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外的告白

但她并没有后退拉开距离,而是就这么抬眸看着他,眼角微微上撩,瞧得人心乱。
衡月实话实说:“会。”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林桁脑中思绪翻江倒海,面上却愣怔地看着衡月。
林桁没再说更多,他好像只是想把这份情绪传递给衡月,除此之外,便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就好像并不奢望衡月能回应他的感情。
像是胸口一直以来藏着的一块干透的海绵,突然被一捧热水浇了个透,酸热发胀,将空洞的胸膛骤然撑了个满满当当。
衡月轻轻笑了声,心道:还学会偷亲了。
衡月如果还听不明白林桁的意思,那她这些年也就都白活了。她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回答,又听见林桁低声问了她一句话。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一桩心愿达成后就想要达成第二桩,林桁的睫毛微微搭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衡月,手背贴在她身侧,蠢蠢欲动地勾了勾手指。
途中有人殷切地凑上前同她打招呼,衡月也多是微笑着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并不多聊。
林桁低头看着衡月不停作乱的手,指间动了动,似乎想扣住她,但顾及她在开车,只能作罢。
他第一次穿西装,领带也不会系,还是衡月在家给他系的。
他本来自己从衣柜里挑了身黑西装,但衡月觉得黑色太压抑,没让他穿。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空气倏而静止了一瞬。少年人生第一次表白,脸都红透了,但他并不像其他同龄人对自己的感情羞于启齿,反倒十分直白地宣之于口,直白到了纯情的地步。
衡月对于在这见到顾行舟丝毫不感到意外,老太太很喜欢他,这些年也对他的事业多有指点,他作为晚辈,理应私下来祝寿道贺。
衡家年轻一辈里,衡月最是离经叛道不受管束,老太太管不住她,也没有钳制她的筹码,每每提及她,多是把她当家中小辈的反面教材,从没什么好听话。
倒是跟衡月提醒林桁的话没什么差别。
衡月都没反应过来,林桁便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
衡月玩林桁的手玩得起兴,林桁也不是没事可做。衡月车上常备有一双舒适的平底鞋,以便开车时穿。她上车换下高跟鞋后,习惯把鞋随手扔在副驾驶位,所以林桁每次坐上副驾驶,都得注意着别踩着她的鞋。
林桁目不转睛地看着衡月,似乎觉得看得不够清楚,他抬手擦去眼睫上沾染的水珠,又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少年“比大小”的游戏玩得很小心,衡月一直没能发现。
两人皆是m•hetushu•com.com一身白,站在一起,乍一看去像是一对恩爱的新人。
就如当初在安宁村,当衡月提出要带他来北州、给予他全新的人生时,他在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竟然是劝她离开,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实在笨得可以。
衡月挑了下眉,就如同在家中纵容他的靠近,此刻也没有戳穿少年的小动作,她伸手解了林桁的安全带:“到了。”
于是林桁又开了口。
林桁的眉心这才舒展开。
衡月再次停下动作,又看了一眼夹在鞋间的高跟鞋。
纤细的手指挽着领带绕过少年的颈项,上了车他耳根的温度都还没凉下来。
林桁蓦然睁大了眼。
有时候两个人看起来,林桁更像是照顾人的那个。
四只鞋的脚跟处仿佛压着一道看不见的直线,摆得整整齐齐。
衡月想到林桁应该没参加过宴会,担心他不习惯,挽着他的手穿过人群,径直往老太太休息的地方去了。
林桁不懂车,更不知道衡月车库里停着的几辆车价值多少,顾川却是精通于此,衡月现在开的这车买了没多久,“低配”也要四千多万,他老早就想着感受一下,没想被林桁捷足先登。
和吃惯了苦的林桁不同,衡月家境优渥,从没自己动手做过几件家务,在日常生活这一方面,实则有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
顾行舟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林桁,又将视线转回到衡月身上,笑道:“巧了,刚才老太太还念到你呢。”
所有的情绪终于找到正确的出口,在这静谧的早晨,林桁深深凝望着衡月的双眼,像是陷入了她眼中那抹稀缺美丽的淡绿色。
他怕扰乱她注意力,一路上愣是没怎么动。
少年人的感情纯粹得不掺杂任何利益,怕是没有人会在这样的表白下无动于衷。
像是初次学着说话的孩童,小心翼翼、一字一顿,以确保每个字发音的准确性。
顾川不敢找衡月的事,但林桁他却不怵,此时正各种引经据典地指责林桁鸠占鹊巢——抢了他副驾驶的宝座。
衡月忧心他过于紧张,笑了笑,安慰道:“她都八十了。”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衡月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抓着林桁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
但自从林桁知道顾川是衡月的“表弟”后,此刻听他一口一句“我姐”,林桁看着总觉得心里说不出口的闷。
他直起腰继续当他的站桩,低声回道:“没有。”
林桁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学会了创造,带着勇气和失和-图-书败的可能,创造一个不确定是否有资格称之为机会的东西。
林桁也不知听没听,他望着她脚下八厘米的高跟鞋,悄悄站近了些,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想让她舒服一点。
林桁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顾行舟,而后抬起手,十分自然地替衡月捻了捻耳边一缕乱发。
顾行舟显然很了解她和老太太的关系,点了下头,承认道:“是,的确不算好听。”
少年敛眉:“那她会动手吗?”
