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朵 亚麻花

又是一阵空荡荡的寂静。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将会往哪里去……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仿佛一眼便能望穿她的心底,他有如同泉水般的嗓音,带着能奏出天籁般动听旋律的七弦琴……
因为他的声音,葵纱的脑中充满了晕眩的感觉,她听不清他后面的絮叨,看不清太过灿烂的阳光,只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紧紧地包裹住她,他有力的双手依旧可以这样把她抱得透不过气。
“好美的词……可是,旋律似乎有一点悲伤。”葵纱低叹着,不经意地低下头去,目光再次触到手中的披风。
“葵纱?”看着她回头呆愣的样子,兰伊塔疑惑地出声叫她。

2

神志渐渐地回到葵纱的身体,她的小指轻轻动了动,睫毛轻颤,缓缓地将眼皮撑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对不起……”洛棠低下头,心尖微微泛着甜蜜的疼痛。
索朗小城的西北面,一座高大的神殿巍峨屹立在蓝天下,通体洁白的立柱和墙面沐浴在夕阳余辉的下,无比圣洁典雅。
葵纱点了点头,暂压下心头所有紊乱的思绪,加快了脚步。
“是这把琴的魔力救了你,把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他淡淡地答道,眉目间似有光华流转,温润如玉。他边说着,边弯下身子捧起一片掬满了水的宽叶,送到她的手边,抬起眸道,“好在我跟来,否则……”
真的走了呢。
弥娅没有等到他的归来。
昼音已经停止了歌唱,很久很久,洞窟里却仿佛依旧缭绕着他的声音,如最悠远的夜来香香气。
昼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抿唇,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葵纱的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洞外刺眼的光线,便已经完全愣住了,强烈地怀疑起这不过是眼前的幻觉,就连昼音也怔了一怔,不明白为何经过一场殊死搏斗的骑士队和盗贼团会这样和睦地站在一起。
“啊。”葵纱恍然大悟地做出一手拿花,一手摘去花瓣的样子,口里还念念有词道,“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是这样的吧?”
她白皙的手迅速拧开水龙头,拉着他的手伸到龙头下。沁凉的自来水沐过他通红的手心,灼|热的痛感顿时缓解许多。
如果……如果……
古老的城堡,公主为等待爱而安睡。
原来,她也是这样在担心着他的。
前奏开始,他唇边带笑,天籁般的声音伴随着琴声同时响起——
“如果……”只是轻轻的两个字,却足以传达出女神话中浓浓的犹豫。
洛棠愣愣地看着葵纱举在眼前的披风,右手依旧停在脖颈上忘了放下,机械地喃喃道:“那……应该是盗贼们受伤的血……披风,披风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
果然,还是和花儿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安心最放松的时候。
葵纱抬起脸看向洛棠,他点头应允。
没错,确实是他!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鞋子还有披风,都是她那天和百姬一起去市集买来的,只是再廉价不过的普通布料和简简单单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异常合身。披风如浮云般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
星子的光芒落满了她的眼瞳,连同他金色的长发和湛蓝的眸子一起,定格成她记忆中最美的画面。
但是她没有弥娅的任性,也不住在很大的庄园里,跟弥娅比起来,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喜欢笑,喜欢花,而且很会照顾人,她把流浪的他接回了家。
“昼音,昼音?”见他的目光忽地变得沉痛得凝重,葵纱担忧地轻摇他的手臂,直到他的眼中重新出现那抹澄澈的蓝。
木瑾花未至花期,凤凰鸟一去未归。
“就快了。”昼音淡淡地应道,清矜的声音荡出圆弧,在空旷的山洞里分外清晰。
“呃,我这就去。”葵纱抬起手捂了捂灼|热的脸颊,逃命一般地从小厨房溜了出去。
Flax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少女心?”葵纱想起方才他说过的话来。
昼音没有注意她的回答,只是将目光放得更加悠长,缓缓地摸出怀里的七弦琴来。
“上马,路上跟你细说。”洛棠挽起一抹笑容,不由分说地拉起葵纱的手臂,将她牵向自己的白色骏马。

