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说是兵部。”莺儿摇摇头，“门房上也没有听仔细，只是说让爷赶紧去兵部公廨。”
冯紫英冷哼一声，“我这假期才过了两日呢，这就坐不住了？看吧，这日后咱们这府上不得安泰了。”
冯紫英一愣，随即思索起来，“肯定不是四川那边，飞白兄那边就算是有些挫折，也不至于连夜扰动京师；南直隶那边也不像，西北军对牛孙联军，现在这种僵局不容易打破，就算是打破，那肯定也是两败俱伤；山西最有可能，其次就是辽东了，……”
宝钗笑了起来，“大丈夫以事业为重，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那就不是小冯修撰了。”
冯紫英和孙承宗二人也都很自觉地走到了上手，一边拿过一些文档开始阅读，一边目光也在沙盘上移动，认真听着袁化中的介绍。
孙承宗是兵部老人了，和他打招呼的自然多，而冯紫英在兵部虽然也经常往来，但是却是正宗小字辈，和他打招呼是杨嗣昌、王应熊两人，另外还有一个熟悉的，是蒋允仪，耿如杞从职方司离开时，蒋允仪便接替，和冯紫英打过招呼。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新安关被突破，那辽海卫呢？”冯紫英忍不住问道：“就算突破了，辽海卫只要及时增援，也不会有大碍吧？”
冯紫英大吃一惊，若是铁岭卫都丢了，那整个辽东在北面的突出部，对建州女真对叶赫部和科尔沁人的ｗww•ｈｅtushｕ.ｃｏm.ｃｏｍ威胁和影响力就会呈几何倍数的增加，可以说建州女真的驻地，可以一直横拉到辽河套，届时，整个辽东的局面将会十分被动，而且可能陷入无休止的流血中。
张怀昌倒没有太苛刻，任由一干人相互寒暄了一阵之后，这才招呼大家走近，“稚绳，紫英，情况由民谐（袁化中字）来介绍，你们仔细听一听，另外这里还有辽东传过来的战报，但十分杂乱，时间也不一致，你们要仔细捋一捋，就目前来说，情况很糟糕，但是还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今日我们就要议定辽东战局的重新部署安排，天一亮，我就要向内阁诸公报告，敲定部署。”
见到孙承宗和冯紫英进来，不少人都纷纷招呼寒暄。
“山西？”宝钗随口猜道。
不小酌不行了，连日鏖战，百炼金刚也吃不消，所以张师的古方酒就得要派上用场了，若是没有这酒、汤、术几管齐下，冯紫英估摸着别香火还没有来得及延续，自己腰杆就要先折了。
现在兵部的几司郎中人都换了大半，原来的孙承宗、袁可立、袁应泰以及丁元荐均已经不在其位了，孙承宗不说了，升左侍郎，袁可立出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袁应泰也左迁外放，而丁元荐则户部任职。
从家里出来，四五名护卫前后左右都护驾，马车辚辚，直奔大时雍坊而去。
冯紫英m.hetushu.com.com也笑了起来，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那我就去了，但愿不是太糟糕。”
没想到房可壮的官运亨通，迅速就从通州知州入朝还担任了武库司郎中。
孙承宗兴致寥寥，这刚走马上任，就被当头一棒，不，已经是第二棒了，第一棒敲打在山西，现在袁可立去了，局面能不能压下来，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还算聪明，大踏步撤退，一下子就退到了蒲河，哼哼，铁岭卫，辽海卫，松山堡，柴河堡，抚安堡，还有东边的诸堡，甚至汎河所，潱路所都不要了，这可真的是大方啊。”冯紫英忍不住冷笑着讥讽了一句。
沙盘不是新鲜玩意儿，关键是要达到同比例且真实展现，那就需要详细且先进的测绘技术，而现在大周在这方面还比较落后，好在西夷人将他们的测绘技术已经传到了大周，大周在这方面的汲取学习速度还比较快，所以对沙盘的改进也很大。
他初回京师，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就像内阁也根本就没有和他通报过朝廷和南京方面谈得怎么样了，进度如何，他也懒得问，该自己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自己，人家没和自己说，那就是自己还不适合知晓。
“难说，山西可能性最大，但素囊的骑兵虽然快，但若是没有丰州白莲步兵配合，也不可能攻城拔寨，但柴国柱和杨元应该有一些准备才是啊。”冯紫英也只能往这边www.hetushu.com.com猜了，“除了山西，还能哪里？南直隶那边？还是陈继先突然举起反叛大旗了？”
