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 君心

流霜忙道:“确实是你父皇救的。”
熹照亲自上前扶了他坐到凉亭的椅子上,笑吟吟道:“暮兄叉着腰站了这么久,想必是累了。看茶!”
“好的,不打。”百里寒唯命是从地点了点头。
席间众人闻言,疑惑地想:莫非,熹照殿下和霞蔚公主竟是段大人接生的?
在四月十八,在这个有着特别意味的日子里,竟然抛下了他和一双儿女,潇洒地走了。
百里冰挑眉道:“那倒是。”
段轻痕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暮星叉着腰站在那里。熹照殿下坐在凉亭里,慢悠悠地喝着茶。两个在他背后忽闪扇子的小宫女,额头上都冒起了汗,心想要不要去请霞蔚公主,这论辩对他家殿下而言可不是强项。
一片嬉闹的声音随着柔风吹了过来。
春日,小桥流水,绿杨生烟,柳绕堤绿,隔岸花艳,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难道有什么事?霜儿要耍什么花招?抚额皱眉,猛然想起,今日是四月十八,是六年前,他娶流霜的日子。
段轻痕本正举杯饮酒,闻听此言,顿时呛了一口酒,连连咳嗽数声,方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两个,要谢应该谢你们父皇。”心道:小祖宗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别打翻了你们父皇那个大醋缸。
她说是游荡江湖,行医救人去了。她说在这深宫之中,会荒芜了她的一身医术。
小公主刁蛮活泼,小皇子温文沉静。一向,小皇子都是让着小公主的,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两人竟然拉开架势要打了。不及反应,一红一白两抹小小的身影,已经缠斗在一起。
石板桥上,走来一个游方郎中,身材清瘦,一袭淡色青衫,颜色淡得好似被春雨洗过。模样温婉清秀,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贵雅之气。
这一日,霞蔚又到王府去看叔叔,远远就看见叔叔一本正经地坐在花园凉亭里,不知在做什么。她颇觉奇怪,绕到他背后一看,原来叔叔在画画。画的是雪后寒梅,老树虬枝,花开艳丽。
“寒!”流霜感动地偎到百里寒怀里。她万万没想到他会丢下国事,陪她游历江湖,这次出走,是不是太任性了?
街上很多人在围观,流霜蓦然觉得众人的目光有些异样,这才发觉自己和百里寒皆是男装,这样暧昧的动作,自然惹得很多人遐想。
今日政事繁忙,他已经一日不曾回栖凤宫了。
“皇后何时离宫的?”百里寒满脸阴晦地问道。
霞蔚慢慢地绕着画作转了一圈,方一本正经道:“差就差在少了一只猴子。母后那副画作上,这枝桠上蹲着一只猴子,活灵活现,甚是好玩。”
小男娃也是五六岁的年纪,一袭银白色衣衫,小小年纪,便有一种卓尔不凡的飘然气质。
“父皇,我也要。我的纸鸢https://m•hetushu.com•com也弄坏了,那可是母后亲自为我做的。”熹照也皱着眉头说道,那样子十分可爱。
暮星接过茶盏,因手太抖,竟饮了一半洒了一半。
言罢,两个小家伙便随了太监,一溜风地走了。
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却不想这位郎中医道真是高明,喝了他开的药,病情竟都有所减轻。那些小病更不用说,竟是药到病除。
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声音和气势倒是不小,娇俏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顾盼神飞。
霞蔚和叔叔关系很好,因为霞蔚的性子和叔叔如出一辙,两人都是天使一般的面孔,却是一肚子的鬼主意。
百里冰:“……”想笑,使劲绷住了,只抽了抽嘴角。
萦镇,是玥国西部的一座水乡小镇。
百里冰忙点头如捣蒜,“服!叔叔服。”
临走前,熹照别有意味地说道:“父皇,今日之事,我们都是奉母后的命令做的,一会儿父皇可不要怪我们。父皇好自为之,我和霞蔚到太皇祖母那里去了。”
但怕什么来什么。某一日,两人还是起了争执。
到了二楼厢房,才推开门,就见两个小小人儿喊着母后,向她扑了过来。
黑马上的汉子闻言,大笑着道:“下场么,你很快就知道了。”言罢,大手一挥,乌梢鞭闪着阴森森的黑光,向着流霜甩去。
他的皇后,竟然离宫出走了。
“霜,你这一路向西,是想回羽国看看吧?”百里寒问道。
不管走多远,他都会找到她的。
那就是卯时了,已经走了一天了,足以出了京城了。
待到最后一抹朱红点在花骨朵上,霞蔚笑眯眯道:“叔叔,原来你也会画画!”
