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忧来思君不敢忘

景永福眨了眨眼,连木桑族长都觉着她的姿色连景申韫都看不上吗?不过稍后她就自我安慰了起来,世上比她漂亮的人多得多,她不漂亮没关系,能让最漂亮的人喜欢她便已足矣。后来景永福回房休息看到自己一夜未眠的脸,沉默了许久。
小翠处理的差不多了,感叹道:“那家伙的刀子还真是好东西!”
在场几人均面色一变,小翠所道三种,都是世间剧毒,结合起先前穆无名所言“皇室中人服食微量毒药”,也就是说景申韫吃过这三种毒,且此三种毒都毒他不死。
景永福沉吟片刻,实话于他:“非我不愿,而是其中一剂重要药石乃燮国独有,我景国却无。这类药石又极其稀少,当时几乎全用掉了。”
张祈瑞带她去了软禁木桑族长的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一个粗豪的声音以契语骂道:“你奶奶的就光听老子骂,半天也不吭个屁出来?宋楚,给老子说话,说你个脓包只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满篇的契列萨语,就宋楚二字咬音准确,属景北口音。
景永福微微一笑,只听侍卫说:“小的本是双城郡人,少时景契两国还不似现今这样。小的有次随家父去草原交易毛货,曾亲眼见过草原上的雄鹰拓塞尔的丰姿,那晚我们遭遇了群狼……”
景永福脑中飞快思索,下棋,她几乎不可能胜出的事,不走旁门左道如何侥幸得胜?
他勉强一笑:“认赌服输,本王先回了。”
木桑族长惊讶地望着景永福,她却如当年小翠一样,失手跌了匕首,慌乱道:“我……我杀人了!”
景申韫看了看棋盘,忽而温雅一笑:“惭愧啊!本王果然不是惠福对手,这样吧,再下一局,本王先手!”
景永福笑道:“那是水姐能耐。”她又扫视下周遭,心下忽然好笑,不敬的说法,她的厨子她的侍女还有老娘姨,那都是能人啊!
中午时分,景申韫看她弃子,微笑道:“时间还早,咱们先用膳吧!”
他又哀叹几声,做出一副伤心状,阿根实在忍不住哼出了声。
景永福收回匕首,微微一笑:“茴兰实际在带我们大家吃苦头。十三郡是不错,可拿下又吃不了。我们契族八部原本就是驰骋在草原上的自由民族,景国也好燮国也罢,那种耕田种地的日子,不适合我们。拿足钱财回去就好了,留在十三郡又不能跑马,连放个羊都嫌地小。何况打那么大的景国,要打到什么时候?就算真打景国,也不该他最强的茴兰缩在后方,让木桑你冲在最前头啊!所以他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乘机削弱契族八部的势力,让别部与景国打个你死我活,他好坐守渔翁之利。”
景永福悠悠地道:“他可不是一般人,契族八部之一的族长,父亲还是契列萨有名的草原上的雄鹰!你真不稀罕吗?”
阿根乐地喘不过气来,小翠一边掩嘴一边给吴仙子斟茶,而吴仙子笑的都忘了,小翠姑娘的东西时常带毒。
饭后两个时辰,景永福又丢了十局,军士再报:刘将军率部与梅山城契蛮残军相遇,大获全胜。
木桑族长却没看出景永福的杀意,他嘟囔了句:“他可能也骗了你,姑娘。也许他不是看上你的人,是想拿你当要挟婆罗部的人质。”
“可以。”出乎阿根和小翠意外,景永福竟又应了下来。阿根耸了耸肩,那意思就是没那么好运了,平菇你就等着惨败吧!其实景永福哪里在乎棋盘上的输赢,哪怕输个一子不剩,她都不会觉的颜面尽失。某人的脸皮老早就被练出来了。
景永福没有在顷谰城停留,而是直接去了天水郡,但令她意外的是景申韫也在。喜王叫手下给抬到了天水城。主室无外人之时,张祈瑞对景永福道:“喜王甩都甩不掉,竟跟着末将一起打入天水。不过末将已将他的残军调往常林南城,加派人手照料着。”
景申韫柔声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好歹本王和师兄一样受伤,手下更是伤的伤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惠福太无情了,都不念及本王与你也算相识一场,另还有皇室之亲呢?”
