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你……好好休息。”宬佑僵硬地扔下话转身就走,没有犹豫回头。
裕羲一怔,见她面若牡丹,眼似秋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便道:“傅姑娘有办法?”
那边的月洞门下,裕羲匆匆走进来,神色忧郁。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慕决的绿衣素颜在沉沉的熏香里有些模糊起来,裕羲眯起眼睛才看的清楚。
他的气息如冷睿锋芒,烈日火焰,无法抗拒的灭顶之灾……她被深深包围其间,在那一刻,完全忘记了该有的动作,浑身僵硬地任由他抱着。
傅琴诗幽然长叹,偏着头看天边的流云:“琴诗想要的,王爷永远也不会给。”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恐怕不能上猎场,只能看看了,倒是皇上和几位王爷肯定会上场。”凝香帮慕决梳着头发,“不知道会是谁厉害。”
尽。
怎么回事?她秀眉微蹙,裕羲走得匆忙,她什么都没明白。
“决儿,告诉姐姐好吗?究竟怎么了?”明竺雅柔声哄着她,她的身体在颤抖,那幅度让明竺雅更加心惊不已。
寿王说:“哥放心,不会让让他活着回来。”
皇上坐在床边,看着发烧陷入昏迷中的慕决,心痛难当。
里面有女子娇柔的声音传来,妩媚慵懒,慕决立刻猜出是傅琴诗。
小姐,您到底去了哪里?
“近日刺客猖獗,皇上也应当小心才是。”裕瑾道,看看宬佑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像现在一样自己跑出来,可是很危险的。”
爹爹……她要去救爹爹!
心魔说的强大,到底应该怎么做?
是一方绣着三月桃花的绣帕,她的针脚细密精致,花朵栩栩如生,绵延的针线,每一针,似乎都有她细微的气息在里面。
她微弱的力量在狼看来不过只是一时的大意,让绳索绊了一下。
慕决顿时脸色煞白,身体向明竺雅靠去。竺雅疑惑不解:难道是摄政王欺负她吗?怎么可能?
“娘娘,燕窝粥。”冬梅捧着一盅燕窝粥,递给她。
“小姐,别哭……”红喜双眼红肿,脸上伤痕累累,“还有红喜陪着您。”
不!不可以这样!宬佑是她此刻最后的依靠,如果连他都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一定要见到皇后!一定要!
裕羲,裕瑾……你们,太残忍了……
野心,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所有的野心,都要靠鲜血来成全。
裕羲听了,心里已经了然,便不让傅琴诗再说下去:“多谢傅姑娘。”
谁知裕羲趁她不备,手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不……”她忽然后退,喃喃自语,她想做什么?把心愿交托给这样一个陌生人吗?
这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身体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短暂地抽搐几下,却让鲜血流得更加汹涌,最终,身体在心魔绝情的目光中渐渐趋于平静。
“真是不小心呢。”回去的路上红喜还在为手帕的事情担心,要是被那些多事的人看到,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慕决走后不久,傅琴诗抱着瑶琴走进来,倚在一棵木柱上,神情有些模糊而遥远,“她是王爷您永远的都得不到的人,何苦如此呢?白白浪费了感情。”
他一看就知道她是中毒的症状,按住她的脉门,眉头紧紧簇起来,他不相信,在他眼皮底下,还有人敢对她下毒的!
“皇后请节哀。”裕羲略略欠了欠身,表示一个臣子该有的礼数,可是表情里却没有半点儿同情。
他说:“你怕,朕决不勉强你,毕竟……你和朕不过见了几面,等你对朕熟悉了,再慢慢来。”
身上虚弱无力,她又重新倒下去,喉咙里干得要烧起火焰。她支撑着自己起身去倒水,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
侍从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一行人,忙低声阻止裕瑾再说话,可是他的主子偏偏就是个不怕死的性格,仍旧在说:“我就不明白,杀了慕桓就是一刀下去就解决的事情!哥为什么磨磨蹭蹭?”
在爱情的世界里,一切都会强大起来的!
“我看这一次,皇上是动了真格的想要除掉摄政王了。”凝香说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少女该有的害怕,反而笑得很轻松。
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慕桓的死,疑点诸多,宫里纷纷猜测,是摄政王派出的杀手,故意弄成遭遇土匪的假象!
慕决凭着本能往左边一滚,手在地上忽然碰到了个什么东西,她想也没想,抓过来反手砸在恶狼的脑袋上。
心魔没有声息地站在窗外,倾听里面一阵一阵从未断绝过的哭声。
“嗷~~~”身后恶狼仰天咆哮一声,鼻子里闻到久违的美妙人肉的味道,狼眼在黑暗里闪着诡异的绿光,忽然猛扑过来!
不公平!不公平!
“皇后娘娘,把命交给我们吧。”后面的黑衣人语气冰冷,手起,势必要一剑结束她的生命!
“原来是真的啊,没想到,皇后娘娘那么温柔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呢。”侍女们躲在墙角悄声议论。
裕瑾一早就回来了,潇洒的少年甩着马鞭,边走边问迎出门的侍从:“皇后死了么?”大哥派他行刺慕桓,就不可能再留下慕决这个祸水了吧。
什么东西?慕决不解。
“慕决?”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太皇太后把目光投向高远洋身边的黑衣人:“皇后如何了?”
“我相信皇叔,”宬佑下定决心相信那两个强大的男人,“也请你相信他们!”
摄政王略微偏了一下头,含笑望着宬佑,却没有任何动作。
慕决想追出去,却在地毯上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裕瑾一脸杀气走出来,冷凝的杀气在身周聚集,强烈的压力让人不敢靠近。连侯在外面的明竺雅也吓了一跳,不敢上前行礼。
裕羲在她仇恨的目光中心底逐渐冰凉,这种感觉为何?就是你极力想得到一样东西,用尽了手段,到最后,在你终于以为可以把这样东西握在手里了,可是顷刻间,她粉碎成无数,满地的碎片,让你不知该面对哪一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打湿了脸庞,慕决低下头,埋首在双膝上,嘤嘤哭泣。
心魔看了她一眼,摇头:“不,即使重建了‘暗火’,怀仁帝还是要死的。”
说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摄政王对皇后有意,况且她这么做只想让摄政王感激她。”
慕决向着远处眺望,那江水曲折环绕,九曲连环,浩浩汤汤。
裕羲靠在软垫上,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
“雪莲送到了,臣告退。”裕瑾并不打算多留,在这两个人面前自己还是有些多余的愤怒感,留下来,他不敢保证自己的火爆脾气会做出什么事来。
孤帆,远影,碧空。
“可我不会退缩。”慕决坚定地看着心魔,野兽的鲜血让她更加坚定了信念。
“……呜呜呜……宬……”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夹杂着破碎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清晰存在。
“明小姐。”凝香行了礼,明竺雅三步两步冲到床边:“怎么回事?”难道毒性又发作了吗?他赶来的时候匆匆听了一些,大概说土匪,官银什么的。
裕羲,你的野心得到了天下,可是你却会毁了她。
“回太皇太后,慕桓的行动已经被摄政王知道了,昨夜趁大臣在摄政王府饮酒作乐,摄政王派了寿王悄悄跟上慕桓……”
她猛地缩回手,像碰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他最好别碰她!他手上的肮脏,隐藏的鲜血,不配碰她!
太皇太后也点头:“让皇后去罢。”
扔了一个燕窝盅算什么?慕决想把裕羲千刀万剐的心情更强烈!
野兽的挣扎,咆哮,全都被皮肉撕裂的声音和慕决喉咙里疯狂的低吼盖过。
“真是太糟糕了!”红喜急得直跺脚,以前只听说皇上没有治国之才,是真正的傀儡皇帝,现在看来,皇上可是真傻!
她的气息,她的温度……久违了的心跳,在身体里复苏。
他有些头疼,“继续调查皇后的行踪。”吩咐完之后,才起身回王府。
慕决不知道该说什么,常年的失言,她已经忘记了语言表达的能力,自己笨拙地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我……”之后便不知该说什么。
慕决朦胧的视线中,还看着蓝得没有尽头的天空……
红喜的话让慕决手上的力道一松,手上紧抓着的一方锦帕忽然被风吹走了。
里面的人像是没有听见,女子的笑声依旧不断,间或还有裕羲朗朗的笑声,根本不像重伤之人。
宬佑站起来,在这个时候看到寿王煞是惊讶:“九皇叔!”
裕瑾恍然大悟:“是你!”回想经过的一切,大哥那么谨慎的人,居然会选择在众目睽睽的晚宴上让他去刺杀慕桓,寿王亲自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想要不被发现,完全不可能。况且在途中突然叫他回来,其间的关系,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裕羲饶有兴味盯着她窘迫的样子,觉得心情从未如此的好过。
“慕大人刚刚遇难,皇后那儿自然应该小心戒备。”裕羲道,“看来本王没有判断错。”
“太后娘娘怎么不进去?”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来。
梦里全都是大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天际,她看见爹爹满身是血地奔跑,一边跑一边叫着:“决儿快走!决儿快走!”
“连母后也帮着那个人说话?他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宬佑有些委屈,以前他那么敬重皇叔,可是皇叔竟然去招惹他喜欢的人!
这不是人类的声音!是某种凶猛的动物!
缓缓松开口,没有阻碍的鲜血一瞬间染红了整个手背,她满口都是鲜艳的红,红得耀眼,被那光线一照,就更加妖冶,颓靡地,透着一股最后的绝望。
傅琴诗道:“芳姑娘伺候王爷多年,那燕窝粥是她送来的,可喂皇后吃的,可是另有其人啊。”
“决儿!别离开朕,别离开……”少年的声音沉痛暗哑,慕决只好坐在床边,“朕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走,朕以后会对你好一千倍,你别离开朕……”
“凝香姑娘也说了,让咱们不要告诉皇上,皇上现在可是不喜欢咱们提到皇后呢,谁要是多了嘴,就等着倒霉吧!”
弑君!弑君!裕羲他果然等不及了!
裕羲笑道:“昨晚本王喝醉了,对皇后有失礼之处,请皇后见谅。”
皇上身边的禁军!
慕决站在门后,脸色煞白如同一张没有着墨的宣纸。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眼底闪着迷茫的光芒。
跑到皇帝身边的侍卫跪在皇帝面前,看到皇帝背上的毒箭都吓得面如土色。
一个黑衣人扑下来,扑了一个空,却没有停滞,第二招飞快刺出。
谁知道看见红喜从月洞门下出现,她又不敢迈出步伐,怔怔的,如同一尊石像。
凝香正想说话,慕决却先一步跑开,追上裕羲,抓着他的手臂用眼神询问。
裕羲没有理会他,慢慢走出去。
“回来!”裕羲一把抓住她,因为用力,让她疼得低呼一声,“本王已经让裕瑾回来了!”
“我们去哪里?”出了宫的刹那,她忽然紧张起来,回首去看那座沉静在夜色中的辉煌宫殿,心中怅然。
他知道大哥不是那种会去解释的人,就算今天有人说他是篡位弑君的乱臣贼子,他宁愿一生负罪也不会低一下头。
他仿佛可以听见,她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声音更加响,更加凄凉。
那么皇上……想到此,冬梅还觉得心悸不已。摄政王手段狠辣,不留情面,别说皇上是摄政王的子侄,就算皇上是他的亲生儿子,摄政王也下得了手杀他!
裕羲欣然点头:“太皇太后过奖了,臣怎敢和您相比?”
而此时,皇宫里正在为丢失了皇后娘娘而四处忙乱,今日一早,侍女发现皇后不在床上,便四处寻找,一直到中午,也不见皇后的影子,因此人人都急了。
就是这样的终结,在喧天赫地的吵杂声中,悄悄断了声息……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她没想到皇上用情之深,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红喜转过头笑道:“我都没见过皇室的畋猎,后天一定要好好看看。”
在摄政王府,似乎人人都有一种默契:摄政王重视皇后。光是从腾出望月楼让皇后居住这一点,已经让王府下人对皇后存一份小心。
可是摄政王裕羲却没有立刻登基,他只是以监国摄政王的身份处理政事,这样的举动多少抵消了很多人心中对他的怀疑。
慕决没有倾诉的对象,看见明竺雅便扑过去,搂着她的腰默默流眼泪。
心魔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留下一地破碎的月光和缓缓飞舞的树叶。
落尽了桃花,望月楼里绿树成荫,树下一条干净的青石小路通向主楼,小厮在望月楼门外就站住了,让她们自己进去。
景芳哭道:“真的不是我……卓将军,我对王爷忠心耿耿,我怎么会害皇后?”
宬佑的理智在那一瞬都崩溃殆尽,他想杀了这个女人!杀了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她心里惴惴的,摄政王是摆在天下女人面前的罂粟,美丽诱惑,却又充满剧毒,任何人都不能幸免吧。
宬佑从来没有这样过,从来没有……望着她不说话,好似她是陌生人一般,那双眼里带着让她心惊的质疑。
“臣告退。”
一支银色的箭铮光一闪,晃花了人眼。
仿佛很久以前夺位的血腥战争再次重演,太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迷茫地看着他,她需要一个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高远明低头答道。
慕决捏了捏手帕,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不是无话可说,是不能说。
宬佑有些不能驾驭,暗自着急,这马出了问题!
江水青碧,杨柳倒垂,碧波迢迢,杨柳依依。
“你去做什么?”
寿王不久之后也走了,明竺雅这才敢呼吸,刚才她听到的话,她明白意味着什么,浑身一激灵,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局面,所以半个字都不敢透露出去。
她一走,慕决立刻感到危机在周围加重,抬眼一看,裕羲脸上好心情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若藏在迷雾中的黑暗阴冷。他拨着杯里的茶叶,这茶是最好的雨前龙井,茶香悠远,意味醇厚。
“报仇……”心魔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自己脸上的面具,皎洁的月色在他指尖上舞蹈,像是一群坠落人间的精灵,“无论何时何地,仇恨,只能自己背着。你若不够强大,比不过你的仇人,休想有报仇的一日。”
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掉出来,心魔低头一看,是一把血淋淋的钥匙。他不禁怔住,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激动。
慕决一边走一边深深地吸气,把眼眶里的泪水都生生逼进去,她一点儿都不怕,不怕……她是清白的,总有一天,宬佑会明白的。
宬佑眼里的世界是慌乱的,逐渐靠近的人影,纷乱的脚步声,刺破了耳膜,他哇地张口吐出一捧鲜血,五脏六腑像被搅碎了一般。
京中三十万禁军将领卓扬是裕羲一手扶持上去的,负责守卫皇宫的安全,情急中虞修业调了二十万禁军前去镇压宁王叛党。可卓扬是摄政王的人,自然只会听摄政王安排,他只带着人慢悠悠一路行去,故意中了叛军圈套,在山谷中被围困了七天七夜。而此时,宁王率领精锐部队攻陷了帝都,擒杀弄权专政的国丈虞修业,虞氏一族,惨遭灭门。只有太后虞清影被皇上全力保留,答应宁王,只要不伤害虞清影,便答应逊位让贤。
“和亲?” 裕羲皱起眉,“怀仁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至各国,卑焽王不会不清楚吧。”
“皇后请自重!”裕羲语气冰冷,眼底转出一抹凌厉的光。
今天的事,以裕羲的脾气,断然是不会轻易罢休。
“那……”太皇太后抬眼看了一眼太后,这个女人和裕羲有几分交情,或许能挽回点儿什么,“太后和皇上一起去罢。”
“你倒是说呀!”明竺雅见她怔忪,真是比自己让人掏心挖肺了还难受,“决儿,寿王又欺负你了吗?”
裕羲只是扫了一眼,便走了。
“那又如何?”高远明虽也觉得惋惜,但是又无可奈何,“她招惹了谁不好,偏偏招惹了裕羲。”
慕决怔住,报仇……她当然想,可是如何报仇?