臭丫头,你母后的画技是人人都能比得上的吗?我又哪里要你将我的画和你母后的比了?
夜已深,皎月当空,凉风西西。
百里寒抚了抚疲倦的额头,这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两个小魔头,很明显是缠着他不让他回栖凤宫的。
百里冰画得专注,竟没察觉到霞蔚到了,微微一怔,放下笔道:“霞蔚,来看叔叔画得怎么样?”
在羽国的接风宴上,熹照和霞蔚第一次见到了他们仰慕已久的舅舅段轻痕。
百里寒的一双黑眸,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抓着流霜信笺的手,忽然一握,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这一路走来,流霜一直抱着能忍则忍,少惹事端的心理,但没想到天龙帮如此嚣张,她怎能容这样的帮派欺凌百姓?
熹照和霞蔚一脸疑惑,难道母后说得不对?两人齐齐将目光凝注在白流霜身上,“母后,不是你说的,是舅舅救了我们,怎么换成父皇了?”
霞蔚又低首审视了一番,眨眼道:“叔叔,你可知差https://m.hetushu.com.com在哪里?”
轻衣纤衣无奈,只得忍着怒气,看着这帮人撒野。
没几日,郎中的高明医道便在小镇传开了,且不收诊金,哪里去寻这样好的郎中?一时间,游方郎中的美名便在萦镇传开了。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医仙。
霞蔚看到了百里冰的神色,问道:“叔叔,你不服?”
百里寒带着流霜,一路向附近最近的悦君客栈而去。
“我要父皇为我做纸鸢,我的纸鸢弄坏了,一会儿回去,母后会生气的。”霞蔚撅着嘴,说道。
百里寒紧皱的眉头顿时一松,看来,霜儿故意让两个小家伙缠着他,莫非是要给他意外的惊喜?他心中顿时一甜,匆忙起身,向栖凤宫而去。
熹照愣了下,霞蔚甜笑着道:“舅舅,母后说当年若不是你,我们两个来不找到这个世上,这不算救命之恩吗?”
喧嚣的打斗声响起,流霜看到百里寒的侍卫已经将那伙人打倒在地。那嚣张的汉子正趴在地上哭爹喊娘连声求饶,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那鞭子自然没打到流霜,因为轻衣跃身抓住了鞭梢,更有一道白影忽然闪过,流霜只觉得纤腰一紧,便被带离了原地。她诧异地抬眸看去,清澈的眼波陷入到一双深幽幽充满了嗔怪的眸子里。
“你随我一起游历江湖?那国事呢?你不管了吗?”流霜惊异地问道。
那一年,熹照和霞蔚十岁,北朝的暮野皇帝带着太子暮星来南朝造访。
“好了,要什么,说罢。”百里寒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些人无疑是找茬的。
“你来了。”流霜淡淡问道。
自暮星来此后,熹照殿下便和他一直玩在一起。宫里人都知道熹照殿下温文稳重,不爱说话,都盼着两个孩子和和睦睦,千万别起争执,不然熹照殿下怕是要吃亏。
熹照和霞蔚听到声音,眼角一扫,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收住了手,一起冲到百里寒面前。
两人转身又去敬段轻痕酒。
流霜心里是清楚的,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挑衅。这些人自然不是医馆的人,但也有可能是雇来的,看样子是这里的一霸。
霞蔚背着手研判了良久,脆声道:“画得好,只是比我母后还差点。”
“父皇,难道你也会医术?孩儿怎么从未听说过?”熹照一本正经地问道。
“来人!”他嗓音嘶哑地吼道。
“父皇,我们去你的御书房做去吧,做好后再回宫。母后若是知道我们弄坏了她做的纸鸢,肯定会生气的。”霞蔚奶声奶气地说道。
“我不管,就是你弄坏我的纸鸢的,快些赔来!”霞蔚小手叉着腰,一副霸道蛮横的样子。
百里寒放下酒杯,轻咳一声,绷着脸道:“父皇不会医术,但是为了救你们俩,请到你们的舅舅,按照他教的方法hetushu•com•com,父皇才救了你们。”
待到他说完后,暮星早已汗流浃背,摇摇欲坠。
当百里寒从妆台上拿起一封信笺时读完后,脸色刹那间便黑了。
“父皇说,让国事见鬼去吧!娘子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霞蔚学着百里寒的语气,说道。
“我们若不想离开此地呢?”流霜淡淡问道。
雾霭弥漫,淡霞薄染,虽然深宫寂寂,宫宇重重,但还是阻不住春风的吹拂。皇宫之中,各种春花已然绽放,花开烂漫,花香袭人。
流霜在这里诊病多日,百姓自然是欢迎的,但难免会碍了某些人的眼,譬如这镇子原本的医馆。
“我们天龙帮帮主的名讳岂是你们知道的,还不速速滚走。”黑马上的汉子嚣张跋扈地说道。
熹照:“舅舅,谢谢你救了我和霞蔚的命,我和霞蔚敬舅舅一杯。”熹照小大人一般举杯说道。
这是一个暖风熏得人陶醉的日子。
