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年式道歉章程

在登机口,除了见到沈泊舟,我还见到了夏淑儿。
“我不想知道。因为我不打算还你这个人情。”我拿起文件夹:“郑总,就在这里停吧,我想下车走一走。”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马克说到这里看到我的眼神,立刻闭了嘴。
本以为半年之后,便是自由自在,未曾料到,掌握在他人手中的人生,从来都没有自由可言。
我的手掌攥成拳头,指甲抠得掌心疼痛:“还没有打算呢,这么巧。”
“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解除我和王剑雄的经纪合约,拿回属于我的歌曲版权?”我的问题一出,郑楚望立即得意地笑了。
“我只知道,我对你来说有价值。即使我现在全网黑,被骂得要退出娱乐圈,《无人像你》的播出,我就依然稳稳站在话题中心。”我站起身:“郑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就算没有林伟森,你也会找到其他的方式逼我签约,不是吗?”
明知 放纵天真总是真实换孤独
我自觉好笑,到头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过选择权。
“沈泊舟父母?沈泊舟呢?”我问。
临到我家,郑楚望先开的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帮你?”
人心如何?只叹腌臜事太多,黑暗面太多。

“马克对吗?有兴趣来我的公司上班吗?”郑楚望当着我的面向马克抛去了橄榄枝。
“我相信周灵子看重的人。”郑楚望向外走去:“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回到进娱乐圈前的样子。”
“都是道歉,难道‘堂堂正正’这四个字能让这件事更高尚一点?夏淑儿已经将歌曲版权还给你,沈泊舟在剧组落下的戏份也会尽快补上,你呢。来我的公司,我会让你比现在红一千倍。”郑楚望毫不在意地说:“你不是没有摔过跤,应该学乖了。”
那些获得的成就,不是用之前的努力换来的,就是用之后的健康换来的。金钱、权利和仅存的那一点梦想,构成了金玉其外的娱乐圈。
“灵子,你真的想好了?娱乐圈能给你很多东西。”马克扼腕。
我主动向沈泊舟伸出手,沈泊舟犹豫了两秒,夏淑儿走上来,握住了我的手:“以后也要常联系呢!你这是要出国吗?”
我看过去,是一道疤痕。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了难以消逝的伤痕。
我连忙让开。马克走到客厅,将头发扔进垃圾桶:“还好沈泊舟不在,要是让他看到,一定又要说我不注意卫生了。”
郑楚望冷笑一下:“这是和你的小男朋友商量的结果吗?他知不知道,他这是在害你。周灵子,你本可以更好的。”
我看过去:“沈先生的。你方便的时候,帮我还给他吧。”
我不再说话,手里拿着银行卡和文件袋,等待着下一个选择题。
在异国他乡,偶尔也会有中国人认出我,只是随着时间愈来愈久远,也不再有人主动问起我离开娱乐圈的原因。人们议论着沈泊舟的容颜如吃了防腐剂,只在提起“周灵子”的时候,说一句可惜。
“合同上写得很清楚,解约金是四千万。”郑楚望走了过来,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张银行卡:“四百多万,以你的当红程度,居然只有这些。周灵子,做我的艺人,不会只赚这一点。”
马克瘪着嘴:“不用算了,只怕是下下下下下辈子都还不清。因为郑楚望即将收购王剑雄的公司,你现在要解约的对象,是郑楚望。谭韵妮都跑不掉,何况是你?郑楚望那边已经在对外公布了,所有的艺人合约都顺延十年,我们根本没有选择权。”
谭韵妮冷哼一声:“因为夏淑儿为他砸了钱。郑楚望一开始的计划根本不是要和你续约,他只是在夏淑儿的要求下,想要逼你离开娱乐圈。沈泊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是他的报酬。他们合手,逼你离开了娱乐圈,为夏淑儿铺平了道路。这么说,能听明白吗?”
