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敬全都知道。
书房里的东西，曹敬有点犯难，等自己有了孩子可能是十年后的事情了。这里许多东西自己也用不上，就这样丢掉也觉得可惜。或许自己应该叫一辆车，送到福利院去，那里倒是缺这些。
“买的东西有点多，我一个人搬起来有困难。”
是某种测试吗？
曹敬摇头，如果出外勤，给学生家访也算是一种业余活动的话，他觉得倒是可以算进去。
“准确地说，你的秘书。”骆雯露出笑容，伸出手来和曹敬握了握，“我会保护和关注你的日常生活，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曹敬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自己见“鬼”了。但他已经习惯了，也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看见的那个女孩，她站在书房门口直愣愣地看着曹敬，精干巴瘦的，顶着一个大脑袋。她的细微表情有些模糊，毕竟曹敬的感应力对这些生物磁场的遗留并不那么敏感，只能让他大略知道对面的信息。
“……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单亲父亲，带着一个女儿。当爹的在外面赌钱，忘了家里还有女儿这件事，结果门锁着，女儿出不去，在家里饿死了。当爹的回来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跳湖自尽了。房子被市政府收回去，然后又作为分配住房分给我。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耗费会很大，但这时候他的资金储备还充裕。之前的存款和奖金足够他好好营造自己之后的家。
曹敬转过身的时候，那个女孩的残片就从他的身边走过，游荡在没有生和*图*书气的家具之间，对此骆雯视而不见，只有他才能看见这个鬼魂。民间传说里的阴阳眼也不过如此吧。曹敬想象她死在厕所里的场景，曹阳给他讲过那一幕，腐败的小尸体侧躺在厕所瓷砖上，分解后的液体从卫生间一直流淌出来，在地板上四溢，甚至流到了大门口。
“秘书？”午休时间的时候，曹敬截住在开水房里泡茶的骆雯，单刀直入地问。对方明显知道他会找过来，点点头以示承认。
这里就是分配给他的新房子，一百一十平，有着深色的木地板和灰白的墙壁，家具都用报纸罩住，地板上有很多皮鞋的灰尘脚印，看上去需要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另外，曹敬不确定以前的家具还能不能用，几个月时间没有养护，一些家具可能需要换新的。他得先统计一下，然后列一个重新装修的计划表。
曹敬用打火机点燃香柱，吹了吹，插在一只花盆里。
曹敬的专属“秘书”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把纸转了个面，问：“你没有私人娱乐时间吗？业余爱好？不去舞厅，酒吧，或者周末出去钓鱼，爬山，跑步之类的？你和女朋友有固定的约会时间吗？”
“以后就打搅了。”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
“……需要申请。”骆雯瞥了一眼曹敬，“你想让我载你？”
下班的时候，骆雯到他工位上，拿起曹敬花了一分钟写的日程表读了一下。
反倒是她身上的一个特点让曹敬感到有趣，他接触过“秘书”这个组织，见过好几位httｐs://wｗｗ•ｈｅｔushｕ.ｃoｍ.ｃom在职秘书了，但作为监督进化者的“特务部门”，他们的成员通常都与感性这个词绝缘，而这位骆雯女士与他交流的时候却带着敌意，甚至让他觉得她是在蓄意找茬。这对于一个专门一对一服务的组织成员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同事们心里的怨言少了很多，但取而代之的是敬而远之的畏惧心。
他甚至能知道她的故事，如果他此刻打开这一片碎片，用自己生者的呼吸消融死者最后的影子。
对他突然获得住房分配这件事，办公室里的人什么反应都有，表面上都是祝贺的居多，但有几个人都在心里骂，骂这个刚进办公室才三年的愣头青怎么突然被馅饼砸中，然后才有人注意到曹敬脖子上的束缚器没有了，然后他们知道了曹敬审核通过，成为国家甲级进化者的消息。
办公室里的开心果马莉突然被调走是一件让士气大跌的事，没了一个叽叽喳喳每天在办公室里活跃气氛的人，是挺让人难过的。不过主任老马宣布会有人顶替小马的工作，办公室里又要来一个新人。前两年除了曹敬没有新人加入，于是曹敬便升格为前辈，不再是办公室里最年轻的成员。
上
“不是。”骆雯简单扼要地回答。
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曹敬回头看去，楼道对面的门半开着，一双孩子的眼睛正在窥看，见他回头又迅速缩回去，砰的关了门。
“强制措施？”
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的公寓，鼻子里有灰尘的味道，和和图书一种让他有些不快的医院的味道，他停下闻了闻，原来是消毒水的氯味。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之前消毒水的残余依然藏在缝隙里，提醒他上一任住客的故事。
