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莫黛姐,你是不是很想笑我?我是不是很丢人,很没用?”
苦涩的笑容终于延伸出了释然的曲线,程斯傲深深地呼吸着,用力点了点头。
低矮的平房里,一个男孩抱着双膝在整洁却空寂的客厅里呆坐着。
小白不见了。
夏天,真的要来了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摇,无论她怎么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一点回应。
她在害怕,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又再度毁掉了他。
再也没有办法亲口告诉你

1

莫黛怜惜地握住了程斯傲的手,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来:“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直觉告诉他,她不幸福,她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哭泣,她需要人安慰。
我爱你,真的爱你
“如果可以的话……”
她露出苦笑,直直地看向程斯傲的眼眸:“我想,最接近真相的,大概就是你的说法了,不是吗?”
方佑澄再次轻轻地扬起了唇角,漂亮的黑发在水中飘舞如蝶翼。
尽管他一直安慰自己,宝蓝和佑澄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事,但却还是有一块不安的阴影在他的心中越扩越大。
“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佑澄在病床上还没睁开眼睛,我的心痛到快要不能呼吸,她那么善良,她不舍得的……”一手扶住墙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程斯傲的唇边仍有破碎的笑容,“说过要在原地等她的,明明已经下决心要等她回来的,可是,我却觉得只这么静静地再等下去的话,我会受不了……”
“佑澄,我不快乐,我不快乐,因为你,我无法安心地在天上生活。”她的嘴唇缓慢地一张一合,忧伤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
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地滚落,尹宝蓝再也忍不住抽泣,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是没能够遏止住越来越绝望的哭声。
“我只请了几天假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上课了。”程斯傲好象仍旧很困,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边回答问题边打了个呵欠,可眼角眉梢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意。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阳光格外地好,整个城市仿佛都已经焕然一新,沾染上了夏天的颜色。
……“我不会只想你,我也不会在原地等你。我会去找你,我会找到你。”……
优美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开始在剧院内奏响,陆续进入剧场的观众们渐渐填满了场内的空位,分为上下两层的观众席慢慢地热闹了起来,舞台上厚重的枣红色布缦严实地拉着,布缦上方的一排照明灯落下金灿灿的影子。
你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见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再也找不到了……
只是,并没有人再问他有关于尹宝蓝的事情。
……
“真的已经死了……这是连我都必须接受的事实……她……已经不在了……消失了……”
好安静。
看着如此苍白孱弱的方佑澄,大家都沉默了,就连活泼爱闹的小萤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也许,现实真的太残忍,残忍到他宁愿长睡不醒,也不愿去面对。
“方佑澄?”程斯傲站在玄关处轻声试着唤了一声,可回答他的却只有冰冷的回音。
听到病房内的动静,原本几个站在门外说话聊天的同学也纷纷地走进了病房内,惊喜地发现方佑澄真的醒了。
虽然这样的魔术及能抓住观众的注意,但假如没有熟练的技术和千万次的练习,魔术师很有可能意外失去性命。
不由自主地,他疯狂地回想起他与她的告别,仿佛就已经是注定了的结局,决绝得没有留一丝余地。
我再也握不住你的手
“学长真的没问题吗?”一个小学妹站在等待进场的队伍中,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问着身边的同伴,“他的病才刚刚好,身体应该还很虚弱,怎么能表演这么危险的魔术?”
“哇,好漂亮的姐姐,是你哥的女朋友吗?”跟在程斯傲身后的小萤八卦兮兮地猜测着,还没得到答复,便被身边的好友敲了一记。
“会不会是为了魔术而进行封闭式训练了?”小萤也在一旁猜测着。
要是没有她……那最好了……
原来,即使他回来了,她也不会来到他的身边,是吗?
方佑澄微微一愣,侧过面庞,借着微弱的烛光,模糊地看见尹宝蓝的脸庞。
小白,当我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约在初次相遇的地方见面吧,好吗?
