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寒鸦之林

一声讥笑打断二人对视,肃王已等得不耐烦,走过来道:“你们再这样情意浓浓下去,天都要亮了。叶姑娘,你带着的那些人呢,相请不如偶遇,大家伙儿一起走吧,人多好办事。”
郭宏厌恶地看着眼前的血与野畜尸体,问道:“怎么样,还要继续走下去?”
“老将军真爱沷人冷水。”
薇宁叹了口气,长久以来,她总觉得欠了萧颂,不是为了自己骗他利用他,而是他的不易,他的身子大半是因她才变得如此虚弱。
薇宁咬咬牙,跟了上去,郭宏无奈示意全都跟上,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边提防生变。就这样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基间薇宁发觉他们一直在往山下走,难道不成这老鸦是让他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吗?
“怪异得紧,那边沟里死了很多野物,象是刚刚才死。”
“没想到金库会在这么荒凉的地方,我总以为父皇……”他突然有些愤怒,为何先帝在时,从来不让他真正参与家国大事,若兵权金库早些交到他手,皇位也传给他,又怎会有妖后祸国,他又怎么会窝囊受气这么多年。想到此处,肃王脸上浮上一抹讥诮的笑,他的父皇从来都是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命该如此。
“这会儿天还没亮,怎么会晚呢。”薇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一对上这个漂亮的少年,便想逗一逗他。
他轻咳了一声,“就算是开了金库又能如何,给肃王?还是你觉得长青会能有些作为?你恨姑母,但是他们这些人又与姑母有何不同,到时候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有成事者,便有败事者,到那时又有多少人会为之死去,又会有多少个叶薇……”
郭宏继续道:“当年的事并无几人知道,更不用说你们这些后辈了,其实这金库并非先帝所设。”
夜色慢慢降临,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连火堆也不敢点,薇宁略进了些冷硬的吃食,静静地望着林子深处不出一声。
郭宏苍老的声音传来:“肃王殿下现在退还来得及,老夫愿为王爷略尽绵力,护送王爷下山。”
薇宁接过来细细察看,凤梧安静地呆在一边,也不打扰她,良久之后,她眸子一亮,似有顿悟,随即黯然不已,这一切的一切,都托赖于焓亦飞,如今他生死未卜,教她颇为不安。
萧颂缓缓从帐中走出来,肃王的人并不拦着,看来并没有为难他,至少他穿得很暖。
“叶姑娘请,咱们这些人都唯你马首是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惊惧,沟里的野物尸体并不多,却死相极惨,象是寒鸦林里过冬的小兽们都跑了出来,在这里受到重击死去,非要血流干流尽,死得干净利落,至少他们在那边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前朝皇帝留下的金库,自然诱人得紧,此事宜尽快解决,国师那里既然失了钥匙,必然知金库将现与世间,说不得早开始布置天罗地网。肃王早已同她明说势在必得,长青会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死心地依附与肃王,自然也紧盯着她,行起事来愈发艰难。义父之前安置在京中的人手本就不多,近日京中形势不稳,她执意令他们散去,只身一人怕是再难全身而退。
鸦叫不祥,薇宁还算镇定,一个纵身便朝那边飘去,照说会有惊鸟飞起,那便是虚惊一场,可是那里空空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薇宁没有回头,片刻后问道:“天恒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那道石沟幽深不见头,有土堆掩盖,火光下似张着噬人大口的怪物,肃王发狠地道:“去!为何不去!本王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本王!”
走得越近,那股子甜腥味就越浓,那名疯了一样捅自己的护卫还没有醒来,抬着他的几个人只觉这人今夜重得要命,不然为何他们觉得腿软,差点迈不开步子。
薇宁自是不肯,萧颂身子不好,这些小小风寒她不放在眼中,却不能不替萧颂着想。旁边肃王目光灼灼,她只好长话短说,将自己在国师府的发现讲给萧颂听,他未可置否,金库在谁的手上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薇宁,她在此地。
“当年先帝爷便是在这里与皇后相识,难得二人有缘,那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子,可惜天不从人愿,去得太早,否则……”他的话扯得有些远,薇宁在黑暗中露hetushu.com.com出抹微讽的笑,这么说金库竟然在一个与先皇后有关的地方,乍一看先帝竟然如此念及与先皇后的情意。可是先皇后再好,先帝照样将她抛在脑后,否则哪会有如今的女帝。
尽管不愿意,薇宁当晚还是宿在了国师府,她放心不下焓亦飞,如果有可能,她想带着宁柔,带着焓亦飞离开国师府,留在国师身边实在危险。她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很怕在见到国师时断掉失控,可事实上,真正见到国师那一刻,她反而放松下来。
他让开身形,露出身后的银帐,里面正端坐着一个,面容清俊,不是萧颂是谁。
郭宏眯起眼想了会儿,似是下了决心,对薇宁道:“叶大人,我们是跟着你来的,接下来如何,还是你来说罢。”
“此事了结后,你可否先离开京城?”