郑楚望开着车,车内的音乐是我参加《少女时代》比赛时写的一首歌,叫作《时差过错》。歌曲的开头是一段我自己录制的对白。
“马克,这就是所有了吗?”我站在门口,喝着沈泊舟叮嘱马克给我炖的冰糖雪梨。
脱离苦海 我多想恭喜你
之后的几天,沈泊舟践行了他的承诺。他推掉了所有的安排,每日捧着剧本在客厅里静静地陪着我。沈泊舟的父母则请了假,与马克和老周的同事们一起操持老周的吊唁会。在问过我的意见之后,所有人不惜大费周章地将老周的下葬地选在了上海。
“我凭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呢?”我站起身:“郑总,你进入这个圈子,不也是把这湖水搅得更为浑浊了吗?”
“你们不真实,都不说真话。”面对郑楚望,我变得坦白:“即使是夏淑儿和伍乐橙,丰盈的家境也不能支撑他们说自己想说的话,何况是我呢?我想要我自己。”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向之前给我抛出过橄榄枝的帝国理工大学的教授发去了邮件。
大家好,我是周灵子。
是你算错 或是我记错 灯光亮起
“有人真的关心我在想什么吗?”我笑。
出于担心,马克强行搬来了我家。为此,沈泊舟每过一小时就打来电话叮嘱马克诸多事宜。马克几番抱怨,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沈先生啊,就是不相信自己的魅力。”
谭韵妮立刻转身离开:“记住,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地道歉。”
我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去哪里?”
“放心,有你马克哥在,学费嘛,有的是,你读到博士也没问题m.hetushu•com•com。”马克从口袋里居然掏出了一支眼霜:“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哟。不做歌手了,也要接着做美少女呀,以后啊,嫁入豪门……哦不,我们一起鼓励沈泊舟好好赚钱!”
郑楚望将我的银行卡和存折摞在一起,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你选择离开这个肮脏的圈子,不过是因为没有勇气成为这个圈子里坚持清澈的人罢了。”
“当然不!我还买了不少绿植呢,我看到你家有一个小院子。以后你也没有工作了,我出去工作的时候呢,你就负责给它们浇浇水啊陪它们晒晒太阳什么的。”马克细心地将地上的一根头发捡起来:“周灵子,你看看你的头发,都掉到我房间来了!”
“人家郑总一大早打电话问你的情况,知道你不见了,迅速就赶来了医院。你倒好,还不领情。”马克居然还对我甩脸色:“你看那个沈泊舟,昨天开始到现在,人影没有就算了,电话讯息都没有,这叫啥男朋友啊。”
谭韵妮把手表摘掉,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处:“林伟森给我留下的印记。”
“两倍工资!”马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谭韵妮丢给我一张银行卡:“你的航班,三小时以后起飞,密码是你的出道日期。”
沈泊舟笑:“嗯,谢谢国民大反派的初恋的善意提醒。”
马克蹲在墩墩的笼子前,拿着逗猫棒和墩墩玩,见我来了,则喜气洋洋地蹦了一下:“灵子,你知道吗?夏淑儿向你公开道歉了!”
“好。”我回答。
马克拦住我:“不行,你这葡萄糖还没有打完呢。明天一早,咱们再回去吧。”
怀念你 怀念我 结局应该瞑目
“我见不到王剑雄,所以我来见你。”我将存折和银行卡铺开,将它们罗列在茶几上。
“哎哟,哪有这么严重呀。”马克还想劝,沈泊舟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今年十八岁?”郑楚望瞥了我一眼,笑了起来。
“就今天吧。”我回答。沈泊舟离开剧组的这几天,内心的挣扎和折磨可见一斑。郑楚望的一句话,可以免去他回到剧组后的诸多麻烦。恢复自由身,没有任何经纪合约在身的沈泊舟,比我更没有可倚仗之人。
父亲的吊唁会,我竟然就这样错过了。
如大家所知,在我出差纽约的期间,我的父亲去世了。抱恙至今,声带尚未恢复,故我以此种方式向大家说明如下种种,还望海涵。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郑楚望的电话。
郑楚望把车停了下来。我和马克下了车。
“为什么放过我?”我抬头看郑楚望。
谭韵妮向前走去:“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林伟森和郑楚望都会选中你了。”
随意地走了走后,我坐在了长椅上。月色静默,天地寂静。我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觉等闲变却故人心不是虚言。
“谢谢郑总。”我在后座落座。
接连几日没有发出声音,马克早已经习惯了我只用表情表达情绪。看了我一脸不悦,马克并没有降低说服我的热情:“哎呀,灵子,官宣和伍乐橙在一起并且顺理成章成为郑楚望公司的艺人,对我们来说并不难呀。伍乐橙那边也是同意的呢,只有这样,你们在纽约的事情才能被大家接受呀。”
“周先生吗?你快劝劝灵子,就她赚的那些钱,哪够和郑楚望谈解约呀。”马克着急了。
马克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银行打开,将手机丢在我面前:“我有十五万。”
马克站在郑楚望的办公楼外等我,迎面向我跑来:“回家吗?”
