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梦光顾

这个“哦”字很是精髓,无疑,表达着主人的好奇心和急需答案的意思。
这仇不报她不配姓纪。即使一直在国内,她也从没放弃过查对方来路的机会。后来摸清了信息,就差个来M国的契机。纪翘觉得,这种事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陈宇到的时候,先去贵宾厅给坐主位的人磕了三个头:“吴扉。”
对方倚着门框,慵懒地勾了下嘴角,初升的旭日照得他笑容一晃:“对你而言是。”
黎幺刚想走过去看一眼,顺便在他面前晃一圈,走到半道便倏然停住脚步。
纪翘再后知后觉,这种行事风格还是挺熟悉的。
黎幺坐不住了,黑着脸冲到酒店走廊,咬牙切齿道:“备车,去迈市。”
纪翘把座椅放平一些,左腿屈起,才算舒服点:“不去了。今天能到迈市吗?”她往后递了张字条,上面用当地语言写着两个简短的词,是某间建筑的名字,刚才那老板写的。
祝家从当年到现在都是如此,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祝秋亭把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该讨的债要五倍十倍地讨回来。
纪翘觉得自己是疯了。
“阿裕问的事怎么样了,人还在吗?”
老板笑了:“人挺好,没给我什么。”
当年在勐市怎么失踪的,今天就可以怎么失踪。
祝秋亭本来没看她,闻言侧过头瞥她一眼,打量了一会儿,又很快收回目光。
吴扉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时候,折在过女人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几乎是被气笑的:“是吗?那就换个试试。”
纪翘耸肩:“不用给我原图。”
纪翘瞥了一眼,笑盈盈地低头靠近,鼻尖轻碰了碰他的,好像情侣间极温情的一瞬,但彼此都得见,明暗光线里,含蓄的试探,所有与沦陷无关的尖锐都藏在眼神中。
祝秋亭把杯子扔到桌上,又指了指地上:“休息吧。”
祝秋亭到底来没来?
她一旦开始渴求什么,就真的完了,人必须学会及时止损。
纪翘“嗯”了声,这段路越发颠簸,她头没晃晕,但晃困了,头靠着车窗上下起伏。
缺憾也有。
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纪翘收起思绪,往目的地赶去。她最后还是迟到了十分钟,向导阿芒很客气,但他父亲已经有点不悦,上下打量了纪翘半天,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视线所及,已经一片混乱。
早知道,刚才她就告诉那个吴什么的,是的,祝秋亭就是我老板,有什么事尽管找他。
祝秋亭不想听,指腹揉了揉太阳穴,极疲累的样子:“闭嘴。”
她差点看错。那个身形好像祝秋亭……还以为给他放的安眠药失效了。
祝秋亭一向的好耐心这次却不见了。
纪翘被他捉住的瞬间,痛叫了一声。
纪翘眯着眼,站在稍高的地界,打眼一扫,把情况摸了个大概。
纪翘话里带点无奈:“干吗啊你?”
那些人喜欢她的皮囊,纪翘清楚。
一抹浓烈的正红——一朵野花。
祝秋亭没理他,咬着烟自顾自地玩,老神在在地推了五十万筹码进池子,选了数字16。
她离得多近,怎么会看不见,始作俑者的眼早就烧红了,只是为了让她告饶罢了。
陈宇也没怎么剧烈地挣扎,哼了一声便软软地瘫倒了。
祝秋亭把杯子放到桌上,指腹在桌上轻敲了敲:“抬头。”
何况祝氏的事务堆积了三天,已经足够可观。最诡异的是,祝秋亭的手机直接关机。
男人站起来,撑着桌沿懒懒一靠,红色筹码抛起,又落在他掌心。
“祝九他人呢?!”
“这谁?没事别带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纪翘收起纸和枪,眼神无意间一瞥,忽而折返,视线定格在墙上的某张作品上。
规则就是只论输赢。祝秋亭既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林域代替苏校去了M国,负责善后,但连祝秋亭的影子都没摸到。
她飞快地坐到地毯上,抱住了陈老板的大腿,泪水涟涟,惹人心疼得很:“您说的,有机会就把我带回家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纪翘是在瞄准镜里看祝秋亭的。
但过了一分钟,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没来还是别来了。来了的话,最好忙着处理其他事情,别来管她了。
他只是更好奇,纪翘到底怎么跑祝秋亭那儿去的?
祝秋亭就在门外,靠着墙有一下没一下地玩打火机。
“这是我新买的,”纪翘“啧”了声,叹了口气,“便宜你了。”
祝秋亭倚着车身,月光洒了他一身。他深色衬衫没有换下来,酒渍还在,指间夹的黑金色烟身偏细。
八点整老板要开门,卷帘门拉到一半,又停住了。
吴扉把她的手甩掉,盯了纪翘一会儿,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收了笑意问她:“你原来做什么的?”
因为她临时被苏校一个电话叫回去,去接祝秋亭。
祝秋亭深深地盯了她几秒,没说话一口把热茶仰头灌完。
在M国这偏僻地方做文身生意,人员混乱,拿什么抵账的都有,九分威逼一分利好罢了。真拿好东西换的可不多,老板心痒犹豫几秒,还是忍痛拒绝了。
他的衬衫即使打湿了,也依然合身。这会儿他低着头吸烟,领口微敞,锁骨线条直飞斜入肩头,颈项弯着漂亮弧度,长腿懒懒地支着。月色与街灯,两厢映照的光源下,整条后巷都因其存在而熠熠生辉,黑暗里藏着璀璨。
“祝秋亭,”她一边陷入失神,一边却郑重地叫他名字,像小动物埋首一样,与他交颈,在男人耳边求着,发丝尽湿,声音极轻地颤着,“以后你要是有爱人,别带到我面前。求你了。”
纪翘傻了。
抬头悄悄地看了眼,老板赶紧收回眼神,无奈地转身取了东西。
她懒洋洋地勾着嘴角:“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惹你……”
失联过去一天半,苏校抽不出身,只好让黎幺抽时间过去一趟。
老板瞟了眼厚度。
老板赶紧泡了壶好茶,给杯中斟满,对方却完全没有要长谈的意思。
纪翘好恨,业余生活太不丰富,成天跟上司周旋,看看现在她连几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翘才在意识模糊里听到答案。
一个重要的下属,一个值得留恋的女人?
如果哪天能把那女的找来,他一定会弄清楚。
气氛也太怪异了。
祝秋亭将烟取下,放在指腹间捻灭,侧头看了她一眼,算是应答。
“怎么说,”他低头掸了掸烟灰,忽然笑了笑,“反正比我的命金贵。”
他便换了一个地方握,然后扣着她手腕,把人拽到了车上。
她离吴扉,直线距离有三十米。
她听见很多声响,比如窗外呼啸的风声。她仔细地听,听着它们在外面回旋的声音。
祝秋亭根本没在YN市继续待,坐飞机连夜回了国,下了飞机就直奔平时不常住的郊外别墅。
纪翘曾见识过。前年有一晚,她以为祝秋亭会在夜场待到天亮。她离开前,有美女刚缠上去,他衣领袖口都被酒液沾湿,腰际被人柔柔环住。一般这种情况,是不需要她跟在旁边保护的,纪翘乐得轻松,赶紧逃之夭夭。
胳膊一片青紫,毛细血管破裂,红点渐渐浮现出来。
纪翘不是喜欢翻旧账的人,可她脾气一般,还记仇得很。
纪翘照做,姿态和顺,像最初来时的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纪翘点头:“好。”
纪翘在祝秋亭低头吻她的时候,忽然抬手抱住了他脖子。
两包软中华烟。
这家酒店的硬件设施不怎么样,房顶却是模糊的金色镜面。纪翘只要稍稍抬一抬眸,便能看清一切。背靠的墙壁冰冷,她的血液却奔涌如岩浆。
陈老板捏了捏她脸,眼神冒着光。
阿芒问她:“南边还去吗?”