如果没有那个冬天,如果那个时候爹娘带着她去了别家,如果没有老爷的心善,她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他们两个中间,容不下任何细微的物质,那么只是一丝细细的阳光和一颗漂泊的浮沉……
很兴奋的感觉,从黑暗到光明,像经历了生死破茧成蝶。
“呵呵……王爷别拿琴诗开心了。”
趁着喝水的间隙,慕决抬起眼睛细细打量这张面具,银光流转,让她忽然好奇起这面具下会是怎样一张绝世的面容?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几乎细不可闻,袅袅地,偶尔才会从鼻尖掠过少许,却让人沉醉。
“报仇,难道不是娘娘的心愿吗?”心魔微笑着,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将会慢慢地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父王?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前往天朔,他们的皇帝才刚刚死了!”
她还陷在过去的记忆力无法自拔。
裕羲的这一招部署惊险又精妙,先皇感念他护驾有功,加官进爵。
还有什么用?就算他去扶起她,她也依然认为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何必多此一举让她觉得他假惺惺的?
倒在床上,强烈的睡意立刻爬上来,她奇怪极了,刚刚才睡醒,这么快就想睡了……真奇怪……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遥远,仿佛横亘了天上的星河,永远都无法靠近……
她前往天朔,嫁给那个男人,光听起来,都这么么叫人心动。
皇家的队伍绵延几万里,浩浩荡荡的旌旗连绵成蜿蜒的巨龙,在天地之间伸展。
慕决连忙出去,虽然那一巴掌又狠又重,可是毕竟,心里对这个人,是放不下的。
是心软吧,他想,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心软。
阳光洒下点点金光在她眼中,闪出迷醉的光。
“一个人哭,最终只会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物!”心魔仰着脸看天上残缺的月,银质面具遮住他所有的表情,“想要变得强大,就来找我吧!”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用力拍打着门板,面对这样一头狼她会死的!她不要这样就死去!
爹爹……原来是这样,裕瑾的话,原来是这样的……
铿!
声音戛然而止。
而皇叔,却比他更加细心地关心她。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月色如洗。
红喜搀着慕决,款步走进去。
头顶上刺眼的光线打下来,照见空气里浮动的尘埃……漫天漫地的灰尘,充斥了天地……
慕决也忐忑不安,本想带着侍卫侍女,可是眼下只有她和红喜,出什么事别人都不会知道。
心魔在外面静静听里面的动静,声音越来越小了……他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安。
好痛……这个地方好痛……
“美人计,”裕羲仿佛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竟然大笑起来,“卑焽王的妙计!本王希望他如愿以偿。”
“自愿?”裕羲冷哼道,“她敢自愿出走?”
裕羲眼中深不见底,即使是最强烈的光线落进去也泛不起半点儿波澜:“不知。”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裕羲和裕瑾,两个人匆匆赶过来。
一切一切的,让他疯狂嫉妒,几乎烧红了眼睛!
慕决低着头,这件事应该怎么解释?
摄政王做事从来不留余地。卓扬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冷笑,目光被慕决那一声凄厉的声音吸引过去,心里悄悄痛了一下。
慕决不敢相信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瞪了他一眼,有意躲在明竺雅身后。
‘暗火’的入口是一个十分狭窄的洞口,走进去,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岩石缝里滴答滴答流出清水,所以洞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手摸上去,顿时缩回来。阳光照不到,洞里的阴冷可想而之。
好吧,她用绝望的心情让自己溢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她就等着看,看摄政王如何得到慕决的人和心!
侍女听见动静跑进来,刚想张口呼救,后背上一凉,倒在地上就断了气。
慕决伏在锦被上,一头黑发披在肩上,随着肩膀的颤抖一下一下晃动成波浪。
太皇太后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卑焽王在信中表示他十分希望与天朔缔结友好盟约,并且愿意献上自己唯一的女儿,以作两国结盟的最诚心的礼品。
她记得初进皇宫的时候,宬佑在鸾合宫挂了很多很多红色的灯笼,他带着她在红灯笼里穿梭,笑声不知道传了多远……
漆黑的眼眸渐渐流转出阴森的寒气。
皇上腿上中了一箭,背上中了四箭,一箭在要害,如果没有立刻医治,恐怕很快就要了他的性命!
而此时,臣服于天朔皇朝强大国力下的各国开始蠢蠢欲动。
皇上的马撒开蹄子在林子里乱跑,疯了一般,全然没有平日的样子。
慕决没走几步,就感觉浑身发冷,好在跟着心魔,走得很快,所以很快就看见一丝月光从前面的出口透了进来。
“小姐……”红喜低着头,靠在她身边,自己真没用呢,什么都不能为小姐做,看着她受委屈都不能出来为她伸冤。
在这样残缺月色的夜晚里,风都无法觉察,有什么东西,悄悄碎裂了。
慕决吓得缩了手,局促地低着头绞着手指,自觉失态了,便转身走。
迎着江风,他的黑发,衣摆都在飘飞。
慕决提着裙摆追出去两步,微微恼怒,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让手帕落在他手上!
心魔蹲下去,脸上的表情微微惊愕。
前面的黑衣人迅速从伙伴死亡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挥舞着宝剑刺过来,他是擅长用剑的高手,剑法纯熟老练,剑气一丝不漏,在自己周围形成一圈淡蓝色的保护层。
慕决捡着几样清淡的吃了几口,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很累很累。
裕瑾神色微变:“怎,怎么可能?我没动手……”
忽然大起来的风吹的柳条乱舞,宬佑的龙袍上下翻飞。
裕瑾冷笑一声,并不把皇后的身份放在眼里,从她身边走过去,张扬狂妄。
她很开心地笑,仿佛可以忘记世间的一切烦恼。
他看着……这个皇朝最后的绊脚石破碎倒地www.hetushu.com•com
“你不准死!你给本王醒过来!”裕羲发狂一般把她拉起来,她的死去绝对是对他一次最彻底的挑衅,他还没有得到她!她就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处|子的象征?慕决惊讶,低头看自己上臂上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这是自己的守宫砂……她脸色煞白。
两个人重重叹了一声,伴君如伴虎,这滋味也不好受哟!
“妖女!妖女!那慕决就是来毁我天朔江山的狐妖啊!”太皇太后悲恸大哭,吓得宬佑慌忙跪下去。
慕决抬起头狠狠瞪着他,若他敢对爹爹怎么样,她就和他同归于尽!
慕决目瞪口呆,宬佑居然想用这种法子除掉裕羲吗?他怎么这样傻?这样做不仅不能除掉裕羲,搞不好,还会触怒那头沉睡的狮子,让他的野心提早苏醒!
“皇后不是为皇上做说客来的吗?怎么无话可说呢?”
这么多年,摄政王一点儿都没变,或许往后的一生一世,他也不会改变。
卓扬站得离冬梅很近,虽然闪躲及时,还是被几滴血溅上身。
“王爷,皇后……”侍从面如死灰,偷偷抬起头瞟了一眼走过来的皇后。
慕决站起来送客,看着两个人出去之后才转身回来,拿起桌上的宣纸,一张张翻过去,都是那么熟悉的画面,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永远不会回来了……
“在回京的途中遇到土匪。”裕羲冷笑,这种把戏,只有骗骗那些老糊涂罢了。
没人的时候,慕决一个人思考强大的意义。仇恨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她怔怔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在没有仇恨之前,她还是养在深闺的天真少女,而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坚硬起来。
红喜站在慕决身旁,笑着说:“娘娘说,今日皇上对王爷失礼了,请王爷看在皇上少不更事的份上,不要和皇上一般计较。”
转眼就到皇室的畋猎活动。
“臣救驾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卑焽王拉起飒蓝公主重新回王账中,压低声音道:“父王老实告诉你,让你去天朔,不是为了和他们的皇帝成亲?”闭了一下眼睛,卑焽王觉得说一句话都很累,“天朔的怀仁皇帝在几个月前已经册封了皇后。”
裕羲面无表情道:“傅姑娘请回。”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皇后住的地方,岂有她这种女子进来玷污的理?
红喜搀着慕决的手,站在台阶上,她们刚好要出去走走散散心,没想到会听到底下侍女们说三道四。红喜怕慕决听了伤心,便大声喝止了侍女。
她有太多话语要倾诉,太多太悠久……
黑夜中慕决脸上滚落一串冰冷的泪珠。
“哼……”裕羲接住一片飞絮,握在手心,“你觉得呢?”
他不明白,原来这就是爱。
‘暗火’冰部的杀手无一不是从小接受这样的训练,今日的战斗,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慕决看了傅琴诗一眼,裕羲便道:“琴诗,你先下去。”
她伏在红喜怀里,让自己放声大哭,把所有的悲伤,委屈,都宣泄出来!
“看看?”
“臣不知皇上圣驾在此,失礼了。”裕瑾略略欠了欠身,将手中的一包药品放下,“这是西国进贡的雪莲,特地送来给皇后娘娘补身子的。”
果然,宬佑已经醉得糊涂了,话都说不清楚,只拉着她问:“决儿呢?决儿在哪里?”
他没受伤!慕决微微诧异,宬佑打了他一百大板,居然一点儿事都没有。
“臣知道侍女必请不动娘娘大驾,故而亲自来了。”
慕决的脸色已经煞白了,宬佑怎么会做真么冲动的事情,摄政王目前羽翼丰|满,怎么可以得罪?万一他……
“何用?”太皇太后怒气未平,她舍弃了冬梅这一步旗子,却被一个女人破坏了,如何不气?
见到宬佑的高兴已经把一切都冲淡了。
果然,整个行宫因为皇上早朝的举动震动了,皇上一下朝就被太皇太后召了去。
宬佑的爱太深太深,她唯有以此,才能报答他……
慕决怔怔地看着,十根手指都在颤抖。
董仲冷冷笑了一声:“只可惜皇后,却是真正无辜的人。”
一路舟车劳顿,慕决再也提不起力气来四处看看,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消除疲劳。
宬佑在发疯的马蹄下吃力地撑着身体,想爬起来,可是身体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最后插在自己背上的箭,带着比其余四支更加猛烈的劲道插|进血肉里,钻心蚀骨的疼痛。
“你也知道那个流言吧。”太后缓缓地拨弄自己的发髻,一根流苏缠绕在她指尖。
“你且说说。”裕羲道,“本王怎么屈打成招了?”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成无声的,静悄悄的,那些人奔跑着,嘴巴一张一合,表情无比惊恐,可是她什么都听不到……自己歇斯底里喊出来的声音也不知消散了何方。
“小姐,”红喜拉紧慕决的手,“我觉得好可怕哦。”不知道摄政王会不会震怒,然后一刀结果了她!
红喜隔着纱帘道:“皇后娘娘特来看望王爷,探问王爷伤势。”
“如何?”太皇太后已没有平时的端庄慈祥,眼中一抹狠厉的杀气凝聚,两个黑衣人打了一个寒噤,想起这位太皇太后早年的作风手段,还是心有余悸。
“卓将军吗?他,是好人呢。”
兵器在空气中碰撞响起的杀伐之声,惊得慕决三魂七魄都在蠢蠢欲动!
裕羲笑着搂着她,手臂的力量让她窒息,“皇上大婚也有小半个月了,皇后身上还留着那东西,让本王惊讶不小。”
心魔淡淡一笑:“这只是开始而已?怕了吗?”
“之后皇上就让摄政王休息一年半载,好好养伤。”凝香说,“寿王气得差点儿当场和皇上动武,幸好被拦住了,皇上震怒,立刻下令寿王回震北大营,且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连降了寿王三级。”
“娘娘!”冬梅惊呼,“您,您怎么扔了呀!”
慕决呆呆地靠着门扉,脸上的颜色已经完全褪去,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皇后中毒的事,不许向外透露一个字!否则,格杀勿论!”
“过几天天更热了,该去宁江避避暑了,”太后拈起放在桌案上的宣旨,那是慕决一个人时画的画,有好几张,都是不同的场景:在书房里歪头思索的少女,云鬓流云,旁边研磨的丫鬟含笑回过头,望着在桌子前似乎还站着的什么人……
慕决羞涩地别过脸去,暂时把红喜的不自然放在一边。
裕羲把瓶子递给一旁的大夫,大夫接过去,打开盖子闻了闻,顿时神色恭敬:“不愧是素问仙子!”他像捧着佛祖的心脏一样把瓶子举过头顶,跪着道:“请王爷示下。”
不行,这样的力量根本不够!
“慕大人的事,还请娘娘节哀。”心魔偏过头,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是在笑吗?“在下知道娘娘一定是有了愿望,肯用心来交换了。”
裕羲漠然地站在他面前,身影犹如天神投在人间的影子:“瑾,你也学会在乎人了。”
裕羲道:“你想要什么?”
慕决立刻望下去,神色里的欣喜怎么都掩饰不住。
心魔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看来,那个柔弱的皇后也不是不堪一击的角色,之前还想她进去便送了性命的话,他就放弃这颗棋子,没想到,被仇恨笼罩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太后听了这话,心中却有些黯然:宬佑感兴趣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奋力抬起头,视线里慕决满是鲜血的面孔那么惊恐,望着她,用目光痴缠他……
慕决挣扎了一下,从裕羲怀里挣脱出来,抬眼冷冷瞟了他一眼,淡得没有任何感情。
裕羲抬手制止:“太皇太后的意思本王都明白了,皇后还有话要跟本王讲吗?”
不管野兽的利爪如何尖利在她身上造成伤害!不管野兽的怒吼多么可怕犹如地狱修罗!她齿下丝毫不留情!
慕决摇摇头,她才不会哭,越在这种时候,她越不能哭,她一哭了,别人都以为她害怕了,认输了。
心口剧烈跳动,有什么呼之欲出。

高远明一惊,他当然记得,当年的国丈虞修业因着女儿的受宠,权倾朝野。那时,先皇贪恋美色,大权旁落。
这一次,里面只剩下撕扯肉体和低吼的声音了。
在皇帝的葬礼之后,朝中大臣就开始拥立摄政王登基,即使以前是太皇太后一派的,现在也不得不倒戈,没有了皇帝,太皇太后就等于失去一切,更何况她目前到了生死未知的地步。
泪水模糊了视线,混着头颅上流下的那温热的液体,把她的世界染得一片怵目惊心的红。
着眼脸色一沉:“皇后素日带你不薄,你为何要害她?”
裕羲在她刚才做的地方坐下,俊脸上透出波诡云谲的变幻之色。
慕决透过腾起的白烟看裕羲的脸,更觉得他深不可测,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的危险,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
早朝时间已经到了,宬佑梳洗后便去上朝。
裕羲的计谋还在一步步实施,多年来他精心策划,撒下一张巨网,如今,正是收起来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她从宴会上出来休息,偶然间看到摄政王在对寿王说话,按理说,遇上这种事应当快速回避的,可是摄政王在黑夜中冷冷说出一句话:“杀了慕桓!”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千斤巨石压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冷笑。
“这样一来,皇上和皇后之间出现隔阂,更加激怒了皇上,他想除掉我们的决心想必也更加强烈了吧。”
裕羲侧着身坐在软蹋上,这个坐姿,倒看不出是被打了一百大板的人,他神色也从容如故:“皇后爱惜,臣不胜感激。”
心魔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嘴角边淡淡的笑容看着她。
他没受伤……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慕决本能地向后缩着身体,他没受伤,却装作受伤的样子,意欲何为?
“可是新皇未立,哎……”每个人都这样叹息,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是天朔这样的大国,周边小国都在虎视眈眈。
“你——!”前面的黑衣人眼睛瞪得老大,额头上冷汗涔涔,手指着慕决身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谁救了她!
她如此痛苦,宬佑也不好受,除了爱她,他发现自己竟然再不能多为她做一点儿事!这么没用,让他深深自责。
江水流速快,没多久,小船就隔了不远,慕决也看见了那船上临风负手而立的男子。
“有船耶!”红喜惊喜地叫了一声,看那小船乘着江水开过来,“船上有个人站着。”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夜,把女子最珍贵的东西给了宬佑,即使在宬佑已经死后,她辗转离尘,成为摄政王妃之后,也没有后悔过这一夜做出的决定。
她多想飞奔进来,呼喊着他的名字,然后扑进他怀里。
“呜……”慕决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背,很用力很用力,疼到麻木的感觉疯狂撕扯她的神经,直到嘴巴里有了血腥的味道。
生平第一次,差点儿失去了性命,她完全都没有觉察。
“她跪在门外,死活要见娘娘,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走。”
小姐的背影,好孤单啊……
昏昏沉沉一直睡到深夜,一盏灯勾出黑夜里一点光,燃尽的红烛缓缓熄灭了,满桌的烛泪流淌。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不同的地方就开始射出冷箭,宬佑左躲右闪,口里大呼:“救驾!救驾!”
