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想拥抱你,过去

“我懒得跟你说,我去你上班的地方等你。”苏轻心回避着这个话题。
冯芮星怔怔地摇了摇头,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他或许从来没有把“姐姐”两个字叫得这么诚恳过。诚恳中有对过往的忏悔,也有对此刻的无助。
身旁忽然擦过一个人影,魏然走到张超面前,递上现金箱,说:“这里一共三十五万。”
卢茜是他在路边摊认识的,那天她被自己的朋友拉着,打扮成站街女的样子。她坐在路边摊旁,不停地拉扯自己的短裙。有人过来调戏卢茜的时候,是冯芮星救的她。冯芮星完全沉浸自身太过拔高的男子汉形象中,但是卢茜却悄悄对他动心了。
魏然站在床边,开口说:“轻心,医生说注意别再着凉了。”
“明天。”苏轻心望着窗外,答道。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陪在床旁。
苏轻心想到这里,拉起被子,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
“你怎么起来了?”魏然见状,放下粥和菜,迎上去扶着苏轻心坐下,关切地问,“吃药了吗?睡了一觉会不会好些?”
冯芮星带着卢茜站在门口,手里还提了些水果。
那是魏然曾送给她的红色手绳,很粗糙的那根手绳。
“给老子闭嘴!”张超抡着木棍就朝冯芮星打下去。
苏轻心抠着手机的边沿,抿嘴道:“好,我去还钱的时候,你可不可以站在旁边,先让我自己去面对魏然?”
乘客陆陆续续下机,乘务员走过来询问:“先生,请问……”
苏轻心往病房门外看了一眼,说:“我想……帮我叫一下护士吧。”
苏轻心不动声色地躲开目光,魏然率先开口:“轻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苏轻心不想这么累。
“我去给客户打电话,看能不能将签合同的时间推迟一下。”魏然又说。
看着魏然手足无措的样子,苏轻心突然很想哭。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震惊不已。
良久后,魏然叹了口气。他站起来,说:“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说完,他就出去了,步子和心情一样沉重,连自己的那份粥和菜都没有带走。
她声音颤抖地道:“冯芮星,你说我没良心不帮你,你说我跟着男人跑了丢下了魏然,你说我欠你们冯家的,欠你爸爸的……可你真的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吗?”
“失明,可能会摘除眼球。”
得到允许,冯芮星脸上乐开了花儿,拉着卢茜走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说:“苏姐姐,我帮你把水果放冰箱吧?对了,苏姐姐,你们吃饭了吗?茜茜最近新学会了好多菜式,我让她做给你吃。”
魏然看见她脸色不好,偷偷去问了医生苏轻心的情况。医生告诉他苏轻心无碍,但是这几天要保证别受寒,外面的天气太冷,不要让她吹冷风。
只是可惜苏轻心以前的身份证在冯家没有带出来,现在的身份证上的照片,苏轻心面无表情,连张以时都嫌弃,说从身份证的照片看,苏轻心比他还要老。
同一楼道的住户吓得尖叫起来,连忙找来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拨打了120,将苏轻心送进了医院。
护士过来的时候,苏轻心对她耳语了几句,护士便带着苏轻心出去了。
苏轻心说:“既然是这样,那找我也没用。他做的事情他自己负责,你们要把他打死,那就打死吧,总之最后负法律责任的可不是我。”
“好。”苏轻心点头。
“也没有,我们就是想做的时候就做。”卢茜乖乖地回答。
苏轻心抽回手,将悲伤全部咽下喉咙。喉咙的酸痛过去后,她冷漠地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已经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不是你急用不急用的问题,是我欠你的,我该还给你。”苏轻心又把袋子举高了些,抬起头看着魏然。
冯芮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卢茜先开口,说:“苏姐姐,阿星听说你生病了,特意来看看你。”
“哼——”张超冷笑一声,问,“你在威胁我?”
