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朵 萱草

“所以说感情的事情是最麻烦的。”梨贝卡也很无奈,摊了摊手。
花语:别离
“姐姐,你怎么了?”百姬看着葵纱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她害怕地上前一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迭声叫着,“姐!姐,你不要吓我,你还要去跟洛棠见面呢!”
洛棠苦笑着甩头,甩去那些让他继续气馁的想法,在喷泉旁边坐下,安静地等着她的出现。
等待。
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在那里,他第一次叫她“花痴”。
“姐姐她……担心你……”百姬急喘着,像是一路赶过来的,“她很担心你,一定要让我找到你。”
“是你把人带过来的,却又不许我说话为他解闷。”梨贝卡被动地捧着盘子,不满地鼓了鼓嘴巴,“这样真的好吗?他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姐。”百姬站起身来,双眼不自觉地看向躺在床上的昼音,欲言又止。
“那么,洛棠呢?”国王一直对这个年轻勇敢的骑士另眼相看,“你觉得这样如何?”
“嗯?”百姬点了点头。
让她选择,是否丢弃。
已经辨不出咸味的泪水,仿佛是他最后一次对她说喜欢。
她欠他的,何止是一声道歉。
洛棠的目光迷茫地散落在婚礼会场中央翩然起舞的人群中,仿佛他是这个空间里唯一静止的存在。他没有焦点的眼神,仿佛是在寻找着,执拗地寻找着。
在那里,他第一次保护了她。
花朵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端,比普通的花香还要更浓烈,仿佛是风干之后的思念。
“我没注意。”百姬愣了愣,“是邮件吗?”
一直都在。
“你知道吗?”昼音淡淡地截断她的话,抱住她的双手渐渐有了炙热的温度,“有一个人,我已经等候了她一百年。”
其实,还有一个人,原本也不会出现在这充满喜庆气氛的婚礼会场。
病床上的葵纱微微地皱着眉头,额间有薄薄的虚汗,梨贝卡拿起毛巾为她揩去汗水。
“……有很多时候,只有喜欢是不够的。”狄亚斯终于淡淡地开口,收回目光,落在梨贝卡充满困惑表情的脸上。
痛苦,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可这名字的主人却不知道,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其实也在心心念念着他。
可是……不是这样的!
她是个笨蛋,每次把事情搞砸之后,都要一大堆的人来替她收场。
混沌的脑海原本因为混乱纠结的思绪而暂停了转动,但一旦开始回想,便再也停止不住。
她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了……
“嗯。”百姬用力地点着头。
“我说过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梨贝卡嘴上虽然斩钉截铁地否认,可是表情却次次都成功地出卖了她,“不过那家伙吧……其实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冰冰,怎么说呢……”
看着梨贝卡一副陷入困扰的结巴样子,百姬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脑中愈发地晕眩,葵纱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记忆,过去的片段在她的眼前交叠放映,指尖开始变得冰凉,胸口闷得难受。
葵纱站起身,抬手关上了卧室的窗户,凉风吹得她微微颤抖。一摸额头,才发现温度似乎有点过高。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把你们召集过来。”年迈的国王坐在王座上,一手拿着一张羊皮纸,是今天凌晨连夜送到的,上面只简单地写了几行字,却成为他忧心忡忡的理由。
她想说的话,他一定不明白,他一直是个傻瓜。
那个属于她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溪畔。
而他的视线却只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
原来她对他的记忆,只起始于他保护她的那天起。而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是在这里。
说清楚不就好了吗?!说她喜欢他,她真的真的希望在他的身边一直幸福下去……
等到百姬在溪边找到昏迷不醒的葵纱,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的事了。葵纱的身体烫得像块烙铁,她双颊潮|红,指尖却僵硬而冰凉,她的双眉紧皱着,唇中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已经全然没有了意识。
远离了王城的灯火璀璨,这才发现今晚的月光竟然流淌着忧伤。
“不。”洛棠的眼里忽地有了精光,他抬眸,脸上的表情与方才判若两人,“我要去,请国王陛下允许我所在的分队出征。兰伊塔队长才刚新婚,相信公主也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自己的丈夫。”
而此刻的王城——
她知不知道,这个笑容饱含着多少矛盾和酸涩,回忆和现实将她的心来回拉扯,额上的温度温温地烧起来……
是肯定她是自己延续的爱恋,还是该摇头说她独一无二。
那是他对她最后的思念……就让他,最后一次,亲手将自己爱过她的心,交给她。
“医者不是说了吗,吃了药等https://m.hetushu.com.com退烧睡几天就没事了,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没有大碍的。”梨贝卡端起装满了凉水的盆子站起身来,“以前我们生病没有药治,蒙头睡一觉,现在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兰伊塔的意见呢?”国王眯着眼睛在众骑士中寻找着他乘龙快婿的身影。
他以为一直等,她就会来。
因为看见她即将走向别人的怀抱,所以才承受不住她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所以他痛彻心扉,崩断了属于回忆的六弦,分走了她的关注。
“姐姐,他说他会等在你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一直到你去为止。”百姬轻声说着,眉间的担忧丝毫未减,“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葵纱的唇边挽起酸涩的笑:“我很笨,很容易不知不觉就伤了人,永远分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永远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即使这样你也不会离开我吗?”
