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尘埃知道泪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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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们也无奈,只能对少部分走火入魔的学生们摇头叹息,外加格外开导。但他们心里是明镜的,每天这个时期,高三年级里面都会出现几个魔怔。这就考前综合症,高考结束后,魔怔这种“心病”也就不治而愈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都秉性难移。在她想到死的那一瞬,只想到了自己的解脱。她大概也考虑到了莫莫,可莫莫的存在还是不能够阻止她的死亡。
柯隐不以为然:“没什么辛苦的,以前也这样,早习惯了。就初中那会儿,我和她不就在一起过一段嘛,现在捡起来,反而觉得她那点小毛病还挺有意思的。你说,这是不是犯贱?”
“操!”路漠根本不信他的话,认为是辩解与污蔑,又一拳落了下去。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看得出来,他在勉强自己勇敢。
“何若绯,你别这样,你这是自暴自弃。你妈……我是说岑静,她在监狱里自杀的事情怪不得你,是她太脆弱……又害她女儿那么小只能被送进孤儿院,你自责也没用,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自那之后,躲着他,不理他,她以为这样会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所以即便看到他故意赌气般的与米亦微重归于好,她也不会怪他。反而觉得他做的没错,是啊,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有人来爱护的。
她总是那样不负责任。
她不自责,谁会信?在得知她母亲在监狱中自杀之后,她几乎半个月都没有办法正常上学,整个星期把自己锁在家里,要不是为了照顾何父而去医院取药,她根本不可能出一次门。想来她是觉得自己害死了人,毕竟是一条命,就算生前再怎么恨她,也只是想给她一些惩hetushu•com•com罚而已。
何若绯停下脚步,在他转过头来露出诧异神情的同时问道:“柯隐,别再逞强了,你不适合强颜欢笑的脸。”
“你唬谁呢,他和米亦微,你又不是没看到……”
路漠低了下眼睛,因此刻的氛围还算好,他就索性把话说开,“……其实上次,我是故意找茬,就是想和你打一架。”
当时的他揪着柯隐的衣领大吼这质问:“姓柯的,你小子花心我不管,你小子玩腻了我也没意见,可你别在这时候雪上加霜!你又和米亦微搅在一起,你还嫌何若绯现在不够心烦意乱?你想让她彻底崩溃是不是?她爸瘫痪,靠她学校家里两头跑的伺候,她妈又因为受不了五年刑期而在监狱里搞出自杀这种事,你这时候不陪她一起度过难关,你他妈还跑去鬼混!我替她杀了你算了!”
“……谁也没甩谁。”
她沉默了半天,最后才哽咽的说:“……我有没自责。”
太累了。如果这么和她走下去,他会伤痕累累。只是是和她在一起,他总要压抑。
放学的时候,路漠在学校门口等何若绯。两个人一起回家,走在路上,路漠并没有把柯隐要求他转达的话告诉她,可是发表自己的疑问:“你和柯隐,究竟是谁先甩了谁的?”
算一算,好像很久没和柯隐这样正面地打招呼了。有多久?一个半月了吧,都是因为上次的那件事情。路漠有点自我嫌恶地皱起眉,为了摆脱尴尬气氛,首先挑起话题:“怎么就你一个人,她呢?”
路漠看着柯隐离去的背影,脸上写满诧异。听他刚刚那种语气,不像是在做戏。可当时,他为什么不说?路漠又和_图_书冷静下来想想,觉得也是,估计那天他就算想说,也找不到机会与合适的时间。
这句话的尾音刚落,米亦微就拿着一盒菠萝口味的冰激凌从小卖部里跑出来,“柯隐柯隐”地叫个不停。见到路漠,她原本的笑容变得有些僵,好像有点摸不清状况。柯隐沉着一张脸,不再理会路漠,直接揽过米亦微的肩膀大摇大摆地离开。
一个半月前,当路漠看见柯隐和米亦微有说有笑地出入学校,他只觉得被气愤冲昏了头,加上其他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八卦,他没能控制住,当晚就把柯隐拽到大院后面的空地上,先是给了毫无防备的柯隐好几拳,接着柯隐回击,可很快便被路漠揍倒在地。比起从小受过的军事化训练,路漠显眼略高一筹,再加上他满腔气愤,柯隐没法和他抗衡。
在她的面前,他总是要做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他可以支撑起她的所有,为的就是不让她难过。可他也还是个孩子,他不该为她承受这些本不该是他的东西。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在身边,何若绯的眼里只剩下了哀伤。
如今,就真的只剩下她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了。但是,每次一想起那天,当地的警察带来的那个消息,何若绯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深深的自我怪罪之中。她没想过让那个人死,也没想过那个人真的会死。就放佛是她亲手杀了那个人,她是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推向死亡深渊的元凶。
路漠一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尴尬,他相信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倒是柯隐含义不明的笑笑,朝他抬下手:“嗨。”
“和米亦薇明目张胆的玩出轨?”柯隐接下他的www.hetushu.com.com话,刻意以轻佻的语气,“路漠,你够男人,说打我就打,不留一点情面。可见你为了何若绯,连我这个做兄弟的也可以往死里揍。”
断没想到,岑进会做出那种了解自己生命的事情。据说,是用毛巾拴在铁栅栏上,以一种极其痛苦的上吊方式自杀的。
柯隐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从没听她说过这么多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那一刻,何若绯突然感到心酸。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对她发脾气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笑得逞强?要是今后他都要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和她在一起,那么她成了什么?扼杀他本身的凶手?