一个小时后,苏轻心回了病房。
一番话说得苏轻心怒火中烧,她疾步走上去,顾不得其他,握紧拳头就砸向冯芮星的脸。冯芮星摔倒在地,她抓住他的衣领,几近嘶吼:“我说了我不欠你们冯家!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点儿小感冒,又不是什么大病。”苏轻心转过身,又微微扭头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略显胆怯的小孩儿,说,“进来坐吧。”
第二天早上,苏轻心需要注射的点滴全部注射完毕,护士带她去医生那里复诊,魏然也早早地起来陪她。苏轻心跟着护士去了好多个门诊室,魏然也想跟过去,却被苏轻心婉拒。
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快递小哥灿烂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道:“我们要为客户保密的。苏小姐,再见。”说完,他就背着快递包跑了出去。
冯芮星好面子,哭嚷道:“你就是没良心!就算我对不住你,你高中三年的学费、生活费,也全是我爸爸出的啊!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所有因为情绪无法控制而说出口的悲痛,都像铺天盖地的洪水一样汹涌。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轻心仿佛遭到致命一击。她趔趄了几步,紧紧抓着手上的病历,又对医生请求道:“我知道了,医生,谢谢您。不过您能不能答应我,我的病情,不要告诉外面等我的那个男生,我不想让他担心。”
苏轻心没有答话,坐在原处未动。
“苏姐姐,救我——”冯芮星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所以你气不过,就打了人还砸了人家的仓库和乐器?”苏轻心问冯芮星。
魏然答应下来,又回病房去看苏轻心。
张超接过现金箱打开,只拿走了二十万。然后,他对冯芮星说:“行了,你姐替你赔了钱,咱们就不为难你了。”说完,他带着兄弟们走了。
魏然深吸一口气,偷偷别过头,将眼角的https://m•hetushu.com•com湿润抹去。
池越城难得看到苏轻心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情绪,他对苏轻心的往事不关心,他只要她的现在。往事对她来说不堪回首的话,对池越城来说就是一件好事,因为至少苏轻心是想忘记那些事、那些人的。
以前有苏轻心做她老大,就算做错了,苏轻心骂她,她也不会害怕,不会有压力,可是换作别人就不一样了。换作别人,她做每件事就必须得小心翼翼。
魏然将房间暖气开得适宜,苏轻心醒来时,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身在酒店,摸到床头的手机时,也发现手机调成了静音,上面有池越城的三个未接电话、朱盼盼的两个未接电话、张以时的一条短信,短信内容是:到了回信。
“不是的,苏姐姐!”冯芮星急忙摇头,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我要是听见了,我一定会……我……”他突然想起那天了,苏轻心穿着睡衣在客厅里复习功课,他一回来就进卧室打游戏去了,然后再下楼的时候,苏轻心不见了,他只看见冯强一身酒气地在包扎伤口,客厅里有被打碎的瓷杯。然后就是从那天开始,爸爸变得易怒,变得烦躁和草木皆兵,也变得爱和舒凡吵架了。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这位小姐是我朋友,她身体不适,我来背她出去。麻烦你们工作人员帮我们取一下行李,送到机场外的出租车上。”魏然说。
“所以你就是想要钱,对吧?”苏轻心理解了张超的意思。
苏轻心没有再同他说话,转身就走出了停车场。朱盼盼和池越城随后也走了出去。
“不可能?”苏轻心讥讽地笑道,说,“你回去问问你爸爸就知道了。冯芮星,那天我那么无助,我拼命地喊着你的名字,求你救救我……可你就待在房间里,却不肯出来看一眼……你知道我多么害怕吗?”
苏轻心也不想追究为什么冯芮星大二就没念书了,问:“旱冰场呢,开得怎么样了?”
苏轻心还留着这条手绳,她心里一定是还有着自己的,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魏然不解。
“说不准,但是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魏然说:“我会用自己的钱补上的。”然后,他又对张超说:“拿着吧,放了冯芮星。”
没有办法,朱盼盼再不舍也只能让苏轻心走。
苏轻心见状,想要跑上去,却被池越城和朱盼盼拦下。苏轻心看着渐渐走出来的十几个人,冲着张超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轻心独自打车去了另一家酒店。因为奔波,她的身体越来越不适,在新酒店拿到房卡开门的时候,终于没能支撑住疲惫的身体,晕倒在门口。
呼了口气,苏轻心举起手敲门。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苏轻心贴在门边想听听动静,却忽然听到了门把扭转的声音,她连忙直起身子站好。
苏轻心收拾好东西,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魏然说,身份证有效期是十年,一定要拍得好看。
魏然没有再刻意想要修复与苏轻心的关系,但是他对她比以前温柔和小心翼翼多了。他知道她受过很多伤害,所以他怕自己再一次伤害她。
魏然知她避他,便没有再多做什么。他将粥端来放在桌上,问:“饿吗?吃点儿东西吧。”
可是身体好疲惫,眼睛好累。
魏然小心地解了苏轻心的安全带,将她背在背上,再下机去。
苏轻心看着满身是伤的冯芮星,说:“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让她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自己来。”苏轻心将箱子放入行李舱。魏然侧身让她进入座位,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便坐进去用披肩裹着自己的脑袋,靠着舷窗小憩。
“我不进去,你拿着。”苏轻心拒绝他的邀请。
苏轻心一听,低声怒道:“你趁火打劫!”