小翠啐她一口,丢下侍卫们跑了。
景永福三手后,黑棋在棋盘角落形成一个三角。景申韫的笑容有点怪异了。
景永福陷入沉思,景申韫又说了几句,却听小翠插嘴道:“不就下个棋吗?我们这儿多的是人,随便找个跟喜王下不就得了?”这话说得景永福脑中灵光一闪,刚要开口,吴仙子已冷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喜王就是来找惠福下棋的,和别人下他就算从一早下到晚都赢,心里也不痛快的!”
景申韫惊异地问:“梅山城会发生什么情况?惠福,你在笑!你肯定知情!赶紧告诉本王,也叫本王高兴一下!”
景永福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一下,将黑子在四个角落晃悠了一下,然后落在中元。景申韫一笑,“这在中间搭个规矩可不易啊?”
伍厨夜里学了几句必要的契语,换了契衣背着宋楚,乘夜赶往梅岭郡,乘一大早契蛮换岗的间隙,潜入梅山城。城里三部混杂,两人分别探明茴、萨二部所在,由宋楚假扮形似的萨诺贝兰部人,送hetushu.com.com上伍厨的特制饮食。茴兰部族便死人了,愤怒的茴兰找上萨诺贝兰算帐,萨诺贝兰自然不认。二部就打起来了。
景永福点头,反问:“这位军士大哥难道也对婆罗族有所耳闻?”
景申韫一呆,若非他身上带伤动作幅度不能过大,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可是落子无悔,他又莫名其妙地丢了一局。
景申韫一愣:“敢问这伍将军是谁?”
景永福下棋的手停了停,景申韫笑问:“又得认输了吧?”
景永福叹道:“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顿了顿,又抬头看窗外,“我想像鸟儿一般自由自在的飞翔,野马一般不受约束的驰骋,鱼儿一般快活的嬉水。可是喜王看上了我,把我从蒲蒲儿婆罗手中骗了过来。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喜王,虽然他很喜欢我,但他是个坏心眼的家伙。我留在这里就是想……”景永福握紧拳头不说下去,其实是编够了,再编也编不下去了。
景永福随口道:“其实还是败了,没有叫契蛮拱手相让梅岭郡,不费一兵一卒才算完胜!”可她也心知,战场之事,零伤亡谈何容易?
后来景永福才知道,游牧民族的内部生活非常残酷,即便八部同源,也一样长年进行着农耕国家不可能存在的生存竞争。
景永福按了下胸口道:“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愿剌亿神保佑你!”剌亿神,即契族八部相传乘白马而来的神明。
“咱们一起跑啊!”木桑族长提高一度声音,景永福忙示意他低声些,她看了看门口,道“幸好宋大人不在这儿!”
阿根憨笑一下,走回原位不再动景申韫脑筋。
随着景申韫面色越来越凝重,笑容越来越浅,景永福的心情越来越好。最后景申韫叹了口气,放下棋子道:“算合吧!”
“惠福真的会下棋?”
“就如此这般。”景永福笑道,“我估计这会刘寄水已经去接伍将军了。”
看到景永福进来,木桑族长吼了声:“算你小子不赖,还给老子找了个丫头伺候!”
景永福嘴角一歪,心道,待会就叫你笑不出来。她哪算棋力不深,根本就是没有棋力,除了懂规则,别的一概不会。对景永福来说,下棋就是件极浪费时间的事儿,美其名曰可锻炼智慧,但棋盘上分胜负全无意义,所以她一直懒于研习。
“阿根,成何体统?回去站好!”景永福喝道。
景申韫微微一笑:“无妨。就当学学新玩样。”他开始搭正方形,景永福却没有如他所想,做个转轴,却是继续在三子连线后追加一子。当他的九子正方形完成后,景永福在他下面也做了个九子正方形。
木桑族长半信半疑,看着她为他盛酒入碗。“这中原人的酒器毕竟不适合咱们,酒也多是软绵甜腻,暂且先喝着,等回了后……”景永福极力吸气,“还请族长见到蒲蒲儿问声好……算了,族长还是不要提起我。”
景申韫告辞,景永福亲自送他到门前,柔声道:“明儿一早,我送你上路!”
