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孤舟终停岸

很短的时间,衡月没看得太清楚,只瞥见一双深邃得仿佛玉石般的黑眼珠和红润的薄唇。
体温炙热,还有点汗。
远方一簇璀璨如烟火的灯光闪过夜色,在这茫茫无边的城市角落,林桁紧紧拥着衡月,低声道:“那个……”
宁濉哈哈大笑,被李言“啪”的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脑袋上才消停。
林桁似乎觉得这距离太亲近,他眉心微敛,往后拉开距离,果断回道:“不行。”
他转过头,恰见顾川刚把手机放下去,看样子,像是对着他拍了张照。
林桁咽了咽喉咙:“……嗯。”
她将手搭在少年的后脑勺,任他将脑袋往自己肩上靠。少年白皙的脖颈露于她的眼底,她看着那些许泛红的皮肤,觉得牙有点馋,也没忍着,偏头就咬了一口。
车门关上,林桁坐进副驾驶,安全带还没拉下来,就看见衡月上身探过中央扶手,手臂朝着他的脸旁伸去,双指一合,毫无预料地在唇边抹了一把。
李言像个小老头似的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川仔,我总觉得你这几天有点暴躁。”
林桁自小活得糙,并不把自己撞了一下的膝盖当回事,不过衡月要他养,他也听话地没有乱来。
顾川被林桁气得发笑:“你不是驴脸谁是驴脸,你看看图书馆这一圈人,有谁的脸臭得和你一样?”
“我好想你……好想你……”
他脸上挂着坏笑,和当初在酒吧里安慰林桁的顾川仿佛是两个人。
椅子靠背下方是镂空的,衡月没出声,静静欣赏了片刻,伸出手隔空沿着他后背那道深凹的脊骨摸了下去。
衡月面色如常,唇边甚至挂着抹优雅的笑,林桁瞧不出她是不是在生气。他怕她生气,可又觉得,按道理她应该生气才对。
衡月语气很淡,林桁听不出她是否在生气,但他一颗心立马被这句话吊在了空中,七上八下地晃荡,迟迟没落下去,还在心里小声反驳了一句:没招……
林桁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驴脸。”
林桁道:“之前在KTV的时候我就没有答应她,姐姐知道这事。”
林桁压根儿没想到心心念念的人正在门口看他,他盯着挂断的手机呆坐了一会儿。衡月悄声走到林桁身后,俯下身,双手突然穿过他的腰侧,偏头吻在了他的耳郭上:“乖仔。”
顾川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今天才第六天。”
学校篮球场上,不少男同学觉得热时就直接撩起上衣擦脸上的汗,或者干脆脱下揉成一团随手扔在篮球架下,大大方方地展露身材。
林桁被她这一下惊得浑身一抖,安全带从手中“啪”地缩回。他睁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又见衡月如没事人一般退了回去。
睫毛半掩,衡月瞧见他的眼眶有些红,还有点湿,像衡月在雪地里见到的九岁的他,可怜得惹人爱。
见他安静下来,然后她在他的头顶亲了一下,温柔道:“我也很想你。”
纤细的手指结结实实地划过少年的唇瓣,虽然只有短短两秒,但林桁也能感受到划过自己唇瓣的温热触感。少年的唇软且薄,指腹擦过,触感格外舒服。
这之后,林桁只要出去和同学聚餐或回学校办事,衡月除了出差没办法,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去接他,拢共接了得有三四回。
顾川不嫌事大,跟着点头,还重复了一遍:“没错,不要你了。”
女生并不藏着掖着:“我想请林同学做我男朋友。”
她问他:“刚才在忙吗?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衡月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哄着他:“我这里不方便,过会儿再见,好吗?”
李言推了下眼镜,倒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宁濉却从那镯子看出来顾行舟对面坐着的人是衡月。之前流传的那张车库里接吻的动图,衡月手上就戴着只玉镯。
衡月没想到会被他这样问,她在家时,林桁一日三餐为她准备得丰盛,一时之间竟因自己在外面敷衍用餐而产生了点儿说不出的愧疚。
林桁不想说是从顾行舟的朋友圈得知的消息,胡乱道:“我算的。”
衡月想起顾川发给她的那张照片里林桁也是简简单单穿了一件白T恤,她想起这事,开始“兴师问罪”:“乖仔,你是不是背着我做坏事了?”
衡月被他这一声叫得心尖发颤:“怎么了?”