“如果成名意味着要放弃所有,放弃真实,那我宁愿不要成名。我只想回到学校,好好做我的学生。”我实在是厌倦了在他人的安排下做事情,走在漆黑一片的巷子里,还要假装即将看得到光芒。
“很简单,从头到尾,都是沈泊舟在执行郑楚望的计划。”谭韵妮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这么和你说吧,沈泊舟和郑楚望签约了,前三年四部投资最多的剧的男主角都是他。你说,这是为什么?”
“已经知道了,就不用反复确认了。周灵子,你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之中。”郑楚望再次将他的名片递给我:“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我们已经结束了,不要再提他了。”我抛下这句话,走进了病房。
“不一定。但是说出来,总是好的。”郑楚望靠在椅背上。
郑楚望很守信用,歌曲版权费总是不多不少地准时打进我的卡里。马克秉承着“良禽择木而栖”的原则,选择去了郑楚望的公司,由于没有经纪人资格证,马克被安排跟着郑楚望处理日常事宜,也算是高升。
我的声带逐渐恢复,只是我依旧保持着沉默。沈泊舟毫无怨言地包容着我的任性,令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休止符,在他高歌猛进的康庄道路上挖开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我们就到这吧。沈泊舟,你记得,是我周灵子甩了你。”发送了这条短信给沈泊舟之后,我关闭了手机,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我渴望着风能将我的脑子吹清醒,或是突然下一场大雨,冲刷掉我的记忆。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亮起来。

“哎呀,伍乐橙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马克不好意思地笑,帮我把车门打开:“灵子,请进。”
“马克,你等我一下。”我拿着谭韵妮和郑楚望给我的银行卡走进了银行。
“没想过上法庭吗?”郑楚望饶有兴致地问我。
“逼我离开娱乐圈?直接雪藏我就好了,他们何必花这么多力气……”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公平。”我从衣柜的上方翻出存折:“因为这件事不公平,我不想告诉自和*图*书己,这种事情是正常的。如果这样,我会觉得我在助纣为虐。”
光曾经落在你的脸上 反射到我的心上
“灵子,你爸爸的吊唁会已经结束了。你睡了一天了。”马克小心翼翼地回答我。
“周灵子,你也在!”夏淑儿率先发现了我,牵着沈泊舟的手,向我走来。一众记者也因此跟了过来。
都会过去的。再好的事情,也可以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我和沈泊舟的对话,令在旁的马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谭韵妮看了我一眼:“因为,你只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呀。你以为,当年仅仅凭着林伟森一个人的力量,就能从若风娱乐手里把你的合约抢走吗?”
那条回家的路,我和马克走了很久。沿路上,马克和我说了许多他童年的趣闻,说了许多他冒冒失失被领导痛骂一顿的时刻,说了他在纽约时和伍乐橙、沈修哲见过的那些“世面”。我心不在焉地听着,马克卖力地讲着,我们都默契地不去提那些不敢触及的部分。
真话和假话我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不是郑楚望为我一个人设下的局。我在其中,不过是一枚恰好被波及的棋子。郑楚望的目标,是王剑雄。或者说,他的目标,是拿下整个华都娱乐。
我看向沈泊舟,沈泊舟没有躲避我的目光。他松开了夏淑儿的手,向我走来,在我的身边停住,若无其事地对我说:“想想还挺可惜的,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退出。”
马克在门口等着我:“走吧,陪你回家。”
“去读书。”我回答。
“我知道,你成绩不错。你录取的那所学校,是我的母校。说起来,你算是我的直系学妹。”郑楚望居然和我套起了近乎:“就这么抗拒在娱乐圈吗?”
