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看得好笑，又不敢真的笑，她怕这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弟弟听见了要发脾气。
栗子踉跄着被她带着跑，还以为是那个男生找沈梨搭讪：“你干吗吓成这样，这可是个帅哥呢！”
栗子一巴掌拍在她背上：“聊天啊！问一下怎么考复旦，问问他有没有状元笔记之类的，你怎么这么笨呢，大好的机会被你浪费了！”
沈梨伸手捏栗子气嘟嘟的脸：“不气了，我找你出来玩的，咱们不为这个耽误时间，破坏心情！你不是说要吃烤肉吗？咱们吃烤肉去！”
沈梨不干：“我不去。他的书，怎么让我去还……”
沈梨听得好笑，借了人家的东西，让人家上门来取，这叫哪门子事？果然沈天佑也不乐意，跟沈妈掰扯好久也没让她点头，磨得沈妈没办法了，指着坐在沙发上的沈梨道：“你帮天佑跑一趟吧。”
地铁快速前进，与广告牌形成忽明忽暗的交叠，光影投射在沈梨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迷茫。
沈妈急忙追问：“出去？干什么？今天可是重度污染！不许去！”难得沈天佑也会吃瘪，沈梨靠在沙发上看戏，虽然心里泛着一股酸味，但她依然乐意看到沈天佑不开心。
“李明成，妈妈记得吗？”沈天佑解释道，“我同学，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出国了。他让我把之前问他借的书还给他。”
“城南？没搞错吧，你们家住城北呢！”栗子怒气冲冲，她早看不惯那个病秧子了，“这你都能忍？”
沈梨内心煎熬，各种想法在她脑子里交错，天平不断倾斜，哪怕她知道不该，但她还是决定留下小猴子。
小猴子就这样在他们家落户了，讲义气的它每天晚上都会从沈天佑房里出逃，又被沈天佑一大早抓回去。沈梨倒是想帮它，可它跟沈天佑斗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用帮。每https://m.hetushu.com.com次，沈天佑想抓着小猴子玩，小猴子就会跳上沈天佑的肩膀，拽他头发，或者采用放屁大法，总之绝不屈服。
是动物就没有道理可以讲？动物有动物的习性，譬如，猫只要顺毛捋就会乖乖的。反而是人，因为有脾气、性格和莫名其妙的自尊，才会更难以捉摸，不能用常理推测。
沈梨把手机稍微拿开，问：“你又对它做什么了？”
“哼！”沈天佑把小猴子扣在怀里，太用力，怕弄疼它，力气小，又怕它跑了，战战兢兢的，看起来像是小猴子的“铲屎官”。而小猴子坐在他胳膊上像是国王陛下，意气风发。
沈梨带着八本书，乘地铁穿越城市，去城南将书还给沈天佑的同学。回到市中心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准高三生”的周末只有几个小时了。她心念一动，中途下了地铁，叫来了住在附近的栗子。
两人在烤肉店里吃吃喝喝，沈梨也终于得到了喘息机会，不用思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考虑吃的东西会不会有害沈天佑健康，不用担心会不会挨骂。在栗子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放下面具，只做沈梨。
在栗子的追问下，沈梨才回答：“说不上愿不愿意，只是觉得我没有必要因为他们不关注我就跟自己闹别扭，就不再表露自己想画画的心思。”
沈梨心下惊慌，中年胖子大叔，信息是对得上的，难道说，这个男生是“猴大王”的主人？那天，那个中年大叔摆明了就是不待见小猴子，才会把小猴子丢给自己。这个男生看起来不怎么焦急，语气却很冲，态度也不好，沈梨不想配合他。
人在沙发坐，祸从天上来。
沈梨还在担心那个男生有没有追上来，哪有心思讲这些，敷衍地笑笑，与栗子在地铁口分ｍ.ｈeｔｕshu.ｃom.ｃom道扬镳。途中好几次她都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回头一看又空无一人。
没谁能容忍别人辱骂自己的母亲，沈梨也不例外。但沈梨知道栗子是真的生气，替自己生气。说起来好笑，弟弟出生时，她刚上小学，全家人围着弟弟转，没什么心思照料沈梨，沈爸沈妈更是一次学校也没去过，直到小学三年级的家访，老师才知道沈梨不是只有奶奶的孤儿，她父母双全。
沈梨低着头笑，心中不免感慨，她妈妈见到她买数位板还觉得奇怪，问她什么时候会画画了，栗子却能一言道出她的心结。
沈梨站在地铁候车处看着玻璃上倒映的自己，自嘲道：“到底还是不能做亏心事，没那个胆子。”
沈梨点头：“我想过的，我准备把他们的故事画出来，名字叫《猴戏熊孩子》。”
“没，就加了好友，看了看朋友圈。”
沈天佑嘴上一哼，对着爸妈道：“我要出去一趟。”
沈梨看着栗子气呼呼的样子，心情竟然变好了。她知道她并不是非要跟沈天佑对着干不可，也不是一定要取得什么压倒性的胜利。她只想有这样一个人不考虑谁健康，谁体弱，只是单纯地站在沈梨这边，为沈梨说话，替沈梨生气，这样就足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爆发出巨大的咆哮：“姐——救命啊！小猴子狂化了！”
沈梨诧异，指着自己鼻尖：“我去？”
沈梨跨上地铁，没注意有个身影急急忙忙地从扶梯上跑下来，看到地铁门在她的背后关上，愤怒地挥了下拳头。
沈天佑顾左右而言他：“你快点回来吧，最好赶在爸妈回来之前收场！小猴子把家里搞得一团糟了！”
沈梨错愕地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嘴角自嘲般弯起，明明笑着却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
沈梨咬牙，不等沈妈
https://m.hetushu.com.com说出什么姐姐要照顾弟弟之类的话，便腾地站起来：“好了，我去！书在哪里？”