木桑族长一惊:“如何逃出去?我现在手无兵器,又被景军看死,只怕没出门就死在景军手下!”
景永福笑道:“是吗?”
吴仙子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景永福,她却道:“请数目,如果没计算错,喜王,本宫侥幸胜你一目!”
景永福“啪”一声假装失手打落碗上横放的筷子,那侍卫低身去拾,她转过身,挡住其他侍卫的视线,从怀中飞快取出匕首扎入侍卫的后背。蒲蒲儿的匕首何其锋利,但景永福力气不足,只刺进半截,血水顿时染红侍卫的毛皮裘衣,侍卫只哼了一声便躺倒桌下。
阿根眉毛一皱,小翠却略有所思地望着那棋盘。吴仙子只关注景永福的言行,早找了个好位置手捧茶茗逍遥着。穆无名始终面无表情站在景永福身后,若她不动他便也一动不动。
景永福请教了张祈瑞关于萨诺贝兰部族的情况,心下大约有底。萨诺贝兰部族最厉害的人是右刀麻爵鸿,率军“援助”梅岭郡的便是此人,若将他除去,大有文章可唱。但是张祈瑞质疑,契蛮驻扎的梅岭郡如何能杀得了此人?景永福道四字:“借刀杀人。”当下她将计划细细一说,张祈瑞凝视她半响,缓缓道:“可行。”
小翠立刻脸一红:“谁稀罕那家伙的东西!还是你收着,也好防身!”
景申韫笑道:“要是这样也算惠福胜。”
景申韫安慰景永福道:“无论惠福今日棋约胜负,军事上已然胜了。”
次日清早,景申韫由四名随从抬着软榻招摇而来。景永福吃不准他的来意,便带着吴仙子等人于正厅前见他。喜王笑吟吟地打量番众人,道:“惠福,自毓流一别,你身边的人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而本王却是人手锐减,真无法同日而语啊!”
她想杀景申韫的心情是真实的。她见他伤重,虽不怜悯,但也佩服他还能笑得出来,可现在她知道李菲受着同样的伤……
景永福一愣,随即明白张祈瑞肯定从宋楚嘴里得知了。她点头称是后,张祈瑞立刻神情激动的说:“当年殿下于燮国一展锋芒,以无敌箭矢为李易平定了朝露台之事,不知和*图*书殿下可否将这利器重现景北战场?”
景申韫叹一声道:“惠福手下能人辈出,一个厨子都这么厉害!”
景申韫欣然应下,情形逆转,景永福恶心他的事告一段落。
景永福道:“我下棋很规矩的,不信你看!”又一子落到底角。
“叫两位受苦了!”景永福微施一礼,两人立刻拘谨,其中一人恭敬地道:“殿下言重,这么点小伤,我们还受得住!”
景永福低声幽叹:“你以为我不想吗?可要两个人一起逃,就一个人都走不了了!再说我不比你男子,跟你一起跑,反倒拖累你……”
景永福沉思片刻,忽然笑道:“如若喜王不嫌惠福棋力不深,惠福倒是愿意与王爷耍一把!”他明知她憎恶他,还来这样一套,自然是要她离他远远,他好暗中布置勾当。
军士告辞离去,不知是故意还是碰巧,他站起的动作大了些,撞了下软榻,正在思索的景申韫一时不备,身子一歪,几个侍卫忙去搀扶,混乱之中,他的黑子偏巧落到了棋盒里。
一旁景申韫道:“惠福能这样赢本王,也算是本事了。若能真正规矩赢本王,怕要等上几年,不过以惠福的聪明,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胜过本王。”
“这就是答案!”
景永福叹道:“好男儿大事为重,不该为儿女私情断送前程。何况我身份如此尴尬,配不上他啊!”
