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如今大军新败,谢答仁、朱买臣等将,只怕各怀心事,不可轻信。我欲以身报陛下知遇之恩。若是某天江陵城破……你便趁乱逃离江陵好了。”
“樊将军不用不好意思,萧绎麾下,一半以上的将校都跟我们有往来。本王承诺战后不会追责,他们一个个的表忠心啊,恨不得要扶持我篡位登基了。”
萧绎微微点头说道。
樊毅心中十分忐忑,他们这些萧绎麾下的亲信,刘益守会如何处置,那真是不太好预测。从历史上看,随意被砍了脑袋与委以重任的比例,都是五五开,跟摸奖差不多。
樊毅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陛下,微臣带您去蜀地避一避吧。这江陵城……守不住的。”
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是怎样的态度。看起来好像和蔼可亲,但实际上又完全没对你承诺什么。这个人就这样很是随意的坐在你面前,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让你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力。
千百年来,整座城虽然大体|位置没有变,但城池的整体形状却经常变来变去。城墙毁了建,建了又毁,早已不是它当年的模样。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出乎萧绎的意料,他摇了摇头询问道:“如果现在朕把所有的兵权都交给你,让你守江陵城,你可以守几个月?”
“君才,现在让你领兵,挡得住刘益守么?”
王僧辩上前对跪坐在书案前不动的萧绎行礼道。
刘益守拿起筷子要去夹鱼肉,看到樊毅跪在地上,于是又将筷子放下。
如果不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王琳水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王僧智看萧绎的样子还以为是王琳大军已经攻陷建康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去修宫殿给谁住呢?与其修宫殿,还不如提前修个坟呢。
樊毅顿时感觉一阵恍惚,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像是被人抽掉了魂一般。
杨忠面无表情的说道,非常公式化。
杨忠低眉顺眼的说道,此番出战他全程打酱油,自然是越低调越好。荆襄水多,也确实非他所长。
江陵城易攻难守,不仅可以陆路攻城,而且还可以从水路进攻上城和*图*书
墙,一如当年韦睿攻合肥一般!只有通过外围的增援,不断牵扯敌军的精力,才能保住城池不失。
朝廷对荆襄以南的湘州等地,控制力非常薄弱。当地百姓大部分都是知道湘东王而不知道朝廷。
“兄长请放心!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他打开北门的!”
王僧智觉得他跟萧绎,总有一个人脑子是不在状态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不是亲兄弟樊猛写的书信,樊毅这个跟对方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人又岂会看不出端倪呢?
刘益守连忙让亲兵搬来一张桌案,等杨忠坐下,又上了新做的河鱼。
他们将身上的盔甲与兵戈都丢到一旁堆放好,然后就这样在巴陵南门两旁站好,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如今的情况,外无援兵,内无斗志,拿什么去守城呢?
将平日里喜怒无常的萧绎与之比较起来,顿感觉云泥之别。
“请杨将军带路。”
目前,只有蜀地的萧纪可以依靠了,去广州也是死路一条。刘益守剪除了湘东王一脉后,下一步就是攻打广州等地!
“那微臣这便去整顿城防……”
好比舔狗问绿茶“你到底爱不爱我”,答案是简单而直白的,仅仅告知对方自己的意思,并不需要什么技巧。
樊毅心中一紧,顿时感觉这位年轻的吴王殿下当真是深不可测。
从这个角度看,樊毅的决定,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将樊猛的投诚信交给了杨忠,后者又递给樊毅。
一旦朝廷这边的水军夺回“制海权”,那么萧绎无论骚操作有多么神奇,都不过是在自取灭亡而已。
他弟弟已经把什么都卖了,他这个做兄长的,如果惺惺作态的要跟萧绎一条路走到黑,有意思么?说出来这样的话,不让人耻笑么?
樊毅抬起头,看了看刘益守,又看了看对方桌案上那条鱼,拱手行礼道:“那樊某就却之不恭了,谢吴王赐鱼。”
王僧辩一脸惶恐说道,心中惴惴不安。萧绎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不太对劲,总是在关注一些奇怪的问题。而该好好决断的事情却完全不关心。
“主公,樊和_图_书毅开城投降,我军兵不血刃占领城池,末将特意回来禀告此事,顺便将樊毅本人带来给主公问话。”
樊毅一眼就认出这必定是他弟弟樊猛所写,信中言语极为谄媚,几乎是在给刘益守歌功颂德一般。
如今王琳所率水军主力,被建康朝廷的新式战船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困守巴陵城的樊毅除了投降以外,他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呢?