几人寻着这惊喜的声音看去,看见叫林桁的正是那天在KTV里缠着他的女生。顾川他们不清楚KTV里的事,但这女生他们见过,之前宁濉还帮她给林桁送过小零食。
于是他就拿着手机坐www.hetushu•com•com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等着衡月再给他打回来。
少年一愣,猛地睁大了眼转头看向她:“……姐姐。”
林桁老实地摇了摇头:“不清楚。”
好在衡月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大约过了十分钟,林桁手里的手机就响了。微信自带的单调的语音铃声只响了半声,他便立马接通了。他不自觉坐直了身板,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开口道:“姐姐。”
林桁正准备承认,顾川却笑了一声,抢先道:“之前有,现在可就说不准了——”
林桁不清楚顾川为什么让他看这个,但还是拿过了手机。
几人打打闹闹,就在这时,林桁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林同学?!”
宁濉和李言难得见林桁硬气一回,颇为赞赏地看着他,无声地为他拍手叫好。
宁濉和李言不久后也知道了林桁和衡月的事,几人住的地方近,经常一起约着出门。两人震惊过后,十分能体会顾川身为弟弟的感受。
顾川只要在场,便理直气壮地蹭衡月的车回家,有时见到林桁还要笑话他一句娇气,多大的人了还要他姐来接,还给他取了个外号——“林娇娇”。
她看了眼干净的手指,发动车辆,也没看林桁,只道:“唔,例行检查。”
宁濉和李言不了解实情,但顾川却清楚林桁这两次出门兴致都不高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衡月这段时间出差去了国外,快一个星期了还没回来,归期不定,所以林桁跟丢了魂似的。
林桁听她这么说,意识到衡月正在透过手机认真看他此刻的模样。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下意识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没觉得哪儿白。
少年偏头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动作不敢太明显,只半秒就收回了视线。
她这样问,不过是兴起了想找个理由逗一逗他。
衡月的镯子。
林桁轻轻眨了下眼睛,乖乖道:“在洗澡。”
图书馆宽阔安静,她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林桁听不见,双手撑在桌上,靠得很近,眨巴着眼睛笑看着他。
李言不太明白这种感受,不过倒是能理解。他随口问道:“出差很长时间了吗?”
他快一周没直接和她说过话,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急切。
衡月有些没听清:“什么?”
自己的姐姐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了,说不定几年后就得改口叫林桁一声“姐夫”,辈分直降,任谁心里也不痛快。
林桁看了他俩一眼,把自己借给他们的院校资料从他们面前拿回来,塞进了书包。
此刻他身上穿着一套宽松的短袖长裤,白上衣灰裤子。白黑灰,他衣柜里最多的颜色。
林桁怔了一下,扔下擦头发的毛巾,想给衡月打回去,又担心她此时开始工作了,自己贸然联系会打扰到她。
顾川小时候常在她面前掉眼泪,她也只在一旁看着,别让人哭岔了气,等人号得没力气了再带出去吃顿饭就哄好了。
夜幕四合,灯火壮阔,远方孤鸟归巢,离船停岸。
没有寻常人诉说爱意时的急切,他只是在平静地告诉衡月,仿佛不需要她的回应。
衡月抚了抚他湿软的头发,双手从他的腰间穿过轻轻抱住他,安抚着他的情绪。
衡月下手不轻,林桁被这一下刺得唇边有些红,好半天都没缓过神。
衡月方才只当他才洗了澡的缘故,眼下突然反应了过来。
衡月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他这番说辞。
她压低了声音:“还是喝了牛奶养白了?”
顾川被气得冷笑了一声,凉飕飕地看着林桁。李言一看顾川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开口戗人,怕他在图书馆里吵起来,忙接过话题,问林桁道:“你这几天咋啦?估分感觉考砸了?”
宁濉茫然地摇头。
她站在卧室门口,看见刚才视频中的人此刻就背对着她坐在椅子里。
而后又对其他几人道:“你们好。”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敷衍,衡月盯着他不说话,林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我不知道之前写信的人是谁,今天那个女生也是第一次见,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女孩的声音逐渐被抛在身后,衡月和林桁并肩往KTV外走,一路上除了他们外,还有几名慢吞吞往外走的学生,其中有人显然认识林桁,见他和一名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女生似乎已经习惯林桁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反而兴致冲冲地问他:“我上次和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呀?”