景申韫嘴角微一抽搐。
果然木桑族长一呆,却又吼起声来:“放屁!这臭小子开始就没怀好意,老是追着老子问东问西,老子被他烦死了,所以转了屁股去不见他!”
那侍卫一惊,道:“殿下莫称我大哥,小的受不起!”
景永福打趣道:“这原本就是你的,要不我还给你。”
景永福道:“是啊,与司马秋荻下棋,他弃子认输,与我母亲下,她说我天赋极为特殊。至今棋盘上罕无敌手,没人敢与我下第二盘,不过喜王应该能例外吧?惠福十分期待。”景永福身后传来几声低笑,唯一不笑的只有穆无名,不过他换了个位置,面朝窗户去了。
景永福沉吟道:“全赢那是不可能的,若我只胜出一局,可否算我胜?”
景申韫微微诧异,转瞬便笑脸迎人:“惠福你真是太好了!”
在他的描绘下,景永福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异族的英雄人物。
景永福暗道一声,天佑,下了一天终于下到了这样的局面。这是她以前实在无聊,看若夫人和司马秋荻的一局,而这两人更无聊,同样的棋路下好几天,只为研究出一盘败相十足却反败为胜的棋局。也正因此,景永福记下了这一局,前面输给景申韫的局,都为了现在下的这一子!只因这一子之前两人如何下的,她当时没兴趣记,看过多半忘了,但后面精彩的路数全记住了。
现在吴仙子也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没在“规矩”下棋,只是棋子摆的真很“规矩”,她放下了茶杯,是时,门外匆匆走近一名军士,对景永福跪报道:“禀公主,伍将军已经顺利抵达梅岭郡,报平安!”
景永福斜睨他一眼,反问:“喜王难道也要走个规矩便宜惠福吗?喜王要知道,这规矩下法惠福下得可熟了,自然也会破。”
木桑族长断然道:“姑娘,我虽与蒲蒲儿兄弟不熟,但草原雄鹰的儿子岂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就算你和喜王怎么了,就算你跟喜王儿子都生了,他蒲蒲儿也不会嫌弃你!蒲蒲儿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担当的族长,你大可放心!”
“得你一子。”景申韫微笑道。
木桑族长顿时定住眼,不可置信地道:“草原上的雄鹰!你怎么可能有他的匕首?”
景永福收回匕首,笑道:“虎父无犬子!我们小翠姑娘将来可有福了!”
景永福从怀中取出匕首,扬手道:“你看,这是什么?”
其实除了伍厨景永福还真当他厨子,水姐她根本从不曾当她侍女,水姐更像她大姐,而阿根小翠则是她可爱的弟妹,他们都是她的亲人。景永福忽然想起了若夫人,不知道她在司马家好不好?两相其害,她只能将母亲留在司马家,而不敢叫景申茂知晓。
景永福点头,向他追问天水一役。张祈瑞告诉她,佯攻天水城非常顺利的引出了梅岭郡契蛮,生擒千余落入陷阱的契蛮,剥了衣裳后装扮成木桑部,由宋楚叫门,入天水城后,景军精锐速克木桑本部,拿下木桑族长,契蛮投鼠忌器,战役告结。
吴仙子目光一直在景永福身上徘徊,这时忽然道:“你有本事就真正赢他一局!”
景申韫笑道:“一个下午就如此长进,惠福果然天赋过人。只是不知惠福为何每局的棋路都这般接近呢?”
屋里守卫的侍卫之一狐疑的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见到张祈瑞景永福也没有废话,直接将想好的下一计托盘而出。木桑族长好歹与宋楚称兄道弟过,明里不便放他,但私底却该放了他。木桑族人三郡全失,现在还没离开景北而是潜伏在三郡附近伺机营救族长。木桑族长一旦逃出,与木桑部会合后,再同痛失右刀麻爵鸿的萨诺贝兰部族联合起来,那么契蛮各部内讧就可正式开演。
阿根哈哈大笑。m.hetushu•com.com景申韫面上一阵白又一阵红,好一会儿恢复正常,依旧是温润如玉柔声似水:“是啊!能有幸与惠福手谈这第三局,本王真是大开眼界,受教了。”不过景申韫的手却悄悄地将棋盒拨回几码,自此除去了发生意外的条件。
所有人,包括穆无名在内,都被景永福与喜王的棋局吸引了。众人都担心她输,除了景申韫的四个侍从,每个人都看的有些紧张。
景申韫瞥了眼他,微笑着问:“惠福只剩三子还不投降?”