马克“哼”了一声:“人家怎么说都曾经是周灵子的助理,这份简历拿去哪个艺人工作室,不被抢着要?人家才不急呢。”
“我的航班?”我问。
“好,那我等你消息。如果您接受,密码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您上网搜索就能知道。”我将郑楚望的手拿开,离开了郑楚望的办公室。
我下意识地赶忙挂断了电话。
“不用。我为你打工,是情势所迫。你替我解决麻烦,是为自己赚钱。我们是平等的雇佣关系,没什么交情。”我压低了帽檐:“郑老板保重,夏淑儿什么时候还我那首歌的版权,我什么时候来和您签约。”
“我不想再被任何人安排了。”我将抽屉关上:“如果我猜得没错,沈泊舟想让沈修哲在美国照顾我吧?让一个小孩子照顾我,亏他想得出来。”
我挣扎着坐起来。马克拿了一个枕头靠在我身后:“可吓死我了,我接到电话,说你在医院,我当场差点没哭出来!”
一、王剑雄将我的歌卖给了夏淑儿,此事为真。对于夏淑儿是否是为了收集证据才配合发布所谓的‘原创歌曲’一事,我抱有怀疑态度。
容不下一个我
马克立刻跟在我的身后。我问马克:“郑楚望怎么来了?”
沈泊舟不紧不慢地说:“我收到剧组通知,必须要赶回去。”

发布说明的下一秒,马克那如杀猪般的嚎叫声便震慑了我的耳膜。
不愿意过多等待,我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马克,连去看老周的墓地的勇气都没有,便独自一人飞往了伦敦。我提着行李箱主动与教授面谈,在一个多月后,以学生的身份回到了我久违的校园。
回到再熟悉不过的机场,回到不明所以被送去美国的机场,回到可能又要一个人出发去美国的机场。下车时,谭韵妮问我:“在想什么?”
不戴眼镜的郑楚望,更显得疲惫。我看着这偌大一个公司的老板,在一个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独自一人累到睡着,摆在他面前的是数不清的文件,只能感慨,这世界上,可能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等价交换。
“我和郑总您开开玩笑,您别介意。”我站了起来:“我这就回病房。”
马克惊讶地大叫:“你嗓子好了!”
“这叫资源的合理利用,沈泊舟长那么好看,就是脾气臭了点,不爱和人说话。没事,你负责摆平他。”马克给我安排着工作,随即又想起来:“明天你父亲追悼会,沈泊舟今晚肯定会回来,你和他好好说说,帮我签个三十张照片呗。”
输入我的出道日期,查询银行卡余额,里面的金额着实令我吃了一惊。谭韵妮代替林伟森还给我的这个人情,远远超过我一首歌的版权费。七十万人民币,谭韵妮对林伟森终究是情深义重。
“郑总,是否太过于卑鄙了呢?”我难以压制满腔的怒气。
“行不行,您给个准信吧。”我说。
而节点踏破 时差算错 观众席里
我将房门打开:“喊够了就进来,和我一起算一下如果要解约,我需要赔多少钱。”
我打了个呵欠:“想去见老周。”
我呆站在原地两秒,反应过来后,索性向前走去,与夏淑儿和沈泊舟正面相对。
二、我在纽约工作期间遇见休假中的伍乐橙,此事为真。伍乐橙与我是聊得来的朋友关系,但是绝不是恋人关系。
我叹了口气。如果林伟森还在,看到马克这副积极寻求解决方法的样子,应该会觉得欣慰吧。
三、飞机落地,情绪失控,此事为真。是的,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我也常在电视里看到沈泊舟和夏淑儿的身影。他们拍的第二部戏,反响远不及《无人像你》,好在沈泊舟的演技一直在线,令“国民大反派”的称号成为和图书他的个人标签。夏淑儿没再继续拍戏,回到了属于她的综艺节目里轻轻松松巧笑嫣兮换取收入和称赞。
“现在吗?”我问。
谭韵妮凝视我一刻:“你会很好的,一定会。”
