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长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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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能谅心中暗暗钦佩,只见她客气地结束了通话,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搞定。”
郑能谅这才明白了孟楚怜的用意——她不能把她在盗格空间里看见的他所不知道的过去直接告诉他,所以要让事实从太子文的口中说出来。孟楚怜一手捏着太子文嘴里的袜子,一手晃着银针警告道:“我现在拿掉这个,你不许叫,只准小声回答问题。敢呼救,就算有人听到赶来,你也已经变成瞎子了。明白吗?”太子文点点头。她便抽出袜子,举着针对准他的脸:“说。”
“嗯嗯!嗯!呜呜!呜!”太子文拼命摇头,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像是有话要说。
孟楚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转身指着监控屏幕反问他:“你想,如果这个戴珐珧只是想通过冒充你约热带鱼去宾馆来破坏你女朋友和你的关系,可你当时根本没有赴约,你女朋友怎么可能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你,乃至一年毫无音信?戴珐珧给太子文的借口漏洞百出,他头脑简单加上心虚才会相信,你也这么天真吗?谁会把情趣药品抹在门把手上,还要给自己带上保护性的手套?”
太子文一脸羞愧,默认了她的说法。郑能谅连忙又问:“那后来这425房里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吗,比如有人受伤,或者中毒之类的?没有客人投诉或者报警?没有警察来调查过什么吗?”
孟楚怜指指他那只沾着一点红的手套:“故伎重施。”
孟楚怜敲敲太子文的额头:“第一个问题还没答呢!”
“老实点,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除非你想让人知道你的糗事。”孟楚怜又用银针指着太子文的鼻子警告道。
太子文连连点头,孟楚怜便把从胖网管那里拿来的照片给他看:“这个女的认识不?”他看了一眼,摇摇头。她把照片往前一送:“看仔细!”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又问:“去年11月13日,她有没有找过你?想清楚再回答。”他看着地面回忆了片刻,刚要摇头,就被她狠狠拍了一下天灵盖:“说了让你想清楚再回答!”他龇着牙连连点头。“好,”孟楚怜挺直身子,指着郑能谅对太子文说,“现在你告诉他,这女的那天来让你做了什么。”
孟楚怜难过地避开他焦急的目光,把脸转向太子文:“我只能看见俟影人所经历的过去,其他的还只是推测,要知道真相,只有去问当事人。”
郑能谅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脖子,没躲开,也没晕倒。孟楚怜笑道:“都告诉你了,我比你高级,你的触发规则对我不起作用的。”
郑能谅正为此发愁:“可不知道她在哪儿。”
郑能谅顺水推舟继续吓唬太子文:“是啊,你的乙肝还没痊愈,要是传染给人家多不好。”
郑能谅不慌不忙地帮他拿掉袜子,只听太子文噼里啪啦一口气全招了:“我说!我说!她那天来是让我帮她关掉四楼楼道的监控,说要跟一个朋友来开房,不想留下把柄hetushu.com.com,就关半个小时,6点30分到7点,其他我什么也没做!真的,我对天发誓!”
太子文苦着脸:“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是她找的我。”
“看不出啊,你还挺有故事,”孟楚怜瞄了一眼照片,“可她身上哪有我的影子?身材,还是性别?我看来看去也就眼睛有一点点像嘛。”
“所以说,别轻易得罪女人,”孟楚怜笑笑,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她发现前去赴约的热带鱼就是你女朋友本人,这个陷害的计划就没有意义了。而从之后你女朋友突然不辞而别的事实来看,在华晨宾馆,这个戴珐珧肯定还对她做了些别的什么事。”
郑能谅点点头:“她叫戴珐珧,我跟小蓓在一起前就认识她,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一些你的影子,所以请她看过一次通宵录像,后来结对联谊宿舍又碰巧遇上了,彼此有些误会,一言难尽。再后来我跟小蓓确定了关系,就疏远了她。”
“没有,”太子文对这一点很确定,“那几个月连小偷小摸都没发生过,所以去年年底我们还被评了个‘安全管理先进单位’。她后来还跟我提过,说她那天是来和一个女性朋友约会的,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双性恋,才会让我帮她处理监控的事。我想想也有道理,她去擦那个门把手,可能只是因为有洁癖,或者在抹布上加了些情趣药品什么的,反正最后又没人出事,我就相信了她的解释。再说,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工作,我也只能一直帮她保密。”
郑能谅和孟楚怜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赶到华晨宾馆时已近夜里12点,正是住宿登记最繁忙的时候。孟楚怜扫了一眼大厅,发现电梯口有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保安正在看墙上的消防安全宣传海报,便让郑能谅在立柱旁边等她,自己走到那保安身后,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大哥,请问一下,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太子文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低下身子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唾沫,又连忙抬起头,咧着嘴冲操作台上的茶杯直抬下巴:“水,水。”
郑能谅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追问道:“你在盗格空间里还看见了什么?小蓓到底出什么事了?”
