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见得她面色煞白地眺望远处,随即晕倒在殿外。
“她……是我祁国的长公主祁燕!”璋华站起身,扶起祁燕,面色凛然。
璋华极为勉强地站住,细长的金指甲抠入手心,对邱壑的话充耳不闻,却是注视着祁燕削弱的身子苍白的面容,极力控制才使得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求了先皇三个日夜才求来祁燕的一条生路,却只能借着祁天弈的嘴知道她过得如何,甚至在知晓死婴的存在之后,都不敢踏上孤岛一步……只敢在兴华宫内一遍又一遍地威胁祁天弈……
所有人都明白这代表的是什么,但……戏到如今,如何落幕?
凭她一人之力,要短时间内将这铜墙铁壁般的密道凿开,几乎是不可能!她再次暗骂自己不会武,毫不犹豫地踩上一块砖!
她借着最近的稀薄烟雾,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越往前,烟雾越浓,光线也就越暗,她无需走完全程,只需走到一半便可!
“不……你不会死!燕儿你不会死!”璋华起身,将祁燕护在身后,豆大的眼泪滑开厚重的妆容,她大吼道,“哀家说过,谁都不许动她!她……她……”璋华侧身,一手抚上祁燕的侧脸,哽咽道,“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阮疏叩谢皇恩!”祁燕甩脱璋华的手臂,跪下谢恩。
璋华不敢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沣水湖……自焚……身亡……
“母后!”祁燕加重了语调,一瞬不瞬地盯住璋华,单手不经意地搭在小腹上,问道:“您知道这两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么?”
“母后,女儿告诉您,我是怎样被人下药,被人锁住,被人□可好?”祁燕轻蔑地笑着,不知是在笑自己,是在笑璋华,还是笑立在一边面如死色的邱壑。
她蹒跚着走下台阶,泪如雨下地跑到祁燕m.hetushu.com.com身边,抢下她被邱壑拉住的手,哭喝道:“你莫要动她!莫要动她!谁都不许动她!谁都不许伤她!”
璋华失了魂般,抿唇不语,眼里的泪却是不停滑下。
匕首是晏卿给她的,据说利可断金,晏倾君一刀一刀地砸在暗器所在的那块地方,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璋华双目无神,只怔怔地回答:“是。”
怎样出逃?
邱壑面色发红,不知是急是怒,百官在此,还有三国来使,他不可逾距,但……璋华就此承认祁燕的存在,今后,何以在皇宫立足?邱家何以在祁国立足?
邱壑神情未变,拱手作揖道:“来者身份可疑,请太后明察!”
累了,她累了。斗了大半生,争了大半生,她得到了什么?被夫君厌恶,被家族利用,一次又一次牺牲唯一的女儿,被她怨恨……
未等祁天弈的话说完,她急步奔出殿外,远远地瞧见沣水湖的方向浓烟冲天……
邱壑与璋华同时开声,邱壑那一声显然底气不足。
祁燕嘴角含笑,却是泪水盈眶。已经有几名太监上前欲要押她出去,她让开身子,自行出殿,裙裾却冷不防被人抓住。
寒气四面而来,破空之声响在耳边,晏倾君极力地压低了身子,暗器还是滑过后背,还有一支正好镶在她左脚的脚踝处。她忍住疼痛,摸索到刚刚暗器发出的地方。
璋华怔住。
“够了!”
“何处来的宫女?竟在此胡言乱语!”邱壑低喝一声,对着璋华拱手道,“封后大典即将开始,还请太后下令,将这疯癫的宫女赶出殿外!”
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看……”祁燕举起双手,撩开长袖,笑容破碎,“您看,我的手腕,这血色的手环,是不是比您手指上的金指甲还和-图-书要美?”
半月后,更有人放出消息,确定封阮疏为当年白子洲族长的外孙女,再半月,五国内几乎无人不晓,当年名声鹊起的白氏传人,便是祁国的绍风公主——封阮疏。
邱壑布满皱纹的脸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颓然跪着,他明白,这一跪,他再也起不来了。
“太后!”邱壑郑重地唤了一声,躬身作揖,“太后请看清眼前之人,莫要被妖孽迷了心智!求太后下旨铲除孽障,方可保我祁国国泰民安!”
祁天弈示意眼前女子起身,目光死寂,冷声道:“祁燕在所居孤岛纵火,自焚……身亡!邱家蓄谋混淆皇室血统,虽事过多年,却是不争之事实……”
祁燕眼里蓄起的泪水终是滑下,滑过璋华指尖的金指甲,滑落殿内冰冷的暗黑地面,仿佛还能听见落地之声。
晏倾君的一颗心几乎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呼吸不畅带来的连连咳嗽并未影响她的思绪。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了!
宫里的喜乐早便停下,邱婉亦是早便站在祁皇殿外,临门一脚,却是跨不过来。
“够了!”
虽是在祁皇殿,皇帝不在,太后不语,邱壑身为丞相,又是太后的父亲,有权有势也有那个胆魄敢在这个时候直接命令宫人!
祁燕一声冷笑,用力推开璋华,踱步到邱壑身边,笑道:“身份可疑?丞相大人?外祖父?身为宫女,奴婢因为太后宠爱,三岁便养在兴华宫!正巧三岁那年,先皇在太后宫中大发雷霆,先后传唤大人及大人的长子入宫,随后皇长子病死,太后被禁足半年。半年后皇上出世,先皇将皇上交给太后抚养,七年,燕儿几乎寸步不离!八年前,皇上状告先皇,遭太后毒打……”
“大胆宫女!出去!”邱壑已然等不得璋华的反应https://m.hetushu.com.com,上前拉住祁燕的手便要往外拖。祁燕用力挣脱,身形不稳,跌坐在地上。
璋华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大唤一声:“不!”
