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五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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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能谅说:“裘会长手下食客八千,这情书八成不是他自己的手笔,你就不想欣赏一下其他才子对你的赞美吗?”
草色袅袅接天际,波光滟滟收穹庐。
“怎么打不着?”秦允蓓大咧咧地用袖子一抹嘴角,“学生会那帮人最拿手的不就是吃喝玩乐吗?同道中人呀!”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里有她,谁让我是后来的呢,就当这是一次未遂的冲动,一段走调的插曲了。”秦允蓓有些无奈,又提议道,“不给拥抱,吃顿晚饭总可以咯?”
“嗬,我叫郑能谅,什么都能原谅,说吧。”
“不对,大礼堂那次,我们说的是一首诗,我用的是另外一个笔名,跟那篇《不可触碰》不搭界。”

郑能谅用筷子敲敲菜碟:“人家花的又不是自己掏的钱,跟我们有本质区别好不好。”
“嗨,文风很相近的嘛,就算不知道那首诗,要找出《不可触碰》的作者也不难啊,可以跟《西都风》的编辑打听一下,投稿哪里来,稿费发给谁;或者找点关系去看原稿,从字迹上一对比,想知道总是有办法的嘛。”
“认识我这么久,你觉得我哪里像学生会干部了?”
郑能谅笑着举起茶杯:“去他的。”
这是上次系里组织去内蒙古草原踏青,他有感而发写下的即兴之作,没想到又被她挖了出来。他叫苦不迭:“我说姑奶奶,这种打油诗高中毕业的都会写,混点零花钱而已,用不着老是给我戴高帽吧!”
“你怎么知……谁告诉你是我写的?”
“谦虚,就欣赏你的谦虚!”秦允蓓一竖大拇指,“这品格也是学生会那帮人望尘莫及的。”

郑能谅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她把这当成了一个虚构的故事,也好,m.hetushu.com.com就让这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他谦虚一笑:“胡编乱造呗,暗恋这种事,大同小异,一抓一大把。”
“就是说我碌碌无为没出息呗。”
一剪闲云一抹红。
“你是私家侦探啊,怎么把我的老底全扒出来了,感觉就跟被你全天候监视了似的。”

郑能谅似乎被说动了,沉默几秒,又耸耸肩:“这好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竞选的人多少都有关系和基础,我这一没靠山二没人气的愣头青,上去不是当炮灰吗?”
“呃……”秦允蓓眼中闪过一丝小慌乱,“嗨,你忘了?上次在大礼堂屋顶,我不就已经知道了嘛。”
郑能谅忙一转身,跌坐在椅子上,做防御状:“别这样!一惊一乍吃不消。”
餐桌上,秦允蓓忽然提起一周后即将举行的学生会换届选举,让郑能谅颇感意外:“咦,向来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的你怎么忽然关注起这种事来了?八竿子打不着啊!”
秦允蓓温柔地看着他:“我只想欣赏你对我的赞美。”
只要他问出口,她就不知该如何隐藏,虽然有些纠结,还是老实交代了:“嗯……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噢。”
“喏,不就冲你这篇大作嘛。”秦允蓓从包里翻出一份卷好的报纸递给他。
风送笛声抒残梦,云移日影驱塞鸿。
“哈哈!我这抹红是不是惊扰到你这闲云的美梦了?”秦允蓓心生欢喜,忍不住欺身上前。
郑能谅一愣:“小说?”
“哈哈,不是我会扒,是你太出众,鹤立鸡群本来就很好找的嘛。所以说,你的人气基础一点也不比那些学生干部差,要有信心,我看好你!”
郑能谅急得直挠头和*图*书:“你就捧杀我吧,不被你肉麻死也要被你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话有点道理,可我实在是对当学生干部毫无兴趣,高中时我们的教导主任就用副班长的职位来诱我出卖同学,都没成功。”
“干!”秦允蓓爽快地一饮而尽。
郑能谅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便解释道:“嗨,雕虫小技,奖励心领了,主要是我这一身臭汗半月没洗了,可别弄脏了你的新裙子。何况这里是自习室,搂搂抱抱的万一让人看到多尴尬。”
秦允蓓撇撇嘴:“不看也知道,错过了恶心和危险呗。”
“前几天我去听边教授的公开课,课间的时候,几个同学一起聊天,裘比轼也在。大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你,裘比轼就小夸了你一下,然后又是叹息又是可惜什么的,话里有话地暗示说你空有一些小聪明和小技巧,却华而不实,只适合在小圈子里博人眼球,却难登大雅之堂。还说你读了这么多书,又有好文笔,结果连个班干部都没……”
这里提到一个神奇的词,“裘比轼的女朋友们”。它的神奇在于超越了传统的语义,打破了学科的壁垒,成为一条连接各领域的纽带:从数学的角度看,它就像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紧紧跟在裘比轼这个“小数点”后面,绵延不绝;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它又像一群贴壁依赖性细胞,需要贴附在裘比轼这个固体“介质”上才能生存和生长;从物理的角度看,它还像一组并联电路,每只元件都享受着来自裘比轼的“等值电压”,谁也不吃亏;从天文学的角度看,它更像一片奥尔特星云,在以裘比轼为中心的“太阳系”边缘乖乖地浮游,不必担心会像阿波罗小行星群那样动不动就引发天地大碰撞……作为裘比轼“神圣”https://m.hetushu.com.com光环的重要部件和完美注解,“裘比轼的女朋友们”所展现出的包容性与稳定性给广大旁观者的恋爱观和价值观带来了革命性的冲击,也在“神圣”光环的影响下不断发展壮大。
郑能谅忽然发觉她这番劝说的动机很古怪:“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参加这次换届选举?”
刚才没注意到她穿了新裙子,此刻她俏皮中略带娇羞的神态又特别惹人怜,郑能谅怔了几秒,瞥了眼窗外,正是雨后新晴,云淡风轻,便拿起桌上的笔,在她的稿纸上一挥而就:
雁门关外无乡音,敕勒川内有江南。
“不能太便宜他们。”
“怎么改主意了?”
郑能谅便毫不吝啬地赞美起来:“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在找男朋友这件事上特有品位。”
这天,郑能谅到自习室找秦允蓓,看见她正用一封还没拆开的信包起一只死蟑螂往垃圾桶里丢,忙上前夺下:“怎么不看就丢了?”
裘比轼一直想把秦允蓓也收入这支庞大而神奇的队伍,起初还挺含蓄,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可当她和郑能谅暑假游少林的消息传来时,他终于不淡定了。大二一开学,裘比轼果断发动秋季攻势,铺天盖地的情书蜂拥而至,一封封文采飞扬、字眼火辣。秦允蓓来者不拒,并给这些情书找到了最能体现使用价值的归宿:有些送给了收购废品的老爷爷,有些用来点火烧煤炉,还有些塞进墙角堵住了老鼠洞。
“那也不能这么处理呀。”郑能谅一边把蟑螂的尸体抖出来,一边批评她,“蟑螂可杀不可辱!”他换了张清香扑鼻的卫生纸重新包起它,扔进垃圾桶,然后晃了晃手里那封信,问她:“就不想知道自己差点错过了什么?”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含沙https://m.hetushu.com.com射影,阴阳怪气,反正我听着很不舒服。”
“你想怎样?”