陈老板皱了皱眉,等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人已经僵住。他脖颈处被尖刃抵住,对方手臂看起来那么细,但竟半分也挣不开,牢牢地锢住了他。
“行,在这儿等等。”纪翘手指了指车上,比了个数字,“十分钟。”
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他就这么随意地插在她枪口上。
纪翘定定地看着他:“死有什么可怕的?”
老板看了她一会儿,眯起眼笑了笑,反问她:“你不认识?这图案是他自己设计的。”
纪翘破涕为笑,蹭着他站起来,用小腿轻撞了撞对方膝窝,半撒娇半喜悦地低声道:“那……走吧?”
祝秋亭黑眸抬了抬,上目线随之弯出一道弧度:“我要知道干吗找你老板?”
这话意思明白,今天晚上肯定不行。纪翘知道,在这种事上祝秋亭从来不会强迫人。
当日揍她的和拿鞭子的不是一个人,在他们身上繁复迥异的刺青中,只有手臂内侧角落的图案是一样的,线条和花纹走向相似。
那侍应就单纯找份生计,可没想能遇到这种疯子。而且这个疯子明显是来真的,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那……那我帮您去找人,丢的是哪位,老板他……他不知道,说不定有人知道,可您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里——”
想到他那一瞬间,纪翘浑身打了个激灵,忽然清醒了一点。
“最后一次。”
纪翘换完出来,去了一楼,体感比二楼凉了几度,她不自觉地缩了下肩。
纪钺出现,手上总会带点吃的。而祝秋亭出现……在她目之所及,他永远保留着一层伪装。
眼看着他要离开,老板开口叫了句。
纪翘眉头微挑,语气温柔:“那是您过来,还是我过去啊?”
离迈市最近、最大的地下赌坊在西边,位置很偏,过来要翻座山头。内部装潢简陋老旧,一二层打通了,木质楼梯吱呀作响,平时被本地人占着,今天却被人包下了。
老板是华裔,这店虽小,但开了不少年了,他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迈市这边规则跟MA区挺像,实行积分制。
又或者,伪装本来就是他的真实。
老板见她目光所至,扫了一眼就知道她说哪张图,确实精美吸睛。
纪翘记得很清楚,那晚月亮比平时更近,嵌在楼宇中。
他疯一样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拖入地狱,死也要一起,化成灰也得是交缠的两把灰。
虽然外面乱成一团,但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m•hetushu.com.com纪翘就能短暂松一口气。
可老被打断,总不会爽到哪儿去。
阿芒跟祝家的线人有合作,清楚她的来路,赶紧安抚了两边。
苏校无语凝噎。
祝秋亭垂眸看着清茶,没喝:“第一次知道?”
之前是意外,可现在没有酒精,没有冲动,什么都没有,他们在异国他乡。这里只有两个人,神志清明,刚刚逃出生天的两个人。
陈宇硬着头皮继续。
吴扉问:“你是陈宇的人?”
她无意间抬眼,面前异国他乡的酒店陈设,让纪翘想起过往。实际上,她不是第一次来M国,上次来还是五月的春天,正赶上雨季。离开的时候,她曾发誓不会再回来。
从YN市过去反倒麻烦些。迈市有特区,区边上驻扎着当地人的营地。
对男友们来说,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了,美看多了就那么回事,跟沉默的人过平淡如水的日子,谁没意思谁知道。
她话音刚落,就被男人一把拉起,反压在身下。窄窄的沙发椅,哪里承受得了两个人,差点倒向一边。
纪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靠着桌椅,手微微抖了下,话里终于多了丝迟疑:“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她凑近他,刚想说话,男人手臂力气忽然一松,搞得纪翘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惊叫出声。
或者两者都是。但无论答案是什么,他怎么都想不通,勐市那次费了心血和时间,人情全推给他黎幺来做了,自己连面都不露。纪翘在之后那一年里,可以说,用百分之一百二的用心回报了他这救命之恩。
纪翘毕恭毕敬地道:“最近刚变性,才敢回来找陈老板。”她叹气,“攒了好久的钱。”
老板瞥一眼,这才看清她扔到桌子上的东西。
不过在苏校看来,对于现在的祝秋亭来说,规则只是用来一次又一次打破的。
“来了来了,四五点到的。”
纪翘自嘲地轻笑了下。都过了多久,可想起那些,还是恨不得吐上三天,能把记忆吐出去最好。
祝秋亭信奉那句话,恶人的亮光必会熄灭,火焰永不照耀他。
苏校冷笑:“点之前,祝九把他们一起种过的花草,连着附近长的爬山虎都先摘走了。”
“其实我有点理解你们了。”
即使调了几个下属过去,苏校还是担心。现在是不一样了,但以前得罪过的仇家,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放个冷枪?
祝秋亭没说话,只是倚在一旁墙上看着。
难道底下藏着人?
“来了吗?”
还有,他们是在对方身上安了全球定位系统吗?
虽然说跟之前M国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纪翘体质也好,但休息不好落下病根还是麻烦。
老板脸色微变。
事实上,祝秋亭那双黑眸凝视着她,覆着一层很淡的水光。她仿佛听见了木柴在熊熊火焰里烧断的声音,噼啪作响,断裂后便掉进了无底深渊。
纪翘刚想回答什么,虹膜里倒映的世界突然剧烈扭曲起来,她猛然惊醒。
来YN市除了帮他,她还有另一件正事要办。
纪翘找到早联系好的当地向导父子,因为祝秋亭,她被迫把时间推迟了。从窗户翻下去的时候,她差点撞上一个无辜路人,对方戴着帽子,明明没看路却精准地躲过了她。纪翘差点没收住步子,连连道歉,对方早都走出好几米了。
他还没问出口,旁边靠墙的一个侍应忽然冲过来,颤颤巍巍地跪在祝秋亭脚边,脸色惨白,抓着祝秋亭的裤脚几乎要哭出来,声音直抖:“先生,我们真的不知道老板去哪儿了,我……我们正在帮您找,但您千万千万别冲动——”
纪翘以前谈过几次恋爱,在梁越之后,孟景之前。平心而论,从条件来说都不错。她那时觉得,这个综合条件不错,纪钺会满意的。这个性格平和,纪钺会觉得可以。
他走过去,刚想说一声自己到了,阳台门都没拉开,就听见祝秋亭冲电话那头冷笑一声:“等不了就去死,转告姓吴的,摆正自己的位置。”
两个人都逃出去了。一进市区,犹如鱼游进了大海,影都没有。
纪翘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纪翘:“没来得及。”她回答的时候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她的发旋。
二楼有人大吼出声:“刀!小心她有刀!”
纪翘差点累哭了:“大哥,我快死了,现在就快死了——”
当时在边境,一次行动需要祝家帮忙,因为那时祝氏有不少业务驻扎在M国。
这认知让她都愣住了,是嫉妒吗?或许吧。
“不好意思,就这一次!”
两人的通话还开着,黎幺倒是满不在乎道:“又不是不回来,你急什么?”
虽然祝秋亭是个浑蛋,但至少……
纪翘想,死前还能看到内斗,自己真是有着卓越超群的看戏体质。
那时候,纪翘想着他,把自己当作他,也就能撑了下来。
覃远成看了眼体温计:“还行吧,39.5℃,死不了。”
她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人,觉得苍白又陌生。
但纪翘发现,想了解他,也不是全无好处。
她努力平复呼吸,再度扫了眼瞄准镜。
纪翘挑了挑嘴角:“祝我什么?祝我下去顺利?”