“没关系。”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
也是在那里,她的生命中从此出现了一个再也无法分割的羁绊。
“姐姐她……暂时还在家里,走不开。”看着洛棠的表情,百姬有些于心不忍,“不过,有些事情她一定要跟你说清楚,她想和你见面。”
“这是我一个人闯出来的祸。”葵纱的脸色渐渐平缓,她披上外套,迈步走向门边,“我一定要自己去收拾。”
大病初愈,她的步子还稍微有些虚浮,她摇摇晃晃地扶着楼梯的扶手走下楼来,却茫然得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梨贝卡,这次真的谢谢你。”百姬诚恳地向她道谢。
“昼音。”
……在见到那个人之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姬一边使劲地扶住葵纱的身体,一边抽泣着,“不是来这里见洛棠了吗,怎么会病倒在这个地方呢,怎么会呢……”
“好。”国王陛下倒是没有多想,也没发现洛棠的异状,也许他也在为新婚的二公主考虑,便捋着胡须点头赞道,“果然是初生牛犊,有这个勇气很好,这一次就派你和狄亚斯两人带队出征,你的锐气加上狄亚斯的沉稳,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不像,没有写地址,只是一个箱子。”梨贝卡摇了摇头。
生病的一星期,她时常迷迷糊糊地听到百姬和梨贝卡的对话。
就这样吧,属于她和洛棠的幸福已经与她擦肩而过了。
“是我的错。”昼音抱住她的手臂愈发收紧,仿佛是害怕她随时会离去,“是我以为我可以看着你幸福,是我自以为是……”
狄亚斯很及时地将她从洛棠的面前拖走,还没等她反抗,就将一盘子的食物塞进她的手里。
如果他误会了自己……如果他误会了自己……
“百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带着沉甸甸的安全感。
“没关系。”
天边漏出一抹金灿灿的曙光。

她是个笨蛋。
抱着她的手臂再次紧了紧,告诉她,他在。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但……还有一样东西……
无论是断掉的第六弦,还是十天的生命,还是那个她始终无法弄懂的弥娅……都抵不过那个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她最担心的人。
梨贝卡还没笑完,这种缺神经的举动便受到了另外一个人的阻止。
洛棠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他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依旧是如机器般地重复着:“见面?”
冰冷的空气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就在他即将被绝望拉下的那一刻,有一双手轻轻地覆上了他的肩膀。
他放弃她了,真的放弃她了。
百姬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把葵纱扶了起来,奈何她的力气实在太小,葵纱又比她高出了半个头,她实在无法将发着高烧的葵纱带回家去。
昏迷,高烧,说胡话。
只怪她自己太笨,太没用,当时的她竟然慌乱得忽略了他的感受,就那么将花球塞回了他的手里,什么也没有解释地就跑开了。她竟然忘了,这在其他众人的眼中等同于她直接拒绝了洛棠的心意。
“我就是……弥娅?”葵纱怔怔地呢喃,“……是弥娅的转世吗?”
“如果是普通的出征那也还好。”梨贝卡略垂下头,“假如洛棠的心态不对,在战场上发挥失常的话……”

6

葵纱的呼吸滞在喉间,她的双手紧紧握拳,以指尖刺入掌心的微疼,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是更加痛苦,是更加绝望,还是……
悄悄地,一股向后的力道覆上她的双肩,葵纱微微发颤的身体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虽然这个拥抱的温度不够高,但足以给她慰藉。
可是,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吗?他会不会误会自己竟然简简单单地就将他的心扔掉了?
