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三个人曾经在他成年时上门拜访,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谈话。他们的来意很简单:他们是情报部门的人,他们认为苏易城有价值。苏易城被他们打动了,他们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个舞台,一个前往最广阔世界的舞台。苏易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这个舞台上有苏成璧,有路兰亭,现在,也有他了。
感觉到物体原初的形态A,再构思一个自己想要的形态B,当二者完成后,建立一个从A通往B的通道,然后以自己的意志力推动——然后实体就被重塑;三;;三;内里的科学原理无人知晓,后来他在收到高等教育的时候有过一些荒诞不经的推测,但最后和许多进化能力一样,他的能力原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谜团。苏易城觉得自己的锻炼就像是在玩一个没有提示的游戏,靠经年累月的练习和探索,才逐步达到更高的境界。
当问他能不能感应到人体内的骨骼的时候,苏易城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说出了答案:可以,但有很多限制。被柔软皮肉包裹的骨骼在他的感觉里像是雾霭中的礁石,他必须凑近了看,甚至伸出手去触摸才能够感知到骨骼的存在。发力也如同戴着厚厚的手套,比平时用意志扭转钢铁更为艰难,在实战中(苏易城尽量不去想到底是什么实战)不算实用。
这些都是乔尼后来告诉他的。
当他不再奢求精密性的时候,苏hetushu•com•com易城就可以将自己的影响力扩大。例如扭曲一整根钢梁,把红砖转变为砖塑;三;;三;他可以改变其“形”,但无法改变其内在微观结构,无法改变物体的本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无法改变物体的“体积”,最多只能靠“变形”来完成“切断”。
诅咒?
觉醒后的那几年里,他一直在练习和发掘自己的能力。操控物体形变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能力,可能性非常高,但最开始他只能感知和扭曲一些形状规则的固体。
苏易城只问过一次母亲,既然父亲的细胞可以移植给直系血亲,自己是否也能够接受手术……母亲罕见地大发雷霆,警告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件事。而且,用母亲的话来说,那不是他所想的增强,而是巨大的诅咒。
至于理由,苏易城自己也难以回答,到底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家族蒙羞,或是想要让自己能够真正配得上这个评定……但无论如何,这个理由中一定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想要走入更广阔的世界,直到自己能够真正握住某人的手。
苏易城笑着流下了眼泪,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证明,我们是血肉相连的一家人。”
与此同时,苏成璧却成为了众人眼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来自父亲的细胞在她体内生根发芽,几乎没有任何排斥反应,她的健康迅速恢复,青春期的和*图*书身体开始迅速发育。后来苏易城听过一种说法,认为苏成璧在成长过程中接受过强化手术,并且根据她的体态猜测亚太共和国的军事部门正在秘密研究某种超级士兵。
他在培训基地呆了六个月,最后得到了特级的鉴定。坦诚地说,苏易城觉得这个评级对他来说太高了,他不愿意去想这个评级中有多少是因为他的血脉和姓氏。他竭尽全力地训练自己,绞尽脑汁地思考更多对能力的运用策略,甚至有一段时间徒劳地试过各种偏方。
苏易城知道自己能把一块火腿分割成五十份,但对一块棉布,他就有些难以把握了。当助手把布绷紧的时候,苏易城能靠自己的念头将其凭空一分为二,但当这块布团成一团的时候,苏易城瞪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发力的点。
有的时候苏易城会在梦境中想起自己住在老宅时的那段时光,直到现在也偶尔会想起……赤脚踩在石板上,清澈瓢泼的大雨,坐在屋檐下读武侠小说。村口的石板桥,他还记得桥下的鹅卵石,以及夏天跃进冰凉河水,伸手触摸鱼群时的感觉。或是坐在厨房里的板凳上,昏昏欲睡中被灶里的火焰熏得脸上烫红,等待饭菜出锅的那些瞬间。
“好奇怪,它没有那么大反应。”苏成璧轻声道,“它好像对你没有兴趣。”