当两名身强力壮的保安将方佑澄抬起,一步一步地顺着斜坡走向水箱的顶端时,几乎所有的观众都紧张地站了起来,方才热闹的气氛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法喘息的紧张感觉,渐渐地弥漫了全场。
……“我想见她,我想见她,我每时每刻都希望她在我的身边……但是,假如这样会伤害到你,那么,我只要知道,小白在天上过得好好的,就够了。”……
他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敲门,没想到拳头刚挨上门板,只稍微一用力,门便应声而开,他险些往里面跌了一跤。
女孩身轻如燕地翻飞着,如一只断翅的蝴蝶一般直直地坠进了山谷。
“我们今天是来看佑澄的,别研究些没用的东西啦。”文艺委员对小萤挤了挤眼,将一带水果塞到她的手里,“那么闲的话就帮忙提东西吧,我快累死了。”
坐落于A市市中心的世纪大剧院前方马路已经被众多的车流拥堵着,站在剧院前方地下停车场边的保安忙不迭地引导着各种各样的车辆有秩序地进入停车场,以确保前方尽量恢复正常的交通。
……“去守护你该守护的,我也会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什么都不要问,因为值得……”……
如海底一般深蓝的颜色,犹如某个人漂亮得如同琉璃和-图-书的眸子。
“现在也只有相信学长了。”小学妹叹了口气。
天使,只是路过人间。
所以,请你,一定一定一定……
远远地看着他那似真似幻的笑容,莫黛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寒战。
少年微笑着,一举一动都如王子一般优雅迷人,就连他身边两名穿着火辣的美女助手都失去了光芒。
她停顿了一下,闭上双眼不去看他的表情,心脏仿佛被利刃深深地插入。
“宝蓝会回来的,她会回来的。”程斯傲答非所问地说着,他的笑容有些摇摇欲坠,却仿佛仍旧存在着一样能够支撑住他精神的东西,“我相信她,她不会就这样走掉的,她不是会骗人的女孩,也不是不负责任的女孩。”
观众席第一层的倒数第五排,莫黛与程君傲刚刚落了座,两人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不同。
FANS们热情地呼唤着方佑澄的名字,仿佛要把他缺席青年才艺大赛决赛的份给全部弥补回来,这场面丝毫不亚于大牌巨星开个人演唱会时的情形,许多写有他名字的横幅和海报也出现在观众席各处,方佑澄的人气可见一斑。
“佑,佑澄学长!”一个守在床边的小学妹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的方佑澄确实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朝着自己看来。
“如果可以的话……一切不要开始最好了……”他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好象还带着点薄凉的嘲弄,“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在医院的天台上遇见那个女孩……我就不会认识小白……一切都不会开始……没有开始就不会那么痛……那么痛……”
“我骗了你。”尹宝蓝轻轻咬住下唇,“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我装成姐姐来欺骗你……我看了姐姐的日记,从日记里我知道了你们一起走过的所有点滴……在你面前出现的尹惜白,只是我在演戏……”
几句对话过后,一行人保持着安静走进了住院病房,病床上的方佑澄仍旧很安静地躺着,输液管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他的身体里去,苍白的面容几乎透明,黑发柔顺地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恍若玄水一般。
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早晨,绯雪高中高二一班的成员又悄悄地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不能够确定他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一场幻觉,但是,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翻涌起来的记忆,是那么真实地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
“请好好地活下去……用剩余的生命去守护她吧……这样的话,我也会很幸福……”飘渺的身影逐渐地远去,恍若水面上的泡沫一般虚幻。
一种危险性及高,风险及大的魔术。
照片拍得很好,效果也处理得朦胧又梦幻,身穿一袭燕尾服的他如同天人一般俊美出尘,仿佛不属于这个纷繁复杂的人间。
“我没有开玩笑,更没有想过要捉弄你,也绝不想欺骗你。”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呼吸紊乱,连说话都变得快速而含糊不清,“我只是想帮助你走出过去的阴影,我只是想让你找回自己的回忆……但是……我还是做错了……”
小白不在天上啊。
宝蓝,我曾经说过不要让你来找我的。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很认真地向你确认,你是真的不想再见小白了吗?”……
绝望,开始渐渐地吞噬和蔓延了他的生命。
当他吃力地重新盖好水箱的盖子,用力地喘息着跌坐在水箱的上方时,一阵紧张的鼓点声在他的耳边响起,遮住水箱的黑布猛地一揭,一阵令他双眼无法适应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打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爆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齐齐地刺|激着他的视觉与听觉。
所有的同学都无法确认,也没有人再敢去触碰他此刻过于敏感的神经。
“尹宝蓝的家我昨天已经去过一趟,她原本就是一个人住,但是却没有人在家,以为只是我来得不是时候。”班主任皱着眉头顿了一顿,“后来我问了她的邻居,邻居竟然说她从五天前起似乎就没有回来过,实在太奇怪了。”
“莫黛姐?”当程斯傲斜挎着书包出现在医院住院部走廊上时,惊讶地发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莫黛,“你也来看佑澄?准备要走了么?”