纪翘捏着复制图边角,盯着那十二个字看到眼睛发涩,才抖一抖卷了起来:“保持清醒。”
纪翘懒得反驳,她现在没心情管他,周围已经陆续进了祝家的人控场,证据摆在这儿了,她确实没什么好说。
那是女士烟,寿百年黑俄罗斯。纪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款烟味道很淡,尾调还有点劣质雪茄的感觉,旁人闻起来烟味又重,不是上好的选择。她不久前刚买一盒,纯粹觉得好看,抽了三根就放弃了。
若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命运是让他来克她的。如果美能让她陷落一次,那就能陷上千次万次。同理,祝秋亭能让她陷落千万次,烧灼她的火焰将永不止息。
除了祝秋亭本人笑眯眯的,其他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纪翘不知道那人是谁,可她还是得承认,确实有点……有点像心被扎了一下。
下一秒,纪翘却周身一僵,如坠冰窖。
纪翘望进祝秋亭眼里,笑意也深了几分:“我才二十八岁,这种日子哪天过烦了,我就找个脾气好的谈谈恋爱,到时候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还得麻烦祝总帮忙把关了。”
可惜他不是。他舍得,有人可舍不得。
纪翘:“我敢吗?”
吴扉没抖,更没求饶,只是冷冷地看着,笑了一声。
黎幺进去的时候,听人议论说,三个贵宾厅中最大的那个,被人包了场。他直接过去,推门就看见祝秋亭坐在主桌中位,输了也不急,慢悠悠地吸了口烟,笑吟吟地道:“再来一局。”
黎幺呸了一声:“工厂这边老子不得擦屁股,还得分个身过去?回来他找我麻烦,你负责?祝秋亭不是有纪翘贴身跟着吗?”
你知道任何有关他的事吗?
那是她第一次在境外无条件地协助别人,祝家派去帮忙的都是强人。

黎幺在去迈市的路上,设想过很多场景。
当时安眠药放少了,后悔。
J.r这群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为首的连头都不敢冒,手下屁事还挺多。
纪翘也是能挑会找,在那地方堵住灰狼最得力的下属,吴扉。人正半夜叫嚣着让祝秋亭赶紧滚过去,要问什么尽早问。
“到迈市了,”手下声音越来越低,“上飞机前,我就要跟您说的……”
陈宇艰难地俯身,赶紧给吴扉报位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长桌的另一端——
“人怎么样?”祝秋亭没看他,问了句。
纪翘知道他会找其他方式解决,刚要恭恭敬敬地摆出“您这边请”的姿态送走他,就见人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
祝秋亭终于笑了笑,低头在她下唇轻咬了咬,将话渡进来:“帮你。”
他们在酒店走廊“偶遇”。被对方抓包跟踪的第一时间,纪翘就梨花带雨地哭倒在墙上了。
在勐市那次,他们其实没完全失去纪翘的消息。她的定位追踪器信号一直在,找过去不是问题,怎么突破重围进去才是问题。当时支援的火力也不能随便撤出来,最后祝秋亭懒得跟那帮人周旋,亲自去了一趟,把人要了回来。
一整瓶。
纪翘蹙了蹙眉,他不会这么疯,等着自己被附近邻居的无人机拍到吧?
黎幺抽了抽嘴角:“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祝秋亭把腕表解下扔到一边,手从她松开的衣摆下探进,神色自若,扣过她后脑勺,薄唇近在咫尺,却没落下一吻,只是从上到下,慢悠悠地打量着她。眼似无形手,看得人发抖。
“底下!桌子底下!”
没等吴扉发话,她径直转身,走向挑高落灰的台子。吴扉手下有人要冲上去捉她,却被吴扉拦住了。
纪翘帮他收好茶杯,穿好衣服拎了件飞行夹克,走到窗前时,又扭头看了床上熟睡的人一眼。
他稍稍离开一些,将她长发捋到耳后,低声问她。
纪翘说完,整个场子瞬间静到了极致。
“谁说要睡觉了?”
“你的大衣,”纪翘顿了顿,平静道,“为什么总买大一号的?”
陈老板呵呵一笑:“有区别吗?我过去,还是你过来?啧,看不出来啊——”
纪翘:“勐市。”
不到一分钟,二楼已经没有吴扉的人了。这大概不是内斗,内斗哪有这么突然。
苏校对此下了判断:“纪翘真是有手段。”
覃远成在祝家很多年,是祝秋亭的私人医生,除了危急时刻,祝秋亭很少大半夜的把他叫来。
有二楼的人终于下定决心,拿枪缓缓地对准了他们。
黎幺真的迷惑了,他都替其他在场的祝家人尴尬。
吴扉在底下都给气笑了。
但如果——
它短暂而漫长,直白而朦胧,拧着人的头,逼你面向生命的节点。
他还有爱而不得的时候?好笑。
“就这。”
除非——
他冷冷地道。
要认真说的话,纪翘也算不上在说谎。
祝秋亭抬眸看了纪翘一眼。
纪翘勉强镇定下来,长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望着他。
家庭医生老覃凌晨四点半赶来,进来时一眼看见男人站在阳台m•hetushu.com.com上。
纪翘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远得从另一个空间传来。
纪翘几乎是下意识要扣下扳机,手背却被握紧,耳旁是极轻一句——别紧张。
“好的。要撤光——”
纪翘终于意识到不对,今天祝秋亭不太一样。
纪翘也不在乎,把武器拿出来上好,顺便仔仔细细地擦了擦。
纪翘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是不是人上了年纪,容易对自己没信心?别担心,你是这个。”
主座的人在玩牌,是个青茬寸头,一件背心一条松垮长裤,眉眼细长,鼻梁轮廓硬挺。他周围站了一圈人,但无一人在他旁边坐下。
祝秋亭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将纪翘调了个方向。
她觉着祝秋亭此时状态心情还行,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聊的,说起话来也没遮没拦的:“怎么,你感觉不好?”
最后,老板搓了搓手,期待的小眼神盯着她,希望把瘟神赶紧送走。人看着漂漂亮亮的,怎么眼神冷得像淬了毒。
“陈老板,是我,您忘了吗?”纪翘咬着唇,泣不成声。
对方没说话,朝他勾了下手。
拉个垫背的她没意见,拉祝秋亭下水就算了。
但他跟纪翘在一起……两个人怎么又在一起?苏校听到下属的回复时,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纪翘是会瞬移吗?还是身上装了吸铁石、卫星导航系统?
老板思忖半晌,转身进里屋办了,他出来递给她的时候又问:“姑娘,别怪我多嘴,你要这个能有什么用?”
几个小时前,她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满心满眼都有火气,现在明显舒缓多了。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过祝秋亭一向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对原因并不是很关心。
阿芒能听得懂简单中文,她也早交代过要走的路线,第一站就是这家隐蔽的刺青店。
从庭院穿过时,管家都有点惊奇,鞠躬后正要问祝秋亭有什么需求,就听见祝秋亭让他滚。管家这才注意到,身后可不是还有个女人,虽然灰头土脸,但轮廓漂亮得惊人……不过,这不是纪翘吗?
祝秋亭就算想怪她,报复方式……最多就是不给她烧纸钱。万一刚好赶巧了,这人有点儿作用,就更好了,她也算帮忙铺过了路。
他捕捉到一种极致的熟悉感。
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一幢远离尘嚣的庄园,二楼主卧内,刚起床的人张开手臂,任人帮他松开浴袍带子换衣。
他定睛一看,是纪翘!她用脚尖挑起椅子,旋身一记鞭腿,将椅子直踢了过来,人却瞬间没了踪影!