十二岁的时候,苏易城离开了老宅,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到第二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后和*图*书来姐姐在京城组织了一个为圈子里的进化者准备的俱乐部,起名为“旅者”,苏易城知道消息时突然觉得自己与姐姐依然心意相通,他觉得自己与她之间存在某种血脉相连的默契,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但苏易城愿意被这种错觉所驱使。
“沙漠地带有一种蜥蜴,当年引入国内的时候因为饲养不得法而死了很多。”苏成璧笑道,“直到后来他们发现,这种蜥蜴靠皮肤吸收水分,很有趣吧。”
在苏易城的角度来看,姐姐非常得体地适应了这种孤僻,并且成功地在这种孤僻中寻找到一条出路来释放她天生的热情。她依然是一个活跃又热情的人,但是她的激|情转移到了对挑战、冒险的专注上。她不断地接受磨练,专注于高强度的训练,参与秘密工作和任务,早在她参与宝象国那惊世骇俗的局部战争之前,她就已经在地下世界中闻名遐迩。
运用能力的感觉非常奇妙,在苏易城的注意力凝聚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周围事物的“硬度”,硬度越高的东西,越“规则”的东西,在自己的感知中愈加显眼。而接着在其中贯注自己的意志力,就能够将其扭转、变形。这个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的脑力,去构想、去摸索、去发力。
苏易城的觉醒曾经令众人瞩目,躺在床上养病——苏成璧曾经躺过的那张床——的时候,苏易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光额头滚烫,内心也翻涌不息和*图*书。种种念头纷至沓来,他踌躇满志彻夜难眠,梦想着自己被所有人关注和重视的未来。离开荒远的村庄和老宅,摆脱寂寞和空虚,登上更高更广阔的舞台。
发生在苏成璧身上的成功移植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但长期以来,消息被封锁在有限的小群体中,几乎只有家族内部核心的人才知道这回事。当年参与手术的人员在事后消除了所有记忆,内务部门的档案也在上报之前就被调换。
他是最早成为俱乐部会员的人之一,开业的那天他与苏成璧在俱乐部的办公室里碰杯,香槟洒在苏成璧的手上,几乎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感知,构思,推动。
少训所的教师对他能够影响的物体范畴很感兴趣,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去测试他的变形能力。例如在微波炉里加热的蜡块,测试蜡块在熔化到什么程度的时候苏易城会失去控制能力;三;;三;或是海绵。也尝试过让苏易城去变形生物肌体,刚宰杀的肉块,还流淌着血水,以及在冷藏库里冷冻的冻肉。
最开始的那几年,他一直随身携带一枚拇指大小的钢珠作为自己的练习道具。他将它重塑为一根又细又长的钢丝,单是让钢丝笔直,他就已经花了数个月的锻炼才做到,然后是更进一步,更为复杂、精密的装置。
但经过多番测试,他并没有表现出令人惊羡的天赋。以通常标准来说,苏易城是一位优秀且具备丰富潜力的进化者,和*图*书在经过锻炼后足以独当一面,在各个领域都能有出色表现。这是自然而然的事,这些话写在他的能力评估报告上,然而他是来自罕见的进化者家系,血亲中有复数的战略级,众人对他的期望原本更高,苏易城对自己的期望也曾经更高。
苏易城伸出手,与苏成璧的手握在一起。两人都没有说话,姐姐的额头上逐渐渗出了几滴汗珠,她想松开手,苏易城却紧紧握住,于是她也不再坚持。两分钟后,两人都汗流浃背,苏成璧的皮肤都变得有点发红了。
苏易城试图用语言去描述这个过程,却始终难以完成。在头脑中进行的魔法难以言喻,就像是盲人无法述说眼前的景物,他对大脑如何运作这个过程一无所知,只能靠勤奋和练习去不断提升自己的控制能力。长时间的练习,让他把这个过程从身体本能转化为一种多个环节的标准程序:
在那之后,苏成璧就不再住在祖宅里。苏易城偶尔与她相遇,她身边也是孤家寡人,所有人都害怕她。而且随着年龄和地位的增长,这种孤僻性也随之增长。众人对待她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人,而像是对待某种令人敬畏的危险武器。
这种说法很难说是否正中红心。苏易城知道,关于父亲的进化能力,曾经有过一些开发利用的项目,其中也包括了削弱其活性并移植到死刑犯身上的实验,但结果只不过是造出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恐怖东西。
他与姐姐拥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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