她们担心洛棠,担心战事,担心无法度过https://m.hetushu.com.com这次危机。
他的唇畔牵出一抹苦涩的笑,眼前浮现出她白天倏然变得苍白的脸庞。她义无返顾地从他的身边逃跑,滚落在地的花球,仿佛是落跑新娘遗弃的幸福的捧花。
出自于她手的美丽花球安然地躺在箱中,虽然花瓣已经干枯,但依旧绽放着光芒和香气,那支羽箭依旧牢牢地插在花球上,仿佛是在提醒她,他曾经这样倾心地喜欢着她。
“这么说,你一开始接近我,保护我,这样一直陪在我身边……都是因为,我曾经是弥娅的关系吗?”她的声音轻轻的,听不清话语中的情绪。
葵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百姬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兰伊塔带着担忧表情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下一秒葵纱便被人接了过去,她肩上一松,眼角也跟着松动起来,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他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决心创造了胜利的奇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花球郑重地交到她的手中。
可是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
葵纱的双瞳微微一颤,她抬手费力地打开了包裹,里面的东西立刻让她的双眼不知不觉地蒙上雾气。
他拿掉她手中的餐盘,自顾自地执起她的手来:“跳舞吧。”
她本能地躲闪,惊吓地叫起来,跳舞的队伍乱了,在大人们的哄笑声中,他被爸爸妈妈捉住教训了好一顿。
享受被珍惜保护的感觉,她是真的真的想就这样待在他的身边的。
那是他搬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刚好赶上了城里的丰收节庆典。
乘风鸟祭奠的当天晚上,王城内热闹非凡,虽然白天的乘风鸟祭奠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以令人遗憾的形式草草收场,但晚上的这场盛宴却再度点燃了所有索朗城人民的热情,但本该共襄盛举的皇家骑士队队长兰伊塔和二公主妃蒂的结婚典礼,却缺席了好几个人。
在许多打扮得如天使一般可爱的女孩当中,只有那个小女孩的耳畔上,插着一朵美丽的三色堇。
“反正我也是闲着无聊。”梨贝卡摆了摆手,“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当时只是因为情况紧急,她急着想要去看看昏倒的昼音有没有事。她并不是将他送上的花球遗弃了。塞回他手里,是代表着她一定会再次回到他的面前,取回花球。并且也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他赌上了一切的爱,和为她跳动着的心,她一定不会辜负。
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伴随着血液快速的流动,让他觉得微微有些头晕目眩。
同样的月光。
这个傻瓜……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保护她……不是吗……
她有权利知道,他对她的好,到底是因为什么。
反而渐渐远离。
狄亚斯暗暗握拳。如果这个时候兰伊塔在场,必定能阻止他荒唐的举动,可惜兰伊塔依旧迟迟未出现,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连我都没有想到,他们的残余势力会发展得这么快。早知如此,便不该这么早就替妃蒂和兰伊塔举办婚礼。”国王重重叹了口气,随即便忧色稍减,“不过,精灵族的锐气早被我们挫掉八分,军队已不如以前那样庞大,只是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们为了卷土重来而早已备下的精锐部队。所以我们不必派出过多的人手,只派出几支精锐部队应战,你们觉得如何?”
看,她就知道他不会这样放过她!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狄亚斯告诉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了。”梨贝卡回忆起当天的情景,“他一再叮嘱我要来你家找到葵纱,似乎是想让她阻止洛棠出征,可是谁知道我一来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她慢慢地起身下床,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钟——凌晨五点一刻。
“你和狄亚斯怎么样了?”百姬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心情稍微轻松起来,“应该相处得不错吧?”
不知道这颗因为喜欢而伤痕累累的心,到底还会不会有修补完整的那一天。
夜露深重。
溪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星子的倒影碎了一地,顺着溪流像花瓣一般飘远。
“客气什么,对了。”梨贝卡将水盆放下,略微沉吟了一下,“我昨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一个小箱子,不知道是谁放在那的,我帮你带进来了,就放在玄关,你看到了吗?”
百姬蜷卧在卧室左边的小沙发上睡得正香甜,梨贝卡不能天天来陪她照顾葵纱,这些天她的确是累到了。葵纱悄悄地抱起自己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随即便轻手轻脚地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如果没有梨贝卡的帮助,百姬简直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面对生着重病的葵纱。看着梨贝卡熟练地为葵纱换毛巾,她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跺脚叹气,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只要看着他就够了。”狄亚斯轻轻地靠在立柱上,远远地看着那个和图书站在宫殿一角的背影,“要的就是这种热闹,才无法让他仔细地考虑事情。”
踏碎一地的月光,葵纱催促着自己加快速度。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凉,脚步也渐渐开始虚浮,回忆却始终在脑海中执拗地一再重放。
是啊,洛棠要跟她见面呢。
那么幸福,是不是就可以这样重来?
