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误入洪荒尘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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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我只有一节课,上完了课就先去“红色协会”等着郭路。里里外外花了两个小时,才将教室的卫生打扫得差不多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难忘的一个跨年。
我也能被别人喜欢,丝毫不比林小轮差。
郭路的脚步声轻轻的,离我越来越远,他爬上拼好的桌子,躺了上去。
艺术楼很空旷,郭路在门外打电话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用他来告诉我,我就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当天晚上,我和郭路将东西大概归置好,卫生留着第二天来打扫。
“乐乐。”郭路一脚踏过来,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可是,他的脚踩偏了位置,桌子顿时失去了平衡,他的瞳孔放大,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拒绝,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玻璃上聚集了我呼出去的气息,擦了又脏,脏了又擦,如此循环,如此固执。
“抱歉。”我愧疚一笑。
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停止了擦玻璃都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在玻璃上看见了郭路的脸。我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里,他朝我笑笑,神色有点儿复杂。
我和郭路要在“红色协会”这间教室里挤一晚,而这里,只有一张两人坐的沙发,以及几张办公桌。
“没关系。”郭路轻声说道。
我懊恼地爬上六楼,郭路还坐在地上,试着活动他那只受伤的胳膊。见我垂头丧气地走过来,他丝毫没觉得意外:“我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林小轮穿着黑色的毛呢上衣和-图-书,挽着丁楚楚的胳膊,丁楚楚时不时帮林小轮整理一下围巾,时不时又帮他整理一下帽子,生怕他冻坏了似的。
“我知道了。”我手指捏着下巴,在教室里转悠,“我已经听到了,要明天上午才能过来开门。”
无比契合的对话被窗外的烟花打断。
“艺术楼的门被锁了,我们今天出不去了。”我如实地说出我刚才看到的情景。
“嗯。”我将搬上来的文件整理好,拿起抹布就擦窗户。
我看了看不算大的教室,说:“不用等放假了,我今明两天就可以把这里打扫好。他们搬了这么久,就不要再劳烦他们了。”
在心里还放不下一个人,却要时时刻刻被迫接受另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心情一言难尽。
晚安,过去;你好,现在。
他说完站起来,挥着方才受伤的胳膊,说:“我的手已经没事了,刚刚掉下来撞麻了而已,我出去给门卫李师傅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让他来开门。”
“不会吧?”我睁大眼睛,疾步跑到艺术楼大厅的玻璃门前使劲推了一下,确认已经上锁了。
“现在还是这样啊,不过我已经长大了,也不会老是去麻烦唐阿姨他们,毕竟小时候我太调皮了,给他们惹了不少的麻烦。”
郭路挤在沙发里,感慨道:“我明白,可能就像是自己的父母一样亲近,说不定唐阿姨他们一家都从心里把你当女儿一样呵护呢。林小轮不是独生子吗?有你的话,不就像多了一个妹妹?”
小的时候也https://m.hetushu.com.com有不少的同学误以为林小轮跟我是兄妹,那个时候我总会脑袋一歪,用袖子抹去流下来的鼻涕,在心底把对方狠狠诅咒了一万遍。哼,什么妹妹,我才不是他的妹妹,我是他的女人。
我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出去找医生,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郭路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将要独处的尴尬。
“没关系。”郭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我没事,只是……”
郭路见我手足无措,迎上来,笑道:“乐乐,搬得差不多了,刚刚林小轮叫来了不少人帮忙。”
郭路将窗帘卸了下来,铺在沙发上,宠溺地说道:“睡觉了吧,小夜猫子。”
末了,他又柔声说:“晚安。”
“对不起。”我迟钝地反应过来,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我与郭路相视一笑,有默契地说道:“新年快乐。”
郭路四下看了一番,指着许多张桌子对我说:“拼一下桌子,就可以睡了。”
郭路被我的比喻逗笑了,调侃道:“贞子小姐,那你现在呢?”