“我他妈没背叛她。”柯隐一口咬定,蹙起眉,眼神认真,停顿了半晌才说,“你要是见了她,就替我告诉她,让她最好快点回心转意,趁我还在等,趁我还没变心,别他妈以为老子一辈子都该这么被她晾着。”
下一秒又不满,什么叫“哦,嗨”?
果然,这话令柯隐怔住了。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皱紧眉心沉默。
“路漠,我现在真的没那种心情。”何若绯别开脸去,隐隐的带出了一丝哭腔。
相比痛不欲生的魔怔群体,路漠显然就轻松许多。他因成绩优异才华出众而被保送一流大学,不用参加高考不说,他的压力值小到令人羡慕。不过完美主义的他还是要跟随高三教学脚步,他不想错过任何有用的知识。
“……她看都不看我。”
柯隐不再还手,好像身心疲惫一般,转身侧脸趴在地上,只说:“她不要我。”
她也只有在面对父亲的时候才能扯动嘴和_图_书角笑出来,走过去,将盖在他双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我回来了,爸。”
何若绯握着他的手,难得的对他说了心里话:“我喜欢你的程度,可能早就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最近我也总会想,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我们一定还会像从前那样,偶尔吵吵架,然后不知不觉就和好,我能坦率一点,你也可以温柔一点,我妈没回来,我爸也没有瘫痪,那样我妈就不会在监狱里自杀,莫莫也不用去孤儿院。要是那样的话,我和你之间也一定还可以维持更久,我最近想的都是这些事情。可是这些都没能逃得过去,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了,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就连现在和你在一起,我也不快乐。柯隐,我该怎么办?”
他也只好学着柯隐的样子回了声:“哦,嗨。”
何父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女儿回来,他露出疲惫而苍老的微笑:“回来啦。”
柯隐耸耸肩,歪了下头,示意小卖部里面,“她啊,在挑冰欺凌的口味。那人有冰欺凌强迫症,没有五分钟选不出合适的味道。”
直到她说下去:“我们之间可能不行了,我能带给你的只是痛苦,你不需要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柯隐,就这样算了。从今以后我不用再想着你,你也不用再想着我,好不好?”
已经到了高考的严峻时期,高三年部的走廊里始终都弥漫着一股子压抑的气氛,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尤其是一些把学习当做比命还要重要的书呆子,就连上厕所和洗澡都要拿着本书看,嘴巴里面还是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大悲咒一般。
那段时间,她连睡眠都是浅而轻的。好不容易克服了失眠入睡,很快又会被噩梦惊醒。惊https://www.hetushu.com.com醒后也不敢睁眼,她怕睁眼会看见她来责怪,怪她那么狠心,怪她让莫莫去了孤儿院。
何若绯在那时备受折磨,她甚至不敢面对柯隐。还记得两人彻底谈判崩裂的那天,是他主动来找她的。在法庭判处结果当天,她曾对他说了过分的话,可他假装什么都忘掉了,依旧满脸笑意的出现在她面前。
可如今,一个半月之后的现在,路漠也开始怀疑,何若绯与柯隐之间的事情,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前因后果。外人插手也无济于事,救不了命。
快到家门口时,路漠想了想,还是对她说:“我今天看到柯隐了,他和米亦微在一起。他向我问起了你,若绯……事情都过去了,你最好别错过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
“我以为能把你给揍醒。”路漠自嘲地笑了,“你也知道,若绯家里当时才出事没多久,又添了那乱子。可你偏偏在那种时候跑去和……和……”
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打球累出了一身的汗,揪着运动服胡乱地擦掉脸颊上的汗水,绕到操场对面的小卖部买矿泉水时,很不巧地撞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柯隐。
“你说什么?”
“因为……是你先背叛她的。”
她究竟还要害多少人才够。
然而何若绯却已经决定了一切。不管他怎样说,她都下定了狠心和他划清界限。
三个月后。
“你以为我会同意吗?”柯隐终于忍无可忍,眼里带有怒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何若绯,我告诉你,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赖着你!所以少讲那些有的没的,你说了不算!”
路漠苦笑:“那你现在还真辛苦。”
何若绯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和路漠道别,沉默地回到了家中。
“嗯,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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