张祈瑞又派人来催,景永福知时间确实也紧迫,当下不再磨蹭,带着吴、穆两人匆匆赶去。
小翠听得聚精会神,景永福将匕首递给她,她一犹豫,但还是推开了。
木桑族长立刻道:“默德萨欺我!他说换……”忽然他住了口,但一个名字已经足够景永福分析情况。默德萨正是茴兰的族长。
所有人都一怔,景永福对阿根道:“阿根,看到没有?要作弊就得这样,乘人不备,直捣黄龙。放着正主儿不挠,你跟侍卫纠缠什么?”
景永福立时来了兴致:“带我一见。”
景永福沉声道:“我虽为一介女流,但身为蒲蒲儿的未婚妻子,即便再难也要助我契族兄弟逃离此地!一会儿你看我的!你先别露出神色,叫人疑心,我们且喝酒。”
景永福道:“那是王爷殚精竭虑为我景国谋划的辛苦结果。”
景永福瞥一眼吴仙子,原本想道“可不是吗?不过我这儿最厉害的还是吴大妈”,可转念一想,吴仙子虽言语总针对她,但却从来没害她。她就不学她刻薄了。
景永福将宋楚编撰契史的事细细对木桑族长说了,他忽然没了声音,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景永福借机又道:“从契列萨有史以来发生的事都可看出,契族八部若能同心协力,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可你看,如今木桑有难,茴兰他们哪个出手?更早一步,楼氏郡被喜王所夺,难道不是他们的阴谋吗?”
木桑族长一见她掏出匕首,便起身冲向另两侍卫,离近的那个不及拔刀,就被他一拳打中面目,当即昏了过去。而另一个侍卫受惊后出刀,划破了木桑族长的手肘,木桑族长退避,景永福却惊慌地跑上前来,正好挡住了侍卫,匕首无声息地捅入侍卫肚子,侍卫张开嘴被她另一手死死捂住,只发了个“呜”音,又是两刀,侍卫慢慢地瘫倒在她身下。
景永福心中委实恶心他,便冷冷问:“王爷所为何来?”
“是啊,看来本王要谨慎着下。”
那就是蒲蒲儿的父亲!
景永福点头,那就继续恶心吧!
六手后,三角大了一圈。景申韫的笑开始僵硬。
时光悄悄溜走,日薄西山,棋盘上黑白相错。一个下午过去了,景永福虽偶有妙着,却比不得景申韫精熟棋艺,每局都惨败,败的目数都是见不得人的数字。但她一直都坚持着,按照固定的走法,一步步将目数拉回一目二目。
景永福再次笑道:“多谢承让,两局!”
蒲蒲儿婆罗的确求婚于小翠及景永福,她也的确收了聘礼,只是她会使她们永远保持未婚状态。也就这点景永福没骗木桑的族长,其它的就算她都胡乱说对了,确实是默德萨在骗木桑族长。
谁也没有料到景永福身边还有人唱反角,众人都转投目光于她。只听吴仙子怪怪地说:“第一局喜王吃你一惊,第二局他接着吃人一撞,第三局又被你耍赖混过,可事不过三,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真本事赢他!”
于是晚饭景永福便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与木桑族长吃了。景永福将梅岭郡战况一说,木桑族长便没了胃口。景永福以契语告慰了一句,随后道:“现在景军忙于守固三郡,族长何不乘此良机,逃了出去?”