“朕已经知道了。”
“朕把信物交给你,卿自便吧。”
当年曹魏与东吴争夺江陵,朱然在江陵发挥出色不假,但那一战有极大的偶然性,而且孙权也一直在派援军给朱然支持。
然而有些时候,重要的局部对抗,却可以影响全局,甚至决定全局胜败。
“樊将军,请随在下到吴王营帐一叙,我部自会接管城池,不劳樊将军费心了。”
萧绎不能说是个好人,甚至不是个好主公,但大体上说,对他王僧辩还是很不错的。
萧绎将王僧辩扶起来说道,面色淡然。
战争是一场全局决定部分的博弈,很多时候,不重要的局部抵抗会沦为“辣鸡时间”。
整体与局部,哪个更重要,哪个是决定胜利的关键,这便是参战将校要思考的问题。
这一天,当朝阳升起的时候,巴陵城的南门出人意料被守军打开。
“陛下只是心血来潮,他若是问起来,你只说宫殿还在修建即可。反正……也没几天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是因为想不出来,反而是因为答案太简单,又不是萧绎喜欢听的,所以才不知道要怎么委婉说出来,萧绎才会接受。
“诶,这又有什么好谢的。当兵吃粮,年年有鱼年年笑嘛。樊将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王僧智欲言又止,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萧绎现在的精神状态。
……
王僧辩走过去拉着王僧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沉声说道:“陛下让我等坚守江陵城。如今城内诸将只怕心思各异,不可托付大事。你从今日开始守住北门,无论是谁,任何时候都不得开城门,明白么?”
萧绎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派兵回来救他吧?这种和图书坚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的守城战,真的有必要去打么?
比如说昨天巴陵城北,长江江面上的水战,就决定了湘东王大军的最终结局。
刘益守意味深长的说道,拿起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盘子说道。
因为建康朝廷的兵马对他已经不存在任何忌惮,不折腾还好,折腾一下死得更快。
王僧辩幽幽一叹,目视远方的城墙,那里似乎一片岁月斑驳的痕迹。
这些人把兵戈盔甲都丢在一旁,投降得很是彻底。
他走出府衙,王僧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一看到王僧智就凑过来问道:“陛下怎么说?”
萧绎麾下重将樊毅领头,带着城内数量不多的守军,列队走出巴陵城。
王僧智一脸惊愕询问道。
巴陵城(岳阳)与这年代的普通城池长得不太一样,是呈一个不规则圆形,且北面城墙不断被夏季涨起来的江水所侵蚀,因此北面的城墙经常修缮。
“嗯,樊将军远道而来已经饿了吧,要不本王让厨子给你上一条鱼,稍微对付一下?等攻破江陵之后,本王也会在城内设宴款待诸位,到时候要什么好吃的都有,樊将军就不必见外了吧。这鱼可鲜嫩得很,放久了鱼肉老了臭了就不能吃了。”
“一个月么,倒也够了。”
王僧辩跪下给萧绎行礼道,嚎啕大哭。
刘益守派人来传令,不要在巴陵城大开杀戒!违者军法从事!
王僧智心中腹诽,面上却是恭敬行礼。
他在岸边观战都看得热血沸腾。
“去吧,朕没什么事情。”
萧绎一把将自己的袖子从王僧智手中抽出来,看着对方说道:“不用折腾了,把王僧辩叫到朕这里,然后你继续去主持修宫殿。对了,朕到了江陵以后,还没有跟江陵城内的儒生们讲学。明日把城内儒生都叫到府衙大堂,朕要跟他们讲经义。”
萧绎眼巴巴的看着王僧辩问道。
王僧辩叹息说道,似乎对守住江陵没有任何信心。
等王僧辩离开江陵城府衙,就看到三弟王僧智依然守在府衙门口。王僧辩心中一暖,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只有自家兄弟才能靠得住。
沧海桑田和图书
,不知道多少势力在这里激战,又退去,只在史书上留下寥寥数笔。
刘益守派人用弓箭将劝降信射入城内后,信上承诺自樊毅以下所有巴陵城守军,若是能开城投降,事后将不会被追究责任。樊毅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在天亮的时候打开了城门。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让王僧智以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比如说昨日是不是朝廷官军大败。
萧绎叹息说道,看不出到底是在想什么。
“陛下让兄长进去问话,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王僧智犹疑问道,萧绎这脾气可不比一般人,那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还是爆发之前的压抑?
