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英明！”张衍狗腿地拍着时杳杳的马屁。
脑海中像是有一列齐整的灰色海鸥匆匆掠过，所经之处都响起那个女孩扬起奖杯时的誓言：“我要带领梦之队登上美国技巧啦啦队的舞台，让他们看看我们中国啦啦队的厉害！”
陆岐安背着手站在窗前，初春的空气中带着些湿漉漉的水汽，弥漫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他总喜欢站在这里看着这个他守护了几十年的校园，他闭上眼，耳边就好像响起了往日课间里孩子们喧闹的声音。
“相长，你还在怪我吗？当年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陆岐安将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抬了抬，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睿智，紧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杳杳却觉得，除了他父母忙于生意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张衍从小在这一片就是“远近驰名”的混混，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有武傍身的时父之外，几乎没有旁人能够镇得住这个小霸王，所以他的父母无奈之下才将他托付给了自己阿爹。
那张薄薄的纸支棱在半空中，正中央是硕大的“研武堂”几个大字，散发着粗糙的油墨味，劣质的印刷让那些鲜艳的颜色染花了她的指尖。
“第一届全国啦啦队大赛——冠军
www.hetushu.com.com”。
“研武堂”是时家的武馆，是时父的命|根|子，现在也是他的烦恼，因为现下传统武术并不流行，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学那些古板又没有美感的招式了，每年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少……
“都挺好的……”徐相长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念书的时候，他在班上人缘向来差，陆岐安不是不知道，那么陆岐安想问的就是那个人的情况吧……
“小师妹就是爽快，”张衍豪气万丈地揽住她的肩，“就是……就是我们那个篮球队嘛，不是和北七有一场篮球赛嘛，咱们明年不就高三了，就没法打比赛了，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都绝对不能输！你说是不是！”
窗边的陆岐安像是才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啊，相长啊，我们认识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吧……”
“对了，你跟班上的老同学还有联系吗？他们过得怎么样？”陆岐安在徐相长对面坐下，看到徐相长略诧异的神色，笑呵呵地解释，“你知道，人啊，年纪一大就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的事、过去的人……”
“瞧一瞧看一看啊，研武堂春季大招生……”张衍的吆喝声打断了时杳杳的
和*图*书思绪。
这句话轻得就像是喟叹。“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无足轻重，每个字却又像卷着千钧之力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两人的心上。
徐相长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奖杯上穿着啦啦服的人像上的笑容，因为陆岐安的动作清晰起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上的通知单上。
只要有机会，迟早有一天，世界啦啦队都会为这个女孩倾倒！对此，徐相长深信不疑。
“……学成以后绝对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那是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身不由己……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徐相长没想到直到十六年后自己还被陆岐安吃得死死的。
“赶紧滚蛋！”
白鹿洞私立中学，校长办公室。
就好像那些曾经被她抛在脑后的悠闲时光，被时间剥离出来充斥在现在虚度，她说不上好不好，只是有些不真实，还有些失落。
徐相长知道那种感觉，那种无能为力，所以时至今日，他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都疼得厉害。
他没有抬头，察觉到陆岐安起身离开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尊落满灰尘的水晶奖杯，还有一张通知单进和-图-书入了他的视线——
“你这都是胡说八道些什么！”时杳杳气急败坏地拉住他，“张衍，你再捣乱我就告诉阿爹，让他收拾你！”
“校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衍见她这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所以，今天下午……”
那时候的禹桦青，她是真正的啦啦操公主！
“停停停，有什么话你就说，少跟我来这套！”时杳杳看着张衍讨好地靠过来，有些嫌弃地一把推开他。从小到大，张衍但凡有求于她，基本上都是这么个德行。
那边，张衍还在扯着粗犷的嗓音喊得铿锵有力，如果忽略他吆喝的内容的话，确实是十分卖力。
“全国啦啦队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论是对于学校还是禹桦青来说，这都是一个契机……”
“小师妹！”张衍的这个称呼让时杳杳忍不住额角一跳。张衍在情分上算是时父的“入室弟子”，如果是从小就这么称呼没有错，但张衍自从上个学期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笑傲江湖》之后，就常常抽风，每每这么叫她还自带一股子哀怨味，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奖杯底座背面上的名牌罗列着一排排的名字，一如十几年前那样，徐相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https://www.hetushu.com.com摩挲在为首的名字上，指尖颤抖——禹桦青。
春寒料峭，时杳杳抱着一摞传单，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重复着以“你好”开头，以行人匆忙避开的背影作为结束的动作，来往间带起的风，吹落她故意说得极快的话，轻飘飘地消散。
时杳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看着张衍激动地拍着腿的样子，挑着眉等着他的后话。
张衍是被他在外打拼的爸妈以一种托孤的形式送到武馆来的，说是男孩子学点武功强身健体。
陆岐安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徐相长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过往的回忆排山倒海地袭来，禹桦青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在耳畔：“加油！加油！不要放弃！”“你不努力怎么知道你做不到？”“我相信你！”……
徐相长有些语塞，他觉得额角有些疼。
想到那个远在美国的人，徐相长神色一黯。
她说这话时脸上自信的笑容，徐相长到现在都记得。
“相长，人不能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论当初那件事孰是孰非，都已经尘埃落定，就像这尊奖杯。”陆岐安看着徐相长失落的神色叹了口气，将奖杯握在手里轻轻地摩挲拂去上面的尘垢，“蒙尘的荣誉啊，迟早会有绽放ｈttps://m.ｈｅtusｈｕ•ｃｏm•ｃｏｍ的一天，相长，现在她需要你帮助她走出来啊！”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武馆，你迟到我可不等你啊。”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越来越坐立不安，他的心伴随着陆岐安时不时的叹气声，高高吊起，直到办公室内又归于平静才安稳地落回原位。
“您让我考虑一下，陆老师。”
兀自挣扎了半天，徐相长率先开口：“陆校长，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迟早有一天……
时杳杳觉得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所致，今年没有排得满满的魔鬼训练，没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武术比赛的赛程指导……在时杳杳十多年的记忆之中，从来没有哪一年的假期时光，像今年一样悠长，用丁若莹的话来说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诚如她所言，这悠闲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不急不急，想当初我带你们班的时候啊，你也是这么急躁，现在一转眼已经二十年过去咯。”陆岐安语气颇有些埋怨，隐隐还有怀念。
徐相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有些摸不准陆校长假期把他叫来办公室的目的。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窗边，就好像学生时期第一次被还是班主任的陆岐安叫来办公室的时候一样，心情复杂而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