慕决悄悄咬紧嘴唇,她现在还不确定,还下不了决心,还迷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她重重吐出这个字,几乎咬碎了牙齿。
那场大火烧的她全身灼|热,四处寻求出口可就是找不到。
“娘娘,外面有人求见。”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便是昨日在摄政王府他亲吻她的唇……
看着从高台上冲下来的侍卫太监,卓扬冷冷一笑,抬起手,箭袖向后退开半分,露出一段黑色的金属管。
只是心怀天下野心勃勃的摄政王,是宁肯舍弃感情也要追逐权利的人。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慕决看着宬佑的眼睛,看着我,宬佑,相信我,相信我。她希望用眼睛传递的信息能让宬佑明白。
她目视着裕瑾的身影消失,才低下头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她不该哭的,不该软弱……
冷箭射出,刺破了空气!
侍从唯唯诺诺回答:“原本昨晚中了剧毒,可是被傅琴诗姑娘救活了。”
慕决摇摇头,示意自己要站着看看江景,红喜便撑开一把红色绸伞,举到她头顶遮阳。
有刺客!
裕羲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处,挡住一片射进来的阳光,逆光中,隐约可见他冷峻的轮廓多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坚毅。
“那绣帕上写了什么?”宬佑蓦地抬起头,眼神凌厉,“你说!”
这就是野兽间的生存之道,也是杀手间的生存之道!
在无数个哭泣着醒过来的黑夜里,她才真正明白了。
他来,除了单纯的送药,还想告诉她真相,可是看到她依靠着宬佑,却不再想过多解释,既然她认为宬佑才是值得她依靠的对象,那么,他和哥会送她进入虎口。
“你想去就去好了!你想见他!这正是个机会!”宬佑大喊大叫,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便离去。
“王爷。”卓扬在门外轻轻唤道。
慕决摇头,她想什么,不会说出口,说出来,他也不会懂。心魔,只是她无缘孽障的一个错误,这个号称心魔的男人似乎每每都能看透她。
嘶哑,混沌,像是地狱门口缓缓透出的死亡之光。
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吗?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大学士慕桓以身殉职,皇上万分痛惜,下令厚葬。葬礼隆重浩大,文武百官皆来哀悼。皇后娘娘戴孝伏在棺椁前哭得肝肠寸断,令在场众人泪湿素衣。
“小姐!”红喜立刻追上去。
太后微笑:“要臣妾去的话,不如让皇后去。”
第一次尝到鲜血的滋味,原来这般温暖……
裕羲心里微微晃荡了一下,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不是自取灭亡么?还让寿王回震北大营,简直就是放虎归山!
快走到寝宫时,红喜忽然指着门口那几个禁军道:“小姐快看,那不是……”
“决……”宬佑张了张口,蓦然间想起昨晚的梦,脸上飞红,“你来这里干什么?”
心魔带着她,穿梭在皇宫里严密的戒备当中,却相当从容自如,仿佛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了若指掌,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冷汗不断从她身上冒出来,裕羲伸出探她的额头,她蹙着眉,嘴唇微微张了张:
生命太匆匆,而这匆匆的洪流,又太可笑。
心魔在门外云淡风轻地说:“慕决,这间屋子的钥匙被里面的狼吃进肚子里去了,你想出来,就杀了它,剖开肚子自己取钥匙吧。”
慕决嘤嘤的哭声很凄凉,敲响在他心上,仿佛带着她的痛苦,来和他分担。
素问仙子,百草神医。他怎么会没听过?只是素问仙子生性高傲,不肯受朝廷招用,只在民间四处游走,神影无踪。
“去死!”她发狠说道,张口咬上毛茸茸野兽头颅!狠狠一撕,一滩血溅到她的脸上。野兽吃痛嗷叫一声,慕决趁机把自己的手臂解救出来,被咬的地方疼得麻木,她却一刻都没有耽搁,双臂用力箍住狼的脖子,疯狂地撕咬狼的皮肉!
连宬佑都不愿意相信她……
望月楼是她在摄政王府时住的地方,推门进去,以前的摆设都没变过,她很熟悉地挑开纱帘。
红喜连忙叩头求饶,摄政王的脚步慢慢远去,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慕决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锋芒,害怕地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
“你别逼我,慕决,” 裕羲漆黑的眼眸里投射出犀利的暗芒,如同琉璃闪着冷艳的光,“你逼急了我,我会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中!”
慕决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野兽的。她扶着门框,随手擦了一下嘴巴上的鲜血,慢慢抬起眼睛看着他:
可是这种事根本不应该发生在慕决身上,她没做错过任何事,上天太不公道了!
“慕桓好歹是国丈,摄政王也不敢贸然行动吧。”高远明稍微思索就得出结论。
慕决一怔,摄政王,寿王……这两个人对宬佑来说,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存在呢?宬佑眼睛里的真诚恍若随时会变成有实质的水晶跌落出来,那种光芒,照进人心里最阴暗的角落,把光明,强行加进去!
她思量着怎么说,门外有侍女进来道:“皇后娘娘,摄政王有请。”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她悲愤的怒吼在胸腔里肆虐,她喊不出来,为什么偏偏会选中我!!?
她没有在,果然是不好忍受的日子啊……
已经有千万年历史的天朔皇宫,虽然经过无数代帝王的扩充修剪,可还是在烈日的焚烧之下显出历史苍颓的影子。
傅琴诗不言语,抱着瑶琴的手臂微微收紧,嘴唇上却透出一抹无力的苍白。
“我要见皇后……”红喜忍着疼,硬撑着自己站起来,“带我去见皇后。”
缺月挂疏桐。
“到底怎么了?”明竺雅也急了,王府里下人对皇后的嘴脸她见识过,寿王的蛮横无礼她也见识过,都没让慕决这么伤心的,到底又是出了什么事?“快告诉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她比慕决大了两岁,两人熟络起来她就不客气地占了个大便宜。
“上江行宫夏季很凉爽,还有围场可以打猎,平时我们女眷也可以上马一展身手呢。”太后不动声色放下宣纸,对明竺雅使了一个眼色,“我还要去几位太妃那儿,下次再过来,明小姐什么时候走?”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会是谁呢?慕决想了想,还是跟着侍女出去。
你已经是我最后的牵挂,宬佑,宬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昨天夜里悄悄出发,骑得都是汗血宝马,相信两三天便可追上慕桓押银的车队。”
因为在这个国家,他已经是超越一切的强大,任何人言语上的力量,都动摇不了他分毫。
宬佑握着她的手,认真地对她说:“决儿,朕永远不离开你。”
“不。”董仲摇头,目光瞟向更远处,“摄政王这是借刀杀人。”
“娘娘中了剧毒,昏睡了一天。”
她强迫自己出声,狠狠逼迫自己。
瞳孔转了转,她在红喜哭泣哀求的声音里渐渐找回自己。
慕决惊慌地躲开他,奈何自己的力量太微弱,最后被他拦腰抱起,走进内屋,扔在床上。魔鬼!魔鬼!他这个魔鬼!人命在他眼中,真的那么廉价吗?
无边无际的恐惧,绝望,铺天盖地,灭顶之灾……
鸾合宫里处在一片悲痛的恐惧中。
“进来吧。”
慕决从床上惊座起来,汗流浃背。
“宬佑……”
裕羲笑道:“嗯,这样一来,皇上势必要更加依靠太皇太后了。”
裕羲冷笑,皇上大婚后的早上,他确实听说床单上有‘落红’,却没想到,这是小皇帝玩的小把戏。
光线里数不清的微尘,就像数不清的悲伤。
卓扬不明所以:“王爷……”
说话!说话!一定要说话!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人人都可以拥有的能力她却没有!
不好!那匹马疯了!
“你们在说什么!?”一声清脆的喝斥响起来,吓得说话的侍女魂飞魄散,齐刷刷转过身。
“住手!”凝香从里面冲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个女孩子被从台阶上踹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一口!
父亲的去世,自己却无能为力,遗体在运送的路上,她是否有勇气,敢去亲眼看看……
“这个还给你。”裕羲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在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慕决面前,他俯身下去,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这么怕我,慕决啊……”
心魔满意了,面具上流光飞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下等娘娘学会了变强大之后再来吧,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废物。”
慕决一惊,和宬佑分开,抬起头看着裕瑾,却只看见裕瑾脸上满不在乎的冷笑,她握紧拳头!
北方草原上响起牧人的歌声,歌声飞翔在天空里。
“朕……”宬佑说不出话来,“朕去给皇叔赔礼……”
“皇上怎么会这一个人在这儿?”宬佑正在思忖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抬起头,原来是摄政王和寿王。
恍惚声高昂地响着。
太后太后也面色凝重,太后一说,她便明白过来了,这个时候皇上去固然给足了裕羲面子,让他有了下来的台阶,可是万一……裕羲不肯沿着这台阶下来,那才是真正的糟糕呢。
“快去保护皇上!”太皇太后立刻下令,回头看了一眼裕羲,指尖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嗯,”裕羲回过神,从某个自己也不甚了解的虚无之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慕决浑身僵硬,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男人太可怕……
他直起身,挺拔身躯的阴影遮住她头顶所有的光线。
“哼,你以为在本王手里,死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裕羲看着她凶狠的眼神,冷冷地一笑,一瞬间把她所有的伪装都击碎了。
“哥……”裕瑾欲言又止,“老妖婆为何要杀慕桓呢?”
“你给本王乖乖呆着!”裕羲发狠说道,“若慕桓敢有什么行动,你也休想活命!”
“慕决?”他的手指抚过她苍白干裂的嘴唇,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她在怕什么?她梦里,在害怕什么……
“你以为摄政王能掌权,靠的只是兵力和智谋吗?当时的天下,裕羲的力量算不得什么,他身后还有更强大更隐秘的组织。”心魔迎着月光眯起眼睛,“禁军大统领卓扬,武功深不可测,整个皇朝中,还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小姐休息,我给小姐做冰镇莲子羹去。”红喜伺候慕决睡下之后,吩咐侍女在旁边照看着,才出去了。
宬佑也没多加挽留,看着裕瑾走了之后,才转身去看慕决,她脸色这样白,用憎恨的目光看https://www.hetushu.com.com着寿王离开的背影,宬佑知道宫中的流言她肯定知道了。
“哥!”裕瑾忽然充满杀气地抬起头,“我不甘心让她恨着我!我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感情会失控,让她恨着他,便感觉她离得他越来越远……他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无奈和恐惧过。
大夫很快就来了,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用银针封住几处要穴,阻止毒气扩散。
是梦,是梦……她慌乱地看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换了新的,而手臂的的疼痛让她无法把那一切当成是梦。
晕过去的慕决躺在床上,身上因为刚刚才中过毒,所以冷汗不停地冒出来。
“我那么喜欢你!你就给我这样的回报!”宬佑在盛怒之下什么都看不到,连日以来的种种情景都历历在目。
傅琴诗站起来缓缓行礼,笑得嫣然妩媚,坐回去,抚着自己的瑶琴。
慕决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
宬佑!慕决踉跄着上前,宬佑却和她同时后退,隐在更加黑暗的暗影里。
身体倒下时和地板接触的沉闷碰撞声……
太皇太后慌乱地转过头去:“是啊,很精彩呢。”
那一年,不仅仅是二十五岁的太后尝尽了世间百态,就连刚入宫不久,年仅十五岁的皇后也恍若成长。
“没人么?”慕决小心地问,怕自己的声音引起什么动静来。
她在叫他的名字,如此动听的声音……决儿,这样的你,朕放不下。
“都滚下去!”宬佑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是喝了太多的酒,已经醉了。
景芳一醒过来,看见裕羲站在门口,便哭着爬过来:“王爷,奴婢真的没有下毒,奴婢真的没有……”
裕羲忽地站起来,一甩衣袖:“若是找不回皇后!本王就要你的脑袋!”
太皇太后身边坐着太后和皇后,摄政王因为身上有伤,故而也在高台之上,距离皇后不过一尺的距离。
守卫犹豫了一下,却看到王上勃然大怒的脸色,便顾不得公主的怒气,强行上前拉住缰绳,迫使飒蓝公主从马上下来。
那个时候,她很软弱地低下头,表现得如同过去十五年来的那样,温顺柔和,他满意地离开,她才敢让眼眶里的泪水决堤。
慕决慢慢转醒,光线刺进眼眶里,长长短短地跳跃。
“王爷,臣翻遍了全城,没有发现皇后的踪迹。”卓扬皱着眉说,“从现场看,不像是被绑走的,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那便说明皇后是在梦中或者……自愿离开的。”
清冷的月色照着她脸上肆虐的泪光,梦中的一切遥远却清晰,一直重复着爹爹的声音和宬佑最后倒下的瞬间。
两个人互相深爱,更是他所不容!
突然眼前的一切在飞速旋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飞快朝自己靠近……
“燕窝盅是伺候王爷的景芳送来的,没有任何人插手过。”卓扬皱起眉,景芳他是相信的,对王爷忠心耿耿,绝不会是她,可是为了找出凶手,他还是绑了景芳,严刑拷打,她在外面哭得死去活来。
很快就看到几座简单的建筑物,错落在绿树芳草间。
身后的人一手抱着她飞快闪躲,另一只手举剑刺出,但终究因为他要保护慕决,所以动作缓了一缓,他手臂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汩汩流淌,怎么都止不住!
皇朝上下一片悲恸,这一年太多悲喜无常,让人们看到世事轮回的沧桑。
她老早就觉得不能留那女人,只是几次三番派出刺客都让裕羲给救了!
慕决难过得低下头,眼泪滴下去,在白色的裙子上泅开一朵花的形状。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还是初进宫时的样子,那时的她,红盖头遮住娇羞的面容,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喜庆之中,惴惴地仿佛漫步在云端。
“这就是让我变强大的方法吗?”
裕羲的脸近在眼前,透着让她心悸的关切,她只觉得喉咙里一股甜气上涌,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身体软绵绵的,似乎朝着一个未知的,深不见底的地方下坠……
“我明白了,父王。”飒蓝一改刚才的凶恶样子,笑容自信,“飒蓝一定会带给您比这更加广阔的疆土!”
“可怜什么呀?水性杨花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的!”
慕决心里疑惑,却不能表现在脸上,坐下之后,红喜把带来的几瓶金疮药送上去:“娘娘希望王爷早日康复。”
为什么?
宬佑闭口不答,把头扭向一边。
天旋地转,慕决扶着门框,才让自己站稳。
慕决使劲儿一挣,终于从他的牵制中跳出来,她没穿鞋子,一双玉足踏在地板上越发显得莹白如玉。
顺着风向,飘飘摇摇,忽上忽下,竟然飘到裕羲的面前,他轻轻抬手,抓住。
这难道就是古人书上所说的桃花源吗?
而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深绿色枝桠间的禁军大统领,骑着黑马平静地看着自己应该保护的皇帝处于四面埋伏之中。
裕羲传了卓扬进来,问道:“谁下的毒?”
“是啊,皇后在摄政王府那么长时间,摄政王又没过问政事,谁知道两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呢。”
“决儿!”
不管面对她的将是怎样未知的命运,她知道,自从被裕羲选中入宫的那一天,她的命运,便被注定好了!
裕羲……她呆呆地望着眼前人,就是这个人刚才救了自己吗?怎么会这样?这个人应该是她的仇人才对,为何要跑来拼死救了自己?
“终于肯回来了么?”宬佑轻轻喝了一口茶,语气里带着莫大的嘲讽,不知是嘲她,还是讽自己。
“小姐,歇息吧。”红喜点亮几盏灯,让屋子里更加明亮些,同时也看清楚了慕决苍白的脸色和茫然若失的眼神。
残月疏星的夜晚,她坐在冷清的宫殿里小心翼翼地低泣,声音很小,可是每一声,都让人动容。
宬佑跪着走上前:“皇祖母!决儿她不是妖女!”
