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生只有一次

严嵩的眼睛仍然紧紧闭着,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流出眼泪。
从功德角度出发应该用太宗,从亲情角度出发应该用你爹,所以皇帝你看着办吧。
殿中鸦雀无声,没有人出头奏答,气氛十分紧张。
其实往各地王府派遣使节,规格不用那么高,张老师身份明显是比正常超标许多。
唯独少了张学士和秦学士师生二人,让许多人不禁犯嘀咕,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偶然?
据说当年武宗皇帝驾崩后,有两种继承皇位方案,一种是让嘉靖皇帝这个堂弟来嗣位;另一种方案就是从益王府找个晚辈,过继给武宗皇帝当儿子。
嘉靖皇帝等了等,没有等到下文,便又对首辅夏言逼问:“皇考配天,焉能无宗号?内阁如何以为?”
众人一开始还只是莫得感情的听着,但是听着听着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赌的就是皇帝目前需要一个彻底终结大礼议的人,赌的就是皇帝此时需要一个平衡强势首辅夏言的人www.hetushu•com•com
听到又要让礼部议论,礼部众官员齐刷刷地看向礼部尚书严嵩,等着严尚书先发个话。
在张学士离开京城的次日,就是今年的第二次议礼朝会日。
夏言奏对说:“臣等仰恩圣训,远揆旧章,称宗之说不敢妄议。”
当然,现在嘉靖皇帝有了不止一个儿子,对益王府的警戒心下降了不少。
嘉靖皇帝就高声道:“皇考称宗,在今日不为过情!古人并非每个君主皆有宗号,至近代则皆有宗号,皇考为何就不宜?”
严嵩非常简单的奏答:“严父配天,允合周道。”
礼部尚书严嵩迈着沉稳步伐出列,奏道:“明堂大飨,以功德宜配文皇帝,以亲宜配献皇帝。”
从登基之初,一直绵延至今的大礼议,终于看到了彻底结束的希望。
如果有可能的话,很多人根本不想来文华殿参加今天这次朝会。
如果皇上激动发作不依不饶,就打着救人的名义,www.hetushu.com.com假装无奈与皇上讨价还价,尽力减少称宗入庙对礼制破坏力。
这个自己一手提拔、此时还在对着宝座俯首跪拜的严嵩,让夏言感到了陌生。
参加人员基本与第一次没多大变化,仍然指定为三品以上大臣,五品以上词臣,礼部主事以上官员,司礼监诸太监列席。
嘉靖皇帝立即就做出了决定,此人可用!
心神俱震之下,几乎不顾朝堂礼仪,脸色骇然的望向严嵩的后背!
这位站在大礼议风口浪尖上的礼部尚书,终于还是当了奸臣!
此时首辅夏言不敢对,只按预定方案推脱说:“可令礼部详议与闻。”
严嵩这样说,等于是直接不打折扣的直接同意了称宗入庙,甚至还直接解决了神主安置的难题!
嘉靖皇帝质问道:“就以皇考配上帝,有何不可?”
关键夏言刚刚搪塞推脱,与严嵩的鲜明果断,行成了巨大的对比!
张潮张学士在郁郁寡欢中,暂时离开了京城,和*图*书山高路远,再回来估计要年底了。
首辅夏言也震得几乎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严嵩这是要干什么?
连“嘉靖男儿”秦德威、“大礼议功勋元老”霍韬这样的人都不敢做的事情,这个严嵩何德何能,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在很多大臣心里可能默认益王府是嘉靖皇帝的备胎,还有人提出让益王府出人继给兴王一脉。
简单总结意思就是几句话:献皇帝神主入太庙并不是无法放置,按照古礼,可以与孝宗皇帝兄弟同室,不另外占据坑位!
但益王府又有点特殊,这是与嘉靖亲属关系最近的宗室。
于是他就带了套《楚辞》在路上攻读泄愤,寻找一下与屈原的共鸣。
很可惜,首辅杨廷和与张太后选择了第一种兄终弟及的方案,埋下了大礼议折腾的根源。
先让礼部与皇上磨嘴皮子打太极,消耗皇上的情绪,等扯得皇上怒了,他这个首辅再出面打圆场。
不敢妄议,是个很模糊的hetushu.com.com态度。作为首辅表态不能太激烈了,不然大臣与皇帝就没了回旋余地。
根据事先拟定的方案,严嵩不应该直接跪舔皇帝!
嘉靖皇帝对此非常不满意,开金口说:“礼部说来!明堂配享之礼到底应当如何?”
他比夏言还要年长两岁,追随夏言对前程已经没有意义了。
升座后,嘉靖皇帝迫不及待的下旨:“前番丰坊献言明堂大飨之礼,尔等有何议论,尽可说来!”
在嘉靖朝前期,尤其是嘉靖没生出儿子的前十几年,益王府简直就是最让嘉靖皇帝敏感的宗藩了。
所以献皇帝神主入庙完全没问题,都入庙了还能不称宗加庙号?
这样就不必祧出其他祖宗神主了,也不必再考虑献皇帝和武宗谁在上谁在下了。
这是满朝重臣中,第一个毫无底线的谄媚迎合皇帝,破坏宗庙礼制,支持献皇帝称宗入庙的人!
按正常规律来说,这种外派差遣,京官们大都是非常雀跃的,可张学士总觉得自己是被放逐的。
严尚书hetushu•com•com还是很博学的,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所以去益王府的使节规格高点也正常,而且去了也有监视检查的意思。
而宝座上嘉靖皇帝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可以确认,礼部尚书严嵩已经彻底屈服了!
赌的就是皇帝会认为,需要的这个人就是他严嵩!
而且更让夏言又惊又怒的是,这样大的行动,严嵩竟然不提前跟自己打招呼!
严嵩闭上眼睛,跪地俯首,对着宝座奏道:“古者父子异昭穆,兄弟同世次。故殷有四君一世而同庙,晋则十一室而六世,唐则十一室而九世。宋太祖、太宗同居昭位,前事可据,今皇考亲孝宗弟,臣谓宜奉皇考于孝宗之庙。”
所以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这可能是一生才有一次的豪赌机会,抛弃了故旧、尊严、名誉等等几乎所有一切过往的豪赌。
在朝廷重臣中终于打开了突破口!只要有一二重臣支持,其他人沉默也无所谓了,总能强行把事情推进下去。
此时严嵩低头伏在金砖地面上,别人只能看到一个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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