清俊的眉紧紧蹙起,即使有惊无险,只要一想到她坠落桥下的画面,他的心便紧紧地收缩起来,要是他来不及救他,那么她会不会就这样丢掉了性命?
当索朗城里再也没有弥娅的笑靥,他早已决心不再回来。
盛开河畔彼岸的蔷薇,
爱情的芬芳叫人心醉。
“……没什么。”纤细的声线中揉进了微妙的笑意,女神像周身的光芒在渐渐淡去,“孩子,愿神祈能够庇佑你。”
“是。”
昼音用披风轻裹住她,小心地抱起她的身体,踏着一地的月光,向小屋里缓步走去。
葵纱倏地丢开了他的手,猛地低下头去,任由自来水还在哗哗地流着,本应该一片空白的脑海,却硬是挤进了那天她不www.hetushu.com.com小心吻了他脸颊的画面……
可恶,每次都是这样,他越是急越是在意,葵纱就越是维护昼音,他再咄咄逼人的话,是不是显得太小气?
当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昼音缓缓地踏下神殿的阶梯。
葵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刹那间满心都是沁甜的凉意。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看着满园盛开的花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真的吗?国王陛下真的这么说?”听着洛棠的叙述,葵纱险些被杯中的花茶烫了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不要慌,也许只是转移了阵地,也许他们已经胜了,回王城去了。”昼音出声安慰道,但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说法是那样的没有说服力。
“我真的太小看战争了,这种事也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葵纱叹了口气,“没想到出征时那么风光地接受人民的喝彩,在战场上却要拼了命地去战斗,否则……”
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看见。
洞中的光线昏暗,尽管如此,七弦琴依旧仿佛沐浴在月华中,泛着细润的流光。昼音缓缓地阖上眼帘,晶莹的指尖轻轻擦过琴弦,撩起一缕悦耳的涟漪。
一个如弦音般优美的声音插|进了她的思绪,葵纱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发现昼音正站在她的身边。
“是。”昼音低下头去,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说这话是我高估了自己……但如果我不去,所有人都会有危险。”葵纱坚定地摇了摇头,“昼音,很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不顾其他人。”
可是,当他赶回城去,才知道城里也遭到了魔族的攻击,弥娅家的大庄园竟然已成为了一片废墟,人们从废墟下挖出了弥娅父母的尸体。
但是,她的身后空空如也,原本以为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昼音,已经不知去向。
“当啷”一声,她的脚尖碰到了一个破损的头盔,头盔慢慢地向前滚去,停在一块突起的岩石旁。
她要重新找到他们,她一定要回到他们中间去……洛棠,兰伊塔,狄亚斯……神啊,她希望他们统统不要有事!