谭韵妮说话时没有看我,我也能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我拿出手机,正准备拨打电话,谭韵妮开了口:“找沈泊舟?很快就能见到了,他在机场等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没办法回答马克的任何一个问题,因为所有的问题都直指谭韵妮告诉我的答案。而那个答案,是我根本就不敢承认也不敢面对的。
据马克说,最近通过他去打听沈泊舟消息的人就不少。得益于贺衷寒这个角色,即使已经在新的剧组里,找沈泊舟的剧本也是络绎不绝。稍有可惜的是,无一例外都是反派。
而那些伤痛,也不见得会烙印在人的心里。只要,我们都足够努力把它忘掉。
“在想什么?”郑楚望坐到我的身旁。
“借给你的,要利息的。”马克说:“很高很高的利息。”
“老地方,见一面吧。”谭韵妮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可惜,我的拒绝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马克率先坐上了郑楚望的车:“早就听说郑总有一辆限量版的车,没想到我居然有机会可以坐上来。”
一个人的悲喜能够牵动甚至影响到周围的人,我不知道这样的情谊我能否还得起。
我到达的时候,平溪路十七号的大门紧闭。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谭韵妮开着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停在我的面前。
“沈泊舟让我去的美国……”我在口中念着,被谭韵妮打断。
我笑:“你就这点出息。”
努力装作清醒
我不愿意细想郑楚望话语中的深意,起身离开了。回到家的时候,沈泊舟的车已然停在了家门口。我推门进去,却没有看见他。
郑楚望将我的银行卡放回了茶几:“当然可商量。那你有没有想过,解约之后去做什么?”
“睡了吗?”我打电话给沈泊舟。
“周灵子,可以输,但是不可以做逃兵。”郑楚望从马克手里拿过我的文件袋:“送你回去。”
恍惚之间,我感觉到我被人抱起,再之后就没了知觉。
我努力点点头:“我想去我父亲的追悼会看看。”
我打开文件夹,是纽约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我的寄宿家庭的地址。
“我不想和任何人斗。”我说:“我只想活得简单一点。”
“可是我不能接受颠倒黑白。”我轻声说。
马克常常给我发墩墩的视频与照片,我眼看着墩墩一天天长大变胖,也安心不少。谭韵妮没再与我联系过,她依旧出席各大电影节和时装周,衣着鲜丽。伍乐橙每次和家里吵架,就会买张机票飞来伦敦,在我打工的面包店买光所有的面包,强行拉我下班去喂鸽子。我向他问起过公孙静姿,可惜伍乐橙早已经不再与她联系。
马克在我的病床旁的陪护位置睡着。我蹑手蹑脚走下病床,披上一件衣服,走到了医院的公园里。
一篇说明,所有积蓄,如果真能换来“重新开始”,我愿意赌一把。
我只知道郑楚望在娱乐圈根基颇深,却没有想到他能有如此高的办事效率,能令骄纵跋扈的夏淑儿主动承认剽窃他人作品。
“周灵子,你……你信不信我让你彻底离开这个圈子!”夏淑儿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必须要倒个时差了,他一年前就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你最怕的是沈泊舟啊。”
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银行卡、寄宿家庭的地址还有解约通知,马克把它们一一整理好,忽然疑惑地问:“周小姐,你什么时候又办了一张信用卡?”

马克探出头:“谁啊?”
“我……”沈泊舟还没有说完,我听到了夏淑儿的声音:“哎呀,这大晚上的,我们都睡了。谁的电话呀?”