宋楚也是一呆,张祈瑞听不明白两人的对话,但也看得出景永福手上持的是契蛮的利器。
就是以这样的面容亲吻了他,而他眼里竟闪出激越的火花。
张祈瑞微笑道:“我军善待战俘,又因木桑占了天水只劫掠钱财,很少杀人放火,对这样的族长自然不能太刻薄。就是他被抓后,臭骂宋大人,宋大人也不躲一直听他骂着。好象两人以前就相识的。”
棋盘铺好,猜子景永福黑子先手。她想也不想,第一子落离最近的棋盘死角。景申韫一呆,随即恭维道:“惠福出手不凡啊,但看这第一子就与众不同。”
“哦,这么说目下木桑族长在这里咯?”
景永福面上一红,转了话题道:“明日喜王就要回京城,他势必带我同行,我便再无机会回契列萨。”
“惠福如果不肯,本王就更受伤了。”景申韫苦着脸道,言辞愈加可怜。若非在场众人都深悉其为人,没准早就被他打动。
待木桑族长去拾那匕首,景永福却抢先拣了回来,也不顾刃上鲜血染湿衣襟,抱在怀中道:“对不起,这匕首我不能给你……这是我留在身边唯一的纪念了。”
两边的饭菜很快就送上来了,不是伍厨做的这菜色景永福看了也提不起胃口,勉强吃了几筷,军士又来报:“启禀公主,梅岭郡梅山城内发生异常情况,似有内讧。”
木桑族长一怔,却听她又道和_图_书:“事不宜迟,你赶紧走。跟我来。”
“哦?”景申韫略有诧异,三局下来特别是第三局他已看出她根本不会下棋,现在却说要凭真本事赢他,好生奇怪。
“姑娘留在景国是景国人还是跟我一样?”木桑族长口气柔和下来。
九子过后,一个小正方形黑呼呼地搭好了。景申韫赞道:“真是规矩!”
吴仙子面色一变,她寻思就连不怕剧毒的喜王都不敢尝小翠经手的饭菜,小翠的毒必在那三种世间剧毒之上。小翠哼一声,瞟了眼吴仙子,丢下一句“下在酒菜里那样没水平的事我可从来不做”便下去了。
只见景申韫果断出手,竟是学景永福的样,将第一手下在自己死角。景永福想了想,在距离他黑子附近四目的地方,贴线下了一白子。接着二手后,景申韫搭出了小三角,景永福连排横了三子。景申韫望了望景永福,笑问:“惠福难道要拿下本王的小三角?”
吴仙子咄咄逼人:“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输了怎么个说法?”
木桑族长眼珠一转一转的:“你真是婆罗族长的未婚妻吗?”
景永福当下发了个契列萨的毒誓,他这才稍信。
当无数双幽灵一般绿莹莹的狼眼在空旷的草原上诡异,当狼群有规模地攻击、打围、堵截,令人恐惧狼的智慧的时候,他悄然带着手下出现,在他从容自若的带领下,契族和景人联合起来,共同击退了数以千计,无数波的狼群袭击……
棋继续。这一局他杀得景永福的黑子一批批运走,最后只剩下左下角三黑子。可就是这样,景永福都没有弃子认输。小翠早就侧面相向,阿根也算有心,想学那军士撞一下景申韫,可人家四个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
景申韫手一抖,一枚白棋掉回棋盒,景永福当即笑道:“承让承让,喜王这么快就投子认输啦?不过喜王的棋力还真不错,竟达到了我母亲的水准,第一局就能下到十子!”
他走后景永福低声附耳于小翠几句,后者便掩嘴拉阿根下去准备了。吴仙子和穆无名都听见了,一个瞪眼一个垂目。
一子落下,景申韫忽然收了笑意,慎重道:“好棋!”
两部打起来场面就非常混乱,不小心死一个人,接着就会死很多人。当茴兰部的首领更不小心的将刀子捅进萨诺贝兰右刀麻爵鸿的胸口,梅岭郡就不攻而破了。
景永福笑了笑,又将棋子下了。
景永福回到软禁木桑族长的房间,小翠正在给地上的“死尸”疗伤。尽管两人身穿厚冬皮袄,毛皮下还垫了特制厚布,但匕首刺破身藏的血囊后,还是刺伤了肌肤,伤口不深却流了真血,反而是那个被木桑族长打晕的家伙幸运了。
真够粗俗的!景永福暗想,这难道就是张祈瑞言中的血性吗?