见她这样说,魏然也不好再多言。他说:“那好吧,我先过去那边,回来再看你。”
他拨开披肩,苏轻心凌乱的头发和滚烫的脸颊露出来。魏然伸出手背贴在她的脸上,才感觉到灼|热的温度。看来是感冒引起的不适,才这样沉睡过去了。
魏然俯下身去,将被子给苏轻心盖好。苏轻心眸子一动,欲言又止。
又过了一会儿,池越城再发来一条微信,说:“轻心,我想你。”
魏然开了门,身上穿着一件简单干净的白色T恤和一条灰色短裤,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脑袋上盖着一条毛巾。
回到公司后,苏轻心将那份合同交给了上司,上面没有签她的名字。她说:“所有的奖金算在我市场部每个成员的身上,接下来这个项目转交给其他人吧。我要辞职。”
冯芮星拿过苏轻心手里的感冒冲剂,帮苏轻心泡进开水里,拍马屁般说道:“苏姐姐,你才二十三岁,正值大好年华。你二十三岁就坐上了华美市场部经理的位子,简直太牛了!我说给我那些弟兄听,他们都特羡慕我有你这么个姐姐。”
魏然越想越复杂,他将红色手绳塞进小包,把拉链拉好。
冯芮星抬起眸子,悲伤地看着苏轻心,拉长声音喊道:“姐姐……”
这么多年来,唯一让魏然努力活下去的信念——苏轻心,也已经不属于他了。
“苏轻心,你这次的感冒是病毒引起的,外加你个人情绪的影响。根据之前眼睛的疼痛感复发来看,我怀疑这次的感冒已经引起你的眼角膜发炎,你最好去眼科室看一看。”
魏然撑着自己的脑袋,差点儿摔倒在床边。见苏轻心醒来,他慌乱地站起来,想问些什么,却又发现想问的太多,不知道该从哪一条说起。
那天魏然在苏轻心的楼下喊她,她一打开窗户,就看见了楼下仰着头朝她奋力挥手的魏然。
苏轻心哄着她,说:“你以前来面试的时候也不知道我在这里,那怎么来了?你不可能总依赖我吧?有工作上的烦恼,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只是离开公m.hetushu.com.com司,又不是离开你。”
问话的是一个送快递的男生。
她不敢在魏然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只有在他转身之后才敢。
记住一个人的不好,真的会很累。
朱盼盼可真没想过苏轻心有朝一日会跟冯芮星和解,也没想过冯芮星这小子长大了虽然仍旧爱冲动,但人还挺争气。
醒来记得吃药,我去给你买晚餐了。
苏轻心抱着暖暖的水杯,靠在沙发上,开启了勿扰模式。冯芮星见苏轻心累了,也没有再多说话,回厨房给朱盼盼和卢茜打下手。
其实苏轻心并没有担心跟魏然去抢同一个合同,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跟魏然坐同一趟航班,并且位子是挨在一起的。
“累的话请假休息休息不就好了吗?轻心,你要是不在这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工作了。”朱盼盼晃着苏轻心的手,一脸委屈。
苏轻心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看,将快递塞进行李箱最下面一层的袋子里,往机场赶去。
“我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你陪我去,好不好?”苏轻心跟张以时说明了魏然替她赔钱一事,对张以时请求道。
这几年来,除了苏轻心说过的那几件事,她身上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苏轻心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说:“对,我放弃。回去之后顶多被上司骂一顿,扣些钱,我本来就生病了,处罚应该严重不到哪里去。你就不要为了我耽误签合同了,你去吧。”
来到机场外,魏然打了辆车去酒店,将苏轻心安排在一间舒适的大床房里,又去药店买了些药来。
上面有好多短信、好多微信和未接来电,可魏然手机里除了覃如汐的问候,再无其他。
她躺在床上,太多的事情让她烦躁不堪,她不知道应该先解决哪一件。
苏轻心被张以时抓着肩膀走到了楼下,她微微躲开,揉着发红的肩膀喊疼。
“住手!”苏轻心喝制住张超,问,“仓库到底是谁的?”