可以这么说,如果纪翘平时“勾引”祝秋亭的水平是幼儿园水准,那监控里怎么也是个研究生水平。
而且她的腰已经趋近断裂。
这样一想,更不亏了。
“我错了,”纪翘攀着他肩,柔软的胸口贴得亲密无间,“我认错。给我。”
纪翘忍不住鼓了几下掌:“厉害厉害。”
他们爱人灼灼美丽,望人重情重义,一旦不合心意,又习惯性弃之如敝屣。
确实是祝秋亭的作风,黎幺头有点儿晕。
他说:“纪翘,滚过来。”
当时在勐市,在那间地下室里,她第一次陷进那样绝望恐惧的境地。
阿芒虽然为难,但三百现金递了过来,他眼前一亮,很快想到了办法:“抄近道,争取……今天七点前!”
就算把祝秋亭蒙上脸丢到人群里,那个身形骨架也是绝对的鹤立鸡群,更重要的是,他周身有一股天然压制的气场。
可是那次不一样。
黎幺:“啊。”
祝秋亭扯了扯嘴角笑了,眼眸却冷极:“想穿件能显气色的。”
“好看吗?”祝秋亭甚至有闲心问她一句。
男人身形微胖,不超过一米七五,手上戴了块假的名牌手表,性格倒是谨慎,电话不断。上一场输了不少,他看起来还想继续,却匆匆离开了。纪翘便换了个地方跟。
苏校接到手下消息,说祝秋亭想在那儿多待两天,他心里已经升起不好预感。他和林域、黎幺,实实在在跟过他最早那几年,成天往外跑,冒险是冒险,但机遇也多。
纪翘头也没抬地问:“有烟吗?”
很快就轮到了一楼。
她低估他了。
“晚点叫YN市的人来帮你收,姓吴的留着。”祝秋亭淡淡地甩给黎幺一句,抓过纪翘就走。
吴扉听见提醒声后,下意识地望了过去,然而下一瞬,他才意识到对方在他身后。
茶太烫,她用手指绕着杯沿等待,有点感慨道。
纪翘顺从地靠在他怀里,眉眼乖顺,娇嗔道:“能见到您我就暂时不走了。”
雨中密林,是沉沉的绿与浓灰,目之所及的一切好像全都褪色了。
祝秋亭无视她,直接走进去,顺带把她也拉了进来。
祝秋亭反问道:“嗯,所以呢?”
纪翘能感觉到,这人青筋暴起,对手下人的反应不满到了极点:“你们愣着干什么?!”
刚刚纪翘下来时,看见祝秋亭在开红酒,她还以为他气消得差不多了,要喝消气酒,但他把红酒都给她了。
祝秋亭想,她大概不知道,她并不擅长演戏,自以为将情绪好好藏在暗处,实际上满得快溢出来了。
“祝九,那真是‘别人’?你不熟?”
“生气的时候,人还是得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他轻叹了口气:“这点事都办不好,你们也让我很为难。”
纪翘几乎陷入迷思,顿了几秒:“所以你要我怎么样呢?要我活着我就活着,要我死我不就去死啊。你救我那天我就说了命在你手里了,现在想要我干什么直说啊。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没法猜透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如果嫌我碍眼——”纪翘话也冷了下来,“就让我别出现在你面前。你发一句话,我会不听你的吗?”
这个大胆的想法……纪翘捡起来又乖乖放下。
吸引力是怎么回事,那天以后,纪翘明白了。除了眼目的情欲,还能关乎什么?她自己都不免会为了这些时刻停留驻足。
纪翘捏着这张纸,很快回过神来。她随意地倚着桌角,老板几次三番想伸手拿回,她只当没看见,反倒津津有味地来回翻看。
祝秋亭看起来气得不轻,神态透着股诡异的柔和:“给你机会?你要我给到什么时候?”
祝秋亭教过她不少,比如打蛇打七寸。
不过这样也好。
祝秋亭躲开她送上门的嘴唇,低头从她下巴吻起,分分寸寸都不放过。纪翘低声求饶了几遍,他都不肯放过她。
她看了眼不远处脸色惨白的陈宇,忽然有点不忍心,提高声音叫了句陈老板:“你从窗户翻走吧。”
纪翘低头摘表,眉毛都没抬一下。
祝秋亭可不是爱做慈善的人,在涉及她的事时,却截然相反。
——西北角120°方向楼顶,小心。
不知道。
一楼的落地窗有三面,虽然对的是自家庭院,但要是在这儿……
他没有第一时间飞回来,正常。没有见到林域,也正常。
祝秋亭有点烦躁,别开目光不想看纪翘,正想点燃一支烟,动作却顿住了。
“不,不是!”
纪翘不想被动地等死,手腕微动,正要一鼓作气抗争到底,给彼此都来个干脆的,二楼却有了动静。
“纪翘,你是不是真想死?”
覃远成扭头看了他一眼,面上是洗耳恭听,心里是我听你吹。
苏校说了地址,是之前那家夜店,而后又附了句:注意北边,我会发你线路图,有两条路,别走错了。
可惜最后都没维持住。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纪翘已经从台上飞身跃下,在人拔枪上膛的当口,她看也没看地将腰间的一把短匕抽出,回腕飞出,钉在西侧一人掌心——谁让他举枪最快。
覃医生一侧头,正撞见祝秋亭面无表情,他见好就收地住了嘴。
很快,刚才还老神在在的吴扉脸色比她更难看了。
祝秋亭来了。不仅来了,他进来第一句,就挺为她考虑的。在这种午夜凌晨,容易困倦的时刻,提神醒脑的效果相当好。
纪翘想起文身店里看过的东西,还在恍神的间隙,被祝秋亭淡淡两个字震到清醒得七七八八。
进了主卧,被子一掀,覃远成了然,瞥了祝秋亭一眼:“祝九……”
陈宇慌得手直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角落的女人,要是被继续问下去,他可没借口能搪塞了。
来人挺稀奇的,但也不算太意外。
上次分开之前,她是不是给他……下了几颗安眠药?她都快忘了……
黎幺有点担心对面的人一口气上不来,会不会背过气啊?
老板眼神在祝秋亭脖颈上转了一圈,痕迹一路往下延至胸膛,压根儿掩不住,之前发生了什么,昭然若揭。
好奇的不止他一个。
他笑了笑,俯下身来,克制着极慢的喘息,脊背额际也被汗打湿。祝秋亭本来装都能装出君子端方,现下却原形毕露,双目仿佛燃着一丛火焰。
想来想去,她只回想起几个小时前,他说继续时的语气,带着几分失控,完全没顾她的求饶。
纪翘算是明白了,冥冥之中,这不是上天在拉她一把?敢对他上头起心思,立马让你尝一尝清醒的滋味。
纪翘顿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跟那位同归于尽的。
“是她!”
来M国帮祝秋亭这事,她甚至没跟他提过。只是听黎幺说,祝秋亭是纯帮忙,不为了任何利益。难得祝秋亭能这么有觉悟,她脑子一热就过来了。还没怎么着呢,就在勐市附近出事了。
祝秋亭问:“上次你去的哪儿?迈市,勐市?”
纪翘皱了皱眉,抬起眼皮瞥了阿芒一眼。
然而不过几秒,纪翘却从中间冒了出来,快到让人几乎看不清影子。她脚尖点着桌沿,几乎是飞身上桌,拧腰飞膝,膝盖狠扣进了吴扉的肩窝,让他半个身子几乎瞬间麻透。纪翘左手手刀顺势砍在吴扉腕上,吴扉的枪险些脱了手!