昼音轻轻地闭上双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葵纱微笑的脸。
“不要胡思乱想。”昼音将她的手紧了一紧,给予她安心的力量。
昼音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站着,凝望她坚定的表情,无奈的疼痛在他的心底蔓延开。
昼音慢慢地在她的身边坐下,冲她淡淡地露出笑容,说话依旧简短,却让人觉得温暖:“是我。”
“呃?”洛棠因为她的反应而怔了一怔。
葵纱悄悄地叹息。
她睡得香甜,唇角可爱地弯起,仿佛等待着她的,是一个任何人都描绘不来的美丽梦境。
她丢下这句话,坏笑着跑出小厨房,很不厚道地把洛棠一个人丢在小厨房石化风干。
天涯的罅隙里,是乘风鸟的种子随风吹。
“好点了……吗?”葵纱只专注于他手心的烫伤,一边问着一边抬起头,不经意地撞进他灼|热的目光里。
洛棠怔怔地看着他的大手被她一双小手轻握着,竟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她意外地在马上吻了他的脸庞。当那个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重现时,他的大脑神经顿时宣告短路,手心的灼|热渐渐消失,脸上却开始红热得媲美煮熟的番茄。
“花痴!”他缓缓地松开她,双眼盯紧了她的脸庞,握住她肩膀的双手丝毫不敢太过放松,仿佛只要他一疏忽,她就会离开他的视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回忆的长梦里,是你如樱草般弯弯的眉。
何时回,何时回。
“大家……怎么样了?”葵纱的眼前忽地闪过骑士与盗贼双方战得难分难解的画面,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不禁疯狂地焦虑起来,她站起了身子趔趄着往前走了几步,“我不能自己待在这里,骑士队只有我一个负责疗伤的人,若是有人受伤了该怎么办?!”
一百年,孤单单的一百年,他无法了结神延续的生命。他独自悲伤地流浪,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个他永远失去的爱人。
他几乎疯了一样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弥娅的身影,可是,那个有着天使脸庞的小恶魔,却再也没有回到他的生命中。
他动用了七弦琴的魔力才及时将她救下,这已使他的身体元气大伤。他实在禁不起她再一次遇险,若是她出事,会要了他的命。
既然昼音悄悄地离开,那么他应该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吧。
“可是,我竟然还有机会再一次守护在她的身边。”昼音湛蓝的双眼漾出温柔如水的目光,“只要这样就很幸福,这一百年的孤寂和等待,我都不再去计较。”
身体下坠的晕眩戛然而止,原本应该感觉到那足以撕裂身体的疼痛却翩然化作一股柔韧的托力,身体仿佛落在了大片的云彩上,绵软而轻盈。
葵纱收回目光,顺从地迈开步子向受了轻伤的盗贼们走去,洞外的阳光真是一如既往的灿烂,她甚至觉得洞内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梦。
https://m•hetushu•com•com葵纱的笑僵在脸上,傻气地抬起手挠了挠头:“看得出来吗?”
越想眉头皱得越厉害,洛棠浑然不觉自己已将茶杯握得越来越紧,薄薄的细瓷杯“啪”地在他的手中裂开,滚烫的茶水忽地烫红了他的手心。
澄净湖的河水,吟唱着诗人伤悲。
昼音微微一笑,启开唇瓣。
逼仄幽暗的小道崎岖难行,昼音牵着葵纱的手小心地前进着,尽管光线昏暗,脚下又凹凸不平,但也许是因为手上那坚定不移的牵引力量,葵纱安心地迈着步子,丝毫不用担心其他。
彩绘高大的玻璃窗折落下迷离的光晕,昼音的影子在身后绵绵拉长。

1

“我没有受伤。”葵纱摇了摇头,极力露出一丝微笑想要让他安心,“不过,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尸体……”葵纱怔怔地出声,松开了昼音的手,动作僵硬地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按住心脏的位置,似乎是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百姬偷偷地将这件棕色的披风贴心地塞进了她的背囊,不久以前,是她亲手将这件棕色的披风系在了洛棠的肩上……
洛棠缓缓闭上双眼,不着痕迹地深深地呼吸,这才让他缺氧的大脑重新找回了一点理性,他默默地抬手关上水龙头,拿起桌上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心,看葵纱依旧低头不语,正想尴尬地出声说些什么,百姬的声音却如救世主一般地插了进来。
他不害怕她的回答。
“少女心。”
“你确定你没有受伤?”洛棠依旧不放心,重新扳正了她的身子,将她从头到尾好好地瞧了个遍。
天使不再降临的经纬,