我们无法后悔,更无法收回。
苏轻心微微垂头,说:“独自面对了那么多次,这次又算什么。”
她全程不愿说一句话,魏然也选择了沉默。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冯芮星跟上去,趴在沙发靠背上,保证道:“好好好,那我不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朱盼盼觉得,苏轻心这次离开,让她心里格外不安,像五年前那样莫名地惶恐。
“你放弃?”魏然不明白。
魏然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装着现金的袋子上,说:“这钱我不急着用。”
苏轻心松开手,冯芮星趴在地上,嘴边溢出了一丝鲜血。苏轻心浑身瑟瑟发抖,她盯着冯芮星,脸颊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水。
“怎么了?”见去了一趟北京变得失魂落魄的苏轻心,池越城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来干什么?”苏轻心的脸色不是很好。
张超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让弟兄将冯芮星扶起来。他用木棍指着苏轻心等人,说:“你弟弟砸了我的仓库,弄坏了哥们儿买的乐器,还打伤了老子的人。很简单,我已经揍了这小子一顿,他打了我兄弟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可是他砸了我的仓库,弄坏了我们兄弟几个用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钱买来的乐器,这个得赔吧?”
苏轻心的决定震惊了公司所有人,她没有给出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却做得十分果决。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魏然,你疯了!那是公司的钱!”覃如汐惊愕地道。
苏轻心站在门口,张以时靠在离她不远的过道边等她。
魏然道了谢,然后留在了病房一直陪着苏轻心。
魏然替苏轻心给了钱,苏轻心必须还给他,而且要尽快给他。
两个女孩子关了灯紧张兮兮地抱在一起看恐怖片,正当恐惧来袭时,空灵的敲门声忽然传来。苏轻心与朱盼盼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敲自己家的门。
想到这里,苏轻心忍不住笑了。
一提到冯强,苏轻心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苏轻心将药丸倒进嘴里,和着水咽了下去,又起身往卧室外面走去。卧室外还有一个大客厅,什么家具都有。她走到沙发边,想坐下来休息,却在此时听见刷卡开门的声音。她一回头,就看见魏然手里提着两份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进来了。
按照苏轻心的业绩,再在市场部做个两三年,肯定会升到更高的职位,可她就这样放弃了,还把刚刚到手的重要合同放弃了。
魏然缓缓地坐在苏轻心对面,静静地看着她。苏轻心双手撑着沙发,脑袋扭向右边,魏然看不太清她的脸。
苏轻心已经准备好“享受”朱盼盼的震天狮子吼,可等了一会儿,却见朱盼盼跑进来,说:“轻心,是冯芮星和他女朋友。”
张超将木棍扛在肩上,说:“仓库是他们先找到的,但钱是我先出的。谁出了钱谁就是天王老子,这小子没运气,怪得了谁?”
“我是来还钱的。”苏轻心举着手里的袋子,低声说。
这四页纸正是苏轻心要和北京公司签的合同!上面已经签了名,还盖上了该公司的公章,现在只需要苏轻心带回去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华美的公章,这份合同就能成立了。
“好,我马上去。”魏然连忙应道。刚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将自己身上的身份证、银行卡全部放在苏轻心的手上,严肃地说:“你帮我看着这些,这次你不能再跑了,要不然我就报警将你抓回来。”
苏轻心记得,因为高考需要身份证,四月油桐花初开的时候,魏然拉着她去办了身份证。
苏轻心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她裹着厚厚的外套,提着行李去前台将房间退了。她没有告诉魏然,也不想告诉。
苏轻心闻言,裹着一条披肩走了出去。
苏轻心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证件、银行卡,又呆呆地看着魏然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魏然是在责怪她在酒店不告而别。
与北京公司约定的https://www.hetushu.com.com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她必须休息好,然后全力以赴。
苏轻心紧抱着枕头,说:“不用了,魏然,中午你直接去签合同吧,我不去了,这个合同我放弃。”
她站起来,身子一个趔趄,心里像灌铅一样沉重且悲痛。她指着冯芮星,哭着谴责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高考那年的五月,你们谁都不知道我有多绝望!你口中那所谓的供我读完高中对我大有恩情在的爸爸,也就是冯强——他不过是一个趁我睡着了想要强|暴我的禽兽!”