我以为沈泊舟会批评我的冲动,谁知道他一开口说的却是:“能打这么多字,看来恢复地还不错。”
“可是,已经结束了。”马克给我倒了杯水:“沈泊舟的父母都帮忙处理好了。”
我止不住笑意:“到时候借学费给我就好了。”
——对啊。
——可那时候,我和他才刚刚认识呀。
“哎,我也只是想好好做好我的本职工作而已呀。”夏淑儿眨巴着眼睛看向沈泊舟:“我很高兴,不管碰到多么糟糕的事情,我们都能一直保持着善良的心,被这么多人爱着。”
马克和郑楚望找到我的时候,我依然望着远方发呆。
我微微怔住:“是又发生什么了吗?”
“沈先生?”马克奇怪地重复了我对“沈泊舟”的称呼。
没有进一步的交谈,郑楚望将车开走了。
“想过,可是你是郑楚望,我想也许你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我指了指桌面上的存折和银行卡:“我有四百七十六万,希望可以结束我接下来半年的合约。”
“灵子,你看,加上《无人像你》的热度,只要你配合伍乐橙,公开恋情,咱们迅速就可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马克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桥。
看着马克担心的眼神,我没再坚持。我躺回病床上,闭上眼睛,开始不住地流泪。
“我从没说过我要去美国读书,我要留在国内读书。”我将录取通知书等文件放回文件夹。
郑楚望胸有成竹地笑:“那麻烦周小姐明天一早来一趟我公司了。”
“可商量吗?”我逐渐失去耐心。
我任由马克在我面前埋怨,抱着手机等待郑楚望的回复。眼看着《无人像你》的观看率稳居第一,遥遥领先第二。剧方、播放卫视和孔令和图书宇所在的经纪公司联手买了不少热搜,在唐芷妍和唐风澈的爱情令观众动容的同时,沈泊舟的“国民大反派”形象深入人心,不少少女惊呼“反派就反派,反派还这么帅,到底让不让人活?!”
气球被戳破之后,所有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将我定义为了一个傻瓜。
“周灵子,如果你要去一个地方,一定是为了自己才去。任何人让你去,逼你去,都可以叫他滚蛋。”谭韵妮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至少,别后悔。趁着郑楚望现在对你还留有一丝慈悲,能跑就跑吧。”
“你还跟着我?这时候啊,你应该快一点去找工作。”我笑着对马克说。
“送一个朋友,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我挥挥手:“那大家先忙,我先走了。”
“纽约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就这样不要了吗?”马克看着我将录取通知折叠好,放入抽屉里。
“那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在挂断电话之前说:“无论是什么人,都要讲道理。是非黑白总要弄清楚。不能合情合理的事情,很抱歉,我绝对恕难从命。”
“马上十九岁。”我回答。
“我不要你的钱。”我看也没看马克的手机。
大概等了快一个小时,等到我都要睡着了,郑楚望终于醒来了。
“可以伤心,可以怨恨,但是不可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郑楚望走到我的床边,给了我一份文件。
郑楚望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姑娘,瞎说话。”
“进去吧。”我笑:“不是要送我走吗?”
“他呢?”我问。
祝福大家永远清澈,正直又明朗。
“喔?原来这个消息对你来说也是突然的呀。”我尽力笑得灿烂:“和您合作,真的很愉快。”
我转身走,不少记者追了上来,我忽然感到窒息,推推搡搡之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如果非要我妥善地形容这个场景,应该是众多记者围着夏淑儿和沈泊舟。他们二人亲昵地站在一起,夏淑儿的手挽着沈泊舟的胳膊,笑得很甜:“沈泊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感激他能在我这么糟糕的情况下,愿意抽出时间来机场劝我。”
“我语文作文一贯不错。”我翻看着存折。
我看得一头雾水,马克热心地向我解释:“夏淑儿说,是王剑雄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把这首歌指定送给了她。她知道情况后,本来想过拒绝,但是为了收集王剑雄欺压其他歌手的证据,所以才收下了。现在,夏淑儿和其他王剑雄公司的十几位歌手一起举证王剑雄强行买卖旗下艺人的原创作品,已经开始走法律程序了。”
“不用了。”我连忙说。
“他和夏淑儿一起回剧组拍戏了。说来也奇怪,周小姐,你怎么会被郑楚望送来医院?”马克一大堆的疑问:“我看现场视频,好像沈泊舟也在现场,他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回剧组呀?是沈泊舟最近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吗?还有,为什么郑楚望那么轻而易举就同意和你解约了呀?你是不知道,你和华都娱乐的解约声明一出来,《无人像你》的观看率又上升了零点六个点。”
我将银行卡往前推:“是的,所以还麻烦您帮忙,清算一下我解约的代价。”
“在想我真不应该办美国的签证。”我笑。
还没有等马克回答,郑楚望接着说:“不管别人给你出多少钱,来我这里,两倍工资。”
谭韵妮双手抱胸:“怎么?听起来是不是很想吐?好好学着点,这都是生存之道。”
郑楚望站在门口,看着一切正常的我,忽然对我说:“如果什么时候想回来,联系我。也许,我会改变主意,帮着你对付夏淑儿。”
“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低血糖都是咎由自取。”是郑楚望。
我走进房间,“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好好演戏,国民大反派哪能留恋儿女情长。”我打趣沈泊舟。
“能……说给我听吗?”我的声带止不住地颤抖。
“没问题。”郑楚望答应地很痛快:“不过,周灵子,你确定你不再想想?”
