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卡戎从未哭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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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佟却拒绝了,“别这样,可可,我很好,我已经没事了。”
恨归恨,骂归骂,钟哲瑞还是免不了要学狗叫的命运,倒立着,开口就是:“汪!汪!汪汪!”
楼上爆发出令他撕心裂肺的笑声。可钟哲瑞的本性是个君子,做不到小人那样出尔反尔,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他只能咬紧牙齿把口水往肚子里面咽,心想着柯隐你死小子真是把我给害苦了你,你为什么就不跟何若绯分手?你为什么就和她整天黏黏糊糊地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怎么那不要脸你怎么就那么梁山好汉?他钟哲瑞根本是按照科学依据来推理出他与何若绯的分手期限,要说他根本没错,错就错在柯隐违反了自身的生态常理。
何若绯没有回应,好半天之后才拒绝:“不了,我爸今天不加晚班,我回家和他一起吃。”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告诉他任何有关他将来的联系方式。童佟的那种做法,就好像要决绝而彻底地同过去划分出界限,不管过去里有着怎样的回忆,有着怎样重要的人。
说着大手一挥,转身就走。可偏偏手肘挥的力度太大,恰巧就打在了身后某人的鼻梁上。对方捂着脸叫一声痛,拿开手时,鼻子显然红肿了。
那一群和他打赌的男生都沸腾了,起哄地吹着口哨,全部都挤在三楼的走廊窗边来笑钟哲瑞。
“……是吗。”
然而他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路漠,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朋友,我知道,我们都是男生,你肯定会觉得我不正常。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乱说话的人,在说出这些之前,我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和-图-书,我甚至视死如归了。说了,讲了,你听了,我们之间的‘友情’,也就没了,结束了。”
路漠一手拖下鞋子,一手把书包挂到衣架上。想起何若绯刚刚说过的话,他的动作竟一点点地慢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出神。
试问这种情况下,柯隐能玩玩就腻味了而且还不出三个月就分手?都一整年了,都快是三个月的四倍了。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路漠推着车子,从后面喊住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路漠与她和柯隐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具体的时间早已忘记,等到发觉时,大家早就重归于好。
该说是装傻……还是残忍呢。
顿时间,钟哲瑞有种晴天霹雳命运交响曲的万箭穿心之痛。被谁听到那几声狗叫不好,偏偏也被米亦微听到。他的心情一落千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依靠最后的一点意志力同她摆了摆手,然后地下脸,一路默默流泪跑回了教学楼。
两个人似乎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何若绯一路安静,快要到家门口时,她突然问:“路漠,你知不知道童佟搬家了?”
何若绯默默的笑一下,心情有些复杂:“就几天前吧,我也不太清楚。童佟说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才不得不离开,转学也是迫不得已。”
那天放学,柯隐去篮球队忙着比赛,何若绯还要赶作业,便一个人回家。有些不太习惯独自步行了,她突然发现,因为有柯隐在,所以她就快要忘记该如何骑自行车。
对了。他说的是:“说实话,现在听完这些,你只让我感到不舒服。抱歉,童佟,我可能没办法再和你做普通朋友了。”和-图-书
柯隐当即皱起眉,非常惜字如金的只丢给他一个字:“滚!”
当时的童佟被班上的男生集体欺负,他们嘲笑童佟是变态,不男不女,就算走进女澡堂都不会被赶出来。平心而论,路漠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俗人,他没大家想的那个神圣,更没有何若绯和童佟想象的那样崇高洁净,他又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仔细想想,那天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出手帮了童佟?