5

“昼……昼音?”葵纱惊讶得失声轻叫出来,面前的少年让她觉得这也许是个幻觉,“你,真的是昼音吗?”
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花茶的清香,四个少年少女围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氛围其乐融融。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葵纱和昼音一走出洞口,竟然就遇见了整个骑士队和拼命想要往洞里冲的洛棠。
灰暗的光线泻进她的眼底,一抹清甜的液体顺着她的唇角流入干涩的喉间,眼前模糊的人影随着她的清醒而逐渐清晰起来。
“就唱上一次在洞窟里唱过的那首。”葵纱收起了方才的羞涩尴尬,兴奋地一路小跑来到他的身边坐下,抱着膝盖,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看,“虽然调子有点忧伤,但是听起来很安心,整个人就想身在一间满是羽毛的屋子里一样。”
何时回,何时回。
古老的城堡,公主为等待爱而安睡。
“……你们怪怪的哦。”古灵精怪的百姬还是看出了端倪,她揶揄地挑着眉,用肘部轻轻戳了戳洛棠的手臂,“喂,是不是因为昼音来了,所以猴急了?”
如果我唱出童谣的结尾,那是因为我想起你是谁。
“洛棠?”葵纱轻喃着,强忍住脑中模糊的晕眩,撑坐起来,一抬眼,便看到了一个半蹲在她面前的身影。
昼音抬起头,微微挑眉,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允诺要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盗贼也有家人,也渴望一份安定的生活。”洛棠慢慢地端起桌上的花茶,轻轻地闻着那清淡的香气,“没有哪个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也没有人愿意每天过着躲避逃亡和胆战心惊的日子,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是比什么都还要诱惑他们吗?!”
女神轻慢若烟的声音,一如百年前他从战场上听到的,丝毫未改,就如他始终年轻的容颜。
“嗯,木春菊的花语,就是少女心。”昼音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学着刚才葵纱的样子,用指腹轻轻碰触木春菊的花瓣,“木春菊的花瓣多,通常是被女孩当做用来占卜的工具。”
如果我唱出童谣的结尾,那是因为我想起你是谁。
“只是一件披风。”昼音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试图安抚她所有的惊惧和不安,但葵纱依旧死死地抓住披风,指节青白,双眼瞪住披风上的血迹,眼神绝望得如同一口永远失去了水源的枯井。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他,当时她那样凶险地坠落,他是用什么样的办法让她毫发无伤的。
第一次见她,他惊诧得无以复加,那张脸和色泽深浅不一的眼眸,几乎跟记忆里的弥娅一模一样,初见的那一夜,他简直以为自己已经从永恒的生命中得到解脱,在天堂重新与她相见。
回忆的长梦里,是你如樱草般弯弯的眉。
没想到,这却将他打入了悲痛的万丈深渊。
这样,就够了。
她丢下这句话,便迈开步子朝着另一条小路跑去。
“你都说完了?”葵纱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抬眼看着洛棠。
“为了闪躲攻击,不小心掉到了桥下去,是昼……”葵纱一边解释着,一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https://www•hetushu•com.com
昼音点了点头,湛蓝的眸子锁住她的目光,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缓缓地启唇道:

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听见。
一个修长的身影踏上了神殿的石阶,蓝色的披风随着他的脚步在身后轻轻摇曳。厚重的门被一双白皙的手缓缓推开,门开时那沉重的声音即刻填满了整个大殿,敲打出空旷的回音。
然后,遇见了她,那个让他的生命重新迸发出光芒的女孩。
雕像栩栩如生,就算过去了一百年,昼音也依旧记得当他濒死时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天涯的罅隙里,是白鸢尾的种子随风吹。
不得已动用了七弦琴的魔力将她救下,不知道会不会对女神赐予的守护力量产生影响?但是当时的他实在无法考虑这么多,只有身在危险中的她填满了他的思绪,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救下她。
“一起去。”他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她的手,手心里有薄荷般的凉意。
“葵纱?”昼音不放心地跟在她的身边,发现她的恐惧在眼底一圈一圈地扩大,心底陡然而生的不安让他再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那当初派出骑士队岂不是多此一举?”百姬依旧无法完全明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安静地待在家里等她回去的么?
小花园里落满了一地的月光,偶尔有微凉的夜风吹过,草叶上的夜露晃悠悠地坠进泥土里,感觉格外的静谧宁逸。
他很好……他还可以这样大声地骂她笨蛋,骂她花痴。
她看了看身边睡得正熟的百姬,懊恼地敲了敲自己依旧很清醒的脑袋,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悄悄地推开了房门,缓步走到屋外。
“喂,你们俩私奔啦?搞什么东西搞这么久?”百姬探头进来,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我要昼音弹琴唱歌给我们听,快去客厅坐着吧。”
将银色的七弦琴紧抱在怀中,昼音的眼底,蕴埋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唇边的笑意,如绛红的彩云,柔和地弥漫了整个天际。
那种眼神……好像要把她吃下去,却又带着一点点羞涩和柔情。
葵纱稍稍一愣,随即便露出了感激会意的笑容,收拢了指尖,反握住他宽大的手掌,用力地点了点头。