当时,他正埋首于一堆经济管理理论读物中,那些枯燥乏味的专有名词填满了他麻木的脑海,原本以为程君傲的来电不过是询问他的学习进度,却没想到那一通电话赦免了他麻木而痛苦的修行。
……
说得也是。
……
就在这一刹那,蜡烛终于燃尽,微弱的火光最后地跳跃了几下,接着便被黑暗毫不留情地吞噬。
她的心,她所在意的一切,她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
就在观众们为这个美丽而危险的水箱而感叹时,一个修长俊美的少年缓步从水箱的一旁走到了舞台前方,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爱你,但请你放我的灵魂自由,就因为你永不停息地回头看着过去,那么强烈的执拗,让我的灵魂只能像古希腊神话中的欧律狄克一样,化作冰冷僵硬的石头,永远得不到自由的解脱。”少女缓缓地说着,在水中隐约飘逸的眉眼间忽然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其实,你已经另外有了在意的人,只是你并未察觉,你知道吗?”
小白,这就是你最后留下的画面。
当五月的最后一天悄悄地过去,校园中樱花树日渐稀少的花瓣再也飘不成一场粉雪,在病床上睡了半个月的少年,终于第一次清醒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要怎样才能够找到她?
就在这空前热烈的气氛当中,完整的舞台逐渐展现在所有观众的面前,首先进入视野的是舞台中央的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水箱,里面注满了清水,水箱的两旁挂着黑色的拉帘,整个水箱在灯光的映照下隐约流转着浅蓝色的光和图书泽。
“宝蓝,不会骗我的,你当初那么诚恳地说要帮我,又怎么会这样骗我呢?”他说着否定的话,声音却颤抖得厉害,“宝蓝,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在我过生日的时候想开玩笑捉弄一下我,对不对?”
空气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既然来了,就收起你的担心吧。”程君傲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沉的话语有着定人心神的力量,“人的生命和意志,没有这么脆弱的,更何况,有那么多人在台下用爱守护着他呢,对不对?”
莫黛一脸忧虑地看着宣传单上方佑澄的照片。
……“再见,宝蓝。”……
方佑澄毫无表情的面庞忽然浮起一丝浅笑,他慢慢地走上前去,怔怔地盯住屏幕上的那个只拍到背影的女孩子,冰凉的手指触上温热的电视荧幕,顺着女孩坠崖的方向,划出一条凄冷的弧线。

4

“宝蓝呢?”他苍白的双唇怔怔地碰出几个字来。
他看不清台下无数观众的笑脸,听不到雷鸣般的掌声,他跌跌撞撞地顺着梯子爬下了水箱,失神的双眼茫然地环顾着这个剧场的每一处。

5

程斯傲的瞳孔又是猛地一缩:“那方佑澄呢?方佑澄的家你也去过了吗?”