窗外一片欢腾,烟花光芒映得屋内两个人的脸庞有些诡异。
“小心别把肉夹着了。”我调侃道。
明明知道叫医生过来比送他去看医生更不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本来无一事,偏要惹尘埃。
所以我很多时候都觉得他们像是傻子一样,明明知道有雷区,还要去触碰。
郭路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赶去“红色和图书协会”帮忙搬东西,说是跟系主任在艺术楼要了间教室作为“红色协会”的社团办公点。
我抬头的瞬间,鼻翼轻轻擦过郭路的鼻尖,一时间,脸颊变得滚烫。
“好。”
我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点头说道:“好的,你也退下吧,小心桌子的缝隙,莫要夹了肉。”
我的一切,郭路都能够包容,就跟以前的林小轮一样。可是,郭路只是郭路,终究不是林小轮。
郭路跟我闲聊起来:“妈妈是天津人,我出生在广西,因为平时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大一的时候为了不打扰同宿舍的舍友,就搬出去住了,但是经常在宿舍和租房来回住。”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
“怎么了?”我的双手举在空中,担忧地问。
头忽然有些昏昏沉沉的,我低头一看,好高啊,感觉有点儿重心不稳。我紧闭着眼,甩了甩头,猛地又睁开眼,身子一歪,整个人往后倒去。
“我……我去医务室给你叫医生。”说完,我往外面跑去,不顾郭路在身后的呼喊。
“你?”听到我说这话,郭路明显有些难以置信,“你一个人?”
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
我左看看,右瞧瞧,想搭手帮忙,却又插不进去。
“没关系。”郭路指着教室里忙碌着的身影说,“这些东西搬上来之后,还要花时间打扫和整理,明天学校就要放假了,回学校后再过来一起打扫吧。”
窗户比较高,必须要爬到桌子上才可以擦到。
“晚安https://www•hetushu•com•com。”我裹着窗帘,将脸转到沙发靠背的一面。
好好接受,坦然接受,不要逾越就是了。
郭路说这句话的时候,样子天真无邪。
郭路坐起来,有些吃痛地捂着胳膊。我连忙伸出手想要看看他怎么样了,却又不敢随意搬动他。
郭路关上门,走到我身边,坐在沙发上,望着窗户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说:“嗯,我也是一个人在外面。”
一提及此,我才发现我对郭路的身世还不清楚,于是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是哪里人呀?”
郭路从转角的洗手间里打了一桶水过来,说:“乐乐,只剩下窗户没有擦了,用抹布擦一下就好了。”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回忆涌上心头,心里温存至极。
我伪装得很到位,郭路没有看出我心里的波动,继续跟我聊着天。从女生感兴趣的娱乐八卦、周边新闻,到男生感兴趣的体育游戏、竞技冒险,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理,我们无一不畅谈。虽然我是个女生,但我从小跟在林小轮屁股后面转,所以男孩子世界的东西,我也能熟知一二,跟郭路聊起来,我们之间丝毫没有语言障碍。
2012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年末快要放元旦假的时候来临的。
我放慢了脚步,伸手抹着脸上的眼泪,把心里拧成了结的思绪好好整理了一番。
可是秦乐,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我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沙发,说:“反正我就算回家了也还是一个人,还不如在这里跟你一起跨年。”hetushu.com•com
“嗯,所以今晚要先委屈你睡沙发了。”郭路走过来,将方才擦玻璃的水拿出去倒了,然后将踩上脚印的桌面擦干净。
擦窗户的时候,因为站得高,视野也特别远,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到教学楼通往宿舍的那条路。
“不可以吗?”我笑着回应郭路的质疑。
“不。”郭路摇摇头,“我只是感到惊喜,我陪你。”
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话,我在心底冷哼一声就过去了,再也不会异想天开了。
郭路忍不住笑了,连声说道:“是是是。”
我笑了笑,说道:“我是被林小轮他们家人带大的,我爸妈对我特别放心,他们热爱工作,也很爱出去旅游,所以我经常一个人在家。要不是有林小轮,我现在肯定是一个孤寂的贞子小姐,头发黑黑长长的,遮住眼睛的那种。”
“乐乐,我们……”
感情的事可以不用全盘接纳,也不用断然拒绝,自己拿捏得当,举止得体,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郭路为了保护你受了伤,还在楼上等着啊!
许久之后,我长叹了一口气,或许是释然,或许是情绪在一时不得解之后,终于想明白了。
郭路闻言,很淡定地举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是呢,我们弄得太晚了。”
我赶过去的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将东西搬过去。
“那你睡哪里?”我问。
“哐当——”两张桌子翻了下来,我被圈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头被紧紧地保护着,身下的人痛得忍不住哼了一声。
郭路抬头,忍着笑对我说:“还痛着,可能暂时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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