“都怪我,要是我当初直接向你表白,你也不用胡思乱想走火入魔了。”孟楚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琢磨起来,“依我看,应该是这个戴珐珧对你的疏远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所以从秦允蓓下手,盗了你的号约她去宾馆……不过,她怎么知道热带鱼和你女朋友是同一个人呢?”
“号码!”郑能谅打断他。
保安一脸幸福地目送孟楚怜进了电梯,门合上了还在频频挥手。郑能谅从旁边另一部电梯跟了上去,来到3楼,他小声问孟楚怜:“那个什么太子文会让我们查监控吗?”
“是个男的,不知道名字,”孟楚怜巴巴地望着他,真诚中透着羞涩,“是这样的,我有个很要好的闺密,去年来西都旅m.hetushu•com•com游,在你们这儿住过几天,被他的热心、善良和敬业精神深深吸引,一见钟情,可惜没勇气表白,也没留下联系方式。我看她那么遗憾,就想帮她了个心愿,争取一下说不定还有机会。”
孟楚怜的分析更有道理:“别忘了,你和热带鱼之前有过无数次聊天记录,里面肯定提到过很多你生活中的细节,她只要在这台电脑上你的QQ号,就能拿到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个郑能谅就是你本人,还可以证明你跟热带鱼暧昧已久。”
孟楚怜朝太子文一努嘴:“绑起来。”
孟楚怜神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说:“找绳子。”说完,她就带着一头雾水的郑能谅在整个楼层翻找起来,很快就在一个杂物间里找到一条尼龙绳。两人又飞快地跑回监控室,郑能谅忍不住问道:“干吗呀?”
孟楚怜当然不会让他去:“谢谢大哥,这事比较隐私,我怕您在场的话他可能不好意思答应,会坏了这一对鸳鸯的好事,我自己去就行了。等事情成了,我再跟闺密一起请你吃饭,好好答谢。”
孟楚怜白了他一眼,刚要问“什么乙肝”,余光瞥见太子文煞白的脸,便心领神会道:“那别用银针了,你把我包里那把老虎钳拿出来。”
“不许叫!”孟楚怜摸出那根刚才在网吧取血用的银针,在太子文眼皮上晃了晃,“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了,我们马上走;撒谎,俩眼珠串个糖葫芦!”
郑能谅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她会对小蓓干什么?!”
太子文用下巴指了指操作台:“抽屉里。”
郑能谅飞快地拉开抽屉一顿翻,找到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抓起座机就要拨号,却被孟楚怜一把按住:“打草惊蛇吗?”
“这女的你认识吗?”孟楚怜重复着问题。
华晨宾馆位于离西都大学十几里外的东部新城,偏僻但不冷清。香港回归那一年,扩建东部新城就成为西都城市发展规划的重点项目,几年下来,已是街衢纵横,商铺林立,一派繁华景象。于是那些曾经看不上这荒凉之地的高等学府争先恐后将新校区圈了过去,间接成就了华晨宾馆的盛名。作为东部新城最早的建筑之一,华晨宾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光交通便利,周围还有许多娱乐场所,引来无数少男少女。互联网兴起后,华晨宾馆更是各路网友见面约会的黄金选择。
太子文连连点头:“不敢,不敢。”
郑能谅心急如焚:“我要问个清楚!”