她没太在意,只瞧了一眼,连聊天对象的名字都没看清,只见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绿油油的方框,是顾川的头像。
安静的车库一角,跑车熄了火,车窗紧闭。窗户上贴了单向透视膜,除了各处无声无息的监控镜头,没人知道车里还有两个人。
有点痒……
他前些天忙,今天刚好想起这事,洋洋洒洒地骂了林桁两页屏幕,完了还要诬陷他一句:三心二意的东西,坐我姐的车,还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要不要脸。
林桁悄悄调整了下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
衡月看林桁皱眉盯着手机腾不出空,轻声道:“林桁,腿收一下。”随后便弯腰越过中控台去捞副驾驶的鞋,但一秒后,她忽然有些诧异地停了下来。
衡月听过很多人表白,直白大胆者有,含蓄谨慎者也有,却唯独没有谁像林桁这样问过她“我能不能喜欢你”。
“叮”一声,楼层抵达,林桁突然俯身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衡月被林桁这副乖巧的模样完全蛊惑了心神。
而那团云雾里如今只有一个人。
这件事之后,两人的相处方式并没发生多大变化,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林桁稍微变得有点粘人。
不仅想让她靠,还想搂着她。
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紧张。
电梯门打开,林桁正准备和衡月出去,但看见电梯外站着的人,蓦然怔了一瞬。准备进电梯的顾行舟看见里面的两人姿态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也停下了脚步。不过眨眼间,他的嘴边就熟练地挂上了一抹优雅的笑。
衡月见他不吭声,会错了意,她摊开右手,掌心朝上伸到了他面前:“要牵手吗?”
前段时间衡月开车载着林桁从学校出来那会儿,好巧不巧恰被顾川撞见个正着,他眼尖,透过半降的车窗一眼瞥见了林桁的侧脸。
下班后,衡月早早回家接了林桁。
他紧张地抿直了嘴角:“特别喜欢。”
他勾起唇角,轻轻握上去:“嗯。”
衡月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温柔道:“我和_图_书知道了。”
此刻,他看着那双镶着碎钻发着光的高跟鞋,又看自己的鞋尖超出的一大截,在心里感叹道:好小……
如同多年前的那个雪天,她鬼使神差地在林桁面前停下来。此刻,她弯下腰,手掌搭上林桁的后颈,在少年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毕竟真算起来,他的确和衡月没什么关系。
“衡月,我很喜欢你。”
林桁很多时候也不知道她的心思。
衡月微抬起身,林桁像是被她突然的靠近吓到,腰腹一缩,猛地往后躲了一下。
林桁的手机信息里经常收到一连串的到账消息。
情敌是迫使少年在感情中成长的利器,小狗还没怎么学会吃肉,就已经学会了护骨头。
他身后抵着靠背,脊骨僵直,先前的趣味此刻骤然变成了自讨苦吃的恶剧,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间放着双漂亮的高跟鞋,连并拢也做不到。
林桁不太懂得把握机遇,他习惯付出超乎寻常的努力、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艰辛,却很少懂得如何机敏地抓住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林桁听见两人的对话,皱了下眉。
譬如此刻,察觉到林桁的靠近,衡月毫不犹豫地就靠在了他身上,半点没收力。
衡月看着林桁,心中蓦然生出某种隐秘难言的情绪来。
少年身形挺拔,宽肩薄背,一双长腿踩着皮鞋。他眉眼生得浓,平时看着嫩生生的一张脸,穿上西装倒比衡月想象中还要惹眼。
“……我能喜欢你吗?”他顿了下,郑重地说出了她的名字:“衡月。”似乎因为很少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林桁说得格外缓慢。
衡月双眼生得妩媚,神色却总是淡漠的,直勾勾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难让人察觉出她究竟想要什么。
唔,好纯情。
衡月偏头看了眼他烧红的耳朵尖。
他像是怕衡月不相信,他说:“是真的喜欢,我没有开玩笑,我不喜欢开玩笑。”
藏在心里想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奢想过会再次见到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感觉像是在做梦。
衡月点头:“我知道。”
林桁紧张得不行,拇指无意识地长按着手机屏幕上的键盘,输入框里不断输进一长段英文字母,随后不经意间擦过发送键,发给顾川一串无意义的乱码。
他还记着那日自己告白后的发生的事,也记得衡月那句“我知道了”。可奇怪的是,那天之后,衡月对他并没有更多亲密的举动。
身后传来电梯门关闭的声音,顾行舟离开后,林桁不太放心地问衡月:“你姥姥会骂你吗?”