他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衡月的侧脸,忽然低头用唇在她脸上轻和_图_书轻碰了碰,并不深入,一下便分开了。
女生听得这话,还想再说什么,她的朋友却快步走过来将她拉走了。
他这完全是不自觉的行为,闻完,见衡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又羞耻地避开了视线。
例行检查?检查什么?
林桁一句“不为什么,我有喜欢的人”还没出口,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林桁将脸埋在她的耳侧,去嗅她身上的香味,乖乖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爱你。”
一周不算久别,但也的确是重逢。对于林桁而言,这时间已经足够长,他闻到衡月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如同找到了归宿,用力地在她耳根处吸了一大口。
林桁坐在床边,用手举着手机和衡月视频,镜头时不时有点晃,衡月看着视频里模糊的身影,道:“乖仔,我看不清你。”
最近几日四人聚在图书馆,正在了解大学报考院校。宁濉和李言无意中又提起这茬,顾川听见这话,冷着脸抬起腿往两人的凳子上一边踢了一脚:“滚!”
宁濉把手机还给顾川,逗小孩似的幸灾乐祸道:“哦豁,娇娇,你姐姐不要你咯!”
她耐心地安抚了会儿,察觉林桁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偏头用嘴唇在他的肩上碰了碰。
林桁听了,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感到高兴。
林桁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嗓音从通话开始就有些沙哑,仿佛午睡时间过长,睡昏了头,呼吸却又不似睡太久时的闷缓,反而有些沉重。
如果林桁之前和衡月打过语音,就该知道异国间语音通话延迟严重,根本不像他们此刻交谈般流畅。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呢喃。衡月心尖颤动,又听他低哑地重复着:“我很爱你。”
林桁不厌其烦地一句接一句唤她,声音很轻,衡月都一一应了,但她感觉他本意或许并不仅是这样,于是她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叫了他的名字:“林桁。”
他自己都觉得这行为有点愣得没边了。
搁以前,林桁压根儿不会接顾川这话,挨了两句损也就听着,今天难得回了嘴。
但他话说一半,声音又逐渐低了下去,因为林桁这两日脾气其实说不上有多好。性格使然,林桁不会像顾川那暴脾气动不动就损人,但整个人看着冷沉沉的,无精打采。
顾川见林桁态度冷淡,本能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眯着眼,面色狐疑地在林桁和那女生之间来回扫了好几眼。
“刚刚洗完?”
林桁不知道衡月在做什么,但他的身体似乎能感受到衡月的视线,手臂不自觉握了下拳。
“KTV?!”顾川一听,手里顿时加重了力道,“那么久之前的情债你还没处理干净,你可真行啊你!”
林桁沉默了会儿,只摇头回了两个字:“不是。”
顾川贱嗖嗖地笑了一声:“顾行舟的朋友圈。”
他伸手调整着手机的角度,问道:“这样能看见吗?”
KTV外边的人反倒多些,街边黏着几对不舍得分开的情侣。林桁不知道衡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被那女孩缠着,一时忘记了和衡月约定的时间,更不知道衡月等了他多久。
后面还附带了那女生双手撑在桌上近距离靠向林桁说话的照片,正是那时候他偷|拍下来的证据。照片里,林桁微微仰头看着女生。因为角度问题,他当时半张脸的表情乖巧得和平日看衡月时几乎一模一样。
衡月的突然出现叫他惊喜得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他近乎本能地伸手用力抱住了她。
衡月走到家门口时,挂断了和林桁的视频电话,少年心思纯,压根儿没想到衡月也会玩惊喜这一套。
林桁一见顾川那表情就觉得他没安好心,心中警钟震响:“你在干什么?”
衡月说林桁招人不是单纯说说,因她念书那会儿向她表白的人也不少,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等他上了大学,以后进入职场,喜欢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她要挨个盯着,怕是盯不过来。
衡月只记得些许信上的内容,她敲了敲方向盘,思索道:“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林桁,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请问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宁濉和李言都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但小霸王却眯着眼看着林桁和女生没吭声。
可衡月并非在骗他,她的飞机中午落的地,她没有告诉林桁她已经回国,林桁眼下怕还以为她与他仍隔着一万多公里的遥远距离。
不过告白是一回事,有人虎视眈眈想睡他是另一回事。
李言和宁濉安静地吃瓜没出声,顾川却是抱着手,夸张地边“啧和_图_书啧”叹气边摇头:“这怕有点难度。”
顾川咬牙切齿:“这不是情债是什么?你听听你自己说话心虚成什么样了!”