董仲渐渐放慢脚步,神色忧虑:“远明,摄政王为何要召回寿王?”
“皇后非去不可。”太后柔声道,慕决去的话,这事情,就算了了。
翻过几张,有一张在花落花飞的桃花林里,追逐嬉戏的两个少女……太后心里一痛,这是上一次出宫去大学士府时看到的情景,她依稀记得,当时慕桓是笑着跟在两个女孩子身后的。
卓扬递上一封书信。
相信接下来的实验,会更加成功吧。
宫人跪了一地,颤颤巍巍不知道究竟该回答什么。
对不起。
“来人,给我把那妖女杀了!”太皇太后厉声下令。
悄悄的下了床,走到外面。
红喜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里面才算静了一静,半响傅琴诗才魅声道“王爷重伤在身,恐怕不能对娘娘行君臣之礼,唯恐失礼,还是请娘娘回吧。”
走了一段,明竺雅停下来问。
“可……”裕瑾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这个人,还是以前的哥哥吗?实际上,他这样做,和亲手杀了慕桓,性质是一样的。“哥……”
宬佑的音容笑貌,总是流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做到了!
他不是吃人的恶魔才怪!不过要是今天不让他说几句话,怕是回去都难了,慕决递一个眼色给红喜,让她出去外面等着。
太皇太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看来她是真的老了,一步一步,都被裕羲算计了。
身后的门啪一声合上,顿时,月光被门缝的空隙切成无数条,堪堪地召见屋子里一个角落里缓缓站起的阴影。
“只要你肯交换,我便让你变得强大!”心魔慢慢地说,“愿意吗?”
“杀了那个贱妇!”太皇太后怒道。
感觉,就像把身体里某个重要部分生生分离出来一样。有点儿疼,还有点儿微微的酸……
这个时候是半夜,应该都睡着了,可是这样的寂静让人心里不安。
何况,她去,或许真的能为宬佑做点儿什么。
卓扬不理会她,站起来,冷声道:“再打!”
傅琴诗笑意盈盈看向裕羲:“若是真的救活了皇后娘娘,王爷拿什么谢奴家?”
裕羲见她怔怔出神,便拉过她一只手,挽起她宽大的袖子,露出如玉的藕臂,凉意侵入,慕决一抖,他却抚着她上臂微笑:“这个东西,是处|子之身的象征。皇后如何向天下交代?”
慕决回过头,对着红喜微微地一笑,让她不要担心自己,自己很好。
“皇上!皇上!”祥宝把皇帝驮上自己的背,看到侍卫的脸色,祥宝就知道那支黑色的箭肯定剧毒无比,没有思考,背起皇帝哭着去找御医。
心魔回头看倚着门框抬头望月的绝色女子,一抹诡异的笑浮上嘴角。
我不会走,我一定不会走。慕决低下头,用脸贴着宬佑冰冷的面颊,泪水不知不觉把两个人的脸庞都弄湿了。
“嗯……”慕决知道那个保护自己的人一定受伤了,在她耳边充斥着那个人湿热的呼吸。他一双手臂犹如钢铁般有力,把她护在怀里,不让敌人有机会伤害她一根汗毛!
月如钩,寒风阵阵。
慕决大睁着眼,眼底映上血光,犹如最纯净的红宝石,纵使没有灿烂的光线,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
竟然连皇上都不相信小姐了,那么这里,还有谁相信小姐呢?
宁江行宫在历代帝王不断扩建下已经具备相当的规模,宏大的宫殿,宽广的围场,望不到边际的绿林,逶迤流长的河流……
她用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两具身体间没有一丝缝隙。宬佑更加用力抱着她,这是他最深的眷恋,为了她,什么都能做。
摄政王,到底为何要杀她?
“进来回话。”裕羲懒懒地应声,卓扬进来跪下 道:“王爷,卑焽族已将日前增派往边境的军队向后迁徙三十里,并且卑焽王让人送来书信。”
慕决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太监顺宝小跑着上来报讯:“万岁爷射中第一头猎物,是一只成年的鹿。”
她是皇后,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
她想着,不禁泪湿了脸庞。
“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坐会儿。”慕决无力地扯住一个空洞的笑容,恍恍惚惚坐在床上。
红喜在江边的石头上铺了一条绣花手帕,招手道:“小姐来坐这儿!”
新婚那天,她和宬佑……并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宬佑在搂着她发抖的身体之时忽然平静下来。
侍女们一看见皇后也在,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跪下去不住地磕头。
心魔不动声色,凝视她的双眼:“慕大人的死,娘娘肯就此罢休?不想报仇吗?”
所以,就算老爷再也回不来了,她也一定不会让小姐孤独,因为还有她在……
紧闭的门被一脚踹开,里面匆忙收拾东西的身影骤然停止,僵硬地保持结起包袱的动作。
她还是摇头,现在的她,还会有什么愿望?
洞口豁然开朗,然后一番开阔的天地就出现在眼前。
裕羲笑的云淡风轻,言语却更强有力,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刀剑利刃的杀伐之声:“太皇太后应该很清楚,即便没有慕决,这天下本王迟早也要得到手。”
“小姐!”红喜忍了多时的眼泪完全决堤,这时候她有多大的悲伤都形容不出,小姐,从小被老爷呵护备至的小姐,为什么也要承受泪水的重量?
“住口。”这声呵斥并没有怒气,反而夹杂着莫名的无奈,裕瑾不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哥,这黑锅就让咱们背了?”
从此,天朔皇朝江山,慢慢走进裕羲手掌心。
摄政王想独占皇后!
慕决连忙缩回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裕羲的吻忽然落空,还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动作,他唇角一勾,抬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眸:“这颗痣不许弄没了,也不许任何人看见,知道了吗?”
“是啊,哥也会舍身救人了。”裕瑾插一句,“怎么就知道皇后那儿有刺客?”
慕决想起那个眉眼都很柔和的男子,有些无法把他和冷酷杀手联系在一起。
慕决身上七经六脉都紊乱不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同一具死尸,眼角慢慢地,溢出鲜红的血丝,怵目惊心。
“小姐。”红喜站在门口,她一觉醒来小姐就不见了,焦急不已,刚跑出门就看见院子里一个人站立的慕决。
可是一想起爹爹是死在这个人手中,所有的怨恨都激发出来,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嗖地站起来,掀帘而去。
红喜一边哭着,一边用热毛巾给她擦脸,老爷甚至连最后的话都没来得及和小姐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
傅琴诗亦聪明,不再往下说了,这时大夫喜不自胜跑出来,“成了成了!娘娘的毒向外走了!”
“娘娘就在里面。”
“小姐!小姐!”红喜被她疯狂的动作吓坏了,不断摇晃着她的身子,抢救她咬得鲜血淋漓的手背,“不要这样,小姐,小姐……”
“这条江,绕了半个圆,刚好把行宫包围起来。”红喜说,“正是因为有这条江,行宫在夏天才会凉爽。”
小姐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娘娘放心,只要你相信我,愿望就没有实现不了的。”他自信地说,眼睛里光芒大盛,一瞬间,让人错觉这是真正的天神。
“啊——!”飒蓝一声怪叫,明丽的脸上布满了乌云,“他都成亲了!?”
“皇祖母让孙儿去向裕羲道歉?”宬佑扭着头坐在一边,像个任性的孩子,“不可能!孙儿决不会去!”
“那天护驾的很多侍卫都看到了呢,皇上也在,大概是觉得戴了绿帽子,所以疏远皇后了吧。”
“叫你滚!皇后娘娘是你随便能见的吗?”门口的守卫不耐烦了,“快滚!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天朔皇朝上下,都惶惶不安。
裕羲笑笑,不置可否。
果然,出来吹吹风,会好一些。
“去死吧!”黑衣人怒斥,快而狠的剑法让人无从躲避。
见她只哭不说话,宬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抓住她,用力摇晃她的身子,愤怒得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你怕了吗?无耻!无耻!”
“怕。”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她怕极了,生死边缘,她真怕死去之后醒不过来。
红喜扶起她,一起朝皇上的方向跑去。
经过这样惨烈的一场战斗,每一个人,都会变得更加残忍和冷血,眼前的敌人不会手下留情,想要活命,就得比他更冷血!
那个人,犀利如鹰隼的眼眸,只有在看到慕决想到慕决的时候,才会变得犹如一江春|水。
号角声吹响,浩大的队伍立刻冲出去,皇上一马当先,弯弓,搭箭,动作都很熟稔。第一箭射出去,队伍里欢呼起来。
不要,不要这样……她拼命甩了一下头,红喜哭着说:“……全部都死了,小姐,小姐……”
虽然相隔甚远,可那位像神话传说一样来自另外一个国度的男人,却几乎成了这片广袤草原上女子们心中憧憬的良人。
此事自然也惊动了在前朝的大臣,摄政王立刻派出禁军在帝都里四处搜索。
皇后从摄政王府回到宫里,哀痛,彷徨。
他可以一句话就决定她的一生,也可以一句话,就让爹爹死去!他没有心,爹爹说的对,他是这世界上,最无情的人!
今晚的月亮真是不够圆,也没有往常那么亮,一轮小小的月牙儿,仿佛在嘲笑她的命运。
开始一阵一阵吹起冷风,把夏日的热气一扫而空。在摄政王府,有谁会求见她?
慕决……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名字作祟吗?
高远明一惊:“借刀杀人?”
“很快你就知道了。”心魔淡淡地说,继续带着她赶路。
寝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宬佑的脸在阴影里透出一种淡淡的冷漠。
顺宝整理着昨夜皇帝换下的衣服,对值班的祥宝说:“想不到咱们皇上也会喝酒了。”
慕决也悄悄握紧了手。
“是真的……”红喜从她眼里看到从小到大都未见过的绝望,她自己,也绝望了……
整间屋子变成她战斗的地狱,这次没有谁会救她于水火,而她要做的,当然是杀了这头疯了的野狼!
宬佑,是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慕桓的事,他昨晚才知道,怕她难受,夜里就出宫,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守在她身边,不能让她独自承受痛苦。
凝香轻声把事情小心说了一遍,明竺雅越听脸色越苍白,最后,额头上也渗出一丝细细的汗珠。
心魔沐浴在清冷的月色中,嘴角泛起一抹凄凉的笑:
绿树枝桠从围墙上伸出来,绿油油的叶子晃得人眼花缭乱。
冬梅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娘娘喜欢吃就好,这还是摄政王特意吩咐厨子为娘娘准备的呢。”
裕羲负手而立,嘴角噙着笑容,对她仇恨的目光并不躲闪。
慕决,果然留不得她。
“就算是皇上的命令,他们也不敢真打本王。”裕羲仰起脸的侧影有些骄傲,“让皇后担心,本王真是该死。”
知道她心怀芥蒂,裕羲表面上虽然平淡,内心却有些波涛暗涌。
“为何?”宬佑问,他肯亲自去赔礼道歉,难道皇叔还不原谅他吗?
他一说起昨天的事情,慕决整张脸都红透了,他还有脸说!
宬佑低下头,缓缓地在柳堤上行走,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永远不再回头……
“没有本王的允许,你连求死都不能!”他霸道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来来回回撞击。
他在心里说了三声对不起,却觉得什么都无法挽回。
只有慕决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明明没有受伤,却在人前装作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让人看着都不舒服!
“发烧了?”明竺雅心急如焚,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加上孱弱的身体,她怎么受的了?
“天朔的,”卑焽王说,“摄政王,裕羲。”
“参见皇上!”门外的时候忽然高声说话。
太皇太后一口气缓不过来,颤抖着指着裕羲,两片嘴唇发青,晕了过去。
红喜终于追上慕决,跪下去哭道:“小姐!”
卓扬冷哼:“芳姑娘,你要是不招认,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怎么可以不相信她?还打她呢?
宬佑是在自己的寝宫清醒的,头痛欲裂,昨晚他……似乎做了一个很美丽的梦……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的穿着。
一旁的红喜深深一惊,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高兴,少年的皇帝脸上是不可撼动的坚决神情,皇上一言九鼎,小姐一定会幸福的。
狼的鼻子间传来粗重而浑浊的喘息声,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慕决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空虚,乏味,残缺……
自从从宫里来上江行宫,已经过了小半个月,这期间,皇上再也没有来过皇后的寝宫,伺候皇后的侍女都在纷纷议论。
只可惜这些,慕决永远不可能知道。
“幸好来得及,”他低声呢喃,声音里透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怕她一瞬间从自己眼前粉碎,“幸好。”
这个人是……慕决缓缓回头,努力才让自己没把嘴唇咬破。
“那之后怎么样呢?”红喜又问,看小姐的脸色就知道她有多担心了。
手上火辣辣的疼,宬佑逐渐冷静下来,打过她的手仿佛麻木了。
“哎呀!手帕!”红喜低呼。
“嗷~~~”嘶吼一声,准备继续反扑!
憎恨吧!绝望吧!慕决,这样才能更加彻底激发你的潜能!
“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她!”裕羲听完卓扬的话后心底一震。
裕羲冷冷看着她,蓦然疏离地站在一片刺目金光中,他只是抬起手,卓扬腰间的剑便被抽出来,一剑从她脖颈上砍过。
裕羲怔了一下,微笑道:“让娘娘受惊了。”
月光透进来,有种和死亡很接近的苍白。
“心魔……”喉咙里无意识喊出这两个字,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呀!皇上!”侍女的惊叫在门口响起,宬佑烦躁地转过头去看,顿时愣住。
明竺雅看着门外的光线里渐行渐远的影子,一种奇怪的,寒冷的感觉慢慢爬上自己的心。
心魔的话重重击在她心上,仿佛觉悟到什么,她抬头去看窗外的心魔。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宬佑决绝离开的时候,仿佛他还没走,还在那里不断重复他离开的动作,给她最深最深的打击。
也许不应该心痛,可是至少,他在这几天,疯狂地滋生了一种名为思念的感觉。
可是这一次,她是否依旧无愿呢?
再也没有谁会保护她,从今往后,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慕决还是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和皇上大婚扯上关系吗?
“发生什么事了?”太皇太后看着那边,好像很多人骑马狂奔的样子,和往常的畋猎有些不同,似乎更加激烈。
慕决从床上滑下来,靠在红喜身上,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的,唯一的人只有一起长大的红喜……她再也不能失去的人。
高远明忧虑地停下来:“可是慕桓不除不行了。”
“决儿……”宬佑喃喃自语,忽然痛苦地呻|吟一声,狂奔出去。
“很好。”心魔轻轻一笑,“请皇后跟我来吧。”他一转身溶进月色里,慕决也立刻跟了出去。
“告诉她……朕喜欢她……朕……朕……”宬佑伏在祥宝背上断断续续地说,“下,下辈子……朕还要……喜欢她……朕没有后悔过……”
红喜顾不得有伤在身,推开凝香跑进去。
红喜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自小哑言的小姐:“小……小姐?”
狼……凶猛残忍的野兽!她要独自面对一头狼!
她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皇后素日待他的好,想起种种的那些过往,冬梅依旧很难受。
“正是。”卓扬答道,随即微微一笑,“看来卑焽王想效仿古人,对王爷使用美人计。”
裕羲握起的手紧了又紧,忽然抓住她:“慕决!”
他看着……突然刮起狂风,把所有的尘埃都卷上了天空,而慕决,在终于快接近宬佑的时候,轰然倒地。
她身上流了好多血,一滴一滴,滴在沙尘里,隐没在尘埃里。
太皇太后又忧心忡忡:“裕羲既然知道了慕桓的行动,那么慕桓……也留不得了。”
“决儿!”宬佑欢喜难当,终于醒了!“别动,你还在生病呢。”慌忙托住她勉强支和图书撑起的身体,宬佑温柔地把脸紧贴在她脸上,“朕守着你。”
“她若不是妖女?怎么会有那些难听的流言!让你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太皇太后气得脸色发青,宫中流言纷纷,皆是因为哪一个女人而起,败坏伦常,毁了天朔皇室的颜面!这样的女人,再留下来只能是祸害!