3

“你这个笨蛋花痴!”他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低低的吼声在她的耳边轰然炸开,“洞里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身边?!”
洛棠对葵纱投去赞许的柔和目光,正巧碰上葵纱转回头来,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随即故意板起了脸道:“不过你下次再也没机会了,打死我也不会再带你去打仗。”

4

光影交错间,他附身轻吻她的额头。
她将他递来的水捧接过去,靠近嘴边,但怎么也喝不下。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爱情的芬芳叫人心醉。
如果我不小心流下一滴泪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你是谁。
昼音站起身来,唇角的笑容恍若微光:“名字,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是很早很早以前流传过的民谣。”
他如弦音一般的话语静静地荡漾在空旷的神殿中。
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听见。
等他在硝烟散尽的战场上重新醒来,感慨着重生巨大的喜悦,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他想要第一个告诉她,他回来了,他不会再离开她的身边了。
既然无法阻止,那么……
他心痛地从背后抱住她,双臂紧紧地环住她单薄颤抖的双肩,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是那样的……”
“傻瓜,你不见了,你给他的披风又算得了什么呢?”梨贝卡快人快语地道破天机,“当时他找你险些就没把整个洞窟翻过来了,哪还顾得上丢了披风!”
说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阵善意的笑声随之响起。
他的眼神让她的话语卡在唇边,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唱一首歌给你听吧。”昼音的笑如同温润的月华,他坐在花园的藤秋千上,十指缓缓抚动琴弦。
她知道洛棠,他不会把别人给他的东西随意丢弃,除非是……
脑海中有无数个问题和无数个担心,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昼音……
“……可为什么我没有受伤……刚才明明还跟大家在一起战斗,我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葵纱的惊讶丝毫未减,“而且,为什么你会……”
“等等,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麻烦你先过去一趟。”梨贝卡出声提醒道,“先做些简单的包扎吧。”
天使不再降临的经纬,
“呃,没有没有,只不过是惊讶而已。”葵纱摆了摆手,随即也笑了起来,“昼音也睡不着觉吗?”
她小心地走到一株开得正旺的木春菊旁,蹲下身子,抬起手轻轻地点了点它娇嫩洁白的花瓣。
远远地,城门关闭的号角声响彻云端。
兰伊塔正抓住他的手臂命令他和_图_书冷静下来,狄亚斯抱着受伤的手臂站在一旁,梨贝卡则是拍着洛棠的肩,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安慰他的话,就连方才在战斗中毫不留情的萨路也站在一边,捋着大把的胡子粗声粗气地让洛棠别那么冲动。
她低头绞着手指,低声嘟囔着一些没有人听得懂的话。
“千真万确。”洛棠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要不是陛下及时派来的传令兵,再打下去恐怕真会损失惨重两败俱伤。”
这么神秘的少年,在她遇到危险时就这样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不是洛棠。
这,是否可称为命运?
“你睡不着,有心事吗?”他没有忽略她白天回到客厅之后脸上那一抹不正常的绯红。
还未等洛棠出声喊疼,葵纱便已经大惊小怪地站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拉起他,将他往小厨房的水池旁推去。
“国王陛下让传令兵来告知为盗贼们安排正当职业……”百姬抚着下巴,疑惑地皱着眉头,“盗贼们都桀骜不驯,哪有可能这么容易就服从安排呢?”
弥娅。
“其实那些盗贼的心地都不坏,只是迫于生计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这样看来,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葵纱笑吟吟地叹道,“国王陛下真是英明。”
“葵纱!”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微微扬起,葵纱的脚步忽地一滞,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什么喜欢……没有的事!”葵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迅速否定掉每个可能性,但却依旧抑制不住那些爬上脸庞的红晕。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走掉的。
无论有多晚,他都会回到她的身边去。
“你喜欢洛棠吗?”昼音缓缓地眨了眨眼,眼底埋下深邃的情感,即使是细看,也不易察觉。
“不管是什么,你就是不该把它丢下,我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出事,我就……”葵纱煞住声音,努力地压下鼻尖的酸意。
“这是……什么曲子?”她睁大了眼睛,轻声开口问道。
“醒了?”如泉水一般的声音淌过她的耳畔,低沉生涩,却意外的好听,如七弦琴轻轻拨奏的低音。
洛棠还呆在原地,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表情很是滑稽。
他晶莹的指尖轻触七弦琴,琴声漾起轻微的涟漪,女神像的周身竟发出荧荧微光。昼音微微眯眼,只听一把空灵的声音在缭绕在圣坛上方。
“这些年流浪了这么多的地方,看过了这么多的生死离别,你对我当初的赐予可有怨恨?”女神轻慢的声音依旧飘渺若虚。
“……人呢?”葵纱呆呆地盯着这空旷的洞穴,颤抖的双唇轻轻碰出这两个字来。
木瑾花未至花期,凤凰鸟一去未归。