小翠笑了笑:“王爷百毒不侵的,世间能毒死王爷的药还真难找啊!鹤顶红、天王葵、三虫六叶草,王爷都当零食吃的,小翠哪有本事找到比这些更毒的?”
宋楚对景永福一躬身,她以契列萨语吐字清晰地道:“契族八部,兄弟之情是越来越淡了,连木桑部族的族长都这样,其他人就更不指望了。”
“这个图形很不错。”景永福指着那四枚白子道,“菱形!”
木桑族长允诺而去。看他消失于夜色,景永福忽然意识到木桑族长的保证不可相信。无论她多么逼真的演绎这出戏目,必要核对木桑族长还是会做的。现在她只能祈祷他不要问蒲蒲儿太多,而蒲蒲儿也不要反问他太多。但即便两人对她产生怀疑,契蛮内讧也已不可避免。契族八部之隙本就存在,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只凭一郡之争,一族长之言,一右刀之死,轻易扩大他们的矛盾。
景永福一愣,道:“我叫翠福!”
张祈瑞又流露喜色,却听她缓缓的道:“兵战之事即便大获全胜,也少不得损兵折将。我始终以为,能不战屈敌之兵最好。乱契蛮军心,叫他们自行回了草原,比强兵收复十三郡要好得多。不知将军可否将梅岭郡现况告之一二?”
小翠未及答话,一侍卫惊异地问:“那匕首是婆罗族的?”
除了宋楚,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景永福无视背后张祈瑞探究的目光,继续道:“宋楚为公必须攻打下天水郡,何况天水本就是景国的。为私他也没有对你不起,他一直惦挂着你。他前几日还与我提及年幼时有个极要好的朋友,名叫虬木汗的,可惜虬木汗是个化名,后来失去联络就再也找不到了……”她跟宋楚学契语时,曾听他说起过这段往事,而今见到木桑族长,她几可确定,虬木汗正是此人。
侍卫感叹道:“虽然小的是景人,但对拓塞尔真的非常敬佩,他算是个英雄!可惜后来听说他被人害死了,这么了不起的一个人,竟英年早逝了……”
景永福身后的阿根和小翠表情很有趣,可惜景永福不能转过头看他们。当年景永福曾以十子让若夫人彻底放弃培养她的棋技,九子叫司马秋荻从此再不与她谈及“下棋”二字,七子令迪王李菲茶翻棋盘。现在轮到景申韫了。
于是景永福颇有自信地说:“那好,我若胜了,就请喜王回京城养伤去,若输了,喜王就www•hetushu•com.com爱待多久待多久。”她心想,留他在身边,明杀不得,又不得不防,着实麻烦,不如赶他回京城再作徐图,刻下收复十三郡最要紧。能一边磨蹭时辰,一边将这厮请走,真是一举两得!
景永福回自己房间一觉睡到入夜,醒来张祈瑞已在屋外久候。她本以为张祈瑞来说紧要军情,不想他开口就是一问:“殿下就是平大福?”
景申韫柔声道:“好小翠,就别开本王玩笑了。你准备的饭菜本王吃不惯,本王另备酒菜。”
依照景军兵力,同时攻打天水、梅岭两郡不是不可行,但若同时夺回两郡,势必同时接受契蛮另三部的攻击,不如稳扎稳打,只取与楼氏比邻的天水郡。天水到手即与楼氏连成一片,再以天水为驻扎点,步步蚕食剩余的城郡。而空出梅岭可令契蛮内部分化,更可严重的破坏木桑与别部的联盟。
张祈瑞听完后,笑着薄施一礼:“这放虎归山的戏目,还是由殿下继续顶梁!”景永福与木桑族长的对话当时他虽听不明白,但经宋楚事后翻释,他自然清楚了她的牛皮。既然牛皮由她开吹,也该她一人吹到底。景永福应了下来,又提了几个要求,他一一答应。
木桑族长也对她做了相同的动作:“也愿剌亿神保佑你!”他翻身上马,离开前问,“姑娘还未请教你大名!”