魏然转移话题,说:“你先进来坐坐吧,钱放里面就是了。”
苏轻心扭头,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了,我不是你姐姐。”
池越城将一杯暖胃提神的咖啡递给在办公室窗边发呆的苏轻心,说:“我去向上边申请让我陪你去。”
魏然没有打扰她,他看着她手里紧握的证件,不禁安慰地一笑。魏然伸出手去,温柔地握着苏轻心的手,说:“轻心,无论你发生过什么,无论你怎么待我,我余生都会好好地保护你,哪怕是搭上我这条性命。”
苏轻心抹干眼泪,走到张超面前,问:“他砸坏的东西一共多少钱?”
等魏然走后,苏轻心打开手机,在微信上订了下午两点回合肥的机票。
回到家,苏轻心拒绝了池越城的作陪,将窗帘拉得紧紧的,即使外面的天色还亮着,屋子里也看不见一丝光线。
苏轻心被送进医院的同一时间段,魏然在酒店前台那儿得知了苏轻心退房的消息。他心里又恼怒又担心,电话打过去想要质问时,却因为接电话的是医院护士而得知苏轻心住院的消息。魏然不敢怠慢,连忙赶去医院。
“轻心,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辞职啊?”朱盼盼不放心,等苏轻心从人事部出来后,便抓着她问道。
看着苏轻心这副模样,池越城没有多问,带着她上车,将她安全地送到了家里。
池越城目送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这才慢慢地离开机场。半个小时后,他坐在车里,看着苏轻心那趟航班安全起飞。
过了一会儿,池越城发来微信,说:“你怎么不接电话?感冒好些了吗?明天我让盼盼过去看你。”
池越城看好戏般抱着手臂,调笑道:“哎呀,有人逞英雄了。”
听着苏轻心的请求,池越城不觉一笑,说:“你问我要就好了,不用借。不过……钱我给你了,你欠我一个人情,之前说的不经过你允许不能碰你的约定,是不是就该取消呢?”
一个人生病的时候,身体与心理都十分脆弱。她很怕在魏然面前展现这样的脆弱。再说,此时此刻,魏然是她的对手。
她有意支开魏然,魏然谈完合同还会跟客户吃饭,一定不会这么早回来的。既然已经瞒了魏然那么多事情了,再瞒一件,也无所谓吧?
得到医生的应允后,苏轻心才从诊室里出去。
“你笑什么?”苏轻心佯装恼怒。
苏轻心虽然对冯芮星不冷不热,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已经不排斥他,更没有恨他了。
可是,以后会怎么样呢?真的会失明吗?到那时,她是不是就看不见这世间的一切了呢?包括想看的风景、想见的人。
屋子里十分静谧,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却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与心事。
张超吹了吹刘海。听过苏轻心的故事,他也起了恻隐之心。他眼珠一转,望向上方,说:“被砸坏的乐器和租户要我们赔的钱,以及损坏的录音棚和各种器材,一共二十三万,不过……”他挠了挠头,说,“他们的人我们也打伤了好几个,就赔二十万吧。”
魏然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打算先赶去约好见面的地方。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今晚北京的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昏暗无光。
“我都这把年纪了,要是不小心摔跤了,那我这辈子就完了。”苏轻心倒了一杯水,又说,“盼盼你帮卢茜做饭吧,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今天上午医生给的病历本还摆放在书桌上,医生说的话也还萦绕在耳旁。
张超闻言,耻笑道:“自己没种,干吗说得那么好听?”