纪翘看着那行字,这么短。她很难形容这种奇异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多个心眼,看了监控,他现在已经可以给纪翘办后事了。
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
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硬件确实差很多hetushu.com.com,但是已经很不错,有热水有床,浴室够大。
可惜,很快就没有如果了。
纪翘不死心,又仔细地回想了这三年,祝秋亭有没有拿她当人的时候。
黎幺顺着那侍应的眼神望向赌桌底下。
不管这十二个字是送给谁的,一想到是他的手笔,纪翘都觉得很荒谬。祝秋亭……以前还挺痴情?
一生中多少有些恍惚时刻,像是被抛进遥远深处,旧有的规则顷刻间便化作飞灰,文明世界里,所有曾无比重要的意义将不复存在。

等她再次从瞄准镜里看人,就是为了保护人。
进了迈市,甩了向导,她就像游进大海的鱼,再摸不到半点影子。
覃远成清楚,也没奢望自己再说一次,这男人就能听清了。
黎幺不用看也知道桌子底下是什么了。
黎幺唇边的笑猛地凝固了。
一楼的人看不见,二楼望下来,有经验的人一眼能看穿她把匕首藏在哪里。
祝秋亭像疯了一样,纪翘腾不出很多精力细想,这样的祝秋亭她也没见过。
明面上消失,只是一个信号而已。
黎幺训练她的时候也奇怪,狙击的训练最漫长辛苦,她倒最感兴趣。
别人就算了,她成天在祝秋亭周围晃,对男人喜怒无常的劲,算是领教够了。有的女人明明不错,经常跟在他左右,等纪翘开始琢磨她们的喜好了,没过多久人就离开了,这事根本说不准。
纪翘望着他,老实地答道:“在酒吧唱歌。”
至少他跟J.r水火不容。
那年跟她一起被关起来的少年,递给她一颗糖,用蹩脚的英语鼓励她活下去,当着她的面——
忽然,眼中出现了一抹浓烈颜色。
纪翘还没来得及把练习付诸行动,祝秋亭先开了口。
纪翘不发一言地回到副驾驶位,气压很低,阿芒感觉到了。
这个她差点撞上的路人,竟也给了她相似的感觉。
纪翘恨恨地裹起被子,自觉地把自己裹成菜青虫,睡到了地毯上。
纪翘拿出了三辈子没用的“狗腿”技能,还没走近,出其不意地甩了句:“你今天真好看。”不止言语,她确保眼神和肢体都保持在一个姿态,仰慕恭敬的姿态。
陈老板点点头,盯着她:“也是。”
他转过头准备翻药箱,身后却传来道男声,轻得像一吹即散的烟尘。
纪翘跟老板提前联系好,把复制出来的图案和枪一起扔到桌上,问他见没见过这个图案。
他大概到死都相信纪翘说的那句,我会带你出去。所以他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她身前。
纪翘把伴奏放到最大,对准了麦,清了清嗓子,悠悠地跟着拍子唱了起来,调子很熟,还是首粤语老歌。她的发音漂亮又标准,音调天生偏低,烟嗓咬词不重,懒懒散散的,整个人跟着曲子闲适地晃动,穿着最简洁的T恤牛仔裤,依然很亮眼。
她从不害怕他的怒火。能让祝秋亭发火,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事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但这仇她要报。至少得知道是哪些人干的……她必须知道;跟J.r有没有关系,她更要查清。毕竟她与J.r之间,才是血海深仇。
现在看来,誓言就是拿来违背的。她想起这茬时,有些暗无天日的回忆一并跟着涌上来。
他撂了电话,该过去还是得过去。
祝秋亭说:“没来YN市逛逛?”
虽然安眠药算好了剂量,但要是他起不来,又有人闯进去怎么办?
祝秋亭把纪翘抵在墙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顺势将一旁的灯调暗。
酒店有监控,被翻出来的话,她一世英名不保不说,陈宇怕是想死都难。
如果是祝秋亭,他会允许自己死在这儿吗?在某一刻——筋骨与希望都被压断的那刻,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他会吗?
“一个小请求,”纪翘真诚严肃地看向他,“看在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给个痛快的。”
黎幺远远看着,刚开始有点心情复杂,纪翘现在人不见了,他倒玩得挺欢实。
今天横竖也逃不过去了,纪翘没多想,掀开他的衬衫,掌心贴在他腹肌上,把冰凉酒液也送他一些。
黎幺把她从那村庄的地下室救出来当晚,给祝秋亭打了个电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撑着桌子,有些松了口气般,指腹轻画着圈。
最后,吴扉虽然勉强握紧了武器,但纪翘拿着的另一把黑色的军匕已经牢牢抵上来,冰凉的铁刃抵在吴扉的脖颈上,纪翘的左臂仿佛一道铁箍,紧紧地卡住他的大动脉。
管家还没问完,就见祝秋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全,部,滚。”
她试图分析他的情绪,可惜语气太平淡了,什么都没分析出来,很好。
纪翘没出声,看了会儿,才叫他名字。
纪翘在进屋前后都问了,说:“你没带钱吗,还是全酒店只有一个房间了?总统套间没了,其他房间还多得很,我可以帮你开。”
失联的哪是祝秋亭,是纪翘。
祝秋亭说:“不用,休息吧。”
她希冀的小火苗还没升起,就被灭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沉默片刻,他问陈宇:“哪儿弄的伤?”
纪翘今晚是在用脚思考吗?
她长了张经得起细看的脸,轮廓流畅,线条如刻,眉眼饱满而浓烈。
祝秋亭握着她的腰低头吻她,纪翘哼了一声,掐了把他劲瘦的腰。
周围人勉强忍住了笑,但八卦是人类共性,所有人的眼神都往陈宇身上瞟。
所以纪翘就去了,忙是帮了,但差点没出来。
祝秋亭抬眸扫了她一眼,声音轻了不少:“哦?”
纪翘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手忽然动了动。老板一看,这是往腰上娴熟地伸去,不是拿刀就是取枪啊,他下意识地抱头就要蹿桌子底下,结果被她拉起来。
黎幺也奇怪,纪翘对祝秋亭来说,到底算什么?
“可以吧?”
那十二个字哪里是祝愿与倾心,那是默许。无论向我求什么,我若在这里,必定会给你。
祝秋亭躺了一会儿,越想越心烦,刚想把人拽起来,却觉得意识越来越混沌,最后彻底陷入黑暗前,纪翘的身影从眼前晃过,她笑得似乎有几分调皮,那是几乎不会在她面上出现的情绪。
“都被人盯上多久了,”男人咬着烟,没点,“成队真是老了,这都要靠别人提醒,真行。”
“除了那件事还说了什么?”
他掂了下,把烟收进口袋,推了个信封过去。
在国内人手多,用不上她。去SA洲的时候,祝秋亭不喜欢她近身,忘了她的存在都是常有的事,她后来干脆跟苏校说了声,提前踩好位,在制高点待很久,避免意外出现。
很快,纪翘意识到她在这个梦里等什么。
陈宇见他没反应,也不敢停,直到额头渗出血,才被叫了停。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要答案。但既然想要,纪翘想,那就给呗。
但现在,这种感觉明显不同。
等那股劲终于过去,纪翘调整好状态,练习了几次嘴角上扬,找到最佳弧度后,一把拉开了门。
苏校心平气和道:“我怕他猝死。”
陈宇没说话,吴扉便切换了普通话,一字一句地阴沉道:“要我问两次?”
死到临头,纪翘只能硬着头皮道:“是的。比平时都好看。”
千钧一发之际,吴扉突然开了口:“你是谁的人?”
纪翘累了想逃开时,祝秋亭还是把她拉了回去,捉过纪翘的手腕轻吻了吻,他自己的手腕处全是纪翘狠咬过后留下的齿印。
祝秋亭问:“吐完了?”