曹敬知道，当自己成为合法进化者后，由于自己能力的特殊性，身边会增加监视措施。但如此迅速，甚至是一名……不，或许不止一名的“秘书”被布置下来，依然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曹敬低头想了一会儿，点头：“好，下班的时候给你。”
曹敬放下双肩包，站在玄关处看他今后的家。
曹敬苦笑道：“这或许很难。”
“我是精神感应者。”所以我知道自己精神方面存在问题。
“有什么难的？”骆雯的语气中有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如果是小时候，曹敬会向对他不敬的人略施惩戒，但他现在早已看淡，摇头打算走开。但对方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追击道：“如果你能配合我接下来的工作，那就太好了。为了你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够有一个稳定的日程表。如果有事要处理的话可以先向我们报备……”
曹敬露出尴尬的笑容，对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无礼，说：“我现在的身份有一辆代步用的自行车。因为是长期任务，所以我没办法找一辆车上下班的时候接送你。如果你有这方面需要，我可以写一份申请……但是被驳回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不是秘书们都受过思想封闭的训练，而且曹敬也无意强行窥探他人的头脑，他对她的好奇心还真的被钩了起来。
“我下班的和图书时候要去市场买东西，你有车么？”
“地板有一些地方需要清洗，不，先从家具开始吧。从上到下，地板最后再说。”曹敬从塑料袋里取出清洁剂。
他运笔写了一会儿，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女孩。
和对方硬顶没有必要，另一方面，曹敬也考虑到自己这边的态度可能会影响到曹雪卿或两位兄长，在会牵涉到政治审查这方面，自己没必要意气用事，更何况他自己也理解监视措施的合理性，在教育部门一线工作，让他的耐心和容忍心比常人要强很多。
三室一厅，有一个主卧，一个客卧，还有一个书房和阳台。曹敬坐在书房里，在书桌上找了一个小学生练字本，翻出一页空白开始写购物清单。这里之前的主人看上去是个好学生，桌上有小学课外辅导书、优秀作文集和硬笔字帖，书柜里还摆着奖状证书，笔筒里的水笔有一点当下女孩间的时髦，有着花仙子图案的圆珠笔和尺子。
一个多小时后，曹敬把钥匙插入门锁，吃力地把东西搬进门去。骆雯饶有兴趣地看着门外还没被清理掉的警戒线和涂鸦，失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住在这种奇怪地方？”
新配的钥匙插入门锁，转动。
“这叫做心理亚健康吧，没有释放压力的途径。”骆雯把日程表又转回自己那一面，“事先声明，你的精神状态也是我会关注的部分。而且这也是会写进报告里的。你确定你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新同事也是个姑娘，曹敬意识到教育口的女性比例还挺高的。这姑娘名和_图_书字叫骆雯，是个剪了个短发的小个子女生，自我介绍只用了三句话。姓名，籍贯，很荣幸成为进化管理办公室的一员。看得出来是个不那么活泼的主。
“打搅了。”曹敬向她点点头，没有期待回应，也没有得到回应。这是人死后的磁场残留，人类活动的时候，思考的时候，都会留下印记，他知道这些生命的残光有的时候会表现出似人的行为，但本质上不过是生命的影子，消逝死者的生前回音，生命轮转的自然现象。
欢迎仪式结束的时候曹敬感觉很不妙。虽然他没使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把戏，也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什么不好的情绪，但他知道骆雯的真实身份。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就看似不经意地特意瞄向站在角落里的曹敬，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且她的发型和身材，甚至包括举手投足中的奇妙韵律感，都让他想起之前见过的一批人。
茶水间里有人走进来，骆雯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茶杯，端着茶杯出去了。
把报纸全部清理掉花了他一点时间，家具的完善程度比他的预期要好，只是地板有很多难以抹除的污渍，从卫生间到大门这一块尤其明显，乍一看像是污水曾经从马桶里倒灌出来。厨房也很凌乱，热水壶、锅碗瓢盆都需要换新的，柜子里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四处乱放，曹敬不得不把它们全部装进垃圾袋。
曹敬低下头重新开始写，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了。他想了一下，在购物清单上加了“香烛”，聊表敬意，也熏一熏房间里的消毒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