……
也许是因为刚刚转醒,少年的双眼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目光似远似近,仿佛是一个新生儿降临人间时的表情。
“君傲……你说,假如当初就让你取消了这场表演,是不是会比较好一点呢?”莫黛喃喃地说着,轻轻闭上双眼,将脸颊靠上他温暖的肩膀。
他的双瞳猛地一颤,呼吸间略过一抹冰凉,几乎要呛咳出声来。
嘴里说着要相信,可是心中的不安却仍旧一点都没有减少。
至少,他死在和她约定的最高舞台,至少假如他就这样死去,他可以找到他的小白,把一直躲藏着的她找出来,而不必在午夜梦回的时刻,一次又一次地被满心的悲哀与失落折磨。
因为黑布的包裹,只有脚底的方向漏出一点点亮光,他眼中所看到的,是一片很深很深的蓝色。
距离开演还有半小时,世纪大剧院的两个大门齐齐打开,观众们手持着票券,有秩序地在管理人员的引导下进场入座。
莫黛看了看昏睡中的方佑澄,又看了看程斯傲离去的身影,终于皱了皱眉头,担心地跟着程斯傲走出了病房。
方佑澄住院后的第二个早晨,绯雪高中又来了一批同学,带着鲜花和水果来探望他,其中不乏一些将眼睛哭得肿肿的小学妹,有一个还带来了自己花了一整个晚上折成的纸鹤,满满地装了一大个玻璃瓶子。
但是如果没有这个不浪漫的开头,就不会有我们的以后了。
几乎没有人发现,绯雪高中里的樱花飘落得越来越少了,粉红一片的樱花树间也渐渐地参杂了嫩绿的颜色。
所以
……
与普通观众们兴奋的心情不同,绯雪高中的学生们则是怀着忐忑不安的焦虑心情来观赏这场魔术的。
终于,方佑澄的身体完全进入了水中,水箱中的水也停止了溢出,站在斜梯上的助手们将他的双脚锁在了水箱顶部的门上,接着便一点点地拉上了黑色的围帘。
终于,到了演出的前三天,A市电视台的新闻媒体以及广告报纸,都开始进行着这一场天才魔法少年的魔术盛宴的宣传,而世纪大剧院的门口,也贴出了方佑澄的巨幅海报,上面清楚地写着表演举行的时间日期以及地点,和表演项目的名字。
“哇,程斯傲,你是人是鬼?”小萤看着刚踏进班级门口并一脸惺忪样子的程斯傲,夸张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叫出声来。
几个小学妹们激动地抱在一起,纷纷相信是自己做的幸运星或是千纸鹤发挥了作用,才让佑澄学长再次醒了过来。
“啊哈,你应该是想某人了。”小萤一脸促狭地用书本指了指程斯傲,“不过,她似乎并没有来呢,她的男朋友也没有来喔,不知道两个人去哪里玩去了。”
尽管十分痛苦,但方佑澄仍旧放弃了挣扎,他的意识渐渐地离身体远去,半睁的双眼也渐渐地阖上。
少年怔怔地站在大而华美的舞台上,空洞的眼神,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尽管这个城市的温度在渐渐地升高,但有一个地方却仿佛是零度的冰窖,似乎阳光永远无法到达。
手中的遥控器安静地滑落了下去,方佑澄将自己的脸庞深深地埋入双膝,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开始顺着冰凉的脸颊烙出无法磨灭的痕迹。
方佑澄依旧面色苍白,他静静地呼吸着,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宝蓝她也是人啊,她也肯定有自己想要守护和珍惜的人,她一定会回来的。”莫黛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暖暖地熨上程斯傲的心,“你也好,佑澄也好,宝蓝所爱的一切,都在这里。”
——水下逃生魔术。
“老师,请给我尹宝蓝和方佑澄家的地址,我亲自去找他们。”程斯傲悄悄地握起双拳,压抑住声音里的波澜。
方佑澄苍白的面容上,单薄的表情竟然渐渐地凝聚为一个浅笑。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在千呼万唤的盼望之下,舞台上深红色的布缦终于缓缓地开始向两边拉开,观众席上的灯光倏然而灭,取而代之的是舞台上亮起的如梦似幻的各种灯光,惊喜交加的赞叹声此起彼伏,掌声更是如海浪一般涌动起来。
方佑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全身似乎都放松了下来,方佑澄缓缓地睁开双眼,任双臂在身体的四周随意地划动着。
“你……究竟是小白,还是宝蓝?”他嘶哑地喘息着,脑海中开始出现和图书杂乱的声响。
荧幕的微蓝色一下一下地轻轻闪烁着。
在混沌的梦境里,他会和记忆中的她,按照约定相逢吧?