袁化中也不推辞，迅速拿着一根木鞭开始指着沙盘上的关隘城池河流山川介绍起来，看得出来，这位职方司郎中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并非毫无准备。
“丑正已过了。”莺儿忙回答。
现在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是袁化中，蒋允仪现在则是武选司郎中，二人都在，武库司郎中是刚调进来的房可壮，这也是一个熟人，其他冯紫英就不认识了。
“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但曹文诏已经命令辽海卫和铁岭卫大军稳步后撤，一直撤离到蒲河所，另外东面坚守抚顺所，避免建州女真从萨尔浒和抚顺关再度偷袭而入。”
“哪里来的令使？”冯紫英定了定神，这才开始披衣起床，十月的京师，下半夜已经有些凉意了，宝钗也忙着起床来帮丈夫穿衣，莺儿在一边伺候。
沙盘旁早已经站了一大群人，围着沙盘有三四人，隔得稍远的还有五六人。
冯紫英倒不在意，摇摇头：“也不知道又是哪儿出事儿了，这么急，肯定是大事儿，要不拖一晚上能有多大事儿？”
见自己提到辽东时，孙承宗目光闪动了一下，冯紫英也是心一沉，难道还真的是辽东？
小酌了两杯，加之在宝钗身上发力太猛，弄得昏昏沉沉睡去，所以一直到莺儿都跑了进来连声呼唤，冯紫英才晕晕乎hｔｔps://m.heｔｕshu•ｃｏｍ•ｃｏm乎醒过来。
两人一起进入公廨大堂，张怀昌早已经坐在案头一侧，皱着眉头翻阅着堆砌的文档，另外一张硕大的沙盘都摆放在面前，将整个辽东地形大略都置放于眼前了。
已经进了公廨，孙承宗也苦笑着道：“紫英，你这是夸奖还是讽刺，但是在我看来，如果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宁肯撤退步伐大一些，动作快一些，若是被建州女真堵在上边，恐怕以辽东镇的现状，要想救回来就很难了。”
宝钗温婉一笑，然后替丈夫把衣襟系上，“谁让相公得当大任呢？兵部本来就是个苦差事，可苦差事总要有人来做，内阁让相公当兵部侍郎，那也是对相公的认可，要知道妾身舅舅当兵部侍郎的时候都是已经是四十有五了，……”
莺儿赶紧去端了热汤过来，冯紫英靠在床头，喝了一盅，才算是清醒了一些，“什么时候了？”
“辽东？真是辽东？”冯紫英看着孙承宗。
“你猜猜。”孙承宗瞥了冯紫英一眼。
辽东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事，而且无比棘手。
穿好衣衫，莺儿又捧来银盆热水，冯紫英擦拭了一把脸，这才有些抱歉第把宝钗搂在怀里，“好不容易才回来，这第一晚就被人打扰清梦，算是为夫欠你的，……”
这种情形下，干脆大踏步后退，稳住基本阵型，再做计较，方为上策。
掖着被角掩住胸前，宝钗也支起身来，见丈夫还有些迷糊，忙不迭地叫ｈtｔｐs://wｗw.ｈｅtｕsｈu.ｃom.ｃom莺儿去端醒酒汤过来。
“稚绳兄，哪里出事儿了？这么紧张？”一边走，冯紫英一边随口问道。
抵达兵部公廨时，里边已经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了。
冯紫英无言以对，的确如此，曹文诏和赵率教这样对立的姿态，若是被围被堵的是曹文诏部，赵率教这些辽东本土武将，肯定不会尽力去救，而同样如果被围的是辽东本土武将，曹文诏会尽心么？
话一出口，宝钗才觉得有些不合适，王子腾是当过兵部右侍郎，但现在却是逆贼，如何能和丈夫比？
“紫英，你这假期还没有休完吧？就把你叫来了，走吧，进去吧。”孙承宗愁眉深锁，目光阴郁，摆手示意一起进去。
孙承宗现在掌握的情况也不多，他其实也只比冯紫英早上任不到一个月，对于辽东情况只有一个粗浅了解，但对辽东镇内部的内讧内耗不断确实早有耳闻。
正往里走，就遇见了从另一边过来的孙承宗，冯紫英赶紧上前见礼。
“嗯，建州女真突破了新安关，包围了铁岭卫，另外扶安堡正在被建州女真围攻，危在旦夕，也许这个时候已经失陷了。”
从都察院御史到兵部尚书，张怀昌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雨了，所以即便是局面如此险恶，但依然能保持着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气度，这一点孙承宗和冯紫英都很佩服。
曹文诏和赵率教两拨人的内斗越来越激烈，他正准备向张怀昌和内部提出调整辽东镇将领，谁曾想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