从此不觉得有什么事迈过不去,但没想如今在思念一事上栽了跟头。
顾行舟的朋友圈很符合他快三十岁的沉稳气质,文案是“和朋友的不定时午餐”,字少,精简,一股子老气横秋的正经味道。
女生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呀,我都被拒绝两次了,可是为什么嘛?”
林桁的眼眶红得不像样,但也的确没哭出泪来,只湿润了几分。他不怎么会哭,自小吃惯了苦,心性磨得坚韧。除了在衡月面前,这些年也就家里两位老人离世时红过眼睛掉过泪。
他一副被人撞破了秘密的心虚相,说话都有点结巴:“什么、什么坏事?”
他一下子抱得太急,衡月不受控制地侧过身摔坐在他腿上。还没坐稳,林桁又将湿漉漉的脑袋搭在了她的颈窝上,似乎不想让她看见他此刻失态的模样。
小霸王三天两头就要骂顾行舟几句,是以顾行舟和衡月的事宁濉和李言也都知道一点。
绿灯亮起,她发动车辆没再说话,等林桁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衡月却又突然轻飘飘开了口,视线扫过副驾驶上的人:“还挺招人…….”
林桁沉默地跟着衡月上了车,他满脑子胡思乱想,长眉微皱着,面色看起来有些冷硬。
林桁沉默了两秒,回道:“……没有。”
林桁反驳道:“你别胡说,这不是情债!”
林桁听了这话,竟当真认真在寂静的图书馆里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转回顾川身上,诚实道:“你。。”
衡月就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少年心思敏感细腻,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被衡月揉上一把都能脸红感到羞耻,他耳根燥热,欲盖弥彰地看向车窗外,也没敢问。。
但大剌剌靠在椅子里的顾川瞥了他一眼后,直接替他开了口:“能因为什么?我姐出差了,他就变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像焉儿了吧唧的小白菜。”
只要她在,他就会一直爱她。
宁濉见林桁敛起眉心,好奇道:“什么东西?给我看看。”顾川于是又把那条朋友圈给宁濉和李言看了一眼。
“嗯?”
衡月说得很慢,那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请问你能做我男朋友吗”咬字比她平常说话要重些,直往林桁耳朵里钻。。
但林桁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听罢蓦然愣了好一会儿,而后耳根子一红,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将视线从手机上瞥开了。
“姐姐……”他忽然叫了她一声,犹如祷告般的低语。
理直气壮得和林桁老家村口的老太太似的。
少年鲜少将感情流露于口,可情不能自抑,一经分别,眼下所有思念都如遏抑不住的厚重岩浆爆发而出,浓烈深沉,叫衡月心间滚烫。
斑马线前红灯亮起,衡月停下车,看了眼身旁坐着不吭声的人,视线从他发红的耳朵转到他微微蹭红的唇边,忽然开口道:“上次的信,也是刚才那个女孩子写给你的?”
前置摄像头对着他的胸膛,露出一片湿润的脖颈和一点白皙的下巴,没看见脸。少年颈上的青筋时隐时现,头发还湿着,滴下来的水珠微微打湿了衣服。
他说:“姐姐,我看不见你。”
有也说没有。
但其实林桁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黏衡月是一回事,他也清楚因为衡月出差而情绪低落格外幼稚,所以才闷着没说。
牙齿微微陷入皮肉,林桁“唔”了一声,没躲。
衡月的手指沿着林桁的耳根摸到他的后颈,他的肩颈线很漂亮,脖颈修长,肌肉薄而韧,浅浅一层覆在少年初成的骨架上,手贴上去就不想离开。
听衡月念了两句,林桁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确收到过一封信,不过他记得那时衡月好像并不在意,没想到衡月还会提起这件事,而且还念了出来。
他抿了下唇,耳根子突然烧了起来,衡月看了眼少年羞红的脸,再次问道:“记起来了吗?上次写信的是这个女孩子吗?”