程斯傲缓缓地闭上双眼,再慢慢地张开,接着转身走出了病房。
方佑澄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惨白,连鹅黄色的烛光都无法给他一抹温暖的颜色,紧接着,他却笑了起来。
客厅依旧整洁而简单,电视屏幕轻轻地闪烁着,画面停格在一个女孩的背影,而一个修长瘦弱的身体靠在电视的旁边,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
假如不是病房里的仪器还在规律地摆动着、发出微弱的声响,病床上的少年就像是一个流失了生命的物体,让人不忍直视。
“喂,喂,方佑澄,你醒过来!”程斯傲用力地拍着他的面颊,“你和宝蓝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这样倒在这里?宝蓝又在哪里?”
“需要我陪你吗?”小萤也有些担心,想要帮忙出一点力。
“别触人家霉头。”文艺委员朝着她的后脑轻拍了一掌,笑嗔道,随即又转向方佑澄,“你想不想吃些什么?稀饭可以吗?或是牛奶?”
“一点也不。”她的声音温暖,语气肯定,“宝蓝曾经告诉过我,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珍贵的事情,要懂得珍惜这种心情……斯傲,你很喜欢宝蓝呢,每个人只要有了在意的东西,就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去珍惜,比如梦想,比如未来,比如喜欢的人。”
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快速得就像一阵忽然刮过他生命的凉风。
“你,你醒了?”小学妹激动得险些语无伦次,“要……叫……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当绯雪高中的同学们看到那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海报时,所有的人都被那用夸张花样字体勾出的表演项目惊呆了。
……
拿到地址之后,下午剩下的两节课尤其难熬,程斯傲将写着地址的纸条在手心里折起了又展开,手心的湿气也将纸条浸得软了起来,而上面的地址,也被程斯傲烂熟于心。
都在这里呢。
意识模糊间,在痛苦与死亡的边缘,仿佛有一道温暖的亮光在摇曳的水底出现,他强撑起沉重的眼皮,恍惚中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正凝视着他。
要不是从窗户中荧荧透出的电视屏幕蓝光,程斯傲也会以为这个家里并没有人在。
两个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曾经,也是那样地喜欢过她淡淡的笑容,只是,并未曾提及。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逃脱。
水箱的深度足足有三米,在保安的帮助下,方佑澄倒立着进入了水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黛拉住程斯傲的袖子,细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了句,“我听学校的学妹们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一个说佑澄生了重病住院了,一个说佑澄和宝蓝私奔了,还有的说佑澄自杀了……”
“尹宝蓝的父母和姐姐都已经去世了,而方佑澄的家人不在本地,联系起来非常吃力,而且似乎家人也对他的行踪不是很清楚。”班主任皱着眉头对前来询问的程斯傲说道。
“要是你再不醒过来的话,就要变成植物人了。”小萤拍着胸口,开玩笑地吐了吐舌头。
“我去。”程斯傲毫不犹豫地说道,“老师,给我方佑澄的地址,我去找他。”
怀抱着各种各样的猜测,高二一班的学生们度过了看似平静却心绪不安的一天。
家里没有开灯,那荧蓝的光芒,来自于客厅的一台彩电。
少女的脸庞却没有丝毫的笑容,反而流露出一抹伤心的神色,她的脸庞晶莹的几乎透明,声音也似远似近,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幻觉。
“小白……不见了?”完全的黑暗中,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散。
尽管他无法看清台下的观众,但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在这里,她不在这里啊……
小白,是你来接我了吗?
又是一星期过后,方佑澄重新回到了学校上课。
“佑澄。”她摇晃着他的手,声音里已经有了悔恨的哭腔,“佑澄,不要不说话,不要难过,不要再把自己关起来……”
她依稀地回忆起那天两人在社团教室里的对话。
嗯,约定!