百里寒却不管不顾,搂了流霜,自顾向人群外走去,临走还交代了一句,把天龙帮灭了。他当然不能容许这样的帮派横行。
轻衣纤衣一见,柳眉一竖,哪里容得这些人撒野,就要动手。流霜一使眼色,示意她隐忍一下,不要生事。
这日清晨,轻衣纤衣刚帮流霜摆好了医摊,街头像刮风似的奔来几匹马,为首的马上人黑衣黑帽,手中拿着一根乌梢鞭,如同一阵黑旋风卷了过来。
十里八乡的病人都赶到萦镇来瞧病,没病的也来凑热闹,想要看看医仙的仙容。
这游方郎中正是女扮男装的流霜,此番出宫,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此心。只因熹照和霞蔚年幼,才将她的计划一拖再拖。而今,两个孩子已然五岁,她行医江湖的心愿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她深知百里寒是绝不会同意她出宫的,只能偷偷溜走。
几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陛下去上朝时,皇后便出宫了!”一个小宫女颤声答道。
她知道他会来,却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
“哦……”熹照和霞蔚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还是舅舅是救命恩人,舅舅的方法最重要。”
她将红藕留在宫中照料两个孩儿,带了轻衣纤衣,扮成游方郎中,一路向西而来。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顿时傻了眼,愣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们知道,怕是又一场战争即将爆发了。
轻衣和纤衣心中一惊,慌忙纵身而起,一左一右,将流霜带离医摊。
暮星生得高大威猛,手中一把刀耍得虎虎生风。更让人惊异的是,这暮星在暮野的教导下,自小就学习汉文,自诩比南朝人还要精通。而且,他极能言善辩。
“小公主,不可啊。”身后的侍女和太监连声惊叫,却没一个人敢拦。
百里寒道:“当然要带出来了,要游荡江湖嘛,当然要一家子了。和-图-书也好让熹照和霞蔚长长见识。”
“父皇将国事交给了冰皇叔,这回可有冰皇叔忙的了。”熹照也笑眯眯地说道。
那些人将流霜的医摊掀翻在地,将“免费诊病”的字幅扔到了对面的阴沟内,兀自狂笑着说道:“哪里来的穷酸郎中,在萦镇摆摊子问过我家帮主没?从哪里来的速速滚回哪里去!”
“今日我就是不赔了,明明是你的错,我还要你赔我的老鹰呢。”熹照扬了扬眉,淡淡说道。
“好,父皇回去便给你们做,怎样?”一国之君在两个孩子面前完全没了架子。
已是黄昏,天边白云由洁白变得璀璨,彩霞漫天绚烂。
每到一个村镇,她便会逗留几天,为那里的百姓诊病。
熹照站在地上,颇不以为然地望着霞蔚。
谁曾想到,待暮星说完了,熹照殿下一边喝着茶,一边口若悬河一番论辩。
他带着两个随从来到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上,挂出一条免费医病的招牌。
百里寒缓步走了过来,眼看着熹照和霞蔚斗在一起,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咳了一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他此时心情最好的写照,他想他今生今世是再也离不开流霜了。
百里寒的画工自然是差得流霜很远,画了好几副,都被熹照和霞蔚驳回,说是画得不像。百里寒这些日子忙于政事,很少和孩子们在一起,觉得歉疚,终于耐着性子画了一副又一副。折腾了两个时辰,画的燕子和老鹰才得到了一双儿女的满意。
清风拂来,花香醉人,幸福早已开始,永不会结束。
“父皇,熹照他弄坏了我的纸鸢。”霞蔚说着小嘴一瞥,竟然抹起了眼泪。
百里冰惊异道:“小丫头不可小觑啊,能看出来差在哪里?那你说说。”
霞蔚的性子和他的冰弟真是如出一辙,都是天使一般的面孔,却是一肚子的鬼主意,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当然,她的哭都是有缘由的。这一次,不知又有什么鬼主意。
百里寒从御书房匆匆走了出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右眼皮直跳。
果然,片刻的静默过后,身着嫣红色罗裙的小女孩大声喊道:“百里熹照,你赔我纸鸢。”柔嫩可爱的嗓音吐出来的却是凶巴巴的话语。
霞蔚一听,立刻转笑为哭,带着笑影的脸上,尚带着亮晶晶的泪珠。
他们可不敢惹这个小公主,若是惹恼了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说起来,这对龙凤胎的性子可是天差地别的。
流霜点了点头,已经五年没见姑姑了,甚是想念。何况,有许多故人,不知他们过得怎样,她怎能不牵挂?