爸爸也好，妈妈也好，沈家的宝贝“天佑”也好，不管做什么事，都只会用“你是姐姐”来要求她。
“就在我桌上，八本。”
沈梨耸肩，并不介意在朋友面前丢脸：“他把我带回家的小猴子抢了，小猴子有点闹腾，他折腾不过小猴子，就拿我出气，让我去城南替他还书。”
话没说完，沈妈的脸就不好看了：“一点小事，你去了又不会掉块肉，反正也是周末。”见沈梨不理会，沈妈加重语气说，“你是姐姐！”
从弟弟出生之后，沈梨就养成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找爸妈的习惯，因为找了也没用。他们总是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忘了，事后补上一句“弟弟不舒服，爸爸妈妈要照顾弟弟，下次，下次一定”。
“这么说来，小猴子还是很讲义气的！其实你可以考虑把小猴子的故事发到微博上啊！”
沈梨给栗子讲了小猴子与沈天佑的斗争，沈天佑吃亏的模样让她俩乐不可支。
“我们家是有一只小猴子……”
那就懂事地放弃吧。
沈梨冷声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你是姐姐”，没人记得，她除了是沈天佑的姐姐之外，还是沈家的女儿。
栗子果然够朋友，十分钟不到，便赶到了商场。
沈梨白了他一眼，怪不得小猴子一见到她就黏上来，这父子俩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她真的要把小猴子交给他吗？
沈妈不以为意：“你把人家叫到家里来，省得你出去跑一趟，免得吹风！”
如果沈梨的背后长了眼睛，她就会发现这个人是刚刚找她打听小猴子的男生。
“快走。”沈梨走到门口，拉着不明所以的栗子离开。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栗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ｈｔtps://www•hｅｔusｈu•cｏm.ｃｏm我怎么觉得那个人长得像你的男神——乔子尧呢？就是那个考上名校回我们学校演讲的学长。我上次不是帮你要了他微信号吗？你跟他聊了吗？”
下次，下次，谁能永远等“下次”？她的期望值是有限度的，承诺永远难兑现，那何必还给自己希望？
沈梨不明所以地看着拉着她的陌生男生，他高高大大的，剑眉星目，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便停下想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男生不等她说完，道：“还给我！要多少钱，我给你！”
她从微博上得知一个词叫“唯姐姐论”，她就是那样的姐姐，只有义务，没有权利。
“生气！这都是什么妈啊！”栗子拍桌子，一副要骂人的样子，欲言又止。
小猴子已经在她家住了一段时间，不管怎么样都有感情了。再说，小猴子还能帮她折腾沈天佑呢，好不容易来了一只可以正大光明折腾沈天佑的小猴子，她真的要把它还回去吗？
栗子惊愕地瞪大眼睛问：“你愿意画画了？”
栗子的话题跳得很快，沈梨庆幸不用跟她解释，男生是小猴子的主人，也不用坦白她不想把小猴子还回去的念头。
吃完后，栗子去结账，晚了一步的沈梨一出烤肉店就被人给拉住了。
沈天佑一旦厌倦，沈梨就说她来养，于是，沈天佑便立马反悔不干。有时候，沈梨想，小猴子是不是真的通人性，竟然真的在帮着她，就算没有整蛊沈天佑，也把他折腾得够呛。看着沈天佑有些红润的脸，沈爸沈妈甚至觉得沈天佑活泼了不少，还把歪打正着带小猴子回来的沈梨给夸了一顿。
自那以后，沈梨再没开口说要学画画，但她一直没有放弃。沈爸沈妈没时间管她，只习惯性地给她钱，所以，她一直偷偷地买书、买画具、练习画画。这些私底下进行的事，沈爸沈妈都没有注意到，于是，就有了沈妈说和_图_书的“买什么数位板，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八……八本？沈梨质疑地看向沈天佑，瞬间就看懂了他的小把戏，他是故意的！
帅怎么了？光没礼貌这一项就可以拉低分数了。
“愿意”这个词实在让人心酸。沈梨小时候画画很厉害，美术老师曾经建议老太太让沈梨进行系统学习，老太太一心只有宝贝大孙子，怎么可能记得跟沈爸沈妈沟通呢？直到沈梨捧回了奖状，沈爸沈妈才发觉女儿有画画天赋，高兴过一阵子，最终因为没时间接送她而作罢。
沈天佑沉默，闪烁其词：“我能对它做什么？它是猴子，我是人，我又不能跟它讲道理！”
眼看着栗子结完账，冲她挥手，沈梨快刀斩乱麻，道：“我不知道什么中年大叔，你的猴子被你爸爸丢了，我很遗憾，但世界上有那么多只小猴子，我想这只是个巧合。”说完，沈梨便快步离开，留下男生一脸难以置信地待在原地。
男生说话不像长相那么温和，态度挺冲的，沈梨不明所以，问：“是有，怎么了？”
男生欣喜起来，语气却仍然不可一世：“是一个中年胖子大叔卖给你的吗？那只猴子是我的，那个中年大叔是我爸，他偷偷把我的猴子丢了！”
手机在口袋里剧烈震动，沈梨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无声叹息：“喂？干吗？我在回去的路上了，不经过中药店，拿中药不顺路……”
沈梨咬着饮料吸管，不开心也没什么办法：“我妈啊，你知道的。”
“喂，你们家是不是有只猴子？”
那时候，沈梨抱着画板，看着父母围绕着沈天佑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却得不到一个眼神。老太太特别慈祥地说：“你看，爸爸妈妈都忙不开。沈梨，你应该懂事一点。”
栗子大笑，拍着她胳膊说：“你早该这样想了！”
“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不用照顾那个病秧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