李言和宁濉颇为认同地点头,举手无声拍掌鼓励。
说完不等他反应,衡月搂着他,仰头亲了他一下。
“……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如果忽略林桁升温发红的耳朵,他此刻乍一看去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可衡月却一眼看出他紧张了许多。他两条长腿微微往两侧分开,手放在膝盖上,连坐姿都有些僵硬。除此之外,整个人还透露出一种强烈而隐晦的羞耻感。
他安静了许久,缓缓低下头,低声道:“我、我有点想你。”
林桁解释hetushu.com.com不清楚,索性不和顾川解释了,但顾川却认定林桁干了对不起衡月的事,当天回去就把林桁在图书馆和这个女生见面的事添油加醋地向衡月汇报了一遍。
说了一句,第二句似乎也变得简单起来,他第一次在衡月工作时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突然,她恍然地“啊”了一声,看向林桁,低落道:“难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林桁便蓦然皱起了眉,他不答反问:“你在国外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
他接得太快,衡月几乎可以想到他盯着手机等她再次打来的乖巧样。
他只要衡月在这里。
但两人共处同一屋檐下,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衡月有时会定定看他一会儿,然后突然伸出手勾住他的后颈,毫无预兆地亲上来。
小霸王不允许林桁过问他,又正大光明地八卦起林桁的事来。他不像宁濉和李言两人偷偷摸摸在一旁猜,直接越过林桁问那女生:“你俩聊什么呢?什么不行?”
衡月回忆着信上的内容,缓缓复述道:“林桁,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是在食堂,你当时穿着白色短袖在窗口排队……”
女生一走,顾川立马伸手勾住林桁的脖子,用臂弯一把将他锁死,怒道:“好你个小子,背着我姐跟其他女生暧昧!”
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点进了微信朋友圈,手指划着往下翻了翻,翻到顾行舟前天发的一条朋友圈,将手机推到了林桁面前:“看看。”
衡月感觉到脖颈皮肤处的湿意,轻抚着搭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若有所思道:“乖仔,你在哭吗?”
少年的声音从声筒清晰地传出来,他习惯压抑自己,一般不会说这些情话,忽然和她说“有点想她”,必然是想得难受了才会告诉她。
林桁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他礼貌性地点了下头,很快又把脑袋转了回来,一副不想和她多牵扯的模样。
好一个闷嘴葫芦,和他刚做插班生那会儿有得一拼,三句话撬不开一个字。
林桁皱眉点了下屏幕,像是觉得衡月的脸没露出来是因为手机坏了。
衡月的脸却没有如林桁想象中出现在手机里,屏幕一片漆黑,只有右上角他自己的视频小窗口有画面。
他一贬一捧,拉踩得熟练:“你看人娇娇,脾气多好……”
“你管我干什么。”顾川回道,说完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严实捂着,还把拉链给拉上了,像警察保管证据似的谨慎。
他这话听起来乖得不像话,隐隐带着央求之意。衡月看着屏幕里少年的黑发,一颗心像泡进蜜罐子似的又胀又软,她回道:“很快。”
女生眉眼灵动,语气柔软,说话像是在撒娇,在其他男生面前很吃得开,唯独在林桁这处处碰钉子,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种蠢话,只是紧紧拥住她,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衡月身前闷出来:“……我好想你。”
她开锁进门时,林桁似乎没听见开门声,还在卧室里待着。衡月将手里的东西轻声放在桌上,横穿过客厅走向林桁的卧室。
她看着从他发尖滴落在肩上的水珠,又问:“你身上流了好多汗,家里很热吗?”
他这荒唐话林桁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他打断顾川,对女生道:“对,我有女朋友,上次没说清楚是我的问题,抱歉。”
林桁一怔,正打算点开图片细看,但顾川却把手机收了回去。他什么话也没说,也不解释,摆明了就是要给心情不佳的林桁再添点堵。
屏幕视野变动,最后稳定在桌前。林桁坐进书桌前的椅子里,将手机立在了桌面上,房内光线明亮,这个视角几乎能将少年整个人都囊括入摄像头中。
他的头发此时有些乱,两道清晰坚硬的锁骨横在肩颈下,皮肤已经被汗水打湿,在光线里泛出抹湿润的亮色。
下午大约三四点钟,衡月给林桁打了通微信语音。他在浴室洗澡,漏接了,看见的时候时间已经显示是二十分钟以前。
“不知道……”他支支吾吾。
林桁压根儿不知道顾川在背后将他在图书馆见到了那女生的事添枝加叶地告诉了衡月,衡月也没信顾川的大部分说辞,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林桁有多听话。
人间灿烂,我只爱你。
林桁习惯性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点完才反应过来衡月看不见,又老老实实回她:“刚刚洗完。”
衡月听他这么说,稍微放下心,因为她不怎么会安慰人。
少年顿了一秒,而后用力抱紧了她,声音有些和图书不易察觉的哑:“……嗯。”
少年也好,男人也好,身上总比女人多了些力量感十足的青筋血管,看起来异常的粗野,有种原始的美感。衡月看着他结实的手臂上一道醒目的青筋,用手指隔空抚过。
李言抬手附在嘴边,小声问宁濉:“他们在聊什么?”