八方绿翠悦牛羊,一骑飞歌醉河山。
一夜新雨一溪风,
一园芬芳一枝秀,
“出卖同学这种坏事当然不能答应,可现在是做激浊扬清的好事,意义不同呢。”
这下轮到郑能谅慌乱了,当初他写下《不可触碰》只是为了寄托对孟楚怜的思念和对初恋的怀念,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去探究作者的身份,以为换个笔名就够安全了。这篇文章等于告诉秦允蓓,孟楚怜并非他的女朋友,而是暗恋对象。他正打算一五一十坦白,却听秦允蓓感慨道:“多么干净纯粹的爱情故事,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想起了《情书》,你当时是不是也是受到这个片子的启发才构思出来的?”
一寸光阴一惊梦。
“可你有才,有情又有趣啊,比学生会那帮人强不知道多少倍!”秦允蓓给他打气,“光凭那些诗,你就已经圈粉无数了,我们班的几个文艺女青年前几天还在议论,说下次郊游什么的一定要约上你才有意思。”
秦允蓓说:“裘会长的第78封情书,有必要看吗?”
在西都大学,裘比轼是个相当“神圣”的存在,既是神又是圣——在女生们眼中是男神,聪明多金有身份;在男生们眼中是情圣,风流多情有女人缘。“神圣”光环之下,自有信徒无数,大多还是女信徒,只要脸蛋或身材能入裘比轼的法眼,就能从信徒升级为女朋友。裘比轼不挑食,还特别随和特别勤劳,来者不拒,雨露均沾。更难能可贵的是,裘比轼的女朋友们大多拥有同样的价值观和恋爱观,惺惺相惜,www.hetushu.com.com各取所需,和谐共处,其乐融融,比历史上任何一位帝王的后宫都太平。
“傻瓜,他怎么看我根本无所谓,你怎么看我才重要。你觉得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呢?”
“哪有,你那篇《报告首长》也很火呀,还有很多讽刺裘比轼的小短文,都很逗。还有军训联欢会上那个《单个军人徒手队列动作》,笑得我肚皮都痛了。”
“不过你把那种感觉写得很到位,当时我们宿舍几个人都抢着看。”
“为什么?”
秦允蓓脱口而出:“就是在《西都风》上发表的那篇《不可触碰》啊!”
“那就更不能便宜他们了。”
“好,”郑能谅给她杯里重新斟满清酒,“那我明天就去报名。”
“不!你永远是最棒的!”秦允蓓眼中绽放出温热的光,“去他的竞选!去他的出息!”
“这不是要换届了吗,你也去竞选啊!”
秦允蓓收住身子,有些不乐意:“讨厌,这不是觉得你诗写得好,给个拥抱的奖励嘛。”
“不要脸,真该用这封信把你也包起来丢掉。”秦允蓓笑着一把抢过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接着轻轻一撩粉红如霞的裙摆,翩翩转了两圈,顾盼神飞,“新买的,好看不?来,正儿八经赞一个。”
“说不定别人来写更到位,我不过歪打正着罢了,写爱情本来就讨巧,我也是投机取巧弄点稿费,不足道。”
郑能谅打开一看,是最新一期校报,《艺苑》版块里被黑色水笔圈出了一坨“豆腐块”:
秦允蓓不管不顾继续夸:“反正我就是觉得好,还有上次去少林玩的时候,你的那些诗词都特有味道。其实大家又不瞎,才气是藏不住的,还有你写的小说,也有很多人喜欢,这可都是竞选学生干部必备的人气基础啊!”
“就是因为一点都不像,才能给学生会带去一股清风,洗洗那儿的浊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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