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监视那个小青年的家……报告一切看上去怪异的事情。她总是害怕自己因为过来看儿子女儿而错过了重要的事情,修会的老师又要骂她。但她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因为修会的老师说好好练功,积累福报,下一辈子还是能和儿子女儿相会在一起。因缘交接在一起,老师说,愿与念都是会达成的。
曹敬晃晃脑袋,把自己头脑中来自另一个人的情绪甩掉。挥之不去的余烬和残渣,这就是精神感应最大的弊端。
“什……”
“是啊。她女儿读大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有一天早上闯空门的进来,不知道她在家,就撞上了,被害死了。到现在案子都没破,凶手还没找到。她的弟弟,上大学的时候要去读警校,说是要给姐姐报仇,抓到凶手,被于老太太和她先生劝住了,去读了个律师。”
昨晚他做梦,追溯自己在门口放的标记,结果看见了一个轻得像是气泡一样的梦。他听见梦的主人一直在念着去看儿子和女儿,就在细雨纷纷的南山公墓上。他看见平行排列的一对墓碑,名字很模糊,但照片很清晰,两张笑得很灿烂的大头照拼贴在一起。
曹敬的眼皮子底下好像有一道暗沉沉的光,不动声色地窥探着外界。
马上就要到那个于老太太的家,曹敬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津岛郁江皱眉问:“你在说什么?”
只要诚心诚意地祈愿,上天终归会听见的。
曹敬在这一瞬间脑
和*图*书子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第一反应是冲进去救人,但一股力量拽住了他的脚,理性判断现在冲进去会有巨大的危险。对方是能力不明的进化者,贸然冲进去,自己丧命是一回事,津岛郁江也在自己身边,不能亲蹈险地。去报警吗?等待吴晓峰的人赶到吗?
津岛郁江对这一点很钦佩,但她从没提起过。
“大爷,我们是街道办的。”曹敬从包里抽出一册表格,津岛郁江转过头看了一眼,是他平时登记未成年进化者的资料册,随手翻了两页,曹敬装模作样地问,“您知道附近有一家人,儿女都死了的么?”
然后梦的主人又开始念叨得快点回家,不然老头子又要急了,老头子一个人在家里不能下床,连尿都只能用尿盆……梦的主人把自己每天要做的事列了一个清单,让她最担忧的不是老头子可能要尿在床上,而是老师吩咐的事情自己没有做好。
“如果……如果说只有像吴晓峰那样玩世不恭,自私又粗暴,以他人的痛苦作为自身快乐根源的人,才能够抵御精神感应的副作用,那我是否真的不适合这种能力?”
“喔……这个福利每个月多少钱啊?几岁有的领?家里得死人才有?”一听是来发钱的,看门老头儿立刻精神了。
有那么一会儿,津岛郁江觉得曹敬的声音好像动摇了。
津岛郁江顿住了一会儿,脸色从红润变得苍白。她突然一把抓住曹和*图*书敬的袖子,手指紧紧掐进肉里,低声叫道:“里面正在杀人!”
他看见了黑洞。
“怎么了?”曹敬微微侧头。
“没事。”
“结果呢,读大学的时候,那个儿子出了车祸,也没了。于老太太那时候,人就垮了。这两年练了长生功才稍微好了一点。”
老头提起身边的茶壶喝了一口,叹道:“家里老头儿瘫痪在床,一对儿女都死了,那不就是练气功的那个于老太太嘛。惨得很,这边的都知道。她老头子以前是矿厂的,当兵复员回来后在厂里当了主任,结果干活儿的时候腰出事了,后来就一直得躺在床上。”
曹敬握住警棍,手心里都是汗。
曹敬站在原地,默然无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于老太太名字叫什么?住在哪儿?”
津岛郁江一直觉得,无论遇到任何麻烦,曹敬都会有办法的。
“她女儿,听说是不是入室抢劫的时候没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街道办这三个字,让看门老头儿警惕了起来,他看看门帘,充满疑惧地盯着曹敬:“我们这棋牌室可是正规社区活动室,可不是公开聚赌啊。”
“那不归我们管。”曹敬不耐烦地摆摆手,“前几年老年人权益保障法通过,街道办想统计一下孤寡老人的家庭情况,听说这里有个老太太,家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死了,她爱人还瘫痪在床,按我们的规定呢,每个月是有多余福利津贴可发的。但我们那边档案管理出
https://m.hetushu.com.com了点问题,所以我就来走访一下,看谁认识那位老太太一家。”
这种印象可能从小时候就养成了,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曹敬总能想出一些点子来。这些点子有没有用另说,但每一次都让她感觉这个男人胸有成竹,好像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这种自信的姿态和曹雪卿一脉相承,或许也是从他那个姐姐身上学来的?