“还有这些血!”葵纱提高了声音,试图去掩盖喉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哽咽,“你,你不是没有受伤吗,可这些血是哪里来的,这不是平白让我担心?!”
他实在不敢想,若是再失去她一次……
“啊,不就是她吗!”梨贝卡率先发现了出现在洞口的葵纱,连忙伸出手指了指,拽着洛棠的手臂要他看,“她不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女孩?”
漆黑一片的世界,寂静无声。
她有些不安地再次回头,轻风空荡荡地撩起她的额发。
昼音睁开双眼,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笑容。
“昼音,我希望你幸福。”女神的声音再次响起,细细听来,竟饱含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无奈,“但你要记得,只有你真心想要守护甚至拯救某样东西时,才能将七弦琴的第七弦……”
她尾音一颤,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昼音随即将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仿佛想给她安心的力量。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颤抖的手缓缓地伸向岩石上的那一抹棕色。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微微有些粗糙的缎面和柔韧如丝般的系带,她不会认错。
“葵纱。”昼音拉住了她的手腕,双唇紧抿,眉心揉出担忧的褶皱,眸光却坚定无比,“不要去,危险。”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葵纱一步一步地向那块岩石走去,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的指尖便越冰凉,耳边也只剩下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声,连昼音焦急的呼唤都听不见了。
葵纱——他坚信,她是弥娅的转世,是神的安排和恩赐,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葵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手拎起披风举到他的眼前:“我给你的披风,为什么不好好戴着?”
还未等葵纱接话,梨贝卡便揶揄着掩唇笑道:“找不到你,他都快疯了,幸好你真的没事,否则盗贼团的人可麻烦了。”
如果我不小心流下一滴泪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你是谁。
洛棠才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猛地一红。百姬不饶人地再次开口道:“不过不可以因为这样就对我姐姐霸王硬上弓哦,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少女的头轻轻地落在少年的肩上。
葵纱迷失在这醉人的歌谣中。那温润轻盈的旋律仿佛有着治愈的能力,她的双手渐渐有了温度,脸色不再苍白,剧烈的心跳也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白衣白裤,棕色的腰带和棕色的长靴,湖蓝色的披风和湖蓝色的尖顶宽沿帽,金色的长刘海下是一双湛蓝的双眼,泛着熟悉而柔和的光芒。
“葵纱www•hetushu.com•com,你到底去哪里了,是遇到危险了,还是迷路了?”兰伊塔走上前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怕。”葵纱的手指渐渐冰凉,脚步也有些虚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山洞安静得让她害怕。