情欲可以永无止境地冲向雪山之巅,但有些东西,最好永远盘旋在山岗寂夜。
对方笑了笑,没说话。祝秋亭把烟盒打开,磕了支烟出来,里面却又掉出来一张叠得四方的字条。
他忽然又咬了一口她肩头。
司机和老向导都吓了一跳,车在崎岖不平的路面走了个大S形。
浴室是个好地方,落地窗也可以。反正人在这儿,地点是哪里都无所谓。
她只分神了极短一瞬,神色变了变,直接推开祝秋亭,冲进洗手间,一阵反胃干呕。只是太久没吃饭,她什么都没吐出来。
昨天才在别人的视频里看过陈宇,那时候都没有,到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明明连迈市都没出过,他们又才刚赶来M国,谁能动他?
她可以失误,但是自己的锅自己就得背好了。这点都做不到的话,纪翘死都觉得没脸。
风平浪静后,祝秋亭将她丢进浴缸里洗了个澡,等重新躺倒,纪翘只休息了几分钟,便起身披起浴衣去泡了杯茶。她问祝秋亭要不要,他点头,她也就递了一杯过去。
很快,她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扣着窗沿飞身而下,身形快得几乎只剩影子。
这么多祝家人看着,她刚才还看见一旁的黎幺了,真是有点儿丢脸。
对方警惕而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转,纪翘忽地从他视线内消失了。
纪翘看得倒抽了口凉气,不嫌烫啊?这可是滚烫的开水啊。
她拍了两下桌子,声音清脆利落:“换吗?”
吴扉便指向纪翘:“过来。”
男人随便套了件黑色T恤,穿了条松松垮垮的长裤,靠在栏杆上,边抽烟边打电话。隔着一道玻璃,覃远成看见他垂首,掸了掸烟灰,神色阴郁。
几年前在勐市,她第一次知道痛可以到什么地步。尺骨、桡骨被枪托砸断,盐水浇在皮开肉绽的背上,明明神志已经涣散,疼痛却还那么清晰,每一分每一秒都从内而外地撕扯她。隐约中,纪翘幻觉里听到了他的名字。
话音刚落,祝秋亭抬眼看见覃医生,顿了一秒,勉强压住火气:“先押着,我明天过去。”
黎幺知道苏校和祝家大部分人,都觉得纪翘属于随时可以倒戈的阵营,防她跟防贼差不多,但这么直接在他面前说出来,还是让黎幺很不爽,声音都冷了几分:“你怀疑我带的人?就算断她一只手,挑你手下那几个都没问题。别在这边跟老子搞这套,你当祝秋亭傻还是我傻,把会倒戈的废物带在身边这么久?”
吴扉弯下腰来,正要说什么,却看到陈宇脖子的伤口,不深的划痕,但看上去很新。
黎幺冷哼了一声:“她除了皮囊好一点,哪里长脑子认真勾引过他了?hetushu.com.com祝九就那样,他要想让纪翘过去,还需要费心思找理由吗?”
纪翘没说话,手上又多用了三分力,上目线抬起,冰冷而锐利地盯着二楼。
纪翘温顺地笑了笑:“怕人打扰。”
纪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板摇头:“还没来得及。”说完,又叹了口气,“想留着晚上再拆来着,早知道刚才先来两根了。”
吴扉是第二个,银质沙漠之鹰很快对准了她,子弹旋即射出,却打中了一把椅子,木椅瞬间四分五裂!
纪翘也见过了祝秋亭许多时刻,虚与委蛇,温情脉脉,推杯换盏,浓情蜜意。为了帮盟友搞死对手,不惜以自己为饵,允许对他有意的人得到假意的特权放肆,在耳麦里收到确切消息的下一刻,把人掀翻,细心擦拭自己被对方碰过的地方。无数人来来去去,不论男女,上演着出出老戏。争风吃醋仰慕发疯,试探恐惧推进撤离,戏码无聊,纪翘看来看去,觉得最有趣的还是祝秋亭。
纪翘觉得自己比《叶公好龙》里的叶公惨多了,叶公好歹是“以为”自己喜欢,她是非常清楚,清楚自己的嘴炮很安全,勾引只做个面上功夫就够了,横竖祝秋亭也不会答应,他不是没分寸的人,绝不可能喜欢她。她暂时还有用处,他把她留在身边也很正常。祝秋亭这人行事很谨慎,有用的一切都要先留住再说。
苏校说:“她毕竟是个女的,有危险自己跑了怎么办?”
“没……哦,”老板一拍脑袋,指了指墙上,“看我这记性,她要了张图,给她复印了一份带走了。”
苏校说:“那是纪翘,你又不是没见过……哦,你确实没见过,以前祝九教训她的时候,你都被罚到外面务工了。有次纪翘跟祝九顶嘴,吵完架他不爽,一把火点了让纪翘种的园子,还让她看着。”
陈宇心一横,指向了规矩地站在角落的纪翘。
纪翘认真地算了算,她得到的温柔之最,不过是枪口那抹红,还是人家随地摘的。
“祝秋亭。”
她翻过来看了看,后面还写着很短一句话。
刀锋时刻。过去就过去了。过不去,也不会有下一次机会。对她来说,纪钺的死算一次,天旋地转持续数月。
楼顶风大,一待就是小半天。呼气拉得很长,肌肉放松到极点,整个世界就在眼前。
半梦半醒间,她看着朦胧的雨景,在一片浓绿里等待着。
昏黄灯光下,那字迹颜色略褪,力透纸背有金戈铁马之势,内容却完全相反。
荆棘丛中缠绕着十字架,线条下坠,化成一把剑的形状,剑、十字架与荆棘互相制约又不显混乱。非常……熟悉。
林域、苏校和黎幺同时收到消息,各自分工,誓要将幕后的人先揪出来。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祝秋亭去哪儿了。
纪翘很累,干脆将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他俩默契倒足,她卸力他就接住了,祝秋亭还在等答案。
这边,陈宇简直进退两难。
祝秋亭从祝绫那儿继承过来的东西不多,最值钱的也不过是个名头。祝绫儿子之一——已近消逝的时代里,已近消逝的势力,得到了防备、暗枪与冷眼,其他都是虚的。祝秋亭显然深谙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要赚钱,要手握实权。早年在M国跑动的时候,一向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等到了M国,他才发现事情确实挺麻烦。
那女人有备而来,将他捏得死死的。但这一边,又是吴扉,吴扉的背后可是不能招惹的人。
纪翘低头看了看,这丝绸吊带睡裙,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是,我半夜不小心,我着了她的道——”
听到这消息,男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伸了个懒腰直接打断:“今天要处理的事太多,我不想听废话。抓不到祝秋亭,也没法让他回来。那他跟姓纪的之间什么情况,有人能告诉我吗?”
“再说吧。”他说。
黎幺呸了一声:“咒谁呢?”
纪翘发了一整夜的烧。
她快步跟上去,试图拦住他,但还好他只是坐到沙发椅上,她微松了口气。
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
祝秋亭拽着纪翘去二楼,将换洗衣服扔到她怀里:“洗澡。”
她又竖了竖大拇指。别的不行,夸人她擅长啊,夸祝秋亭她更擅长。
黎幺心道,真是不作则已,一作飞起,就这么碰一下喊成这样,纪翘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吴扉想到一个人,冷冷地勾唇:“是祝——”
覃医生干巴巴地安慰两句,说到最后又警惕地看了祝秋亭一眼。
纪翘曾对他有多少好奇心,她自己都掂不清。
祝家早年有资历老、胆子大的人,评价过他,说这种行事风格,真以为能混长久吗?
“谁让你来的?有没有点分寸?”