但小霸王不反思自己,反而斜眼睨向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林桁,没好气道:“林桁,你拉着个驴脸给谁看呢?”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秋色渐隐入黑夜,街角灯光倏忽亮起,犹如一颗投入夜色的火星,以燎原之势迅速点亮了整座城市。
女孩子似的名字,嘲讽意味很明显,但林桁脾气好,不与他计较。
衡月从后面看不见林桁的脸,只见少年挺直的肩背。他坐着也高出椅子一大截,一身骨头仿佛被烈火淬过,年轻的躯体有如葱郁青山般的活力。
少年身高力足,这一用力简直像是要把林桁勒死。林桁抓着他的手臂,被他勒得有些喘不上气,脸都红了。本来他说话的声音就压得低,这一憋,林桁几乎是用气声在讲话。
林桁听罢,立马站起来开始换地方,镜头随之晃动,少年的面容在屏幕中一晃而过。
衡月回道:“可以。”
衡月将手抚上他的侧脸,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认真得像是在检查:“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衡月笑着揉了揉他耳上那颗小痣:“好闻吗?”
“好白……”衡月感叹道,“是因为手机自带的滤镜吗?”
林桁有点失落,但还是应道:“好。”
林桁道:“什么?”
宁濉和李言这几天挨了他不少踹,俩人都手疾眼快地拉开凳子躲开了。
手机那头的衡月听见他的声音,微微勾起嘴角,“嗯”了一声应他。
女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图书馆,她和朋友小声说了几句后,小步朝林桁跑来,兴奋地看着他:“好巧啊,林同学。”
顾川这人脾气怪,他身边人心情不好,他火气更大,三人都被他怼惯了,知道他那小孩子脾性,你回一句他能顶十句,是以平常能不还口就不还口。
衡月想到他以前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那副又湿又润的毛躁小狗样,挂了语音通话,转拨了视频。她的声音太过温柔,林桁想也没想便接通了视频。
衡月挑眉看了他一眼:“上次夹在你卷子里的那封信,忘了吗?”
手机另一头,衡月轻轻挑了下眉。
但林桁并不太习惯裸着上身,外面也好,家里也好,他都喜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衡月还记得当初在安宁村见到他时,他在地里热得全身汗湿,但短袖也好好穿在身上。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条定律在衡月这儿不起作用。她缺乏常规的共情能力,偏喜欢林桁这种懂事早、自己忍着不讲的类型,他爹虽然不疼,但挺招她疼。
“嗯?”林桁愣愣转过头,没反应过来衡月在说什么,“什么信?”
自从上次把人教训过一顿后,衡月一直没再和他亲近过,她顾忌着他膝盖上的青瘀,大好的假期,却把之后的几天时间都留给了他养伤。
仿佛被李言骂开了窍,顾川眉头一蹙,竟真的沉思了一秒。
他亲完又将头埋了下去,脑袋继续沉甸甸地压在衡月肩上,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受挫的大型犬抱住了。
林桁的表情看起来可不觉得“好”巧,他微微颔首,淡淡回了个“你好”。
不是“有点”,是“好”想。
那女生听林桁拒绝她,拖长语调失望地“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林桁依旧不肯答应,她有些激动地撑着桌子靠向他,委屈道:“为什么嘛?”
衡月立马顺势转移话题:“这么会算,那你算不算得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知道衡月工作繁忙,一般都只发微信给她,很少给她打电话,更别说视频,这是衡月出差以来两人的第一次语音通话。
配图很普通,一张西餐厅的餐桌桌面。但不普通的是餐桌对面那个人随意搭在桌上的一只手。雪白纤细,腕上戴着一只林桁无比熟悉的绿玉镯。
顾川不满地“啧”了一声,又从他书包里翻出来摆回自己面前:“你什么品种的小气鬼?”
“啊?”林桁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问,他感觉这话有点不对,说不上来哪里古怪。若非要理清楚,那就是他觉得衡月此刻兴致很高,而她兴致高的时候,总爱一本正经地戏弄他。
林桁皱眉辩解:“我没有!”
顾川闻言抬起腿又想踢李言一脚,但他不知怎么动作一滞,慢慢把腿收了回来。
“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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