真挚得叫衡月不敢轻易回www.hetushu.com.com答。
这和他想象中并不一样。
纤细的手指勾入少年的指缝,像是在随意抚摸,却又精准地沿着他的掌纹慢慢从头勾勒至尾,还伸出指甲在他虎口处的薄茧轻轻挠了挠。
过了好久,她才出声回道:“当然,你有权利喜欢任何人。”
衡月今天穿的是一条简约的雪色鱼尾渐变长裙,手臂肩颈和一大半白皙的背部都裸|露在外。林桁的手就贴着她的背,若有若无地放在她纤细的腰上。
而林桁上辈子或许是个田螺姑娘,勤奋懂事几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一个人几乎将家务包揽全了,家政阿姨每次来都没什么事做,把买来的菜放冰箱转一圈就走了。
借着跑车里一圈微弱的灯光,衡月一眼就发现了被少年一双鞋夹在中间的细高跟。
停稳车,衡月解开安全带,见林桁正拿着手机在回别人的消息。
刚入学时顾川烦他,林桁并无所谓,因为那时顾川只是他同学。
林桁寡言少语,口舌上连村头的老太太争不争得过都难说,哪里是顾川的对手。
林桁没能说出话,他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提醒了句:“老太太今日心情不好,年纪大了,你下嘴也轻些。”
她捏了捏他的手掌:“怎么不说话,紧张吗?”
宴会上,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把酒谈笑,寿宴也好,婚宴也罢,这种场合无一例外,都会变成一场交际会。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衡月身上这点“娇”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并不主动要求林桁做什么,但只要林桁做了,她就会显而易见地高兴几分,表现的方式也很直接,她给林桁办了张银行卡,开心了就往里打钱。
“我喜欢你。”他说。
顾行舟微微眯了下眼。
顾行舟点头:“好。”
衡月方才提醒他说老太太脾气暴躁,他以为只是针对他而言,没想到老太太对衡月也是这样。
衡月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温良柔和,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就连眼神也没有重量,轻飘飘的,看人时很少会给人一种凝视的压迫感,更像是被一团云雾温柔地笼罩住对方。
衡月性子淡,不像林桁喜欢便表现得很明显,他感觉不清晰,心便悬在空中,总觉得差了一句话来定下两人的关系,他想和衡月说,可又不知要怎么问出口。
他上车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系安全带,而是弯下腰,找到两只歪倒在脚垫上的细瘦高跟鞋,将其摆正,再默默地将自己的鞋跟与衡月的高跟鞋对齐。
老太太的寿宴举办在衡家名下的一所酒店,衡月和林桁提前几分hetushu.com.com钟到达,算是踩着点来。
林桁摇了下头:“没什么。”
衡月哪知道林桁那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她没听见回答,抬眼看去,撞上一双浓黑如墨的眼珠,摆明了没怎么听。
绚烂的云霞堆聚在辽阔的天空里,火红色的夕阳仿佛即将烧透的余烬,在天际散出最后一道夺目的亮光。
傍晚七点,大厦高耸,天边晚霞浓烈得似烈火燃烧。宴会即将开席,酒店里灯火通亮,受邀的宾客皆是正装出席,林桁也穿了身笔挺的白西装。
林桁犹豫了许久要不要搂衡月,此刻在看见顾行舟后,果断地搂住了她的腰。
言下之意,她哪里打得过自己。
那话音轻敲在心头,衡月睁大了眼,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怔忡地望着他:“……什么?”
他看着衡月,说得很慢,慢得听起来有些磕巴。
衡月走出电梯:“念我?那应当是没什么好话了。”
衡月没有察觉到两人间涌动的暗潮,她看了眼时间,对顾行舟道:“我和林桁先过去,待会儿再聊。”
漂亮白净的脸庞在少年的视野里放大,温香的气息扑了满面,很快又退离。
林桁看着伸至眼底的纤细手掌,满脑子的烦乱思绪顿时烟消云散。
这一点两人在林桁老家见面时,衡月要林桁给她擦花露水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衡月穿着礼服,修身的裁剪勾出窈窕的曲线。
可林桁不是小孩,衡月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意识到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衡月见察觉他心情似乎不太好,问他:“怎么了?”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霞光从车窗照进来,在林桁的侧脸上披落一层透明的光纱。
工作日下午的五六点钟,路上车水马龙,堵得出奇,白色跑车裹在车流中走走停停,慢腾腾地往前挪。
林桁长得高,脚也不小,少年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就是在衡月开车的时候偷偷用自己的鞋去丈量衡月的鞋长。
直到今天。
也不明显,就是会在睡前多缠着她说会儿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时会贴她近些。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旦开始喜欢一个人,粘人是正常的,衡月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甘愿顺着他。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老太太举办寿宴的日子。
从那年的大雪里,你替我撑起伞时就开始喜欢。
林桁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他僵硬地举着手机,紧张地看着她。
休息处在其他楼层,两人进了电梯,衡月提醒林桁道:“我姥姥她脾气不好,年迈又一身病,如果待会儿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回嘴气她。”
银白色跑车驶离密集喧闹的车流,进入酒店车库。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