如果说之前还有哪里不确定,现在这笔迹已经不言自明。
但她也不介意,他好像挺满意这颜色的。
勐市在M国东北,掸邦东部首府,与N省接壤,边境三大赌城之一。
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祝秋亭怎么回答的?他好温柔,温柔地将她抱起,抵在窗台上。
纪翘把床头灯调暗了点,从另一边爬上去,盘坐着小口喝茶。
至于纪翘,她只是被黎幺抓过去练手的,在掩护里一直等待,两个小时一动没动。
找伴奏的间隙,她拍了拍麦,被扬起的灰尘呛得不轻。
可有人早在许久之前,就得到了他一整个世界。
亏她还夸他呢,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男人!
这地界原先占了个好位,像带舞台的宴会厅,设备齐全,就是好久没用。她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以前辉煌时,估计是上面有歌舞表演。设备复杂,她折腾了一会儿,只把麦搞活了。纪翘从兜里翻翻找找,掏出自己的手机,绝对不会超过1500元的国产机。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万里之外。
但他没想到,最后在那贵宾厅里找到人时,情况比想象中平静那么多。
她从来不会试着改变他的想法,祝家也没人这么做过。
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
她问得很认真,好像他问了个全世界最蠢的问题。
纪翘是够厉害的,苏校把酒店监控传过来,她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在走廊里勾引人勾引得熟练万分,当时黎幺是跟祝秋亭一起观摩的。那一秒……怎么说呢,千山鸟飞绝也不过如此。黎幺没敢看他,都感觉周围直冒寒气。
纪翘手上没松,目光已经游移了一大圈。
跟纪钺不一样,祝秋亭是一直待在她视野里的人。
但是她不需要回答。她知道祝秋亭听得懂,也看得懂。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是站在同一条线的人,有着相似的逻辑和想法。
祝秋亭沉默了一分钟,拽着纪翘的领子将她拎过来,现在祝秋亭说的每个字,好像都是从牙缝里挤着蹦出来的。
陈宇踌躇着,下一秒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
纪翘家里从小就有瞄准镜,是她八岁第一次跑五公里的奖励。它更像一个玩具,但被纪钺擦得锃亮。她有事没事,收了练习回家,靠在家里窗台边,拿着它一看一下午。偶尔视野里会出现纪钺回家的身影,他从不空手而归,要么拎只鸭子,要么拎一条刚宰好的鱼,很快就会飘香十里。那是纪翘最快活的时候。
车在寂静的夜路上行驶,越开越偏。纪翘睡得也挺起劲,脑袋在车窗上一撞一撞,车最后停在一个集市的巷口后面,再往里车已经不好走,接着她被阿芒推醒。
纪翘手肘撑在祝秋亭肩上,背脊靠在冰凉的墙上,身前温度灼|热。她没说话,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胸口止不住地起伏。
老板:“我这……这其实是复制的!不值当!”
纪翘想了想:“要不要帮你?”她扫了一眼,大大方方地问道。
她上次落了单,几天后才被黎幺带人捞出来。
纪翘失笑,扬了扬眉:“怎么可能?以前也知道啊,”她耸了耸肩,“今天是知道得更清楚了。”
“你们打呀,”纪翘耸了耸肩,“我的命又不值钱,一换一,值了。”
吴扉定了定神:“你以为你能威胁谁?”
收了线,纪翘低头看见那张图纸,自嘲地笑了笑。幸好发现得早。她还有太多事没办,一朝把自己扔到无数人跳过的泥潭里。要是被他发现,才不会是一脚踢开那么简单。
祝秋亭的语气冷了下来,掐着她腰的大掌也多加了几分力。
这半路哪儿杀出来的人?路子真野。
祝秋亭跌坐回单人沙发椅,指间捏着烟,狠狠碾了碾,面色平静。
纪翘整个身子都微拱起,脖颈仰起一道性感的弧度,她看见了落地窗外的月亮,一直在视野里不停晃动的月亮。
陈老板拥着她进了客房,刚关上门,就传来安全锁落下的声音。他转身看了眼,今晚送上门的美人正在解外套拉链,里面只穿着简单T恤,都能看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他满意地点头,眼神黏着没舍得移开:“是你上的锁?”
用黎幺的话说,就那半条小命还不如不捞,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好地方。他边埋怨,边把她运回祖国的怀抱扔进医院,她躺了两个月,后来还黎幺医药费还了半年。
那头一片寂静。
老板把两盒中华烟拍到桌子上。
房里只开了床头灯,暗暗一盏,照在纪翘安静沉睡的脸上。
纪翘没等到祝秋亭回答。也是,他不想回答的事,谁也没法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
他已经不忍心看当事人脸色了。他要是祝秋亭,能气得现在立马手起刀又落。
没人能逼他。只有这次,看上去……心态完全不一样。
何况能带个人一起走,还是J.r那边的小头目,她也不算亏。
“小纪也是够惨的,”覃远成认识祝秋亭七年,才不吃他发暗火这一套,自顾自地说着,似连珠炮一样,“平时辛苦就算了,风里来雨里去,原来还要当那小魔鬼的老师,一份工资操三份心,还要担心自己的小命——跟着你那是一般人能做的事?上次自勐市回来小命都快没了,啧啧,太惨了……”
她熟练地翻身下车,想了想又折回,把带的防身武和*图*书器扔给阿芒才走。
“区别就是你下个约还要多久,我得看着来。”
她这个姿势够居高临下,这让纪翘心情好了一点。
纪翘嗤笑:“和你要跟我一起下黄泉有关系吗?”
从头到尾,纪翘只是安静地听着。
陈老板的目光在她脸上和胸前来回打转,在回忆和现实里挣扎了一下,很快放弃。
陈老板看了眼表,还有半小时,够了,放心地将纪翘往怀里狠狠一搂,手在她腰上不安分地来回动:“你最近都待在这里?”
最后在浴室,热气弥漫,水雾缭绕,他抱着她,让她叫他名字。
“有时候觉得,她死了算了。”
纪翘本来不想分神,那动静不会比踢翻椅子更大,但还是抬头瞥了一眼。
纪翘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未曾装进过任何人,多情汹涌起来,欺骗性十足,误人太深。
“好。”
黑色宾利停在路旁,路灯的光亮跟月色比起来,都显得黯淡许多。
纪翘看了看左右,没人理她,无助又为难地挪了过去。
二楼十五人左右,一楼二十人左右,应该全是这男人的部下。有三分之一的和勐市那时候的人有相似文身,当然,那时的几个并不在这里。问题来了,一对三十五,她有胜算吗?像对付陈老板那样?可这些人看起来都长了脑子。
黎幺又笑了笑:“要我说,你也别操心那么多了,他俩互相祸害,祸害遗千年,不会出事的。”
纪翘道:“嗯,不过一会儿可能……”
于是纪翘不再说什么,只是觉得,命运还真是奇特,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原点。本来以为逃不过吴扉了,现在看来,是逃不过祝秋亭。
纪翘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在墙边某处落下,那里的衣架上挂了件长款风衣。
当时刚从训练场回来不久,她在一家爵士酒吧认识个混血的朋友,叫理查德,追她追得紧。那晚纪翘难得有兴致,回了他微信,对方兴奋地给她打了个视频,邀请她出来吃夜宵,又涨红着脸说不是那个意思。纪翘觉得这人很有趣,想交个朋友,结果最后全泡汤了。
漫长的沉默仿佛海水倒灌一般,瞬间将整个房间淹没。
纪翘轻叹了口气:“我很惜命的,而且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呢。”
意料之内,苏校差点气昏过去,平时祝秋亭是二十四小时身边都有人的。苏校咬牙切齿地让她等着,纪翘没什么可辩驳,说好。
果然是人倒了——
M国的这类支柱产业,做的大多是跨国生意,越靠近人群的地方越红火。勐市在打洛口岸对面,迈市在德宏州对面。这两年比之前严很多,勐市很多产业已经关门。她当年是从勐市入境,那群人到底是不是J.r那边的人,纪翘得自己去看看才知道。
在祝秋亭出手拉着她靠近自己时,纪翘冷不丁地开了口,轻声道:“我也问你个事。”
“给她吊个水,再开点药,过几天就好啦。这几天她不会没假休吧?”