栖凤宫中,迎接百里寒的事情,确实是意外的,但是却不是什么惊喜。
据母后说,舅舅不仅武艺高强,且医术高超。当年,若非舅舅来得及时,他们两个恐怕不会安然来到这个世上。这www.hetushu.com.com样的大恩,无疑是救命之恩。两人自小便被教导要知恩图报,更何况他还是母后的师兄,他们的舅舅。于是,两人盘算了一番,便端起盛满了牛奶的酒杯,向舅舅走去。
“好,几年不见,也想会会暮野了。不知那家伙的武艺长进了没有?”百里寒悠然说道,最近也有些技痒了。
这论辩的话语里,有好多小宫女听不懂的地方,据说这叫引用典故。更奇的是,熹照殿下不仅思路缜密,且句句趣味横生。说到妙处,引得一众小宫女哄然大笑。
“你们帮主是谁啊?”纤衣娇声问道。
流霜抹汗,刨根问底可不一定就是好习惯。
“到了羽国,我们再到天漠国去,看看青儿过的怎样?如何?”五年了,不知青儿是否获得了暮野的心。
“好啊!即使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霞蔚说罢,小手握拳,已经袭了过来。
萦镇不算富足之乡,小镇的居民得了小病还看得起,若是得了大病,大多都没银子看病,躺在家里等死。
流霜想起那次百里寒和暮野的决战,心中犹自后怕。
丫头,你不知那画上的猴子其实是叔叔恶搞添上的,你母后为此气得差点吐血。
流霜一把搂住,惊喜地问道:“熹照,霞蔚,你们也来了?”转首看向百里寒,诧异道,“你怎么将孩子也带了出来?”
那为首的黑马到了摊子前,马上人一勒缰绳,一声长长的马嘶响起,黑马前蹄纵起,踏坏了流霜的医摊。马上人挥舞着手中鞭子,将流霜那“免费诊病”的字幅挑了起来。
百里寒眯眼瞧去,柳条依依,柳絮漫天,一排垂柳之下,两抹小小的身影在飞跑,空中两只纸鸢正在随风飘荡。
百里寒一袭月色锦服,风度翩翩,单手惩罚性地搂着流霜的纤腰,含嗔带怒地说道:“我怎能不来!”
“霞蔚,明明是你的燕子缠住了我的老鹰,怎么让我赔?”一旁的小男娃慢悠悠说道。
蓝色燕子纸鸢缠住了黑色老鹰纸鸢,两个小孩子使劲去拽,结果却是手中线齐齐断掉,燕子和老鹰轻飘飘从空中坠落。那蓝色燕子被树枝挂到,已经有些支离破碎了。
百里寒跌坐在大床上,刹那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百里寒自然舍不得流霜生气,便在两个小魔头的缠闹下,到了御书房。
“是啊,是啊!”霞蔚也乖乖地笑着。
百里寒怨念:父皇才最重要对吧,没有父皇最初的出力,这世上会有你们?
如今来了不收银子也给医病的郎中,那些被宿疾折磨的病人们,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境,来找郎中医病。
“不许比武,不然不带你去。”她佯怒道。
百里寒眉毛一扬,抱起了霞蔚,唇边挂起一抹宠溺的笑意。
霞蔚凝眉问道:“父皇也会医术吗?那怎么平日都让母后为你看病。”明显是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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