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出声,只静观还会有何变故。晏卿却在此时突然站出来,拱手恭声道:“太后,卿儿还有几处不太明白。”
“谁说她是朕的亲姐姐?”祁天弈的声音突然传到大殿内,带着浓重的讥讽与无情的冰冷。
祁皇殿内一个个瞠目结舌。
“爹……”璋华凝视邱壑,用了一声几十年来未曾用过的称呼,“爹,她也是你的外孙女,你看看,她和娘长得多像?我们欠了她十八年……十八年,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登后位,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她……”
晏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语。璋华拉着祁燕,面色决然,再次强调道:“她年满十八,她才是我的女儿,是祁国的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
晏倾君看了看渐渐黯沉的密道,不到房间入口处,不知会踩中几次暗器,运气好躲过两三次,可七次八次的,必死无疑!
铁锁,□,孩子……
故而,有仰慕者纷纷到祁国皇宫求亲,祁国内的佳公子便不多说,求亲者中,最为抢眼的当数三人:商洛曾经的大将军、如今的睿王爷商阙;与世无争的南临第一大家殊家公子殊言;五国中国力最强的东昭太子晏珣。
璋华一眼扫到祁燕手腕上被铁链勒出来的血痕,身子晃了晃,扶住额头,一声低咽几乎破喉而出。
“绍风郡主助朕查案有功,加封公主!”祁天弈不知何时回来,从偏殿走入,不疾不徐地走上台阶,坐回龙椅,悠悠道。
璋华擦去泪水,平静下来。邱壑突然跪地,对着璋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泪纵横。
祁皇殿内的空气瞬m•hetushu.com.com时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女子沉沉压下来。
“呵呵……”祁燕突然笑起来,推开璋华,自行站起身,冷眼睨着她,讥诮道,“母后,您又要杀女儿一次么?您害了女儿几次呢?要杀,为何不早些杀呢?”
既然藏有暗器,不可能一次只藏几枚。既然藏了许多枚,石壁必然比其他地方空薄,凿起来,也容易得多。
晏倾君一面思酌着,一面快速前行,直至实在看不清前路,两眼都呛出泪来,抽出袖中的匕首。
封后大典,皇帝刚刚独自一人拂袖而去,众人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突然出现一名妙龄女子,面若桃李,眼带秋波,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宫女装,众目睽睽之下气定神闲地入了祁皇殿,淡然笑着,叫唤向来端庄淡定的璋华太后,“母后。”
孤岛虽说不在湖心,可也未与任何地方有交接。所以,这暗道必然有一部分是建在水中,如果她能打破暗道的墙壁……只需凿出半身宽的距离,她便能挤出去!
璋华蹲下身子将祁燕搂在怀里,无比疼惜的姿势,紧了怕伤到她,松了怕被邱壑抢走一般。
晏卿一副极其苦恼的模样,未等璋华回话便问道:“太后的意思,是十八年前,您找来一名男婴将长公主调换?十五年前病故的皇长子并非皇室血统?八年前‘宫女燕儿’投湖自尽,实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祁燕同样跪下,磕头。
三代繁盛的邱家私换龙种,混淆皇室血统,其罪当诛。十八年前的重罪因为绍风郡主惟妙惟肖地扮演祁燕,使得璋华太后近乎崩溃,自招其罪,重病卧榻,邱家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崩塌。而立功后被封为绍风公主的“封阮疏”就此名扬五国,民间纷纷传言,唯有当年白子洲白氏儿女方可模仿他人一言一行到难辨真假的程度,以至于璋华太后连自己的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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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变成了认亲大典,揭秘大典,自毁前路大典?
璋华流着眼泪,连连点头,再次走过去抱住祁燕,哽咽道:“好……好……都听你的。让他们都知道你是谁,谁也不敢再……再欺负你。”
“母后。”祁燕又唤了一声,轻轻浅浅地,却刚好敲在璋华心头。
璋华硬逼回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哭着,对邱壑道:“我为邱家做的……够多了!爹,我这一生都在为他人而活……邱家需要一个皇子巩固地位,我听你的话,偷龙转凤,让燕儿做了下作的宫女。姐姐死后传来信笺让我务必尽力照顾好她刚出生的孩子,我大权在手第一日便是想办法将晏卿要了回来。你说我不可去看燕儿,以免露了破绽,八年来我一步都未近过沣水湖……”
在场除了祁天弈,除了晏卿,除了祁燕,无不面面相觑。
“母后,燕儿从小到大不曾求过母后一件事情,今日燕儿恳求母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我是谁?我为何会做宫女?为何会出现在此?”祁燕眼眶微红,字字铿锵。
“不知哪里来的妖孽!迷惑皇上,使得皇上中途折走,如今又来迷惑太后心智!还不快快押下去!”邱壑大喝一声。
方可保邱家百年基业!
“我不能再让她受苦……”璋华眼角的皱纹不知何时如沟壑一般横亘,她满是疼惜地凝望祁燕,只有公布她的身份,只有让全天下都知道她这位长公主的存在,今后,她才不用再被藏在孤岛上,不用一个人孤苦伶仃,不会……被那禽兽不如的畜生欺负!
璋华泣不成声,宝贝地抱着祁燕。
满堂静谧。
祁燕说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璋华与邱壑说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掩埋了十八年之久的秘密被璋华亲自公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