此时,一只大手忽然“啪”地捶打在了门板上,阻拦住了魏然要关门的动作。
苏轻心扭头,把模糊的视线投向魏然。她笑着说:“那天我逃也似的跑离冯家,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去找魏然,却看见他和覃如汐在一起。他说……他说‘因为苏轻心单纯啊,所以才想骗骗她而已’。冯芮星,你觉得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我喜欢吗?我孤苦伶仃地去了火车站,想回海城找我爸爸。那个时候是张以时出现救了我,他收留了我并带我回了海城。回到海城后,我连我爸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邻居说……说他早就死了……”苏轻心说到此处已哽咽无声。
她想起了十五六岁的时候,想起了那个时候的魏然,那个给过她无限温暖和期望的魏然。
“苏姐姐。”冯芮星垂着头,好半天才憋出话来,“我下次一定不那么冲动了,我一定好好创业,争取早点儿把钱还给你。”
张以时沉默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还有一张纸,上面铺陈着几粒归纳好的药丸。苏轻心将药丸倒入手心,拿起纸张一看,上面写了一行字——
冯芮星见此,心里急了,嚷道:“苏轻心!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们家白养了你妈妈那么久,这是你欠我们冯家的!”
此时的卢茜素面朝天,穿着清新,更加清秀逼人,比之前在路上遇见的浓妆艳抹模样看着舒服太多。
与国康的合作告一段落后,苏轻心的工作也轻松了不少。周末的时候,朱盼盼来找她一起看电影。身体有些不舒服的苏轻心不想出去,朱盼盼就陪她窝在床上用电脑看恐怖片。
魏然挽起自己的袖子,右手手腕上就是苏轻心当年送给他的黑色手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戴着它,洗澡戴着,睡觉戴着https://www•hetushu•com.com,工作戴着,从未取下。
“你就不担心独自面对那个人吗?”池越城问。
门刚关上,苏轻心长长的睫毛轻轻一合,便有一滴眼泪落下。
苏轻心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地振动,全是池越城打来的。
苏轻心蜷缩着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那天,他们每个人在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其余三个人都会站在对面逗拍照的那个人。所以,全班的证件照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的最好看。
“不用。”苏轻心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说,“我自己去就好。”
还没等前台护士答话,苏轻心就走了过去,说:“我就是苏轻心。”
“你的眼角膜是发炎了,平时不要用电脑和手机了,注意休息,保护好眼睛。”眼科室的医生说。
那天晚上,魏然陪着苏轻心度过。
往事涌上心头,苏轻心怒道:“我不欠你们冯家!”
“随便你怎么想。”苏轻心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刻,这里的氛围让她觉得恶心。
张以时蔑视她一眼,两只手揣进兜里,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苏轻心跟着他慢慢走着,偶尔回头看一眼那个精致的小区。
苏轻心疲惫地笑道:“没什么,就是最近挺累的,不想做了。”
苏轻心摇了摇头,轻轻牵着池越城的衣角,说:“我们回去吧,阿城。”
“已经开业三个月了。姐,你有空可以和朋友过来玩,全免费。咱旱冰场还有吃饭的地方呢。”冯芮星得意地诉说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因为冯强的落魄,冯芮星没有生活费来源,所以才辍学和几个兄弟到合肥来开旱冰场。
“好。”朱盼盼倒是很乐意。
“你!”苏轻心气结。
苏轻心无奈地拍拍她的背,说,“好啦,我还要回去呢,阿城在车上等我。”
覃如汐的眼神也在回避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以时说:“说白了你就是还放不下那小子。”
“我没念了,茜茜还在念书。”冯芮星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飞机上,苏轻心拆开了那个包裹,里面还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苏轻心耐心地拆完牛皮纸,发现原本厚厚的文件就只剩下薄薄的四页纸。
“苏小姐,你好。”快递小哥笑脸相迎,将手里的一份快递文件递给她,说,“这是魏然先生送你的,他说他现在抽不开身,无法亲自给你。”
“嘘。”魏然拧眉,对乘务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不愿意就算喽。”池越城故作无所谓。
病房里,苏轻心睡得沉沉的,点滴液在透明软管里不急不缓地流动。
可是……可是这份文件不是在自己手里吗?为什么会被魏然带去?
落款是魏然。
晚上九点的时候,苏轻心醒了过来。
魏然看见苏轻心提着行李箱走过来,往他左侧靠窗的位子瞥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站起来说:“我帮你放吧。”
末了,他转身,往屋子里走去。门关上的刹那,过道上的声控灯也随之亮起,白炽光所及之处空空如也,方才还满是生气的过道此刻又恢复了宁静。
魏然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身子有些不稳。果然吗?跟他猜的一样,苏轻心那时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她跑来找他的时候,却看见他和覃如汐在一起,她果然听到了那些让她难过的话吗?