卓扬让人把景芳拉下去,他不忍心再打,蹲下去问道:“你送燕窝来时,可曾遇见什么人?”
“你以为,本王会忌惮你的身份吗?”裕羲望着她笑容凉薄,嘴角的弧度显示出他内心的狂妄,“你是本王一手扶上后位的,你的斤两,本王都清楚得很。”
慕决依言走进去,每月十五才回来一次,那他们是怎么学习绝世的本领呢?心魔说,‘暗火’的杀手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没有日夜勤学苦练,怎么当上高手呢?
“为何?”
她对宬佑心存感激。
尘埃,浮沉。
死定了吗?慕决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又处在黑暗的环境当中,根本不足以和狼抗衡!
“大爷,求求您进去通报一声吧,奴婢给您做牛做马都愿意!”一个女孩子跪着走上来,抓着守卫的衣服不放。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但还是用尽一切力量箍住狼的脖子!
卓扬道:“是。”又忙着出去调查。裕羲后脚也跟了出去,看见景芳和几个厨房的厨子已经被打得晕厥在地上,几个侍卫拎了冷水过去,一桶一个,兜头浇醒。
“早些年琴诗有位旧友,她的名号王爷想必听过——素问仙子。”
头颅滚落在地上,眼睛向上,不可置信看着自己身体里汩汩流出鲜血,像春天的雨水,从瓦檐流泻出来。
大夫欣喜捧着药瓶进去。
裕瑾悄悄动了的恻隐之心,在进门的一瞬间被瓦解。
因为逆光,所以只是感觉那身影挺拔高大,在树梢间直直挺立,眼似寒星,在黑夜里穿透人心,利刃一般锋利!
“姑娘是要上哪儿去?”卓扬走进去,彬彬有礼像个绅士。
“宬……”简单的音节,在她心里萦绕了千万遍的名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哎,皇后也怪可怜,才刚死了爹,又失宠了。”
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心魔带着她从宫墙上跃出去,他轻功极好,怪不得每一次都来无影去无踪。
宬佑眼中……那淡漠的眼神里,隐约夹杂的那是什么?
裕羲意会,只随意一笑,看向趴在地上的景芳道:“你方才说不要冤枉了好人,你的好人,可是指她?”
爱情,本来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能改变原本最坚强的意志。甚至是风,甚至是雨,都阻挡不了爱情。
“太皇太后且慢。”高远明急忙阻止,“或许那个女人还有用。”
“‘暗火’之中又分‘炎部’和‘冰部’,‘炎部’在其他地方,这里是‘冰部’”心魔继续对她讲解,“你以后就是‘冰部’的弟子了。”
紧紧握起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那种痛,丝毫都感受不到,此时此刻,她麻木了。
慕决抬头望了望窗外,扶着柱子爬起来,她想去看看月色,被宬佑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似乎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冰部’的杀手,每月十五才回来一次,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心魔打开一栋木楼的门,“进去。”
“启禀摄政王,禁军统领卓扬求见。”
慕决笑了笑,勉强吃了几口,口味清淡,比起一桌子佳肴更能引起她的食欲。
心魔边走边说:“以前,这是历代帝王培养杀手的地方,称为‘暗火’,有传言说‘天下高手出暗火’,所以,里面出来的人,都是以一敌千的高手。作为杀手,他们隐藏在皇朝的各个部门,文武各不同,并且身份不可以让外人知道,否则只有死。”
只要他不在这里她就绝对不会受惊!她宁愿被刺客杀死也不愿让他救,欠他的情!她瞥向一边。
他的心情好复杂,千头万绪,千丝百缕,剪不断,理还乱。
“原本冬梅已经得手了,可是突然冒出一个花满楼花魁傅琴诗,把皇后的毒解了。”
“小姐!”红喜有些埋怨地说,“您怎么能答应?”
好冷好冷……比帝都严冬飘雪的季节冷上千倍百倍。
“今日皇上在朝堂上,让摄政王跪下行君臣之礼,”凝香转了口气,担心地道,“摄政王以先皇授命的辅政大臣自居,不肯下跪,皇上就下令打了摄政王一百大板呢,恐怕……”
相拥的两个人没有发现这间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红喜最先反应过来,慌忙跪下去:“寿王殿下!”
裕羲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看着她倒下也不出手相扶。
卓扬心里一惊,不允许别人对她有非分之想……慕决,他是势在必得了?
红喜也是吓得不轻,忙问:“真打了?”
她默默地从侍女们身边走过,脚步有些虚浮。
远处的高台上,摄政王裕羲站在精致的木制栏杆边,风卷着尘埃,呼啸过去。
“当然是皇上厉害了!皇上可是真龙天子,百兽降伏的啊!”红喜把戏文上听说的事拿出来说,逗得慕决扑哧一声笑了。
对于慕决来说,摄政王的爱,意味着毁灭。
太后嫣然一笑:“我信不信无关,关键是皇后信了。”
当啷!
“你不要跟皇叔走……”两个人紧贴的脸庞上都是濡湿的泪水,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围场东方搭建了供女眷和文官观赏的高台,此刻已经热闹非凡了。
严酷的盛夏很快就要来临,每年的这个时候,总要到宁江避暑,今年也不会例外,六月还没到,就已经打点准备好一切。
转过照壁,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踱出来挡住裕瑾的路,那个人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却冰冷带着严厉。
她在绵绵思绪中渐渐睡着了,长夜漫漫,她不知道,她梦中思念的家,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的成果,心魔很满意。
扶着宬佑躺在床上,慕决不想惊动别人,把他的鞋子脱了,正想出去烧热水,手臂被宬佑一把拉住。
她一有这样的想法,裕羲便偏头看她一眼,眼睛里尽是笑意。
太皇太后也渐渐撑不住,看见太后和皇后都兴致昂扬,毕竟是年轻人,她轻轻叹息一声,正想下去,忽然听见林子那边暴动起来。
“慕桓死了。”裕羲抬起漆黑的眸子,神色不惊,“押送赈灾银两的人无一人生还。”
交错而过的瞬间,裕羲在船上对她微微一笑,慕决站在红绸伞下,脸上被映得一片绯红。
裕羲走出去,卓扬立在门外道:“慕桓果真是奉了太皇太后密旨,从江东北上,联络禄王,据探子来报,禄王不但见了慕桓,而且交往过密。”
“哦。”太皇太后明白了,“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务必要借傅琴诗的手,杀了慕决。”
红喜的话没说完,有些愣怔,慕决已经掀开纱帘,慢慢走进去。
慕决掀开纱帘,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走出去。明竺雅刚刚接过侍女端来的香茗,闻着味道要喝下去,却看见慕决衣衫不整冲出来,惊得差点儿扔了茶杯,忙放回桌子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热……
摄政王裕羲坐在鸾合宫正殿的宝座上,将侍女端来的茶水点心尽数扔在地上,声音里已经不能压抑愤怒:“本王不相信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可是她知道,幕后凶手绝对不是摄政王!为何这样笃定?只因为她相信他。或者,相信他眼中的真情不会是虚假的。
慕决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过了半响,裕羲才似想起什么道:“本王不知皇后竟还有那种东西。”
可是她存活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理由!
流言吗?慕决在心里惨淡地笑,寿王亲口说出的话,还会是流言吗?宬佑太天真了,所以帝王之位,反倒成了他的羁绊。
爹爹就这样去世了吗?就这样白白地丢了性命吗?
“你还是不要在皇后面前提起摄政王,否则会让她更恨他。”太后转过身缓缓向前走,那样的后果,裕羲他承受不起。
心魔冷冷一哼:“世上哪有好人坏人,只有不同的立场。”说罢,便加快步伐走进山谷。
隔得距离不算太远,慕决已经看到宬佑背上插着四支箭!她几乎忘记了该怎样呼吸,离开自己的座位狂奔下去。
好厉害!幸好自己闪开了,否则,肯定当场就毙命了吧!慕决不无庆幸,感谢及时出现救了自己的人!
慕决心中一阵伤感,再怎么说,皇上对她的心,终究是真的吧。
昨晚,要不是看到这枚小小的朱砂痣,醉糊涂的他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想着,他竟然不由自主低下头,微凉的唇瓣轻轻落在他手臂上,吻着那颗痣,吻着她颤抖的肌肤。
红喜,明竺雅……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子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可就是……在突破出来的时候,变成零星的碎片,在空气里低哑地呻|吟。
“住口!”卓扬怒气上涌,英俊的脸庞涨得通红,“不得污蔑摄政王!”
尝试过无数次,鲜血的滋味,在唇舌之间慢慢化开。
她不能在这里就死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还未报仇怎么可以死去!老天,你不能这么不公平!
慕决怔了一下,摇头,该说的,她已经交代红喜说了,对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多说的。
“慢着!”一个动听的声音响起来,众人都循声望去,只见花满楼头牌花魁傅琴诗提着裙摆款款走进来,“王爷可不要屈打成招,冤枉了好人。”
裕羲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凌厉无比,傅琴诗不自觉后退一步,心尖上倏地凉了下去,两个侍卫站到她身边,道:“傅姑娘,请回吧。”
盛夏的帝都,繁华如潮,可这繁华背后,是多少人肝肠寸断的悲痛……
好日子不想过,竟然去扯老虎的胡须!
“王爷是何苦呢?”
“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傅琴诗禁不住冷笑,就算是手握天下的摄政王,也不可能主宰得了人心吧?据她所知,慕决可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不仅带着杀父之仇,还有流言四起导致的皇上对她的不信任。
“决……”宬佑的声音淹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他愣住,看着站在寝殿里动作亲昵的摄政王和慕决。
这头野兽,竟是被她活生生咬死的!
她就这样死了吗?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
怎么办?刚才一击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了,如果这个时候恶狼再进攻的话,恐怕要败的一塌糊涂了!
啪啦!碎裂的声音很巨大,她手上沾了好多温热的液体。
“恭喜皇后娘娘逃过一劫。”窗口吹来一阵风,随即,一个黑衣男人站在她面前,一张精致的银面具遮住面容,不知他的表情是悲是喜。
凝香抱着一叠衣服走进来,笑道:“听说太皇太后后天举行畋猎活动,要好热闹呢。”
“真是烦死人了!”守卫忍无可忍,抬起脚踹下去,“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狼的动作凌厉迅猛,绿眼睛里渐渐染上嗜血的红色。
宬佑……泪水一瞬间决堤,这……是真的吗?
一阵风吹来,两个黑衣人相视苦笑,足尖轻点,消失在湖光山色中。
她要向那个夺去她最敬爱父亲的凶手报仇!!!
不同的立场?
裕羲身上没有溅到一滴血,紫金袍服依旧尊贵,反射着夺目绚烂的光,他扔了剑,冷冷地从薄唇里吐出几个字:“尸体扔出去喂狗。”
她望着他消失,在江水尽头,似乎也在天地尽头,渐渐变成一个孤零零的小黑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在北方广阔的草原之上,卑焽族的朝廷里此刻也是波涛汹涌。
冬梅放下包袱,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在摄政王府行凶迫害皇后,她就该想到不可能安全逃离。
红喜……还有她……
一句话让慕决的泪水决堤,颗颗晶莹如玉,她也想振作起来,想变得强大,像心魔说的那样足以保护自己!可是她做不到……她天生就软弱,加上从未经历过大事,从小到大有爹爹在身边,她宁愿天真一辈子,可是命运的手不放过她!
慕决紧紧抓着锦被,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这个口不能言的少女,已经被他逼得想反抗了!
卑焽族特有的羊皮纸纸质轻脆,裕羲稍微收紧了手指,便听到羊皮纸发出独特的声音,就像压抑在胸腔里及时宣泄的一声呢喃:“摄政王妃?”
此时此刻,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那个女孩将来在他生命中会扮演什么角色,将会如何彻底地影响他的一生,所以他尚可已为所欲为。等到很多年之后他终于知道慕决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们已经天涯各一方,在不同的立场上相互争斗,厮杀……
“明小姐这么早就来了。”凝香迎出去,接过明竺雅带来的补品,“皇后昨晚睡得晚,半夜里发起高烧,想必是残留在体内的毒性又开始发作了。”
他以前以为,把他的世界强加给她也没什么,现在才明白这种致命的伤。
所有的画面转过,宬佑愤怒地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
“快把王爷请过来!”凝香吩咐小丫鬟,心急如焚,怎么会是这样的消息?
“皇上,听你皇祖母的话,去给你皇叔赔个礼。”太后也觉得兹事体大,暗暗感叹皇上终究还是个孩子。
慕决挣扎着又清醒过来,抓住红喜的肩膀不断摇晃,一边摇,一边哭得声嘶力竭,所有的泪水,全要发泄出来。
她把宣纸收起来。
可是那一天,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哀求,他都不回来……
望月楼
后背上一阵剧痛,肌肉被撕裂的声音让人颤抖,疯狂的马儿完全不知方向地乱跑,宬佑握紧缰绳,迫使马儿朝高台的方向冲出去!
“很好。”心魔点头道,“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冰部’杀手!”
宬佑的目光定格在慕决疯狂跑过来的一瞬间,她哭得好伤心,可是他……再也没办法为她拭去那泪水……
她拖着受伤的手臂气喘吁吁地半跪在暗影里,急速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除了她的声音,纵使她还在那么远的地方,可是她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这一次,她没有闪躲,在凶恶的狼扑过来咬住自己手臂的时候,另一只手反扣住狼的脖颈。
太后的声音停止,望向围场,皇上从马背上摔下来,顺台阶冲下去的慕决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哭,只是一种让人变得越来越懦弱的办法!
可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杀父之仇不报,如何肯下去面对亡灵?
树倒猢狲散,母亲失宠多年,娘家也早就门庭冷落,临死之时,身边只有两个无辜稚子。
“你要是不听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他淡淡说着,忽然凑上前飞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记住了吗?”
所以才会怜惜,所以才会不忍,所以才会心痛……一切只因为,他和她,一样痛过。
“唔……”嗓子里像被灌了几千斤铁水,沉重粗糙得不可思议。
夏季最酷热的时候,宁江围场蒸腾在烈烈艳阳和燥热空气中,放眼望去,围场之中的宽阔空地和广袤树林,让人惊叹。无数飞禽走兽,今日都成为猎杀的目标!
慕决张大嘴巴,差点儿连呼吸都忘记了,他说的痛苦和悔恨,她当然明白指的是什么。
没人注意到,裕瑾玩世不恭的笑容里,藏着最深最尖锐的寒光。
果然那么喜欢宬佑吗?
裕羲犹豫了一秒:“去吧。”
“是。”慕决轻声答道。
“王爷重伤未愈,不能出来见驾,请娘娘随小人进去。”
“呵……”身后的人忍不住笑起来,低下头,下颚抵在她的颈窝。
身后一双手伸上来,抱着她快速转了一圈。
她用力扔出去,似乎把那小小的瓷器当成脑海里百般诅咒的人。
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放松,反而越来越紧!在和荧绿的狼眼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眼中冰冷坚定的暗芒甚至让这头野兽都为之一震。
红喜读懂她的眼神,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她就怕小姐想不开啊。
狼要挣脱,尖利的爪子四处挥舞,抓破她的皮肉,鲜血的味道涌出,狼更加加重了嘴巴里的力道。
“皇祖母!”
裕羲也配合着演足了戏,每每含笑感谢太皇太后关怀。
慕决一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烈马已经疯了,完全不由他控制,想逃也逃不了,腿上忽然中了一箭,他疼得险些栽下马去!
不哭……慕决咬紧嘴唇,她才不能哭,这个时候,在杀父仇人面前,哭泣是最没用的做法!
“小姐!”红喜忙去追高兴过头的慕决,这个时候的小姐真像以前在大学士府的样子呢,有点儿孩童的天真幼稚。
“小姐……”红喜被晃得头晕眼花,泪水横流,“路上遇到土匪,老爷没有回来……”
狼的头部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血肉模糊,而它的脖颈,软软地垂在地上,显然已经断了。
门后咯噔一声,裕羲立刻抬手制止卓扬再说话,转身走进去。
可是宬佑不愿意相信自己心里敬佩的皇叔会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而他的话,真正让慕决陷入求死的绝望中。
“是吗?”裕羲看向慕决,她面无表情,也不看他,裕羲不觉有些恼怒,眯着眼道:“娘娘只为几瓶金疮药就亲自前来吗?”