路漠当时说了什么?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他说完的某句话,令童佟露出了被掏空了一半的神情。
何若绯握紧了话筒:“可是童佟,你们家……要搬去哪里?告诉我地址好不好,还有电话号码,我不想联系不到你。”
那天,他好像心情很好,刚刚获得了期中考试的年部第一,被校长在大会上表扬,树立成全学校的模范榜样。所以看到童佟被欺负的时候,他出手相助。大概是和面对弱者时的那种优越感有关,面对童佟时,他更能找到自身强势的感觉。
毕竟在那一刻,与他心灵相通的人,就算他没说,也还是可以感受到他想法的人,只有童佟一个。
他也不再强求,两人一个左转,一个向前方,打开不同的房门,回到各自的家中。
他知道,童佟崇拜他,憧憬他,把他当做人生目标般的存在。而他对童佟,也仅仅是普通同学的感情。一直到一年前,得知了何若绯和柯隐的事情。他心里当时有种莫名其妙的不满,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满,可就是心情烦躁,却在那时接到了童佟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童佟说好像感觉到他心情不好,所以说了很多鼓和_图_书励他的话。是在那个时候,路漠才知道,即使对童佟是同情也好,怜悯也好,甚至没有把他当成朋友也好,可时间一长,也还是成为了一种非常自然的友情。
童佟说:“可可,你不要来送我,我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才转走的。而是家里的一些问题,转学是搬家的关系。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自责,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会再被它纠缠了。”
童佟……他搬离了这里。听上去好像有些不切实际,可从今以后,确实再也无法见到他的脸了,至少,在他们曾经一起长大的地方是如此。
“真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
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揭出了旧伤来:“路漠,我也明白自己不该问这么任性的话,可是我憋在心里很难受。你究竟怎么看童佟的?你知道的,他并不是同性恋。你也该知道,他一直都很重视你的看法和想法。但你当时的那种做法,也实在……过分了。”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竟然可以做到对曾经的朋友不闻不问,甚至于是只字不提。
当时钟哲瑞还和大家打赌,说柯隐玩玩就腻歪了,不出三个月绝对分手,并且赌金是五百块,谁输了谁就要去操场倒立学狗叫。
从四年前第一眼见到童佟开始,他就没有用平等的眼光看待过他。
如果可以一直做这样的朋友也不错,君子之交,如水就好。
楼上有人嫌弃他模仿狗叫不敬业,扯着嗓门喊:“老钟!你学的这只狗还没断奶呢吧?敢情你粗犷的一大汉,你一定要学藏獒叫,金毛也行啊,千万别学吉娃娃!”
其实柯隐的那些狐朋狗友并不是很看好他和*图*书与何若绯走到一起,两人的个性相差十万八千里,交友圈也完全不同,没有共同语言的恋情肯定都是一时鬼迷心窍,再加上柯隐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所以“二可之恋”铁定不会长久。
坐在班里上数学课,高三开始,老师每节课都会给学生讲一些重点题。可惜钟哲瑞受到打击后什么也听不进去,就骚扰坐在前桌的柯隐,突然问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何若绯分手?”
米亦微啼笑皆非的朝他摇摇头,“不用,没那么严重,你别紧张,我没事。”
米亦微比较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她奇怪地问:“你刚刚怎么一边倒立一边学狗叫啊?是不是又和那帮人打了什么赌?你肯定输了吧。”
说到高三,改变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哦,那好。再见。”
他说:“而且,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和你说第二句话。”
钟哲瑞秉持着大丈夫能伸能屈脑袋掉了也不过就是碗大个疤况且十八年后他老钟还是一条好汉,于是自我疏导让心情终于明亮了些,他挽起袖子,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接着掌心撑地倒立在了操场中央。
“妈的!”钟哲瑞忍无可忍,士可杀不可辱,长腿一掉翻身下来,指着楼上怒气冲冲地大叫:“你们少蹬鼻子上脸,我倒立过了也学过狗叫了,老子说到做到,你们滚一边凉快去!”
大概是从那以后,路漠试图一点点地了解童佟,多关心他一些,多习惯他一些。有时会觉得他太女性化,骨架也纤细,皮肤也干净,几乎没有一点胡茬,难怪要被同性歧视和欺负。但与同性不同的是,童佟的感情很细腻,敏感又敏锐,也可以m•hetushu.com•com体会女生复杂的心理,路漠竟还有点佩服起这样的童佟。
果然,做人可不能把话说得太绝。一转眼就白驹过隙地到了高三开学,年满十八岁,柯隐还是照样骑着车载何若绯上学放学。午饭也是模范男友般地等在食堂占座打饭,偶尔逗何若绯笑笑,俨然一副仍旧沉溺于热恋般的气氛。
钟哲瑞顿时手足无措了,因为被他打到鼻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暗恋了三年的米亦微。他无比沉痛,急得都快哭了,只能问她:“米……米亦微,疼不疼?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给你去药房买药膏!”
于是钟哲瑞很郁闷,因为他打赌输了。这让他很没面子。而更加没面子的是,他要履行打赌之前的诺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操场上倒立,而且还要学狗叫。
路漠说:“不知道。”顿了顿之后,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路漠愣了一下,沉默许久,却也还是未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说:“别谈这个了。你今天来我家吃饭吧,我妈说要做清蒸鱼,你最喜欢吃的。”
哦,他回想起来了。
首先,是期中考试过后传来了童佟转学的消息。很少有人会在高三这样的紧要关头还转学的,也只有何若绯明白童佟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的。她那天打电话给童佟,想要送送他,也想知道他转去哪里。在电话里和童妈妈周转了好长时间,才磨来了童佟接电话的准许。
他为什么会走,路漠隐约能够猜出了一二。他也懂何若绯会怎样想他,没错,他是在装傻,面对不知该怎样回应才好的感情,他能做到的也只是装傻而已。
童佟走了。带着他的那些回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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