苏轻心给张以时打了个电话。她遇到任何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以时,张以时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放下盔甲、展现软肋去信任的人。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她都会整装待发,学着去接受。
冯芮星挣扎道:“苏轻心,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当初你跟着男人跑了,你妈孤苦伶仃的,如果不是我,她早就流落街头了!苏轻心,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太无情无义了!魏然找了你那么久,结果你跟别的男人好了!我是你弟弟,你也见死不救!苏轻心,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她心里满是害怕、慌乱、迷茫,她怕魏然看出来,只能拼命假装什么事也没有。
她魂儿没丢,她丢了自己,丢了过去。
等到一点钟,苏轻心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就在她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却听见大厅里有人在询问“苏轻心在几号病房”。
苏轻心又看了一眼冯芮星,问:“你们俩都没念书了?”
苏轻心回来的时候,对魏然说:“魏然,你能帮我去酒店拿一下行李吗?我的洗漱用品全在那儿,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
苏轻心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他这样做!
“二十三万我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你。”
苏轻心将背包里的红色手绳拿出来,重新戴回了自己的手腕上。
原来……原来她和他一样,这么多年了,都还好好地保存着这根手绳。
乘务员应道:“好的,先生。”
苏轻心走过去,对魏然说:“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日子不慌不忙地往前推移,在工作上,苏轻心还是会跟魏然照面。上次国康与华美的合同,他们彼此已经签了,所以在生意上往来很多。
去酒店拿行李的魏然也拿到了行李。在出租车上,他抱着苏轻心的背包,发现外面那层小包的拉链没有拉。他帮她拉上的时候,却被一样东西卡住了。
忙活半天,魏然才憋出一句:“饿吗?”
苏轻心点点头。
池越城嘴角噙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说:“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机场。”
她打量着手中的身份证,上面那个少年还保留着十八岁的稚嫩,青葱且阳光。
“我知道。”苏轻心应道。
一时间,苏轻心的思绪如一团乱麻。她以为她能对魏然瞒天过海,没想到自己却先掉进了魏然设置的圈套。他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偷偷从行李箱里找出合同,独自去赴约,舍弃了国康的利益,帮她签下了合同。
“那医生,角膜发炎,能控制吗?”苏轻心问。
“我就是不要嘛。”朱盼盼耍赖地抱着苏轻心不肯松手。
“你真的决定放弃吗?”魏然微微皱眉,和图书问。
她赶紧抹去,迅速地端过清粥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头发垂下,掩盖住她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张以时又说:“不用了,我去找你,陪你一起取钱再还给他。”
从大三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他的爸爸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给他,妈妈只在他每年生日的时候给他发一条短信。听别人说,妈妈好像跟开宝马的男人有了另外一个小孩儿。但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爸爸的消息,就算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都没有半点儿。
魏然默默地盯着苏轻心,眼神中带着冷意。他说:“既然这样,那你就请回吧。至于钱的事情,我改天会亲自去找你。”说着,他就要关门。
冯芮星爬起来,拉着苏轻心的手,不知所措地道:“苏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爸爸不好,苏姐姐……对不起。”
冯芮星垂着头,不满地道:“本来就是我们先找到的……他们乘人之危。”
“行,你等我下班吧。等去了魏然那里,咱俩一起回去看看你妈。”
苏轻心爬起来,冲魏然微笑道:“对啊,你不想我出去签个合同再惹一身病回来吧?再说,我的对手是你,我可不想最后打输了这场战还赔上自己的健康。”
魏然赶到病房时,她还没醒过来,她的呼吸声很均匀,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生病了,可是她脸颊又烫得吓人。魏然问护士苏轻心有无大碍,护士告诉他,要等苏轻心醒来好进一步检查,现在只能初步检查出她的感冒十分严重。
“会的。”苏轻心用披肩裹着自己,提着行李往安检处走去。
那天,他们四个人一起享用了一顿午餐。
“苏轻心!你快点儿下来,杨烨和盼盼在等咱们呢。”
晚上七点,张以时陪着苏轻心来到了魏然住的地方。这里的位置是朱盼盼帮苏轻心打听来的。
“这是什么呀?”苏轻心接过来,好奇地问。
他跟苏轻心之间实在是太匆忙了,匆忙到他都没有时间好好地坐下来听苏轻心讲讲分开的这几年她是怎么过的。
飞机停落在首都机场的时候,睡着的苏轻心还没有醒过来。魏然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喊道:“轻心?”