慕决傻了眼,拼命挣扎,这才发现,屋里伺候的侍女不知什么时候都走光了。这下连求救的人也没有,她只有忐忑地望着他。
心魔笑道:“今日娘娘可有愿望?”
他对她的尊重,对她的深爱,只换来她的背叛!
明竺雅隐约觉得他话里有另外的含义,可是终究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绕开话题说些别的。裕羲又问起此次选妃的情况,明竺雅立刻脸红了,什么都顾不得,推辞说有事逃回去了。
从现在开始慕决要思考怎么让自己变得强大,要想报仇,就不能让心魔看不起!
“解毒!快给她解毒!”裕羲拽着大夫的衣领,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从来没有背叛,只是不能为自己辩解,他对她的爱,就这样薄弱,一点点刺|激都能让它分崩离析吗?
“父王!你欺负人!你欺负人!”飒蓝公主不依不饶地在草原上跺着脚,“天朔的皇帝早就死了!我过去和谁和亲呀!?”
红喜整颗心都提起来,卓将军就在皇上身边,又和摄政王传递了那样一个眼神。不详的预感慢慢爬上她的身体。
裕瑾低着头,颓然无力:“没什么,看看而已。”
可是总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
慕决心里一惊,今日的事情碎片浮现在脑海里,她只记得吃了燕窝粥,便去休息了,迷迷糊糊听见很多人叫喊,说她中毒了……
擦干眼泪,她扶着床柱站起来,抬头和裕羲对视,是他,是他……眼中飞速流转的仇恨,疯狂深刻!
“皇后身体还没有大好,不应该出来,凝香,送皇后回房休息。”裕羲躲开慕决明澈的眼眸,朝另一边去了。
傅琴诗两手一张,从两个侍卫中间走出来:“王爷难道不想救皇后?”
“皇后……知道了吗?”
裕羲和裕瑾告辞离去,宬佑稍微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双拳握得很紧,手心里都是汗水。
“这绣帕皇后不想要回,本王只好自己收下了。”他把那绣着桃花的绣帕重新收回去,小心地放在怀中,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皇后如果是为皇上来做说客,那么请回吧。”
裕羲怒气冲冲从鸾合宫出去,迎面遇上来回报的卓扬。
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似乎有激烈的火花在两人眼睛里传递。
慕决穿一身浅绿色湖纱,柔软的纱衬托出她窈窕的身形,发髻只简单梳了一个流云髻,发鬓上插几朵紫色兰花,褪去繁琐的宫装妍丽的妆容,她仿佛又回到在学士府的时光,不谙世事的学士千金,眉目间流出一种娇艳的女儿态,如枝上桃花。
银色的箭在染上他鲜血的一刻变成深沉的黑色。
该死!宬佑忍着痛狠狠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马儿吃痛,撒开蹄子猛冲,宬佑伏在马背上,沿途的枝叶刮破了衣服,划伤了皮肤。
不甘心!拼命去救决儿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慕决低下头去,红喜连忙帮她说:“皇后娘娘是特意来找陛下的。”
她只是不小心,被风吹走了绣帕而已,她和摄政王,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只是受了一点儿小伤。”裕羲抬手摘了一片碧绿细长的柳叶在手,放在指尖把玩。
慕决敏捷地躲过去,差点儿失去一条手臂,幸好只是被爪子抓了一下,虽然流了很多血,却没有致命。
慕决过去拉起红喜的手,和她一起走进暖暖的屋子里。
当年的痛刻骨铭心,所以今时今日,他才能体会慕决的感觉。
心魔指尖漫不经心在锦被上的绣图上游走,他的手指修长均匀,像玉竹一般,慕决看的出了神,这样的一双手,似乎在记忆中的某个地方,也曾出现过……
慕决擦干了眼泪,才发觉那些事情羞于启齿,她应该怎么告诉竺雅?
“小姐。”红喜低声说,“要哭,红喜陪着您。”
宬佑孤零零走在宁江行宫的柳堤上,浓郁的绿色绵延了很长很长的距离,他站在其中,渺小得有如一粒尘埃。
她站在一个很远的位置,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脚步迈出一步去,眼睁睁看着爹爹远远消失了。
明竺雅看过他在慕决离去后空空的望月楼独坐一宿,他在月下借酒浇愁,大醉后不自觉地呢喃出慕决的名字……他虽然从未道破,可是在官家长大的明竺雅,怎么会看不明白?
她决不放弃!
发生了什么吗?今天的裕羲,和往常不一样。
“快看!皇上出来了!”随着一个太监的叫唤,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下去,看见碧绿的林子里,冲出一匹黑色的骏马,驮着他的主人四处狂奔。
必须要强大起来,才足以支撑无数人人的希望。
景芳想了想,她确实没遇见什么人,如此说来,这罪肯定要自己背了,谋杀皇后,这样大的罪名,诛连九族都不够。景芳大哭起来:“一直都是我送来的……没遇见谁……”
“太皇太后让皇后带了口谕来,王爷在家安心养伤,朝中之事可不必担心。”
心里会痛,他究竟是不忍心,还是不甘心……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关于怀仁皇帝的一切,https://m•hetushu.com.com都结束了。
他那时也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面对人生中至亲的死亡,害怕地不能动弹,裕瑾一直拉扯他的手,一直拉,一直喊他……
“人也要,心亦要。她的一切,本王都要。”他说得十分平淡,甚至连脸上带着那淡淡的笑容里都带上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本王就是如此贪婪无度的人。”
明竺雅这才留意到望月楼周围的禁军,原来皇上也来了。早就知道皇上对皇后情深意重,又有一个这么关心慕决的人,真好……
“本王自有打算。”
太后把宬佑扶起来,爱惜地拍着他的手背:“皇上想通了就好,只是……”太后想了想,苦笑,“皇上去怕也没用,倒是火上浇油。”
只是忽然有一张面孔飞快在脑海中闪现。
高远明道:“傅琴诗貌若天仙,爱慕摄政王,可她出身青楼,心机深沉,太皇太后可以利用这一点,让她知道皇后才是她的绊脚石。”
骄阳似火
冬梅后退数步,颓然坐在床上,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爹爹,宬佑,他们都看着她……
慕决让红喜上去敲门,此次出来,太皇太后为怕惹出更多流言,便让她带上贴身的宫女,穿便装悄悄出去。
“当然打了,皇上的命令谁敢违抗?”
“这是皇后娘娘家里的人。”凝香狠狠瞪了一眼守卫,跑下去扶起女孩,“红喜姑娘。”
卓扬一怔,她怎知摄政王对皇后有意?
不不,这只是猜测而已,事实上,她只能读出小姐的想法,卓将军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就被看透,红喜在心里安慰自己,仰起脸对慕决一笑:“小姐希望皇上大显身手吧!”
皇上,太皇太后的相继离世已经造成了全国百姓惶惶不安的情绪,如果现在连皇后都失踪了,那更是雪上加霜。
一吹,心里的阴霾也散了不少。
那么高的台阶,没有任何凭借,侍女都来不及去救,当她滚到最后一级的时候,头上汩汩流着血。
她闭上眼睛,顺着他的唇,慢慢把自己的唇瓣贴上去,双手颤抖着去解他的衣带。
“要杀要剐,随将军高兴吧。”冬梅释然了,嘴角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傅琴诗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一个侍卫上来接,傅琴诗闪过身,水蛇一般绕过侍卫,款步走向裕羲,亲自把瓶子送到他手里:“琴诗敢以性命担保,王爷不妨试一试。”
遗世独立,浩渺烟波,他在天地之间,乘一叶扁舟,踏浪而来。
“哦?”裕羲表现出一点点兴趣,扬眉道,“果真有这样的神丹?”
“所以,父王不会让你区区做一个嫔妃,”卑焽王眼底闪过一抹狡猾,“你要嫁的人,是天朔皇朝真正掌权的男人,一个足以让我北方大草原的天神都顶礼膜拜的男人!”
“很好。”裕羲像是早已料到,“本王有几乎话想私底下对皇后说。”他看了一眼红喜,红喜顿时为难起来。
“老祖宗!老祖宗!”太后摇晃着昏过去的太皇太后的身体,变故来的太快,饶是她经历过无数事情,都一瞬间失去了方向。
“王,王爷,皇后中的毒,下臣实在不知……”
她表现得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却激起了他体内猎人的本质。
太后怔了一怔,回头却见明竺雅站在身后,粉面桃腮,笑意盈盈。
“是。”傅琴诗嫣然一笑,抱起自己的瑶琴走了。
不过,她从未担心过心魔会对她不利,她一心一意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决儿,”宬佑坚定地望着她,“朕发誓,绝不会再这么没用了!如果连你都保护不了,朕算什么皇帝!”
裕羲忙走进去,坐在床边,帮她擦去眼角干涸的血渍,她在昏迷中毫无觉察,只觉得黑茫茫的地方突然出现摄政王神祗般的身影。然后,多日不见的爹爹向她走来,伸出手道:“决儿,跟爹爹回家吧。”
“皇叔,把决儿交给我!”宬佑面色阴沉,年轻气盛的脾气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
刺客来时她和皇叔紧紧的拥抱,柳堤之上皇叔提到她是温柔的眼神,还有江边他们互相凝望,赠送绣帕的场景。
摄政王已经开始向皇帝挑明立场了吗?难道,他已经等不及了?
慕决咬紧嘴唇,在黑衣人再次挥剑砍来的时候,迅速地踢出一脚,正中胯间某个部位,她怔了一怔,脸上绯红一片。
“已经没事了,都退下。”卓扬神色微变,让所有侍卫都退出去。
她回头,发生了什么事?摄政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平时多么犀利,那双眼习惯了睥睨天下,习惯了洞穿世事。
骑马在宬佑右侧的是禁军统领卓扬,他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全,骑马出来的时候,他抬起头朝摄政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似乎蕴藏了什么。
太皇太后屏退了所有人,走向内间,两个黑衣人跪在阴影里。
慕决倒是淡定,一块手帕,摄政王要是不肯还,那她肯定是要不回来的,况且那只是寻常手帕,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知道是她的。
慕决抬头看看天,眼皮快速跳了两下。
“是啊,喝醉了还要去找皇后娘娘,”祥宝说,“昨晚皇后宫里的人送皇上回来,可是醉得不省人事呢。”
“问得好。”心魔对她细心的态度很满意,“太皇太后掌权以来,害怕‘暗火’组织对她的统治不利,下令废去‘暗火’,对里面的杀手赶尽杀绝。后来摄政王掌权,更是变本加厉,‘暗火’在那几年间,几乎被消灭殆尽。”心魔望了望天,很快就要天亮了,“‘暗火’从来只效命于天朔的帝王,所以怀仁帝登基之后,太皇太后就后悔当初的举措,四处寻找‘暗火’成员,企图重建‘暗火’。可是当初的人大都是被她赶尽杀绝之后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绝不肯再受她招用,于是悄悄地躲藏起来。”
哼……
前后夹击,她今天是逃不掉了吗?
明竺雅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迷茫了。
胸口一痛,昨日中的毒还残存在体内,慕决抓紧胸口,那个地方仿佛也在为爹爹的离去而悲伤哭号。
裕羲!裕羲!什么都是裕羲!这里的一切,和他有关的,都让她厌恨!
其中,北方游牧民族卑焽族渐渐将牲畜向南迁徙,加派大量军事力量于边境之上,大有南下挑衅之意。
她扶着宬佑走进去,宬佑望着天,醉眼迷离:“决儿,朕好喜欢你啊,真的好喜欢你……”
咚!
红喜蓦地抓住慕决的手臂,她常年跟在不会言语的慕决身边,找到了从眼神中读出讯息的诀窍,慕决想说的话只要红喜望着她的眼睛,就能明白。因此,对于刚才卓扬那看似淡淡的一瞥,红喜却看出不同的味道了。
冬梅冷冷地笑着,她昨晚就跟在皇后身后,摄政王对皇后做的事情她都看见了。旁观者清,只有她看的明白摄政王眼中的占有已经不再普通,他对皇后的渴望,已经超越了对一个女人的掠夺。
“娘娘,请用膳。”冬梅低着头走进来,想是被刚才摄政王吓住了,一直不敢把头抬起来。
夏日微醺的风,吹开如玉的发,纠缠不休的三千青丝,慕决抓住自己的一缕发,悄悄握着。
怀仁帝宬佑是先皇唯一的子嗣,他驾崩时才十六岁,也没有子嗣。
这辈子,慕决都没有走过这么多路程,潜出城之后大约又走了两个时辰左右,四野黑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心魔在夜间也仿佛能看清,步子极快,她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累得气喘吁吁。
卓扬发觉摄政王的笑声忽然停了,似乎有一阵很长的沉默,他抬起头望着这个主宰整个庞大帝国的男人,忽然在他的眉眼之间,发现一缕时光的烟雾,萦绕着他,仿佛将他拉入某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慕决缓缓抬起手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淡然一笑:“‘冰部’杀手!”她有最明确的目标!
“不行!”宬佑断然拒绝,“皇后不能去!”
“小姐!小姐!”红喜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哭得悲痛欲绝,听说有刺客红喜立刻就赶回来了,周围守着很多禁军,看样子刺客已经被擒了,但为什么小姐会哭得这么凄惨?
难道……慕决已经不敌恶狼而被杀了吗?
裕羲轻笑一声,端起茶啜了一口:“原来是梦魇了。”
从那个时候,自己就沦陷了吧……
他来了很久,却没有进去。
“快开始了,看,皇上已经下去了。”太后指着下面骑马慢慢走出来的队伍,皇上领头在最前面,穿上行猎的装束,手持弓箭,显得英姿勃发。
她对着透过点点月光的树梢,分明的,那个地方有个身影慢慢站起来。
飒蓝睁大了眼睛,似乎被卑焽王说话庄严的语气震慑住了。
慕决涨红了脸,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想起太皇太后的叮嘱,又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便忍下了,让红喜说:“娘娘体恤王爷伤情……”
被重击之后,头部汩汩流着血,那头成年的恶狼睚眦迸裂,双眼红得要滴出血来。
慕决发狠瞪着她: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谎言,是你的谎话!
“又是那老妖婆!”裕瑾一拳捶在墙上,墙壁摇晃几下,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慕决的身影来,刚才和她狭路相逢之时,她的脸色好苍白……
慕决手指绞着锦被,黑夜的寒冷都集中在她身上,那是什么感觉?就像被脱|光所有的衣服,扔进冰冷的蛇窟里……
慕决心里疼痛难当,宬佑,我要你相信我,我是清白的……干干净净,这辈子,只为了你存在……
“……”她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就像上次对心魔一样,可是她喉咙里没有任何可以看到的希望,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也被那光芒刺得睁不开眼,一时间又迷茫无助了……
“太后娘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现在呢?”慕决注意到他说的是‘以前’,那现在肯定不同了。
寿王……发生了什么事吗?明竺雅不解,明明刚才寿王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平日里冷漠绝情的脸上也有少见的柔情。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睁大眼悄悄看了好几次,没错,寿王眼里有种期待,深邃缱绻,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否则,怎么会这样自然地从眼中流泻出来?
裕羲猛然看向她,他不会听错的,刚才这两个字,是从她嘴巴里发出的……嘶哑,沉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明明就在喉咙里,明明自己很明白应该怎么发音,明明觉得可以的!
电光火石之间,恶狼已经飞扑上来,雄壮的身子在月色下隐隐泛着青冷的光芒。
“来人!”裕羲脸色立刻变了,“找大夫来!传御医!”