郑能谅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天我喝了点酒,又是半夜,其实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或者只是错觉。”
“什么意思?”郑能谅刚刚松下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这也太……”郑能谅倒吸一口冷气。
孟楚怜二话没说,一手将袜子塞回太子文的嘴里,另一只手瞬间调转方向,银针径直朝他的手背刺了下去。郑能谅和太子文都没想到她来真的,更没想到银针刚一入肉,孟楚怜就晕倒了。
m.hetushu.com.com“不,她不需要知道,”孟楚怜的脑筋转得很快,“她其实是想让你女朋友知道,你和网友热带鱼有一腿!她只需要截图你约热带鱼的留言,并拍下热带鱼进入约定宾馆房间的照片,就足以让你身败名裂。至于热带鱼是谁,你去没去赴约,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太子文还在搜索记忆库,孟楚怜已替他作答:“戴珐珧不会让他有机会看的,肯定找借口把他支开了,温存之后买点吃的或者热饮,顺理成章,由她暂时替他看着监控。何况以这草包的责任心,就算坐在这里,也不可能注意到什么的。”说着,她瞥了眼桌上那双臭袜子。
太子文偷瞄了郑能谅一眼,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神色有些焦急又有些茫然,心中不禁忐忑,又存几分侥幸,支支吾吾道:“真没做什么,就是个网友嘛,玩玩的。”
“你们一共见过几次?”郑能谅问。
孟楚怜一瞪眼:“不老实是吧?我告诉你,你俩做了什么我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我这朋友想给你个坦白的机会,别不识好歹!”
孟楚怜把绳子往他手里一塞:“啰唆!想知道女朋友出什么事就赶紧的。”
听完这个浪漫感人的爱情故事,保安的眼眶微微湿润了,更重要的是注意到那位帅哥是凭借“热心和善良”打动姑娘芳心的,自然见贤思齐,也热心地帮忙起来:“他长什么样?是我们的同事吗?哪个部门的?”
孟楚怜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用用头脑,酒店监控一般保存不会超过一个月,一年前的数据早没了。”
“11月13日那天晚班。”
“不好说,去案发现场走一趟就知道了。”孟楚怜斗志昂扬地从桌上一跃而下,一马当先冲出了网吧。
孟楚怜目光如炬:“当面问。”
“戴珐珧!”郑能谅冲太子文喝道,“她现在在哪儿?!”
连刘皇叔那么“痴情”的人,也不过三顾茅庐,戴珐珧算是仁至义尽。郑能谅并非无礼之人,只是经历过几次险象环生的“遭遇战”,又加上耿志寒那次酒后吐真言,他实在不敢再跟戴珐珧有瓜葛。更重要的是,他已爱上了秦允蓓,眼下别说是戴珐珧,就算是戴安娜王妃,也不可能让他移情。
在郑能谅和秦允蓓热恋的那段时光,戴珐珧曾来309宿舍找过他3次。前两次他都不在,第3次她出现在门口时,他还在床上睡懒觉。穿得漂亮又性感的她翩然穿过另外几个光棍凌乱的目光,来到他的床前,叫他的名字。一听是她,他便轻声呻|吟起来。她问他怎么了。他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就笑着约他出去看电影。他说真的不方便,痔疮破了。她又将约会项目改成了散步。他说还是不方便,鸡眼也破了。她就知难而退了。后来她又断断续续给他寄过几封信和一些礼物,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
他不知道孟楚怜看见了什么,只见她每次醒来都冲他摇头,让他再试。根据QQ聊和-图-书天记录,秦允蓓收到的约会时间是8点,以她的性格只会早到不会迟到,而且至少会早半小时以上。郑能谅正要提醒孟楚怜这一点,缩小探查范围,却见“她”噌地一下翻身站起,朝他连连招手。他知道她已得手,便小心退出门外,问道:“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听他说没人出事,郑能谅稍稍安心了些,但孟楚怜不这么看,冷冷地对太子文说:“那只是你以为没有出事。”
两人来到监控室门口,透过半掩的门,看见了正把脚架在操作台上打瞌睡的“敬业”的太子文,脚边还有一双皱成一团的袜子。孟楚怜靠墙坐下,朝郑能谅使了个眼色。郑能谅紧了紧手套,看了眼指尖的血迹,蹑手蹑脚摸进屋去。
“我想想,去年圣诞晚班是瘸子值班,那么那天应该是……太子文!没错,他现在就在3楼东边的监控中心,我带你去!”保安已然雷锋附体。
“自己的袜子还嫌臭呢?”孟楚怜不耐烦地挥了挥银针,“先回答问题!”
郑能谅吓了一跳:“过了吧。”
“好像是管监控的。”
郑能谅心一横,三下五除二将酣睡中的太子文绑了个严严实实。刚打完结,太子文就惊醒过来。孟楚怜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操作台上那双臭袜子,用力塞进他嘴里,噎得他瞠目结舌,呜呜直吼。
郑能谅听到黄色胶皮手套的时候就已经蒙了,心想:这一幕不正是我18岁生日那一晚在盗格空间里看到的两个未来之一吗?我盗取了另一个连环车祸的,留下了这一幕,当时还以为她在当保洁员,没想到竟是在对秦允蓓做手脚!难道是因为我盗取了连环车祸,正负能量流转,导致这一幕成真?可是就算成真,也应该发生在下一个猴年马月里,怎么会出现在去年的11月呢?这一切太诡异了!