此刻已是黄昏,所有的光线都已静静地沉淀下来,有不少户人家的窗口已经亮起了温暖的橙橘色光芒。
大把的光线猛然泻了进来,方佑澄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游上水面,呼吸重新被空气所填满,整个身体却如虚脱一般软了下来,连忙紧紧地抓住了水箱的顶端,才没有再次沉入水中。
因为当时在医院,曾经有个女同学试着去问他和宝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宝蓝又去了哪里,他立刻头痛欲裂,难过得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姐姐她啊……”
“一直都是……是什么意思……?”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渐渐地在方佑澄的脚底生出了根系,疯长的树枝开始扼住了他的脖颈,缠绕住他的呼吸。
刺骨的冰冷逐渐让他的意识清醒,尽管胸腔的痛楚丝毫未能减轻,方佑澄还是坚持着支撑着上身,用力地将双手伸向扣住双脚的水箱门,按照早已设计好的机关,用藏在袖中的细铁丝挑开了门侧面的拉环,手脚同时用力,水箱的顶门便应声而开!
要回到我的身边来。
这次真的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水下逃生吗?”程君傲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介绍宣传单,语气中竟然有着淡淡的赞赏,“听说这个魔术很具危险性啊……方佑澄很有胆量嘛。”
冰凉的水逐渐麻痹了他的神经,随着无法继续憋住的呼吸,一大口的水呛进了他的肺中,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如利刃一般撕扯着他的胸腔。无论怎么喘息,身边再也没有可供生存的氧气。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是吗?
被黑暗包裹住的氛围,只剩下蛋糕上越来越短的蜡烛,在倔强地撑起一片光www•hetushu.com•com芒。
魔术终于正式开始,方佑澄在两位助手的帮助下,穿上了重达十公斤的铁衣,又在专门被请上台的两名观众的见证下,戴上了手铐和脚镣,并各锁上了两把铜锁。
五年前,他在医院的顶楼救起了那个在纷飞的大雪中昏过去的女孩。
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找到了佑澄……那宝蓝呢?”她喃喃道。
方佑澄的嘴唇轻轻地动了一动,痛苦的神色不再,而是被一种温柔的笑容所取代。
小白是不是没有好好的。
十秒钟的镜头,任谁都不会想到那是一个女孩用十六岁如花的生命换来的真实。
他怎么没想到,她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都是属于一个叫方佑澄的男孩,她赌上了所有幸福都是未了要守护方佑澄的啊……
为什么她没有就那样死掉?为什么她要想出这种荒谬的办法,为什么她妄想着要给他虚假的安慰?
面对着眼前那个角色忽然转换的女孩,方佑澄的视线不知所措地僵住,而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也带上了越来越重的回音,在他的脑海里轰鸣作响。
那么,我相信你,我就在原地等你。
她并没有错,一切只是因为他太软弱,只是因为他太执着于过去,太相信小白一定不会离他远去……
方佑澄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面前的少女模糊了又清晰。
他甚至来不及问为什么,那边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仿佛他是否继承家业的事情已经不再重要。
班主任试着联络他们两人,却依旧没有得到半点回音。
你说过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找到我的,你说过的。
时光流转,太阳爬上了天空再偷偷落下,在这春夏交接之际,A市的一切景致都在不同色泽的晕染下悄悄地变换着。
“还记得天琴座的神话故事吗?你就是那个痴情的俄尔甫斯,我是因为你一再回头而变成石像,无法动弹的欧律狄克……”
“大概是在为魔术表演做准备吧。”程斯傲仍旧是笑,只是眸光悄悄地暗了暗,便打着呵欠走回了座位上。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魔术?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所以,约定了?

2

低沉而悠远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尹宝蓝呆呆地停住了动作,无力地靠在墙边,冰凉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滴进脚下无边的黑暗里。
一天又一天,同学们来了一批又一批,甚至连班主任都专门抽空来过一次,花瓶里的花换了又换,床头小桌上的水果越来越多,病床旁边放着装着千纸鹤、幸运星的玻璃罐子,还有用彩纸折成的风铃,全部都包含着要他早日醒来的祈愿。
又是一天过去了。
如果没有她的话,那么每一个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如果她就在那场车祸中死去,那么他就没有必要这样痛苦难耐!