老头儿长长叹了口气。
老头儿说她的名字是于秀丽。住在街口的一栋平房里。
曹敬的痛苦无人能够分担,津岛郁江最害怕的就是这一点。这许多年来她一直明里暗里反对他使用精神感应,就是因为害怕总有一天,曹敬的精神将无法负荷巨大的痛苦与压力,彻底崩溃。
今天早上进行出门调查之前,曹敬花了二十多分钟整理东西,津岛郁江就知道他已经心中有数。要从街头巷尾的人群中找到目标人物,他要用什么技术来调查?这让她很感兴趣。结果答案出乎意料地简单,而且和超能力无关。
“房子里有人在。”津岛郁江提醒道,“……有三个人的气息。其中两个身上的‘液体密度’比较低,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两个老人,还有一个像是青年人的样子……嗯?”
“有点不对……”
曹敬停在一处墙根,开始打量周围的地形。津岛郁江发现于老太太栖身的老房子和曹敬的仓库隔了两条街,而老房子的二楼,有个小阳台正对着老厂区的仓库,阳台上hetushu.com.com
放着一架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望远镜,还用绣花的防尘罩罩住了。
“流动异常……体液流速正在降低,密度正以不正常的方式下降。”津岛郁江抿住双唇,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没见过这种体液流动的方式,但我知道里面的两个人正在死去……正在杀人的是进化者……”
“稳住。有我在这里。”曹敬维持着自己声音平稳安定,一只手将津岛郁江搂进怀里,从理性上来说二人应该立刻离开这里。但……二人头顶发出了一声涩滞的声音,有人拉开了阳台门,站到了老房子的二楼阳台上。曹敬听见男性皮鞋的声音,脚步声沉闷,从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难受就别用了。”
“我一直在想,吴晓峰这种人,是不是最适合精神感应能力?”曹敬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两个生命体征消失了。”津岛郁江低声道,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咋?”
这种能力过于不吉。
“因为精神上的痛苦,在你解决问题的时候并不能给你帮助。它仅仅是一种信号,预示你的精神正在承受的压力。想像我们高中物理课上用一次性筷子搭建的桥梁,我们把砝码一块一块地放上去,随着压力的增大……最后咔嚓一声断裂。”曹敬正在做深呼吸,他的话不像是说给津岛郁江听的,反而像是说给自己。
他深呼吸,遏制住自己抬头去看的冲动,吻了吻津岛郁江颤抖的和_图_书
额头。一边亲昵地搀着她往小巷外走去,一边闭上眼。
“梦里看见的。”曹敬看着很疲惫,用手指捏住自己的眉心,不停地轻轻搓揉着。“别继续问了,回想起来也挺难受的。”
“要继续维持自己的理性,要么是和吴晓峰一样,拿走那些砝码。他把他人的痛苦娴熟地隔绝在自己的心灵之外,以纯粹的旁观者的角度去观看他人的头脑。那种毫无共情能力的心灵,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我每一次看到他都会感到恐惧,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兽,不能以人性去度量。”
“这些我也不知道,您就说说您认不认识吧。我就是来登记一下,啊,等有了消息街道社区就会下通知的。有你的一份,就不会少了你;没你的,你也别多想。上头有着数呢。”曹敬将小公务员的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津岛郁江之前还不知道他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你怎么知道她男人躺在床上,儿女都死了?”等曹敬套完话,前往于老太太房子的时候,津岛郁江悄声发问。
“痛苦实际上是一种幻觉,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无痛人这种特例,天生神经系统就存在残缺。我们身体上的疼痛是神经系统给我们发的信号,告诉你‘我受伤了’。疼痛本身不会造成损害。而精神上的痛苦则是你的心智发给你的信号,告诉你‘我正在承受压力、挫折’……理性可以让你无视这些信号。”
“要么就是,让自己更坚强。”曹敬伸出手触摸脖子上的束缚器,然后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