“没拆开看看?”
祝秋亭没回应,两只手自然地搭在椅把上,指腹极轻地摩挲,他指甲剪得齐整,手指骨节分明漂亮。他安静地看着纪翘,听她说这些屁话时,眉头也没挑一下。
四十秒,她能打出三十发子弹,听声响隔一堵墙命中两百米内的目标。
纪翘把枪栓拉开,老板赶紧举了举双手:“好好好,别那么急嘛,你是老于介绍来的,我能怎么样?”
祝秋亭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他只有人在,魂不知道飘去哪儿了。
见纪翘这架势,他合起外套,抱着茶缸叹了口气:“怎么都这么暴力——”
她抹了点随身带的风油精,抹在太阳穴上,闭上眼的那一秒,那朵小花猝不及防地又浮现。
纪翘有点天赋,这点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没有伤人的天赋,能避则避。
他取了一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那是纪翘随身带的花茶,刚才泡好还没喝,现在已经快凉了。
思虑再三,她还是给苏校打了个电话,报了祝秋亭的确切位置。
本来只想踩个点,早知道这样,她就把枪带上了!
祝秋亭果然没回答,嘴角极轻地扯了扯,眼眸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泊。
人当着祝秋亭面说,也算是有几分胆。祝秋亭也没发火,笑了笑,说包你有钱赚,有家回,不够吗?不想待就走,门在那边。
纪翘抬起头,长睫上挂着盈盈泪珠,语气微微发颤:“终于又见面了,自从上次以后,我就一直……呃,一直很佩服您呢陈总——”
“我能看看那个吗?”
那上面写的是:求灯照她暗途,美梦如期光顾。
纪翘笑盈盈地起身,走到祝秋亭面前,双手抓着沙发椅把俯下身去。这个姿势像把他整个人圈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她的黑发自然垂下,落在他手背上。
纪翘得到的线索在东方酒店的VIP厅出现,这知情人的外形特征很好辨认。纪翘在角落无声地打量他。
他要干翻他们,只是时间问题。那到时候,纪钺和她的仇,也算报了。
不过显然,祝秋亭也不是普通人,他放开纪翘大步流星地走到陈宇身旁,祝家下属立马放了手,他将人狠狠掼到墙上,力道之大,发出的声响简直像硬物相碰。
祝秋亭今天难得穿了浅色,米白羊绒衫里是件银色衬衫,西装裤换了暗色刺绣条纹款,至少跟之前那套不一样了。纪翘偶尔会想,要是死了,变成游魂野鬼,她就还缠着祝秋亭。什么也不干,光看他。他的生死与事务跟她无关,纪翘只想看个够。
“她心脏像长在我身上。”
战线拖得太长,纪翘绷不住了。今天本来就够累的,连夜赶回来,她到现在都觉得头晕,被迫卷入这场漫长得仿佛像是看不见终点的长跑——纪翘决定向他求饶。
最后的时候,纪翘意识已经很模糊,隐约间,似乎听见他说了什么,可还没等她消化留存,人就晕过去了。
她仔细想过,那时的挑选标准是带到纪钺墓前,能够讨他喜欢。
陈宇一抖,连忙往后缩坐,但并没有躲过去。纪翘“为难”地凑过来,揪过陈宇的领子,手刚扬起就被人一把扣住。
老板:“没有。”
吴扉之前失了误,货出了岔子——最后还被最不该截走的人截走,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为此,吴扉被灰狼雪藏了两年,今年,他决不允许自己再犯错了。在今天这种情报交接的重要日子,更要步步小心。
黎幺转头,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等等。
对祝秋亭,他才不急这一天两天。
何止。他能好好活这么大没被揍,纯属命好。
吴扉上下看她,蹙眉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们不会迟疑太久,最多不会超过半分钟,一定会有人敢冒险。
“是吗?”
“感谢您的服务,我挺满意的。好好睡吧。”
纪翘赶到时,发现地址最后定在了后巷,一条很窄的单行道。她只能下车步行进去。
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纪翘绝对逃不出手掌心,现在怎么开口。
“你认识这个客人吗?”
黎幺听了这话就不开心了,纪翘他自己带训过的,十公里负重越野途中,纪翘帮忙捡回过他丢了好久的“女儿”,一只杜宾狗。她是缺点一堆,但要说她有手段勾引人,那可太搞笑了。
纪翘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她望着车窗外刚刚亮起的天色,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
纪翘沉默地看他低头饮茶,祝秋亭耐心不太够,等了半分钟等不到回答,抬头望着她,不咸不淡道:“才一年就记不住了?”
吴扉也笑,眼眸透着股阴狠,淡声道:“示范一个看看。”
“那再让我回忆一下?让我开心了,就带你走。”
“瞧不起谁呢?”
吴扉冷笑一声,用食指抬了抬纪翘的下巴,话却是对着陈宇说:“你出息了,找了个满嘴跑火车的。来,说说,他怎么受的伤?”
祝家手下说出这句话,黎幺都觉得有点好笑,他最近这两年跑M国跑得少,都知道边境赌场常开不倒的就那几家,以他们的能力连纪翘都跟不牢、找不到,压根儿不可能。
可拿在祝秋亭手里,纪翘觉得好看即是价值。
纪翘沉着眸,咬了咬后槽牙,这一天天的,怎么除了后悔就是后悔呢?
“我是谁?”
黎幺其实也没猜错。
祝秋亭盯了她几秒,忽然笑了:“想骂我?”
被称吴扉的人抬起头,瞥了眼角落,陈宇今天不是自己过来的,他还带了个女人过来,手下跟陈宇正低声交谈着。
当年她本来不用来的,祝秋亭也没提是出国。可她还是跟来了,因为他需要。
“这是客人当时自己拿来的设计图,”提起作品,老板眉梢里都带着点得意,“我当年求了半天,才把原图留下来的。”
遑论他们认识合作多久了,祝秋亭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学什么都像,只有逢场作戏都不会做全套,中途抽身倒是常有的事。
“装傻一流。”
迈市和勐市都靠着N省边境,如果从瑞市走,经陇川去迈市,只要不到一小时。
纪翘一指陈宇,目光纯净,语气天真:“陈老板要求的呀。”
轻敌真是大忌。
电话那头男人声音也很冷,问黎幺为什么让她去,除了拖后腿,她过来还有其他用处吗?
纪翘同意王尔德的定论,人不去美的殿堂还能去何方呢?
她尝试着提出异议:“可……这是我的床?”
阿芒和司机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阿芒直接探身过来:“怎么了?”
他好像不懂什么是恐惧。在麦林市,敢从灰狼手里截断他们的货流,那种挑衅谁都忍不了。连苏校都在私底下问他,你非要这样不可吗?祝秋亭漫不经心地点头,说对。下一秒他似有所感,抬眼扫过来,偷听的纪翘立刻闪身消失,心跳飞飙到130。
祝秋亭疯了一样地找人,就是为了把她救出来,再把她送走?
“但你别死在我面前。”
祝秋亭这么一问,问得她火气一下上来了。
吊灯就在他头顶,灯很亮,流光溢彩般地倾泻,照出他面庞轮廓惊人的美。
可喜欢看是一回事,付诸行动是另一回事。
他把知道的和盘托出,花了将近十分钟。
陈宇有幸围观了现场,人都成木头了,看样子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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