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却独独记住了这个。
在匆匆地叫来医生做了基本检查之后,医生微笑着宣布,方佑澄的烧已经完全退了,各种炎症也均已消失,只是因为长期没有正常进餐,身体还是比较虚弱,建议在医院继续多住几天。
决绝和哀伤以及浓浓的愧疚糅合成一种复杂的感情充满了她的胸腔,尹宝蓝有些颤抖的目光接上了方佑澄的视线,缓缓地再次开口:“尹惜白,她是我的亲生姐姐。”
同伴摇了摇头,也同样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听说莫黛学姐和斯傲学长他们都去劝过佑澄学长,可是学长的意志很坚定,无论说什么都不更改表演项目,再说广告海报都已经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了,也无法临时再做更改……”
……
这样恳切焦急的呼唤换来的却只是一声微弱的呻|吟,方佑澄的额头布满了冰凉的虚汗,皱着眉头,痛苦地咳出声来。
“姐姐她,不会忘记这个约定的。”清幽的声音来自于黑暗当中,那个方才还活泼明朗的嗓音,即刻变得淡漠澄净起来。
他缓缓地抬起眼帘,以往充满着神采的眸子此刻却被无助所覆盖。
“我不是听人说你请了长假么?”小萤还是很疑惑。
“我是尹宝蓝。”她的声音终于开始颤抖,她的手指在他看不见的黑暗中紧紧地纠结着,“一直都是。”
这到底是个好的现象,还是个坏的兆头呢?
小白,原来你就是在这里消失掉的。
计程车里,程君傲看着昏迷不醒的方佑澄,想着仍旧不知所踪的尹宝蓝,并揣测着千万种最坏的可能,心尖如同有一把烈火在熊熊地灼烧着。
班主任允诺了他的要求,并将方佑澄的地址交给了他,随即便赶时间地朝着学校会议室走去。
程斯傲站在巨大的海报下,感觉到胸腔正砰砰地被重锤一般的物体用力地敲打着。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着一个电影的片段,是一个女孩从山崖上跳下去的镜头,虽然只有背影,却拍得格外的惊险真实,让人不由得想要尖叫出声。
程斯傲抬起眼帘,不经意地就看到了面前那个空着的座位。
只是,现在才意识到,会不会太迟?
少年的身影终于被黑色吞没,舞台上的灯光也熄灭得只剩下一束淡蓝色光芒,包裹住整个被黑布覆盖的水箱。
不过,又有谁能够承受两次失去呢?
十秒钟,倒回,播放。
程斯傲怔怔地听着,呼吸轻微地颤抖着。
“还没有,我原本打算今天放学后去看看,但是却因为学校临时有事走不开了。”班主任摇着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医院吗?一点都不浪漫耶。
倒回,播放。
……
你没有好好地在天上看着我,你没有随时用微笑守护着我,你到底去了哪里?除了我的身边,你还能够去哪里,嗯?
虽然他没有看到,但还是感觉莫黛埋在他肩头的脑袋,轻轻地点了一下。https://www.hetushu.com.com
仿佛,她们所要面对的,不是只要相信就可以度过的难关。
她悄悄地叹了口气。
……
拉伸成越来越远的光年距离
就在大家再一次开始担心他的状况时,方佑澄忽然恢复了活力,潜心地研究起魔术与舞台,因为,世纪大剧院的专场表演,就在这个周末了。

3

紧张的三分钟倒计时开始了,忠实FANS也好,看热闹的也好,几乎所有观众的心情都变成了祈祷的状态,希望这紧张的三分钟赶快过去,当黑布揭开时,能够看到方佑澄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水箱的顶端。
“谁说的。”他对着小萤做了个鬼脸,“大爷我还想多穿几年校服。”
那两个平行的空位,格外扎眼地存在着。
缓缓地,一点一点,冰凉的水从头顶逐渐浸没,身体也渐渐一寸一寸地冰冷下来。
方佑澄的神色渐渐地迷惑起来。
宝蓝……你又到底在哪里呢?