“可是陛下说要……我该怎么应答呢?”
这一点估计就萧绎看不懂,他麾下那些将领,如王僧辩、王琳、樊氏兄弟等人,都是看得明明白白。
“兄长,如今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
表面上看,作出投降的选择似乎很难,但实际上,目前的情况,不投降就会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逆转颓势了。
“陛下!陛下!大事不妙了!快点走吧,再不走的来不及了!”
是疯狂之前的冷静?
“陛下,微臣前来听命。”
王僧智抱拳行礼,信誓旦旦地说道。
樊毅是这么想的,他麾下兵将,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陛下是有什么打算么?”
王僧辩是老实人,明白无误的对萧绎说道:“哪怕韩信白起复生,这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战局。还请陛下早做打算,前往蜀地亦是不迟,现在走还来得及。”
如果朝廷的兵马在这里一路打砸抢过去,那就彻底把人心全部都丢光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种蠢事,对于一个志在天下的势力来说,那是做不得的。
“只比你想得更差,那个宫殿就不要建了吧,集中人力守城。”
很快,得到消息的杨忠,带着麾下精兵来到巴陵南门外,有些唏嘘的看着城门口那些仅仅穿着梁军军服,手无寸铁的将校士卒,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
……
萧绎把虎符和一大堆印信都交给了王僧辩。
杨忠接手巴陵城没有一点功劳也就罢了,还要对樊毅和他麾www.hetushu.com.com下将士客客气气的,憋了一肚子火不知道找谁发,非常艳羡吴明彻和胡僧祐等人打了一场嗨得飞起的水战。
刘益守拿起筷子,指了指盘子里那条吃得只剩下一半的河鱼说道。
他刚才伸出手指做了个“一”的手势,不是说江陵能守一个月,而是刘益守的大军来了以后,他最多能守一天!
“坐下吃饭,坐下吃饭。来人啊,给杨将军准备一张桌案。”
关于萧绎的奇怪想法,王僧辩不想置评。他压低声音询问道:“几位皇子还在江陵城,微臣要不要派人送他们去蜀地……”
刘益守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在手里扬了扬,随即交给杨忠说道:“给他看看,他弟弟的笔迹,应该还是认得出来的吧。”
萧绎麾下兵马此前之所以能打“不对称”战争,就在于之前朝廷这边用来控制江面的韦氏水军几乎全军覆没,丧失了“制海权”。
王僧辩微微点头算是行过礼,一个人孤身走进了府衙后院的书房里。
罗县(汨罗)城外的军营里,樊毅被杨忠带到中军大帐内。他刚刚进来,就一眼看到那位俊朗非凡的吴王殿下,坐在一张桌案前吃鱼,样子看起来非常悠闲。
萧绎叹息说道。
“樊将军不必紧张,你弟已经送来投诚的书信,你也没必要露出一副英勇不屈的表情,没意思的。”
王僧智猛推开江陵府衙的书房门,也顾不上君臣礼仪,拉着萧绎就走。
这封信要是落到萧绎手里,樊猛绝对活不过一炷香时间。对方居然肯把这样的把柄交给刘益守,只能说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明白了。”
王僧辩追问道。
王僧辩叹了口气,伸出一个手指头,已经无言以对。
王僧辩拍了拍王僧智的肩膀说道。
“朕想在江陵授徒讲经,朕的这些学问,不传下去可惜了。一个月时间是紧了点,倒也够用了。”
“无妨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在江陵呆着吧,现在外面的世道也不安宁,未必比得上江陵城呢。”
可是要能说得舔狗喜笑颜开,继续心甘情愿的当舔狗,那才能反映出这位绿茶究竟处于什么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