“可她是冒充我的,我本人又不会去赴约,她光凭约会的留言和女方赴约的照片,并不能证明这个男的就是我吧?虽然这网名就叫郑能谅,可网名都是随便起的,她这一招又有什么用呢?”郑能谅的质疑不无道理。
保安一转身,见有美女求教,使命感倍增,马上整了整衣摆和帽子,昂然道:“嗯,谁?”
郑能谅回过神来:“那你后来有没有看到,还有谁进了这房间?晚上8点左右。”
太子文愁眉苦脸地答道:“她,她没让我干吗。”
孟楚怜这才解去他身上的绳索,和郑能谅飞快地赶往下一站。
他的缓兵之计和疑兵之计同时奏效,太子文听得胆战心惊,孟楚怜也立即从盗格空间回来了,悻悻道:“见鬼,忘了针上沾过我的血了!”
太子文一听这三个问题,就知道眼前这姑娘不好对付,再遮遮掩掩只会吃更大苦头,便将真相和盘托出:“我,我当时也觉得有点蹊跷,心想先看看是什么情况,四楼楼道有三个监控,我只帮她关了两个。6点40分的时候,我看见她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从电梯出来,戴了副黄色的胶皮手套,拿着一块m.hetushu.com.com白色抹布,走到425房门口,先转了几下门把手,好像在试好用不好用,然后她抬起左手,按了一下无名指上那颗蓝宝石戒指的指环,宝石就翻开了。她从里面倒出几滴黏糊糊的东西,弄在白色抹布上,再用这块抹布包住门把手来回转了很多下,最后又蹲下来仔细看了门把手好一会儿才离开。”
秦允蓓离开后的一年里,戴珐珧又来找过他很多次,每次他都在网吧打游戏。她便带着好吃的、好喝的到网吧,想陪他一起玩游戏、看电影,却根本无法把他的注意力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哪怕一秒。久而久之,她也心灰意冷,两人渐渐断了联系。他不得不用这种有点残忍的方式亲手结束这段由他惹起的缘分,虽然有些歉疚,却对彼此都好。
太子文无奈地看看她,很不情愿地说:“她很小心,做完这些马上就来监控室找我了,幸好我一看完就把那段监控给删除了,她一进来就去检查机子,确认没留下任何证据才跟我亲……那个……这就是她给我的好处,也是我留在她手里的把柄。”
郑能谅一边飞快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一边用身子挡在她和太子文中间,假装跟她说话:“提醒你多少次了,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每次一冲动就气血攻心头晕眼花,下手也没轻没重,幸好这次只是扎他手,要是跟上次一样,扎别人命|根|子上,治都治不好。来,把针给我……”
孟楚怜站起身,思路清晰,直戳要害:“三个问题:一、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二、你真的关掉所有监控了?三、你有没有看见这半个小时里四楼发生的事?”
此刻,看着桌上的照片,郑能谅思绪万千,心乱如麻。照片拍摄于一家大型游乐场,戴珐珧穿得很清凉,正坐在胖网管的腿上喂他吃草莓,旁边冷饮店的电视里播着北约轰炸南联盟的新闻。她的眼神让他又想起那个遥远的录像厅。
郑能谅耸耸肩:“既然监控查不到,那你刚才还费神打听那个负责监控的保安干吗?”
“监控是我们保安部管的,就两个人负责,白班、晚班轮着换……”
郑能谅想起这些年与戴珐珧的纠葛,觉得这个推论合情合理,却也弄不明白其中的细节:“是啊,连我都不知道。”
“马上就可以知道。”孟楚怜取出手机,拨通了纸条上的号码,“喂,您好,请问是戴小姐吗……我是快递公司的,刚才整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一个您的包裹,地址被水泡模糊了,麻烦再报一下……”
“3次,第一次是在监控这事发生前3天,她来到监控室,说在4楼丢了个手机,想让我帮她倒查一下,本来倒查监控有规定的审批流程,可她说要赶去参加朋友婚礼,我心一软就帮她查了下,虽然没找到什么手机,她却很感激,还请我喝了杯奶茶。第二次就是13日这天。后来过了半年左右,她又来找过我一次,问我有没有人问起上次监控的事,我说没有,她就给我留了个电话,说如果有人问起,就通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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