“裕瑾呢?他到什么地方了?”裕羲忽然问,手掌不自觉握起。
慕决闭上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一道寒光闪过眼前,自从爹爹死后,她时时刻刻都让自己保持警惕,所以机敏地闪开,滚到一侧。
这样温热,腥甜……她的血,肆无忌惮在自己的口中,蔓延,流淌……
透过围墙生出的一株柳树上飘下许多柳絮,轻飘飘扬在风里,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宿命——终要归入尘土。
宬佑箭步抢上前,可是自己晚了一步,摄政王离她那么近,一伸手,又把她拉入怀中。
这声音来的莫名其妙,仿佛以前喉咙里堵着一块石块,现在终于被粉碎了。
慕决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想起昨天中毒的事,她吃了几次药,毒性慢慢排出去,可是身体依旧不舒服。她隐隐约约有种不安的预感,因此不顾侍女的反对,倔强地出来看看。
宬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单纯善良的少年还是不愿意相信,原本从小到大他就对六皇叔和九皇叔佩服的五体投地,也曾经渴望过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可最终明白不可能之后,他便再不奢望,只把那两个人当做人生中最高最高的山峰,永远抬着头仰望,让那无法逾越的高度,来保护自己和这个国家!
“本王不仅对她有非分之想,而且,”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来,阴森森带着摄政王一袭紫金袍服,他走进来,尊贵如神,“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非分之想。”
而也因此,原本定在八月份的摄政王与洪州刺史明毅之女明竺雅的婚礼,也往后搁置了。
慕决一阵欢喜,宬佑终于肯来看她了!
那么,裕羲杀她父亲和丈夫,也是因为不同的立场吗?可是她完全不能苟同这个想法,仇就是仇,一旦种下了,就怎么都拔不掉!
慕决慢慢醒过来,四周寂静无声,红喜趴在床上睡过去,她今天一定很累了吧,爹爹的离世,想必也让她很难过的,一起长大的孩子,感情都是一样的。
宬佑费力动了一下头,视线好模糊啊,所有的声音都越来越远,除了……
她居然会说话!
皇叔和慕决,这两个人会背叛自己吗?宬佑完全不敢相信,阴影里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摇着头,要夺门冲出去。
明竺雅还带了摄政王的几句问候,正要说,被太后一个眼神止住了。心里当下就明白,流言蜚语,真的是最伤人的力量。
这便叫王者之风了吧,裕瑾微笑。
爹爹去世的时候,宬佑还说过会保护她的,可为什么,现在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他呢?
黑夜寂寒,慕决蜷缩在床角,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深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东院选秀她也不想去了,今天,就自己给自己放一次假吧。她走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或许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卓扬看了他一眼:“回王爷,卑焽王的意思是希望卑焽公主成为摄政王妃。”
“要做的不留痕迹,最好造成土匪袭击的假象。”裕羲短短吩咐了一遍,转身朝宴会厅的方向去了。
慕决皱了皱眉,红喜又没自报家门,他怎么知道是皇后来了?
在它再次扑来的时候,慕决清亮的眸中一丝精光闪过!
“慕大人一向忠心于太皇太后,王爷,这个人……”卓扬不想说,可是关乎摄政王宏图霸业,他还是暂时忽略了心中对慕决的怜惜吧。
卓扬清朗的声音高高响起,打破了寝殿里略显尴尬的气氛。
从摄政王府回来,慕决躲在寝宫里闷闷不乐,无功而返的结果让太皇太后万分失望,一下子苍老的皱纹越发深刻了。
慕决靠着宬佑单薄的肩膀,害怕和痛苦正一点点吞噬她,抓着她的双脚跌向深渊!
不是这样的!慕决拼命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可是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声。
呼哧~呼哧~
围场上传来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声。
“愿意!”月光照着她的脸,泪光依稀,她回答得毫不迟疑,两个字,千斤重,可是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太后倒是十分平静,本来,在裕羲身上的预测,就应该想好一千种不同的结果,她已经习惯了那个男人的冷血无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哭了,一颗一颗的泪珠滚出来,把枕头都打湿了。
建章宫
慕决后退一步,后背抵在门板上,惊慌地喊:“心魔!放我出去!”
她转过身,面向墙壁,她想回家,想宬佑了,这个地方果然不适合她……
慕决的脸色很不好看,苍白如纸,而此时因为裕瑾的话,更是白得几近透明。
摄政王和寿王,是随时都必须小心翼翼对待的人啊!宬佑对这一点儿丝毫不质疑,裕羲,他似乎,比他更适合做一位皇帝。
两个女孩的哭声在寝殿昏暗的光线里随着灰尘慢慢扬起。
慕决点头,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明竺雅连忙起来行礼,他今天看起来心情格外好,“原来明小姐也在。”
“六皇叔,九皇叔。”宬佑表情淡淡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到裕羲手臂上的伤口,现在裹着纱布,隐隐地还有血丝渗透出来,看来是伤得很重。
“好啊!”太皇太后抚掌微笑,“从小的箭术都没白学。”
“你是皇后的贴身丫鬟,从小跟着,怎么连皇后丢了也不知道?”裕羲冷冷地说,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隐隐约约有种不安。
中毒?慕决没来由想起那盅燕窝粥,还心有余悸,还好,她只喝了一点点……可是那燕窝粥,是摄政王派人送来的,他为何要害她?
侍卫蜂拥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皇帝,气喘吁吁,神色惊慌。
“他尚未娶妻,所以你要在他册立王妃之前虏获他的心。”卑焽王说,脸上已经是十足自信的微笑,“凭你的美貌,他一定会为你倾倒。”
往事思量著。
终于,走进一座山谷,心魔顺手指了指山谷中一豆孤灯的地方道:“就是那里。”
太皇太后葬礼过后,慕决拖着沉疴的身体回到孤寂清冷的鸾合宫。孤灯飘忽,拉出她纤细的影子。
怎么了?红喜冲到她脚边跪下,慕决所有的心跳都停住了,红喜伏在地上,身子发抖:“小姐,老爷……”
“回去吧。”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什么都没有说,“好好休息。”
华丽坚实的王账中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穿透了云层,向远处的天边滚滚滑过。
短短的几天之中,为什么像经历了一生一世?
她爬起来,用最后的意志支撑着,在那么短暂的一霎那里,她忽然让自己的声音冲破层层阻隔喊出来!
“要做的干净,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太皇太后下了极大的决心,慕桓,终于也有放弃他的一天。
她最最在乎的人,连一分信任都吝惜给予吗?
摄政王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他联络了在外佣兵的宁王,表示愿意协助他逼宫,宁王原本就不满虞修业掌控朝政,加上年轻,血气方刚,有勇无谋。便听从了裕羲的一系列策划,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
“我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摄政王可好些了?”太皇太后不时表现出关切之态,对裕羲嘘寒问暖。
回想她嘴边血淋淋的样子,和她擦拭鲜血时冷漠的眼底微光,心魔心中一阵紧缩:好狠心的人!
高远洋道:“今日一早,摄政王又召回寿王,属下不知是何意。”
“朕在你出去的时候就来了,听说你去河堤看柳,便也跟了去……”接下来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杯子里温热的茶水似乎变得滚烫,他不敢喝下去。
慕决感受到她的异样,回过头看着她。
慕决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裘衣紧紧贴在身体上,难受得要死。
他爱得好痛啊……
“明日我要回洪州去了,”明竺雅说话的时候羞涩地垂着眼,三月后成亲,按理,她要回娘家去的,“摄政王让我进宫和娘娘辞别。”
“哥,你这一招也太毒了。”裕瑾走了很远才笑起来。
恶狼站起来,森然的牙齿上似乎有嗜血的光芒在流转。
慕决苦笑,她不答应有用吗?刚才太皇太后和太后在里面说的很明白了,宬佑说了那么多话都没能改变太皇太后的心意,她去抗争有什么用?
慕决狠狠地摔出去,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嗡嗡响着,她忘记了哭,只是怔怔望着宬佑的方向。
一束月光照在她脸上,让她占满血腥的面孔诡异而可怕。
爹爹……慕决压着锦被的一角,压抑地哭泣,泪水倾泻如瀑。
“知道的。”明竺雅苦笑,“娘娘莫非也信?”
三口!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老爷打开门,抱着还是孩子的小姐站在门口,两个人都看着她微笑,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发誓一定要好好跟随小姐,照顾她一辈子……
他喝醉了,想不到借酒浇愁,都不能让自己忘了她,即便在梦中,她也如影随形。
皇叔抱着她,那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而慕决回头和他对视,看不清表情。
这个时候仅仅是害怕已经不能形容,宬佑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腿上的伤钻心的痛,箭矢破空的声音密集紧凑,宬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月老祠里看见慕决的时候,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对不起。
不该是这样的啊……
慕决脸色惨白,想起他昨天的话,身体里热血翻滚,报仇的火焰越燃越烈!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呆呆地一动不能动。
“禄王。”裕羲想着那位佣兵在外的兄长,天禄十五年因为剿杀作乱的宁王有大功劳,因此被封在江北一带为王。禄王手握着二十万大军,受江北各处三分之一租赋,可谓有钱有势。
“皇后娘娘终于想起在下了。”那个人语气里带着笑,从树上跃下来,一身和黑夜融为一体的衣裳在夜风里上下飞扬,他昂首站着,倨傲扬起的脸上,银色面具泛着璀璨光芒,“这是第一次呢,皇后娘娘主动找我,原来娘娘会说话的。”
两口!
慕决坐在镜子前,理着自己一头如云的秀发,望着镜中的自己痴痴地笑了。
可是自己好胜心切,和护驾的大臣离得太远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决咬紧嘴唇,红喜抬头看了她一眼,意会,便把她的意思表达给皇帝听:“皇后娘娘说愿意为陛下分忧。”
宬佑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顿时把她心里所有的热情都浇灭。
“慕决,慕决!”有一双手不断拍打自己的脸,慕决终于看到一丝光亮,急忙睁开眼睛。
“她不是还救了皇后吗?”太皇太后不禁细想,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也可以。
“小伤而已,重要的是没让皇后受伤。”裕羲笑着说,眼里流泻出的光芒却温柔如水。
“王爷,王爷……”大夫吓得脸色苍白,王爷这样摇晃,可是会出人命的……
“宬佑……”摇摇晃晃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世界……她踉跄走了两步,跌倒,然后半跪半跑去靠近那个人。
宬佑……如果有一天,我再不是现在的我,请你……请你不要失望……
平时冷傲的寿王竟然忽略了多出来的禁军,直接就闯了进去,丫鬟都没来得及通报一声。
“你这个孩子!你,你……”太皇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怎么都想不到宬佑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情,今早的事情,明明就是他故意找茬,现在是非常时刻,惹怒了裕羲,那她全盘的计划,都要完蛋了!
裕羲微笑着把绣帕收进袖口里,小船顺着江流,很快就远去了。
“原来是这样,藏在帝都城外,任谁也想不到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慕决和-图-书不禁暗暗佩服那些‘暗火’的成员,“可是……要是太皇太后真的重建‘暗火’,宬佑或许不会死了。”她的神色又黯淡下去,如今的结局,对太皇太后来说,算不算报应呢?
“六皇叔的伤……”宬佑没有办法让自己抬头和裕羲面对面,只好望着河堤外广阔的江水。
可是,可是……裕瑾能依靠他,他又去依靠谁?
“你记不记得,当年太后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可是想起那天摄政王望着慕决的目光,心底一股寒意慢慢升起来……
两个少女同时一怔,慕决连嘴唇上最后一点颜色都消退了。裕羲微笑着跨进来,神色自若,和往常一样,又大不一样。
“好久没看到小姐这样笑了。”红喜收拾床铺,发现床单上一滩殷红的血迹是,怔了一怔,原来皇上和小姐,昨夜才是‘洞房’呢。
为了寻找皇后几乎出动了帝都的半数禁军,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强大的皇朝再也不能安稳如山。
心魔拾起钥匙打开门。
“本王不敢。”裕羲的眼睛一转不转盯着慕决,他就知道太皇太后会派慕决来,老妖婆以为能抓住他的弱点吗?他只是喜欢慕决而已,不代表会为她放弃什么。
原来是这样,每一张里都缺了一个人,缺的正是慕桓。
他抬起左手,并没有犹豫,眼睛瞄准,立刻就按下金属管上的机关!!
裕瑾却十分不满:“她那是什么眼神?杀人的又不是我们!”
裕瑾自始至终只站在裕羲身后,慕决心里的杀人凶手,想必是他们兄弟俩吧,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感受到了被冤枉的难受。
帝都的夏天,原本燥热的天气开始慢慢阴霾,厚厚的乌云积聚在都城上空,形成一种巨大的不断吞噬光明的漩涡。看来,有一场大雨将要爆发了。
记忆中唯一和慕决有关的地方,是在宫外,九重宫阙,锁不住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
慕决在里面听到红喜的声音就加快脚步,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你最好听话,我高兴了,也会让你高兴。”
红喜看了慕决一眼,道:“娘娘十分担心王爷伤势,带来上好的金疮药,请王爷一见。”
“一箭双雕,”裕瑾兴奋点头,“哥太聪明了!”
裕羲,这个名字,和魔鬼挂钩。
年轻的帝王一杆秤杆挑起她的红盖头,从此比翼双飞,双宿双栖……可最终还是没有猜透结局。
“傅琴诗?”裕瑾想起那个阁楼中弹琴唱歌的倩影,不禁多了一分厌恶,“多管闲事!”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冷笑,召回裕瑾,自然只有一个原因了。
厌恶吗?
冬梅瞪大了眼,然而这一次,她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再说话了。
太皇太后缓过一口气来,指着宬佑道:“你是为了皇后的事和摄政王生气?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裕羲松开手臂,慕决顿时像断了线的纸鸢,踉跄退了两步,失去支撑的身体向后仰倒。
冬梅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坐在光线幽暗的床边,她像具被掩埋许久的死尸,脸上泛着死人独有的青白色:“你,你都知道了?”
虞修业手中并无多少兵权,各路王爷也在看戏,先观望哪一边得势,在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两个人一直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直到深夜。
虽然是夏天,可是夜风依旧很冷,她抱紧手臂,问:“那是什么地方?”森冷的环境,衬托地气氛诡异肃穆。
“这样啊,”风吹起裕羲的黑发,犹如墨玉的光泽让人炫目,“我以为绝情的弟弟也想要坠入红尘孽障了。”
爹爹,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逼得没有退路……裕羲啊,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两个黑衣人领命下去,瞬间从皇宫的围墙上飘出数丈,高远明从后面追上自己的同伴:“董仲,你在怀疑什么?”
宬佑像被人兜头打了一棍子,脸慢慢涨红,他根本没想到慕决会遇刺,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和她长相厮守。
禁军大统领卓扬亲自抓住了藏在树林里的几名刺客,当场就处死了。
自己和里面的悲伤格格不入,还是算了吧。
祥宝低声地哭着,脚下却没有停止,背着皇帝奔跑……
冷汗湿透了衣服,冷箭从四面八方,不见减少。
慕决脸色煞白,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一个慕决,要成为摄政王颠覆天下的借口!
摄政王,裕羲。
宫女在后面小心扇着扇子,却半点儿都不能减少盛夏的酷热。
明竺雅还是聪明地道:“今日皇后娘娘心情不好,让民女过来相陪,正说话呢王爷就来了。”
“况且,凭寿王的本事,岂有被我们发现的道理。”董仲后背已经冷汗涔涔,“他那是故意引我们跳进去啊。”
“谁敢拦我!”飒蓝公主举起鞭子,“本公主可不客气了!”
而宬佑,这个自己打算一辈子依靠的人,却对她如此的不信任。
慕决对这个陌生的思想十分好奇。
裕羲只是微笑,仿佛一切看透,一切在握,轻轻啜一口已经变凉的茶水:“本王会得到她的。”
什么?这是声音吗?是她的声音吗?
“畜生!”她已经想不出任何词来骂他。
“小姐!”
一桌珍馐美食,只为了她一个人准备,她坐下去倍感凄凉,侍女们站立一旁,默默低眉顺眼,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有哥!”裕瑾强辩,虽然看穿他内心的人是一向精明敏锐的大哥,可是他就是不服气!“我没有在乎她!”