“我很感谢弥娅。”葵纱的唇角缓慢地挽起一个笑,“感谢她让你留在我的身边,这样不离不弃……”
当时的他没有多想,笨笨地跑进人群中,伸手就想摘她头上的花。
“遵命!国王陛下!”洛棠嘹亮清朗的声音里暗含不易察觉的脆弱和空洞,细细看去,他的眸子里竟是暗不见底的决绝。
葵纱强忍着晕眩站起身,她狠狠地咬牙要自己坚持下去,但几乎麻木的疼却无法抵御袭来的病痛,力气一点一点地被抽空了,游离的意识渐渐离开她的身体,绝望的眼神开始空洞地蔓延。
“……我忘不掉,我伤他那么重。”葵纱的声音平静,眼泪依旧顺着脸颊流淌,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全部都是我的错,但我不想跟他道歉,因为我知道他想听到的不是道歉……可是即使道歉千百万次,他大概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3

她这样的话语让昼音悄悄地皱起眉头。
蹲下身来,她小心地捧起包裹,这才发现上面并没有署名。
“……没关系。”
喷泉广场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
依旧在发着烧的葵纱低声呢喃,她反复叫着洛棠的名字,那短短的两个字,却是这样叫人肝肠寸断,牵肠挂肚。就连在昏迷中也念念不忘。
许多小姑娘围绕着这古老的喷泉跳舞,天真的面庞仿佛娇艳的花儿,一朵朵地盛开在他的眼中。
“狄亚斯把他带到了婚礼现场。”百姬安抚地拍着葵纱的手背,“没事的,他盯着洛棠呢。”
女神说过,即使是重新接好了六弦,他也会再次陷入十天的沉睡,只不过是幸福而没有痛苦的。
玄关处,一个小小的包裹箱引起了她的注意,葵纱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向它走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她轻唤自己的名字。
因为昼音的离奇昏迷,葵纱和百姬姐妹自然得留在家中照顾,葵纱托人送去了她亲自制作的干花项链和自己调配的花香香水,百姬也请人捎去了她的代表作——薰衣草饼干。
“我很笨。”
“洛棠。”平日里始终不动声色的狄亚斯此刻也微微皱起了眉,开口提醒他“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4

1

2

“洛棠,既然来了就开心点,你这副脸色被新郎新娘看见了不太好。”梨贝卡叉腰站在洛棠的身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说不定人家会以为你对妃蒂公主有意思噢,结果却被兰伊塔娶走了,哈哈哈……”
葵纱终于失去了意识。
草地上的夜露濡湿了葵纱的鞋袜,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撑着下巴看着溪水发呆。
傻瓜……
……
“他也暂时睡着呢,等到醒过来就没事了。”百姬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次感谢你,梨贝卡。”
“我也许不懂得什么叫爱人。”
“可行。”狄亚斯颔首。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星期。
“……我去拿。”百姬也强打起精神微笑了一下,随即便转身下楼。
是该点头,还是该否认?
也许是留意到百姬越来越差的脸色,梨贝卡连忙转移了话题,暗骂自己嘴笨,哪壶不开提哪壶:“肚子好饿,百姬,我想吃你做的东西了。”
而他,又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期盼,等待着她亲手将花球上的羽箭拔下,对他露出幸福的笑靥。
最爱的,便是最伤人的。
“……啊?”这几天一直闷头在家里照顾着葵纱和昼音两人的百姬自然对外面发生的事情闻所未闻,“出征?怎么回事,不是才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吗?”
泪水缓慢地濡湿她的睫毛,脸庞,然后是因为生病而微微有些干裂的双唇。
“把东西拿来给我吃吧。”梨贝卡走到盥洗池边倒掉了水,重新接了一盆,“好在狄亚斯从兰伊塔那里知道了情况,及时通知我,否则家里病了两个,你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嗯。”百姬忍住泪,抬手擦干了腮边残余的泪水,随着兰伊塔的脚步匆匆地离开。
昼音闭上双眼,默默地选择了安静不语。
“没关系。”
这样就够了。
她知道自己病了。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等到他来。
“不会有危险吧?”百姬提高了声调,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再轻快一些,“皇家骑士队所向披靡,这次也和图书一定没有问题。”
“姐姐。”百姬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来,脸上的表情有喜悦也有担忧,“我见到洛棠了。”
就从明天开始,将对她的爱恋和所有回忆,慢慢沿路丢弃。
“他有没有事?”葵纱颤声问着,这才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在意,很担心,“他在什么地方?”
