么,那么即便是天子,也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只要他们能够进入幼军当中,不仅和太子殿下打好了关系,也同时和同一辈的优秀子弟也有了交情,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层资历,他们在军中也能很快站稳脚跟。
如果说礼部不怕被天子穿小鞋的话,完全是有能力快速的推进这件事的,如今礼部的大宗伯胡濙,正是朱仪的岳父。
“二爷,此事是否再考虑一下,我还是那句话,东宫如今出阁之事都还未彻底确定下来,和*图*书
考虑幼军之事,确实太早了。”
不过,朱仪话里话外打着为太上皇和太子考虑的大旗,让焦敬想要反驳一时也找不到理由。
然而,朱仪的话却给他们提了个醒,现在,的确是提出组建幼军的最好时机。
当然,勋贵们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文臣们也不是吃素的,论起这种政治斗争,他们自然也有应对的法子。
所有的政令,都得要能够推行下去,才算是成功。
尽管,在这个过程当中,朝局可能会经历数次动荡,甚至于整个朝堂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围着这件事情打转。
不过,陈懋这个老狐狸,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但是,这般代价,其实并不算难以接受。
成国公朱勇之罪本来在朝中就有争议,如果说有杨洪这样的大将出面替他辩驳,再加上成国公府有推动太子出阁的功劳,多方面合力之下,拿回爵位是大有可能的事。
换句话说,胡老大人但凡出手,就要能拿到足够的回报。
虽然说,这个老狐狸现在看似在朝廷上明哲保身,但是,但凡稍微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位胡尚书,绝不是什么怕事的人。
尽管,这个最好时机,也没有多好就是了……
前头说了,从太宗朝到宣宗朝,将幼军交到东宫的手中操练,都是天子的恩宠,并不是定制。
所以说,这是一场无法预测胜负的斗争,而且可以预见的是,斗争的过程必然会十分漫长。
这也是众人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最大原因。
在这件事情上,勋贵们固然会各种使绊子,但是,文臣们自然也会见招拆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朝廷派那么多的官员出去,焉能个个跟于谦一样两袖清风,人品过硬?
不论激进与否,但是,成国公府敢冒这个风险,至少就说明,朱仪在对待太子殿下和太上皇的事情上,是足够尽心尽力的。
所以,可想而知的是,如果朱仪真的去找胡濙通气,他大概率是不会拒绝的。
“总得留得青山在,对吧?”
焦敬想都不用想,www•hetushu•com•com这种扩大东宫影响力的举动,太上皇才不会考虑办事的难度大不大,他老人家只负责吩咐,怎么办妥是底下人的事。
甚至于,如果有天子拉偏架的话,这场斗争最终多半还是要以文臣胜利而告终的。
这番话口气平淡,但是,嘲讽之意甚弄,顿时让焦敬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对于如今青黄不接的勋贵们来说,其实是很有诱惑力的。
有了他的帮忙,至少太子出阁的事,就能成了大半。
“这份奏疏,我英国公府,愿意联名!”
看着忽然变得豪气干云起来的张二爷,焦敬有些无奈,道。
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完全要看天子的心意。
对于这一点,谁也没有把握。
沉吟片刻,焦敬和陈懋组织了一下语言,正欲开口再劝,却不曾想,一旁的张輗忽然轻轻一拍桌子,道。
就算是一时查不到问题的,跟地方上多加联络,死死的盯着他们,只要这些人在查案过程当中,有任何逾矩或者超出职权的动作,朝中一堆勋贵蜂拥而上的弹劾,足够让他灰溜溜的回京。
这和任礼出于私心,在廷议上真刀真枪的和文臣对垒是截然不同的。
感动过后,在场的众人还是再次评估起朱仪所说的可能性。
鉴于如今天家特殊的关系,在场的重任都心知肚明,或许明面上看来,天家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从太上皇归朝时,南宫的一干宫女内侍,到羽林后卫的遴选和统领的任命风波,再到逼迫太上皇当众宣布不会干预朝政。
任礼的下场,的确能够震慑诸勋贵,但是,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明面上不敢公然反对整饬军屯而已,可暗地里的这些小动作,是根本不可能拦住的。
说白了,他不愿意得罪人,但是,也不怕得罪人,这其中,甚至就包括如今的天子,不然的话,凭他的身份地位,朝堂上如今又哪轮的是王文和于谦来出风头。
朝廷如今虽然通过了整饬军屯的章程,但是,就像焦敬他们之前打算的一样,朝廷确定大的方向只不过是第一步m.hetushu.com.com而已,这件事情真正困难的地方,从来都不是在廷议上。
这话说的……
到最后,有可能是整饬成功,勋贵们认栽,也有可能,朝廷被这种种软刀子拉进泥潭里,最后不得不妥协让步。
然而,面对焦驸马的‘苦口婆心’,朱仪却并不领情,只淡淡道。
只不过,储君之事十分复杂,既有历史原因,也有礼法的束缚,所以天子不好明面上阻拦,只能暗地里使些绊子。
从动机上说,毋庸置疑的是,朱仪这么做,核心目的就是想要拿回成国公府的爵位。
易地而处,这种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大局考虑的行为,大家能够肯定会这么做的人,也就只有于谦了。
往常的时候,胡濙在成国公府的事情上保持缄默,不是因为他怕事,而是从他的角度出发,觉得在那个时间,不适合也很难做成。
甚至于,问的急了,给底下人打个眼色,附近的某个村镇,立刻就会‘出现乱子’,虽然说不一定是贼人劫掠,很可能只是两个农民打架,但是,万一呢?
但是实际上,天子所做的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真正涉及到一些敏感的权力,譬如议政权,军权,人事权的时候,天子始终都罕有让步。
而这一次,有太子出阁的时机,有杨洪上疏辩驳的由头,也有名正言顺的法子,成功的概率比土木之役刚刚发生时大大提高。
这对于天子来说,是有害无利的事情。
血脉关系是割不断的,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一点,所以实际上,东宫的存在,大有可能会成为太上皇权力的延伸。
除此之外,还有釜底抽薪的,地方上明里暗里拒不配合,京城里头,各家勋贵也不会闲着。
干脆点的说没有,鸡贼点的给你个一看就是敷衍了事的,还有刻意刁难的,能把犄角旮旯的各种小事都翻出来,摆出厚厚的一桌子让你查。
相对的,让渡出幼军的遴选和操练权,的确可以安抚勋贵,让整饬军屯变得更加顺利,也可以让朝局最大限度的保持稳定,但是,这相当于天子替兵部承担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