郑楚望前脚刚走,马克下一秒就幸福地抱住了我:“周小姐!我要发财了!两倍工资啊!”
期望你 回望我 念旧是笑着哭
在邮件里,我附上了八分的雅思成绩单和我的高考成绩,申请了帝国理工大学的化学系。
“照我说啊,沈泊舟呢,想不红都很难。只要他时刻和夏淑儿绑在一起,他就不愁资源。”马克煞有介事地将我家的客房布置成了他理想中的房间的样子。粉红色的床上四件套,星星灯缠绕在床头,地上摆放着加湿器,天花板也被贴上了夜空的图案。
“因为他演技出色……”我话才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还好,好来得及。我们现在赶快去上海吧,明天还有吊唁会。”我看着窗外一片黑暗,对马克说。
我的笑声不停:“好啦,不要逼着自己来安慰我了。说吧,伍乐橙那边出了多少钱挖你?”
“对,我只等你半小时。”谭韵妮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你知道,麻烦你告诉我,我会把这些容易被人发现的特质,都改掉。”我跟上去。
“好。这张卡,你留着。之后每一次使用你的歌曲,我都会支付你版权费。密码没变,还是你的生日。”郑楚望将我之前给他的银行卡的其中一张还给了我。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的主人是林伟森,拨打电话的人却不再可能是他。
我这才明白,原来成年人的道歉章程,并不是“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而是在保住彼此颜面的前提下,故作轻松地握手言和,说上一句“没关系”。
我把装着热牛奶的杯子向郑楚望的方向推了推:“先https://m•hetushu.com.com回答我一个问题。”
马克无奈地说:“国民大反派,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不过人家也想过了,如果之后伍乐橙那里干不下去了呢,人家就去做沈泊舟的经纪人,怎么说都是自家人,人家靠着卖卖沈泊舟的照片,维持生计应该也是不难的。”
“去美国。已经安排好了寄宿家庭,再过两个月,你的学校就春季开学了。”谭韵妮将一个文件夹扔给我。
待我醒来,已经是白天,马克在我的床边焦急等待。见我睁开眼睛,专属于马克的大叫再次传来:“周小姐,你可终于醒了!”