“……你想的总是比我远,比我多。”梨贝卡叹了口气,也不再反驳,乖乖地拿起叉子开始吃盘子里的东西,“洛棠大概很伤心吧,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葵纱。”
“别哭,我们先把你姐姐送到医者那边,好吗?”兰伊塔毫不费劲地抱着葵纱,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选择解决眼下最值得解决的问题。
洛棠低垂着头站在狄亚斯的身边,眼神空洞,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开始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为什么会不安呢?
“……没什么。”百姬重新挂上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过去一样俏皮,“祝你成功,要幸福啊!”
如果,如果……
无论,她是否会再次遗弃。
他以为,在她的心里,他会比其他的东西或人更重要。
出征的命令敲定,他整装待发。
“我的心里……也许会一直有那个人。”
她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到她说话时的表情。
“是精灵族再次进犯?”狄亚斯很快便抓住了重点,从国王的神色中不难看出,这场硬仗势在必行。
“那……请你告诉葵纱,今天晚上九点,就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去吧。”洛棠的唇挽起一个属于回忆的弧度,仿佛只有沉浸在回忆中,他才是幸福的,“我会在那里一直等着她。”
她知道他走了,为了离开她,他毛遂自荐去出征,一肩挑下所有的负担。
“然后呢,洛棠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面?”对于昼音的种种担心和忧虑暂且被她压下之后,对于洛棠的歉疚却如波涛一般翻卷而上,这突如其来的思绪让葵纱觉得晕眩得站不住脚。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知道了喜欢的东西必须去守护,而不是去抢夺。
……
“昼音,到底要怎么办。”葵纱空洞而茫然的眼神,即使背对着他,他也能感觉到,“为什么总是有重要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我的身边,我却什么事都不能做……”
这种在心底一直浮动着的不安,到底是什么……
“兰伊塔队长已经接到了快报,但眼下还没赶过来,想必还在和二公主殿下依依惜别呢。”一个大胆的骑士打趣地说道,随即便引来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令现场的气氛轻松不少。
是那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还是他在她的心目中,原本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呢?
他一路守护她到现在,却有别人分走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国王陛下!”洛棠丝毫没有理会狄亚斯的劝戒,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似在表明自己的决心,“请陛下允许我带领分队出征!”
脑中带着点闷闷的晕,思绪也异常的紊乱,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如线团一般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她无法用名为忘却的刀将它们齐齐斩断,也不能清晰地整理出头绪来。
而她多么希望这些只是她在病中做的一个梦,包括乘风鸟祭奠上她不慎遗落了他的“心”,包括她因为蹩脚的记忆而错过了与他再次相逢的机会……
“可是,都已经两天了。”百姬急得五官皱成一团,“我做了好多补身体、恢复元气的食物,姐姐连醒都没醒过来,这么多天不吃饭哪受得了啊。”
Day Lily
可是……
如果,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开始。
“我只会给人添麻烦……”
“葵纱……洛棠,还有昼音,他们三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梨贝卡用手指抵住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连我这么笨的人都看出来了,葵纱跟洛棠明明是互相有意思,但葵纱好像也非常在意昼音……”
寻找着那天他和她曾经幸福相拥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
破晓。
听到最后一句,百姬的心头没来由地一闷,随即便摇摇头:“姐姐自己也不怎么跟我说,但是……我似乎也觉得,她两个都很在意。”
“也许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一百年便是永远。”昼音嗓音沙哑,“我已经等了你一百年,不离不弃,不在乎再继续延续一个永远。”
洛棠缓缓地迈向广场的圆心中央,沉稳的脚步,一步一步,每一次都仿佛离回忆更近一些。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葵纱的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也许是因为困扰在心头的事情太多,拖拖拉拉地挨了七八天才算好,期间她总是睡了醒醒了又睡,仿佛是极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又想是要逃避些什么。
此刻他的生命必须被另外一种东西所填满,他要上战场,要杀敌,要用身体的疲累摧毁自己的精和_图_书神,摧毁所有一切想念她的动机。