殿内空无一人,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圣坛,昼音慢步沿着地毯一直走到圣坛前,仰头看着那尊已经存在了逾千年的索朗女神雕像。
终于,熟悉的巨大洞穴再次出现在葵纱的眼前,昼音率先停住了脚步,眸光暗下。
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她依旧在芙希露山洞中。
洛棠的身躯明显一震,接着迅速地抬起头,灼|热焦急的目光和葵纱怔忡的眼神撞在一起,葵纱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洛棠便已经抢前一步冲了上去。
葵纱的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来,心下陡然一松,膝盖竟然开始发软。
可是当他绝望迷惘之时,他的身体竟脱离了意识,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这个当初哭过笑过尝过所有酸甜苦辣的家乡。
葵纱的身躯渐渐地在他的怀中停止了颤抖,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她紧紧地闭起双眼,垂下的手中仍然紧紧地抓着那一件破污的披风。
当晚,葵纱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呃,没什么,山洞这么大,不过就是迷路了而已。”葵纱摆了摆手,堆起笑容打发了过去。
洛棠脸色一红,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用责备的眼神盯着葵纱,皱眉撅嘴的样子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可他不由自主上扬的唇角和眉梢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却偷偷地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起初是怨恨的。”他恨他无法与弥娅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恨着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存在在这世上,那是怎样难耐的煎熬,“可是……”
约莫又走了五十多米,眼前的路逐渐开阔,光线也不似以往那样昏暗,葵纱心头一紧,忍不住握紧了昼音的手,指尖冰凉,手心却潮热得出汗。错杂的脚步声响在她的耳边,扰乱着她的心绪。
良久。
葵纱愣了愣,连忙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抬起手胡乱地搓掉了差点掉下来的眼泪。
女神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似乎是安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上一世的她过早地离开了他,这一世,他只希望能够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看她笑,看她生活,看她像每个普通女孩一样坠入爱河,看她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花语:守护
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看见。
洛棠一惊,右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脖颈,这才发现葵纱为他系上的披风果然早已不在身上。
——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梦见,上一世曾经在你面前展露笑颜的少年。
他起初也以为这是神的恩赐和他的救赎。
昼音,他真的像个谜。
昼音慢慢地坐在她面前的岩石上,从怀中摸出那把银色七弦琴。
他是她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可昼音只是认识不久的流浪者,连身份都还未明确……难道在她的心目中,那家伙比自己还来得重要吗?
看着她俏皮的样子,昼音也不禁莞尔。
“我知道。”他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微扬的唇线亘如远山,“我会用我的一切去守护她。”
石桥上分布着破损的剑和许多的断箭,凌乱的脚印更是随处可见,唯有这些能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艰难的战斗。
“说得有道理。”葵纱赞同地点了点头,“而且国王陛下的慈祥和英明,想必连盗贼都有所耳闻,否则不会这么容易就达成共识。”
“抱歉,吓到你了。”昼音见葵纱刷地站起身来愣愣地盯着自己,立刻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
盛开河畔彼岸的蔷薇,
澄净湖的河水,吟唱着诗人伤悲。
葵纱的双眼愣愣地眨了眨,岩石上那一抹突兀的棕色引起了她的注意。
“花痴,只要没有你拖后腿,我挥剑挥得比什么都顺手。”洛棠极力地说服自己去忽略那只手,将目光调向别处。
那一个个音符似有魔力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盘桓,所有的紧张焦虑和恐惧,竟然就这样一扫而光了。
“昼音,还有多远?”眼前的甬道似乎看不到尽头,葵纱忍不住抬头问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回到原来的石桥?”
她指了指兰伊塔,又指了指萨路和梨贝卡。
洞穴内依旧只有他们脚步的余音,没有想象中依旧难分难解的打斗场面,也没有一个人影。

6

“不会的——”葵纱颤声叫了出来,她拼命想要否定自己的想法,可手中的披风已经撕裂破损,班驳的血迹绽在披风粗糙的缎面。葵纱强烈地压抑着脑中的晕眩,可依旧抵挡不过一波波袭来的恐惧。
“昼音……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葵纱重新抬起头来,急切地寻找着他的目光,只期盼着一个肯定的答案,可以让她暂时安下心来。
“傻瓜,陛下要面对和解决的可是实力相当不错的盗贼团,如果我们国家的兵力不够强盛,骑士不够英勇善战,哪能让盗贼们心服口服地为国家出力,这就叫先给病后给药。”葵纱拍了拍百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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