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习惯了黑暗的人真的很难接受阳光，因为害怕最后失去的那一秒会被伤害得更彻底。

正常的女孩在17岁应该说什么样的话？聊聊明星？聊聊电视剧？谈谈梦想？又或者像那个记者小姐一样，能够威风凛凛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众生？

但是我嫉妒，嫉妒她可以活得那么一尘不染，还鄙视世间的肮脏。

我无话可说，无法为自己辩解，人在经历了冗长的磨难之后，有时候会失去表达自己的能力和意愿。

我依旧没有说话，好像无论沈郁希说什么，都会变成一把刀，把我自我保护的外壳割裂出一道道缺口。我知道，沈郁希于我有恩，我应该开口说点儿什么，但从始至终我都是沉默的。

的确，发普通的宣传单一天60块，而这个假药团伙一天能给120块，翻了一倍，还能多活几天。

所以，在沈郁希的一支烟已经抽到了底的时候，我终于开了口：“什么时候上班？”

我知道，我心里并不是不乐意，而是觉得自己不配。我之前也有过一些类似的和-图-书机会，做过一些稍显体面的工作，但是最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得不中断。

“我听陈警官说了你的事，这次高考，你考了A中的全校第三？”

我很感激，他既没有直接给我钱，也没有追问我为什么会缺钱，就连这种时候也没有逼着我接受帮助。

因为我只是帮忙发宣传单的，属于不知情人士，所以被晾在一边，正常情况下只要进行批评教育，然后由家人来领走就行了。

她的话没有错，那么大义凛然，但是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么一句轻巧的话，可能有些人真的很难办到。

沈郁希眯起了眼睛，眉心微拧，声音略带一丝严肃：“A中是名校，你能考全校前三，奖学金应该也不会少，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是很缺钱？”

沈郁希淡淡一笑：“如果真的想谢谢我，就早点儿从泥潭里爬出来。”

我越听越想笑，窝在那一张狭长的长椅上，心里一片冰凉，嘴角带着寒冷的笑意。

“因为我已经把很多人没有经历过的和-图-书事情都经历过了，看得多了，什么年纪都可以说出这种话。”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悲哀。

坐在派出所里的长椅上，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环顾了一周，派出所里还真是热闹得很。

闻言，我停顿了一下，良久才咬牙说了一句：“好。”

我冷笑了一下：“沈先生说得对，你根本不够资格。”

沈郁希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跟我纠缠，只是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我问过报社了，缺个做杂事的人手，工资普通，不过应该够你用了，来不来？”

沈郁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要写报道，你还不够资格。”

沈郁希见我没有说话，也保持沉默，没有走，也没有催促，似乎在耐心地等一个答案。

时隔6年，他似乎变化不大，依旧是那么俊朗，依旧是熨帖的衬衫，依旧是无论身处何处都会闪闪发光的一个人。

沈郁希留下这句话就打算走了，但是那位记者小姐刚刚结束了采访，一头热汗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www.hetushu.com.com看见沈郁希和我待在一起，明显愣了一下：“我已经结束采访了，都录了音，照片也拍好了，只要回去整理一下，应该会是一篇不错的报道。”

6年前，他在解救我的时候不会想到，6年之后那小女孩没有长成国家栋梁，反而成了一个宣传假药的骗子。

沈郁希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他。

沈郁希在我身边停下了脚步，点了一支烟，声音还是那样好听：“你叫陆霜？”

家人……

他一定很失望，我也对自己很失望。

那些都离我太遥远了，我们就像生活在不同的星球上，她是被玻璃瓶子罩住的玫瑰，就算有刺，也是柔软的。而我不是，我就是野生的、带刺的，所有风雨都是直接打在身上的。如果我不努力活着，我就会被生活吃了。

可能我本身不讨厌她那样的姑娘，善良、一腔热血、相信世间所有的美好，就像活在阳光普照的地方的花。

我看着沈郁希，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ｍ.ｈeｔusｈu.com.ｃｏｍ抬头看向他：“不用管我了，我知道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还想再去拼一把，是我这辈子做得最蠢的一件事……”

她停顿了很久，才朝我看了过来，犹豫了一秒才开口：“我为我刚才对你说的话道歉，可能我说得过分了一些，但我还是觉得，就算再缺钱，也不应该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我经过漫长的心理斗争，良久才吐出了两个字：“钱多。”

我咬了一下嘴唇，手攥得死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沈郁希低下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敌意，只是询问。

刚才他在那个记者姑娘面前替我解围的时候，我已经感觉无地自容了。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一丝希望，如果我再抓不住，那我这辈子也许真的只配与黑暗为伍了。

有人说这个词温暖，我却只感觉到薄凉。

我蜷缩在长椅上，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很难接受别人的善意，考虑事情总是会往最坏处想。

说完，他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记者小姐和_图_书站在原地看起来有点儿难堪，手里紧紧地攥着相机带子，似乎很受伤的样子。

沈郁希的眉毛略微一挑：“怎么，不乐意？”

沈郁希愣了一下，旋即抖了抖手里的烟，笑道：“这话真不像你这个年纪说得出来的。”

这可能是我现在最不想提及的一个词，它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卖假药的团伙被一锅端了，头目和警察争辩着，面目狰狞：“我是做慈善的，我做的是关爱空巢老人的慈善事业，你们抓我干什么？这些药都是能救命的！不信你们吃一下试试？”

沈郁希从衬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

我收下了，攥在手里，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谢谢。”

沈郁希的嘴角终于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容，目光轻微地闪动了一下，他说：“好，明天早上8点，准时到报社上班。我的名片上有地址。”

“我已经跟陈警官打过招呼了，你只要录完笔录，随时都可以离开。”

沈郁希似乎抽了一口烟，烟雾在走廊里飘散开来。我一直讨厌烟味，但是他的烟不惹我厌烦，反而让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