那道疤痕过于触目惊心,以至于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等郑楚望醒来。
“我听说你解约的事情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呀?”夏淑儿扮作天真,竟然在众人面前依偎在沈泊舟肩膀上。
“你爸爸的葬礼在下周一?”郑楚望又问。
在大三那一年,我去旁听了伦敦大学学院的戏剧表演课。在那里,我认识了比我高两届的中国留学生唐敏。她见我为了省钱住在地下室,主动提出与我合租。在她的多番照料下,我再次感受到了温暖。
“不对,你说的不对。沈泊舟不是会为了名利放弃原则的人。”我止不住地摇头。
“一直在发生,是你从未发现。或者说,是你主动放弃了发现的机会。周灵子,你太相信沈泊舟了。”谭韵妮拉了拉我的袖子:“走吧,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郑楚望笑:“想通了就好,这场游戏,我带你玩。”
谭韵妮不愿意向我解释:“林伟森的遗愿。我送你一趟,你到了机场,进去不进去,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你要是敢跳车,我就撞死你。周灵子,我说到做到。”
我接过,“解约通知”四个字印在封面上,还我自由。
我没有理会马克,往房间走去,马克跟上来:“我说灵子啊,你可千万别死心眼。沈泊舟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接受的。”
马克将他的手机递给我,夏淑儿在镜头前哭得毫无姿态:“我知道,如果这一次我不站出来,可能就会有更多的人被王剑雄威胁、迫害。我想向所有可能像我一样,遭遇过不公平的女生说‘勇敢一点’,我可以,你们也可以。”
马克口中的“他们”必然包含了沈泊舟,我没有答话,马克也就没有再追问。找到我,这件事情对于沈泊舟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如果他不愿意,我一厢情愿的允许也不过是庸人自扰。
郑楚望约我在一家书吧见面。我到达的时候,他已经为我点了一杯热牛奶。
我愣住:“我昏睡了一天……”
郑楚望再次向我确认:“真的想明白了?如果,我可以让你在这十年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不过是十年,我会栽培你。”

“打错了。”我的谎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只好安慰自己,不让马克知道林伟森的消息是对马克最好的保护。
郑楚望满意地点点头:“到底还是聪明人。这样,夏淑儿的版权我先帮你拿回来,算是送你的见面礼。”
“听起来,你的嗓子已经完全好了。那么,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录制你的那首歌呢?”郑楚望心平气和地回应我。我这种小姑娘的迎头痛骂,显然无法伤害他分毫。
挂断电话之后,我打开微博,写下了一篇长长的说明。
回到家里,我终于睡了一个踏实的觉。在梦里,我见到了老周。他笑着和我说:“不愧是我老周家的丫头。以后,也要加油呀。”
“也就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郑楚望向我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心疼他已经到手的猎物没有爱惜自己的皮毛,以至于担忧还是否能卖出好价钱。
我叹了口气:“咱们回家吧。”
沈泊舟回父母家拿换洗衣物的间隙,我偷偷离开了家,根据郑楚望名片上的联系方式,见到了郑楚望。
“小朋友总是问题多多,你说吧。”郑楚望喝了一口黑咖啡。
他戴上眼镜,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先是一怔,随即快速恢复了商人状态:“说明写得干净利落,可惜没给自己留够余地。”
负隅顽抗,多么悲壮。好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欠的钱,总会还完。丢掉的,却再也找不回来。
“大反派,真是名副其实。原来戏里戏外,我都逃不过被骗。”我嘲笑自己明明拼命想逃离,但是真正把我自己带到风暴中心的人,也还是我。
我鼻头一酸,低下头接着计算自己的积蓄。这一年多,陆陆续续收入不算少,积累下来,余下十几年平稳度日完全不用愁,只是,和合同上的天价解约条款比起来,确实是杯水车薪。
郑楚望心领神会:“沈泊舟的剧组那边,我会帮他打点。你希望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剧组?”
“如果不同意我也可以理解,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吧。”我刚要拿走所有的银行卡和存折,郑楚望握住了我的手臂:“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
当我拿着我所有的积蓄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郑楚望的办公室时,郑楚望正靠在椅子上小憩。
“也想请你帮忙。”我无所顾忌地开口。
我没有拒绝,接过了名片:“无论如何,谢谢郑总。”
马克不再劝我,犹豫再三,接着问我:“那你的行踪呢?能告诉沈修哲他们吗?”
我指了指沈泊舟放在沙发上的外套,马克有些心虚:“还没有和沈泊舟说呢。”
明知 几千天不是几分钟就过去
我又接着查询郑楚望还给我的这张银行卡,余额为十元。我这才心安地将银行卡放回口袋。
“上车。”谭韵妮喊我。
马克用手挽着我的手臂:“灵子,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说吧,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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