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竟是百姬略带焦急的面庞。洛棠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的胸中腾起一抹希望的火花,打起精神等待百姬开口。
“对了,瞧我这个笨脑袋!”梨贝卡忽地瞠大了双眸,抬手一拍自己的额头,“洛棠出征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葵纱的眼泪轻轻地滴落在他的后襟,她哽咽着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火红的三色堇衬得她的脸庞愈发的娇嫩可爱,因为跳舞而绯红的双颊像水灵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5

“又跳!”梨贝卡脸一红,动作却是顺从,“一下让我吃东西,一下又让我跳舞,怪人。”
“嗯?”葵纱转过身来,等待她继续说。
“不要看了。”沙哑但依旧宛若天籁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说着全世界只让她一个人听见的话,“如果会让你流泪的话,就忘掉他。”
这才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女。
也许是思绪的模糊和紊乱到了极致,她竟然开始想起一些平时从未入过脑海的片段……比如百姬第一次学会说话……比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的爸爸妈妈……比如许多年前的丰收节庆典……一个突然出现的小男孩扰乱了她的舞蹈……
两人轻轻旋入舞池,梨贝卡的动作依旧生涩,但也许是因为有了他的带领和莫名存在的安全感,她渐渐没有负担,脸上蔓延出轻松的笑容。
“嗯。”他低低地应道。
昼音平稳地安睡着,美丽的脸上丝毫没有一开始的痛苦,呼吸匀称,仿佛他的梦境里是天堂。
是什么……
所以他心如死灰。
奇迹终究也抵不过命运的安排吗?
他是对索朗小城来说很重要的人,是必须好好地活下去的人,是必须依赖她的陪伴的人……
但是,为什么当他从沐浴着月华到被朝阳的光线笼罩、当他的心在一点点地麻木冰冷而死掉时,她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男孩的脸庞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清晰,那抹不安的影子也在心中逐渐扩大。
无论她会不会来……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狄亚斯没有接话,只是依旧默默地看着那个寂寥的背影。
葵纱回过头去,淡淡的眼神落在昼音沉睡着的面颊上。他以再次的沉睡来面对她的问题,这不知道是一种逃避,还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百姬歪头思索了一下,正准备下楼瞧瞧,梨贝卡的另外一个问题却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昼音怎么样了,需要什么帮忙吗?”
在那里,他第一次看见她哭泣的模样。
“狄亚斯说洛棠是毛遂自荐带领自己的分队出征的,还用兰伊塔新婚为理由。国王当然马上就批准下来了。”梨贝卡努力地回想狄亚斯说过的话,眉间浮动着淡淡的忧色,“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从狄亚斯的表情和语气看来,这场仗不好打,是场硬仗。”
百姬回想起自己当初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葵纱……或者说,弥娅,我不会离开你。”
“哪怕你恨我,我也会一直陪着那个恨我的你。”昼音许下誓言,如远山之雪亘古不变,“葵纱,让我陪在你的身边。”
“……傻瓜。”葵纱也回给她一个笑容。
“喂,就连这样都不可以吗……”他微微有些干裂的双唇一开一合,仿佛是在问着面前真实的她,“花痴,连奇迹都不可以让你留在我身边吗?”
“……可是,葵纱明明也很喜欢洛棠,我觉得我不会看错的。”梨贝卡自言自语着,仿佛很困扰,“难道这样的羁绊都还不够深,不足以让两个人快乐幸福地在一起吗?”
“那洛棠是因为我姐姐才……”她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
狄亚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便抬头说道:“他的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应付精锐部队也许还有些吃力,这次的征战就不要算上洛棠的这支小分队了。”
“葵纱担心我。”洛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地抬高目光看向百姬的身后,试图寻找那个女孩的身影。
这一天是她第一次完全地清醒过来,纷乱的思绪和痛心的回忆还未来得及回到她的脑海,看着窗外天空中浮动着的白云,闻着清晨空气里恬淡的味道,竟然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洛棠……”葵纱喃喃自语,眼中的光芒璨亮得如同漫天星子,“你一定要等着我。”
原来,他挣扎着醒过来,是听见了她的心在哭泣的声音。
他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波澜,这是不安的涟漪,他准备将自己的心全部剖白,让那一百年的挣扎不再是一个人的秘密。
也许是被病痛抽去了力气,葵纱不再用力地哭泣。酸涩在心底疯狂地蔓延,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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