木桑族长从死去的侍卫身上拿了长刀,景永福收好匕首,带他悄悄出了院子。避过巡视的侍卫,她将他引到一匹马前,马鞍上有一捆绳子。
景永福笑了笑,挥手示意他下去。这下她有胃口了。
“惠福出手真特别啊,难道下面还是再扩三角?”
“翠福!”木桑族长慎重道,“你安心等着,总有一天,我们契族八部会有兄弟救你出来!”
“啪嗒”一声,景永福突然重重一掌拍在景申韫手背,他怎么也没想到景永福会来这一手,白子“喀”一声落入棋盒。
景永福连忙再次重申:“请族长不要对蒲蒲儿提及我!”
木桑表情狰狞起来:“正是这样,他说换他的双城郡给我,结果我让出了楼氏郡,他就开始推委了!好个默德萨!”
景申韫立时换了苦笑:“小翠姐姐,你别又给本王一顿好吃!”
小翠喜道:“好,我去准备。”
太阳落山了。军士今日最后一次报:我军已坚固梅岭郡区域防守,张将军有请公主殿下!
景永福琢磨事情已上轨道,这当头景申韫再遣人通风报信都来不及,何况他人在她跟前,他们的落日之约还没完,于是,她便挑了能说的说了。
景申韫一怔,却是抓紧了手中的棋子。
张祈瑞答,茴兰与萨诺贝兰各派一支军旅入驻梅岭郡,婆罗按兵不动。这正合了前计。
景永福心思,莫非这厮来磨她时间?
景永福转回头,笑着说:“叫喜王见笑了,惠福教教手下的人如何玩个尽兴。喜王棋艺果然高强,这局不打你个措手不及,惠福还真赢不了呢!其实输赢倒是其次,关键是耍要耍的快活,喜王你说呢?”
“这是为什么?”
景永福莞尔一笑,这时候景申韫也终于将白子堵在了黑子上方,却见她手起棋落,又开始如法炮制棋盘上另一个角,景申韫万年不变的笑容终于扭曲了。
吴仙子再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来。景申韫还在坚持微笑。
景永福说得极慢:“我是蒲蒲儿婆罗的未婚妻,这是他父亲当年许下婚书给我的聘礼。蒲蒲儿前一阵告诉我,茴兰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密谋害了他婆罗一族,现在又看木桑强大不顺眼了。按理说,茴兰得的郡最多,他应该拿出一郡,为什么他不拿,偏偏要木桑拿呢?就木桑的族长笨,说换一郡就信了。”
景申韫听了一半就知道梅岭郡差不多已经落入景永福之手,但他还是佯装非常敬佩地问下去。
见他失望,景永福又道:“但要制作一弓数弩,还是不难。”
景申韫很快收拾好笑容,细声道:“哎呀,本王又输了。惠福果然厉害,不知本王可否讨教第三局?”
“知道了。”
木桑眉毛一挑,但终究按捺住了。
景永福筷子一指眼前的菜:“你看今日的菜色如此黯然,自然是少了厨子!”又笑道,“我怎么忘了,王爷没跟我一路从京城到景北,不知我的厨子在军中不称厨子,称将军!”
她点头道:“是啊,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且看我下面一手!”黑子又去死角了。景申韫不出声,正经下起棋来,将白子逐一下到中元四周,当她把三个死角都占了,中间那黑子没了气口景申韫便挖去了。
究竟是谁恶心谁,还二说呢!景永福充满恶意地想。
景永福推门而入,宋楚在两名侍卫的护卫下,神情激动地望着那人。木桑族长身材高大,一身泛着光泽的黑熊毛衣,脑袋上扎着契蛮独有的揪髻,两耳垂一双粗大金环,过分沉重而使耳垂不堪负荷地下耷。
小翠哼了声,景永福连忙道:“你们几个信不?今日太阳落山前,我一定能凭本事——真本事赢了喜王!”
景申韫眼眸一转,他的随从立刻取出榻上之物。盒子打开,竟是一副棋盘。只听景申韫道:“本王伤养烦闷,不知惠福能否陪本王下棋解解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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