傅琴诗笑道:“琴诗曾帮过仙子一点儿小忙,仙子便送了我一瓶神丹,世上之毒莫不能解。”
卧室里弥漫着安息香的味道,她模模糊糊想着昨晚的一切,只记得他捏着她的手臂突然冷笑起来,笑声阴测测如厉鬼缠身,她竟被吓得晕过去了。
红喜不敢问,自从进了宫,不知道小姐经历了什么,红喜手足无措,只能抱着她不住安慰。
那是很危险的讯息,仿佛在传递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一个暗号什么的。
他话里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可是宬佑猜不透,“多谢皇叔关心。”
有个小厮从门里探出脑袋来,问是哪一位,红喜说是宫里来的。小厮立刻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打开大门,跪下去磕头:“小人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是吗?慕决心想,不久之后,她真的会有什么心愿吗?
昏迷中的慕决痛苦地呻|吟一声,眼睛慢慢睁开。
飒蓝先前不愿意的心情在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的时候就一扫而空。
黑衣人在这样猝不及防又用尽全力的一踢之下,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痛苦地跪下去哀嚎。
“在下只是来看看皇后,并无他意。”心魔给她倒了一杯水,扶她起来喝了。
他想相信她的,可是那一刻,他再也做不到了。
慕决脸色立刻变了,僵硬地扔了勺子,冬梅立刻噤声。慕决喘着气,站起来,捧起燕窝盅朝门外走去。
看来这个人是要杀自己灭口了!慕决一点儿都不敢迟疑,搬起脚凳砸过去,趁着黑衣人抬手挡的空隙,飞快往外跑。
傅琴诗轻声笑起来。
“开门。”慕决的声音隔着门板,清冷嘶哑,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慕决从门外冲进来,浑然忘记了都在侍女们看着。
“爹爹……”
所幸他也没看她,径直看着前面的路走出去了。
宁王还未来得及登基,太皇太后亲信的禄王,震北大营,以及卓扬带出去的二十万禁军,合力反扑。宁王仓皇出逃,寿王裕瑾率震北大军,半路上诛杀宁王。
“小姐啊……”她悄悄握住慕决冰凉的手,感觉手心里握着的是一块寒冰,“有红喜在,您什么都不要怕。”
梦,是一个梦。
队伍冲进了树林子,书上的鸟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去了。灰尘漫天扬起,有些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了。
“慕大人真的死了……”她喃喃地说,“慕大人……是那么好的人。”眼泪悄悄盈满了眼眶,“决儿,可怜的决儿……”从被摄政王钦点为皇后之时,她就注定要悲惨一生一世。
大夫面如死灰,摄政王纵使再冷酷无情,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生气,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
身体里所有的感觉都在这一刻剥离身体,宬佑痛苦难当地退后一步,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
“凝香姑娘!”守卫有些错愕。
“我也该回去了。”明竺雅会意,也站起来,“下次再来,恐怕也要过三个月了。”
冷静,冷静!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否则,就会被吃掉的!
慕决怜惜她,也不再为难,站起来走至外厅。
“决儿……”一张口,鲜血又流出来,“朕……”
慕决嘴唇发白,脑中嗡嗡作响,红喜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她什么都听不到……
往事的洪流一瞬间倒回,裕羲猛然抬起头,眼前的裕瑾忽然从一个三岁哭嚷着肚子饿的孩子变成刚毅冷峻的少年。沧桑的变幻,流年去也……
“放心,只是说几句话而已。”裕羲抚弄着案几上的茶杯,懒懒地说,“本王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恶魔,皇后何必怕成这样?”
他于那一边,她在这一端,江水的浩荡,垂柳的柔情,两个人,互相望过去。
高远明一惊,难道太皇太后……
太后和皇后主持葬礼,纤纤女子,弱质女流,成了这个皇朝风口浪尖上唯一可以抵挡风浪的壁垒。
任凭宬佑急红了眼,这次太皇太后也绝对不让步了。
这样,才是真正的摄政王!
那些事至今想起来都是惊心动魄,裕羲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没有什么能奈何得了他!
柔弱年幼的她,在至亲离去的巨大变故中,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痛着恐惧着……
摄政王府紧闭大门,门外的守卫也撤了去,显出一派萧索的气象。
对不起。
埋伏在高台四周的刺客,怎么还不动手?太皇太后焦躁地看高台上守卫的人,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受伤的裕羲在,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怕是永远都赶不上了!
红喜一边啜泣一边说:“娘娘昨晚哭了整晚,奴婢也劝不住,娘娘不让奴婢在身边,奴婢便下去了,谁知道今早一看,娘娘竟然不见了……”
慕决哭出来,宬佑的不信任,是多么大的伤害。
“看来今年的畋猎很精彩呢?猎物肯定会很多很多的。”裕羲轻轻抿了一口茶,抬起头对着太皇太后微微一笑。
最近朝中暗涛汹涌,太皇太后用尽手段想让宬佑亲政,宬佑也表现得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听太皇太后安排,慢慢过问起政事来。
看台上的人开始渐渐躁动起来,有些女眷受不住热,差侍女上来禀报一声,自下去避暑了。
先皇复位后没多久,便病逝。临终受命裕羲为摄政王,辅佐年幼的皇帝。
“早上摄政王让御医来看过了。皇上天还没亮就从宫里赶来了呢。”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要离开自己的身体了,因为这头成年的壮硕的狼恐怕打算把她撕成碎片!
“王爷,”大夫哭丧着脸,吓得连牙齿都在打战,“这毒下官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下官……”
“决儿!”她握住慕决的手,还有她在,有她在,绝对不会让人再伤害慕决半分!绝对不会!
“把他追回来!”裕羲忽然道, “暂且不要动慕桓!”
红喜知道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没跟去。
“决儿!决儿!”帘外一叠声焦急的呼唤,红喜回过头去,不知道站在那里的秀丽女子是谁。
慕决惊坐起,汗透重衣。
快站不稳了,心里难过的要死了吧,如果这个时候,自己真的倒下去了,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太多亲人的离去,已不容这样的两位女子继续软弱下去。
摄政王,这个悄悄闯进她生命的男人,似乎和自己总是千丝万缕牵扯不清呢,就像魔鬼的阴影,无论她躲到哪里,总有办法笼罩她。
裕羲眼底的冰寒渐渐蔓延出来:“我不信她会死。”
慕决的心已经沉到谷底,裕羲受了这样的屈辱,绝不会善罢甘休吧!
新调来的侍女凝香突然叫起来:“摄政王回来了!”
“护驾!护驾!”
他的面容里带着一种淡定的残忍,在尘世里,波澜不惊。
“哦。”裕羲在椅子上坐下,斜眼看着慕决,“皇后为何心情不好?是不是臣有怠慢的地方?”
“奴婢红喜参见皇上。”红喜已经跪下去行礼。
可是为什么?裕瑾竟然感觉慕决是特别的,在大哥的心目中,这个女孩子,似乎已经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只是他藏的太深,所以没有人看得见。
红喜挑开纱帘,让两个人进去,慕决听到动静也转过头来,这两天在丧父的悲痛中,寝食难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去,一双明眸更加清澈湛亮。
她抱着手臂,走到落尽了繁华的桃花树下,繁密的叶子挡去了部分月光,她站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眼眸星辰一样璀璨。
“摄政王……”红喜低声喃喃地说,这个人是,害死老爷的人了吗?
终于……可以一个人清静下来了,不用面对大臣质疑探究的目光,不用管外面的孰是孰非,在鸾合宫里,她就只是慕决,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子。
裕羲向她这边望来,一时怔在原地,表情在一瞬间已经变化了无数。
“娘娘,明小姐来了。”冬梅在纱帘外道。
葬礼之后,原本为摄政王选妃的事情也草草终结,定了洪州刺史明毅之女明竺雅,婚礼往后推迟,定在三月之后。
难道说……自己算错了一步吗?
她紧紧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
夏季里的阵雨刚刚过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芬芳,翠绿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叶子的纹理不断向地面坠落。
太皇太后颤抖着双手瘫倒在椅子上,转头看着裕羲,他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表情。
“混账!”裕羲一脚踢翻了战战兢兢的大夫,阴沉着脸仿佛地狱来的罗刹,“你若治不好她,本王要你九族连诛!”
她连忙点头,忙不迭擦着自己的嘴巴。裕羲面色一沉,抓住她的手道:“不准擦,你还怕别人知道了不成?”
她心中一沉。
“哼。”黑衣人冷笑一声,举剑把脚凳劈成两半,气势如虹,追了上来。
慕决摇摇头,寿王怎么敢对她这么放肆,他顶多搞些恶作剧罢了。
卓扬低头不语,摄政王的笑声已经说明了一切,卑焽王永远不可能如愿以偿,即便摄政王没有提前知道美人计,卑焽王也注定要失望,因为在见过慕决之后,卓扬不相信世间还有什么样的女子能打动摄政王。
哗!
“奴婢该死!”红喜跪在摄政王面前,一张小脸被泪水染湿了,显得楚楚可怜。
慕决袖子底下的手悄悄握紧,原来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她的。
不能总是让别人保护自己了!不能了!
心魔眯起眼睛:“娘娘在想什么?”
裕羲裕瑾两兄弟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和太皇太后的争斗越演越烈,逐渐演变成朝中的党派之争,部分前朝旧臣站在太皇太后与皇帝一边,其余皆向摄政王靠拢,加上寿王和禁军将领卓扬手中的兵力。摄政王的强大已经到了让人叹息的地步。
“哥。”裕瑾截住稍微失神的裕羲,修长的手臂抵在墙上,“发生什么事了?”
嗖!
他并不失望,眼底反而笑意更深:“在下等着,娘娘总有一天会有让在下完成的心愿。”他眼珠漆黑,浑身上下散着珠玉的光华,贵不可言,“在下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可是,她的命是太皇太后的,没有太皇太后,就不会有今天的她。
望着望着,围绕着行宫的一个弯道上有一条小小的船只驶出来。
宬佑果然来了,坐在里面喝茶。
“飒蓝!你给我回来!”追出王账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在帐前跺脚,指着守卫道,“快把公主拦下!”
裕羲在里面轻哧一声,笑道:“皇后带药来,亲自看望本王,可是要替本王上药。”
“不过肯为哥死的两个刺客,倒是让我十分佩服。”裕瑾微微蹙眉,望着身旁的兄长,他身上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继而,一位容色绝丽的妙龄女子从王账中走出来,一脸嗔怒,甩着马鞭跳上马背,勒紧缰绳让骏马扬蹄长嘶的时候,还不忘帅气地回头道:“总之,说什么我都不答应!我就不去和亲!”
这样想着,心里总算轻松了一些。
侍卫面面相觑,摄政王和皇后的暧昧动作,在那一刻被全都捕捉进眼底。
听到摄政王三个字,慕决眼中瞬时燃烧起熊熊的烈焰,太后连忙说:“三个月说长也不长,很快就过去了。”拉住慕决的手,“皇后快快振作起来,才不会让故去的慕大人担心呀。”
那个老妖婆,一直都想杀了慕决吧,虽然她表面上依旧如同一般的慈爱祖母,可是心里暗藏的杀机,是真实存在的!
圣驾在内,明竺雅便在外面侯见,她也不想现在进去打扰他们。
卓扬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或许皇上的驾崩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她原本就不是适合打打杀杀的人。”
两个人并肩行走,长长的柳堤很快就到了尽头,江风骤歇,放眼望过去,天朔的万里江山,就在下一步迈出的天地里。
明竺雅连忙解围:“想是娘娘昨晚梦魇了,起来时一直郁郁的,可不要生病了才好。”
慕决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知巫山颠倒云雨缭乱,怎忆春花秋月月月年年……
就这样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像所有平凡的夫妻,可是谁都没有逾越那层防线半分。
“臣遵命,臣遵命!”大夫一叠声应着,忙去翻箱倒柜。
“决儿,”宬佑看着她的目光诚恳纯净,“只要时间前进着,流言就会不攻自破的。”
“朕从来不知道,你对皇叔,如此的情深意重。”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无论如何都不话相信底下流传的话。可是刚才河堤上慕决临别时已绣帕相赠,那绣帕上,恐怕还有他不知道的内容吧。
侍女一拥而上,总算把晕过去的慕决接住。
一阵风吹进来,似乎还带着江边潮湿的水汽。纱帘上下翻飞,慕决的脸若隐若现,透着泪水蔓延的悲伤。
心魔倚在床柱上,面具下的眼睛望向她,眼底幽深漆黑,让人无法看透,犹如卷在天边的一缕浮云,“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以后应当小心才是,今日之事,不过是小小的警告而已。”
“摄政王!”冬梅凄厉地一声尖叫,“摄政王忤逆犯上,把持朝政,大逆不道!慕决是皇后,他却对她存有非分之想!”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太过于清澈,让他觉得自己倒影在里面,是多么肮脏。
太后有时来鸾合宫,看见她倚栏独坐,寂寞若海的背影,便不敢上前,只站在远处的地方看着。
心魔……她的心魔,又出现了。
不!他绝对不允许!
缓缓的风从两个人中间吹过去,带着淡淡的花香和热气。
“决儿……”宬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伸手抱着她,温热的嘴唇在她脸上流连,混乱的意识里,依然都是她的影子,这份爱,无论如何,都无法戒除。
正当此时,忽然从一个地方射出一支箭,嗖嗖划破空气,宬佑警觉俯下身躲过,还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终于,在怀仁七年的夏天,见证过皇朝四代帝王的太皇太后,病逝于建章宫的寝殿里,享年七十二岁。
“你听到什么?”裕羲沉着脸,神色颇为不悦。
“皇后娘娘!”
卓扬不禁有些担忧,低声叫了一声:“王爷。”
如果她会说话,如果她比他强,她一定会狠狠地,狠狠地捅他一刀!
“找朕何事?”宬佑没有看她,口气有些不自然。
她再抬头的时候,心魔已经不见了,他坐过的地方微微下陷。
“自然是芳姑娘了。”傅琴诗道,“王爷这么打她,她都不承认,即便是承认了,也是王爷屈打成招。”
明竺雅脸上浮现出微微的苍白,急着说:“摄政王怎么都不会害慕大人的!”
皇上驾崩之后,太皇太后一病不起,年老加上亲孙儿驾崩的痛苦,让太皇太后一夜间崩溃。
慕决身体发抖,她不服气,她不会只是的一个废物的!
傅琴诗也不生气,笑看着他,柔声道:“娘娘此刻还昏迷不醒罢,只怕过了今晚,就再也救不回了。”
“忘了告诉你,”心魔又补充道,“我饿了它三天三夜,你可要小心了。”
“摄政王?”飒蓝隐约听草原上的女子们私底下说起过,天朔的摄政王,才是那个国家真正的君主,不禁英明神武,而且年纪很轻。
“宬佑!!!”
晴天霹雳……她看着红喜,身体软软瘫倒下去。
嗖!一只利箭擦着她的身体而过,插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板上!竟然把坚硬的地板击碎了!
侍从们慌乱地喊着。
连风都是热的。
裕瑾抿着唇道:“哥不是早就堕落了吗?何必来说我。”
“她的手段,本王一清二楚。”
母亲去世的时候,裕瑾才三岁吧,什么都不懂,站在母亲冰冷的尸体面前眨着眼睛问他:“哥哥,母亲怎么睡着了?快叫醒她呀!我肚子饿了。”
“宬佑,宬佑……”她口中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痛苦的,彷徨的,绝望的,心酸的……一切一切,都蕴含着她倾诉不了的情愫。
心魔走进她和野兽战斗的小屋,借着门外透进的清冷月光,心魔看见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恶狼。
“哈哈!”冬梅大笑,嘲笑眼前这位统领京中禁军的大将军,“卓将军也对皇后心生爱慕之情,可惜,前面不但有皇上,还有摄政王,将军怎么也不可能得到她!”
“他行动了?”太皇太后转身看着说话的高远明,眼里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就平息了。
他话里,那种厌恶的语气,就是为了这个吗?
心魔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瞬间劈进她的心里,强光闪过,她睁大双眼,泪光涟涟,强大?是啊,自己不够强大,所以只能让别人保护自己,任由别人摆布她的命运!
“哀家也刚来呢。”太后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她本来就善于伪装,寻常人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走,我们一起进去吧。”
慕决,以前有多爱她,现在就有多恨她!
说啊!慕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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