魏然很怨苏轻心,怨她这么久都不肯给他半点儿消息,也怨她不肯将知心话告诉他。他更怨自己没有能力给苏轻心幸福、快乐。
第二天下午三点,池越城开车将苏轻心送到了机场。候车室里,池越城给苏轻心披了条披肩,叮嘱道:“北京那边更冷,感冒未愈,注意身体。”
说完,魏然离开了病房。
十八岁的少女,总会很容易对帮助过自己的少年英雄动心。
苏轻心粗略地看了卢茜一眼,她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那时在路上盛气凌人,这会儿眼睛里全是恭敬。苏轻心走到卢茜面前,轻声问:“常做饭给他吃?”
张以时出现在门口,抢过苏轻心手里的钱袋扔进了魏然的屋子。他面带微笑地搂住苏轻心的肩膀,眼睛却盯着魏然:“大家都是爽快人,你借钱给我们家苏妹子的时候很爽快,我们家苏妹子还钱给你时也很爽快,所以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了。丫头,咱们走。”说完,不等魏然说话,他就带着苏轻心离开了。他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苏轻心磨磨叽叽的,他快受不了了。
苏轻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机落了地,池越城在机场接她。她失神地走出去,没有看见池越城。池越城抓住她的肩膀,扳正她的身体,喊道:“苏轻心,你魂儿丢了?”
她转身要走时,冯芮星连忙喊住她:“别啊,苏姐姐,你真的不救我吗?他们会打死我的!真的!苏姐姐!”
苏轻心下意识地避开魏然亲密的动作,说:“我没事,小感冒未痊愈而已。”
华美高层刚决定让苏轻心出差去趟北京,谈个合同,苏轻心答应下来才得知国康那边也派魏然去签那个合同。
“少拍马屁,少在别人面前提起我。”苏轻心毫不领情,白了他一眼,坐回沙发上。
冯芮星喊道:“苏姐姐,是他们先占了属于我的仓库,那原本是我们用来开旱冰场的!是他们不对在先!”
“好。”魏然忙按下床头的护士呼叫铃,又跑到门口去张望。
“当我借你的,你以后还我就好。”魏然语气温柔,即使目光不曾落在她身上。
覃如汐来到魏然面前,余怒未消,道:“魏然,你就是想让苏轻心欠你是吧?这样你就有可能跟她旧情复燃了!”
魏然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慢慢走出了房门。过道尽头已经没有了苏轻心的身影。他回想起苏轻心在地下车库时说过的那番话,干净的五官不自觉地皱到了一起。
苏轻心吸了吸鼻子,走回池越城身边,问:“我……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你能不能借我一些?”
魏然不知道她们去做什么,隔了老远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跟着,直到跟到了女洗手间外,他才略显窘迫地回到病房去等待。
冯芮星被苏轻心这么一揍,委屈得哭了。他没想到小时候那么柔弱的苏轻心有一天会用拳头招呼他,还不管他的死活。
魏然无视了覃如汐的话,提着现金箱走出了停车场。覃如汐再生气,也只能先跟着他回去。
“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扫兴!”朱盼盼按下暂停键,跑去开门。
苏轻心握着魏然交给她的“宝贵”之物,躺在床上休憩起来。
外面已是秋风萧瑟,时间最经不得回首,一回首才发现往事如流水。
一滴泪落在合同上,将铅字的颜色晕染得更深。
张以时那边传来机械刺耳的声音,他跑了几步,进了办公室,噪声才小一点儿。
苏轻心给张以时回了一条短信,又给池越城和朱盼盼报了平安。等一切弄完后,她静下来,敲了敲疼痛的脑袋,想回想起关于自己如何从飞机上来到了酒店的记忆,可就是想不起来。
他们都想知道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告而别,可他们不知道苏轻心那些遭遇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再到医院的时候,苏轻心已经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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