因为,程斯傲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唯有那个窗口,只悄悄地透出一丝微蓝的荧光。
就当他在一个由一条小巷子延伸而入的小区中找到方佑澄的家时,天边已然晕上了浅浅的灰色。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黑暗中,方佑澄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离他远去。
五年后,她对他说,她要不顾一切地帮助他找回所有的记忆,她要帮他走出过去。
“不会的,上次比赛的时候,佑澄还专程打了请假条让学校签批呢,这次他连同宝蓝无故缺席了那么多天,绝对不太正常……”另一个女生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却被小萤拉了拉袖子,示意她别再继续说下去。
程斯傲心头猛然一抽,迅速地丢下书包飞跑过去,一把扶起了晕倒在电视旁边的方佑澄,想要摇醒他,却又不敢太用力,险些乱了方寸。
因为两颗星星错过了交汇的轨迹
尹宝蓝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去摸索墙上的电灯开关,她的膝盖撞到了桌角,她慌乱摸索的手弄翻了茶几上的蛋糕,可是她什么都顾不了了,她只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而恐惧。
昨天晚上,他很意外地接到了程君傲的电话。
……
电视上的DVD机器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假如用手去摸的话,就会发觉它高得吓人的温度。
十秒钟的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面前上演着。
莫黛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刚来。”
程斯傲每天上课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就会偷偷地给宝蓝的手机打电话,发短信,可依然是杳无音信。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做些什么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程斯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小萤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世纪大剧院的前门还是被许多观众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门票早已在许多天前就宣告售罄,除了在青年才艺大赛举办时就是方佑澄铁杆FANS的观众们,一些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少,更有许多魔术爱好者想要一睹这位如此年轻的魔术师的风采,竟有如此胆识敢挑战危险性如此之高的水下逃生魔术。
水,弥漫过他所有的肌肤。
当方佑澄再抬起眼,视线所及却只有一片海底般的幽暗深蓝,少女模糊的影子已然不知所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好啊。”他的声音十分嘶哑低沉,但在所有人听来,却犹如天籁一般悦耳。
冰冷的水中,方佑澄开始艰难地活动起身体,他努力地再次闭住呼吸,一次又一次地试着弯起身体,从助手早已准备好的衣领夹层中拿出钥匙,打开了手上的锁链,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上身猛地抬起,自由的双手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双膝。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方佑澄的身体重重一颤!
今夜,注定无人入睡。
已经是第五天了,距离尹宝蓝和方佑澄从这个教室里同时消失,已经是第五天。
电视屏幕的荧光仍旧幽幽地亮着,程斯傲循着光源朝客厅走去,原本就不安的心情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地扩大。
程斯傲这才惊觉方佑澄那高得吓人的体温,他二话不说地用力将方佑澄搀起,半抱半拖地将他带出了家门,拦了计程车往医院赶去。
……“宝蓝,假如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想我吗?……假如我离开了,你会在原地等我吗?”……
方佑澄坐在电视的前面,怔怔地看着这个只有短短不到十秒钟的画面,机械地举起手中的遥控器,倒回到十秒钟前,再播放。
无论如何,他重新自由了,他不再被一些无谓的东西捆绑住未来,他可以尽量去做他想做的一切。
看不到他的表情,尹宝蓝有些心慌地去找他的双手,触碰到的却是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手心。
……
很快,便到了公演的当天。
虽然方佑澄的人回来了,可是他却仿佛丢掉了一半的灵魂,尽管脾气性格依旧礼貌温和,但他再次开始健忘起来,再次一而再再而三地迟到,再次在上课的时候带错课本……只是,这一次,那个为他提前准备好课本的女孩,已经不在他的旁边了。
但是,惟有那个人允你幸福,我才不会在你的身边出现。
一节课过去了,方佑澄和尹宝蓝依然还没有来,班长却也没有收到请假的讯息。
重生的感觉过后,心却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其实方佑澄并没有生什么大病,只是受了凉,又加上几天几夜滴水未进,体质严重虚弱,精神也始终萎靡不振,总是处在一种昏睡的状态当中,固执地不肯醒过来。
方佑澄仍旧安静地微笑着,丝毫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仿佛等待他的不是争分夺秒紧张的逃生,而是安逸美好的天堂。在水光的折射下,他的身影飘渺虚幻,几乎无法让人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在叫,小白,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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