萧颂拉着她往旁边走了走,神色淡定自如,仿佛他们不是在荒山相遇,甚至还温柔地解下披着的披风,要为薇宁披上:“你的手很冷,这山里不比城里,穿上吧。”
薇宁回头低低地道:“老将军且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先过去瞧瞧,他是冲着我来的。”
郭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腿,薇宁看在眼中,再次劝道:“其实老将军不必亲自来。”
“王爷,你最好让你的人把火熄掉,这附近定有人暗暗跟着咱们,你是怕招来的人少吗?”他并不是危言耸听,到此时他也明白自己今日的行动大概已落入有心人眼中,而肃王行事招摇,他们谁跑不了,那些潜在暗夜中的人该是有意将他们两拔人凑在一起,好一并发落。
眼下的情形便是肃王拿捏着薇宁与萧颂不得不继续留下来,郭宏执意要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几人抬着个血肉模糊的身子奔过来,语气惊慌地道:“王爷,咱们的人在上边发现了条石沟,本想摸过去瞧瞧,没想到邢光却象中了邪一样拿刀捅起了自己。”
“哦?难道此处竟是有来历的不成?”薇宁有些诧异,实在想不出来这里会有什么奇特之处。
那是一方泛着悠悠冷光的墨色砚台,砚身四周刻着的蟠龙栩栩如生,原主人定然时时摩挲,不然龙身不会如此锃光发亮。薇宁心里一突,这砚台她认得,毕竟在国师府住过一段时间,丛芜居去的次数不少,这明明是国师桌案上放着的那一块。焓亦飞私闯丛芜居就弄到一块砚台?不,他为的是金库钥匙,可是钥匙的线索若在这块砚台上,国师又怎会如此随随便便放在桌案上?
天恒答不上来,他不能告诉薇宁,焓亦飞私自闯进丛芜居,不知做了什么,被那里的机关伤到,事发时师尊与他都在宫里,凤梧虽在府里,却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知道那候出了什么事。师尊似是极愤怒,却未对焓亦飞痛下杀手,只让自己带了他走,并好好医治。
离奉都不远有个寒鸦林,附近有几处庄子,与京郊其他的山庄一样,这里的人靠着微薄的田地过活,偶尔进山打些野味炮制些山货,平静而又安逸。
“自然,叶大人可有发现?”
郭宏回头看了看远处山下隐隐绰绰的一片房屋,沉默地继续前行。老家将把手里的水壶递过来,他抬手推拒,示意家人给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娇小身影送去。
“怎么回事?”
薇宁勉力打起精神道:“什么东西?”
他但笑不语,眼中有藏不住的担忧。一生征战沙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非常人行非常事,不然不会凭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冒然相邀便跟着来了。不可否认,金库才是他冒险行事的主要原因。
郭宏皱眉看着肃王:“怕?老夫是快进棺材里的人了,还会怕么?只盼肃王别对自己期望过高才好,就算你得了金库又能如何。”
“当初陆仪廷临死也不忘卖关子,只说我见之时便会明白,蟠龙匙,顾名思义,砚台上那两条看似雕出来的两条石龙,便是开启金库的关键。”
薇宁张了张口,突然冷笑道:“王爷越来知情识趣,真叫叶薇吃惊。你把他怎么了?”
她沮丧地摇摇头:“还没有。”
“谈不上什么发现,只是略有些头绪。多谢凤梧公子,夜已深,你怕是不好再呆下去了。”
“萧颂,你会不会阻止我?眼下的形势只有愈乱对我愈有利和-图-书,这金库必定要启出来了!”
“看来你是把长青会的事算在了本王的头上,长青会可是近日才投靠了本王,之前他们做过什么与本王无关,再说了,若我有心为难你,又怎么替你隐瞒身份到现在。”
“请便。”
薇宁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指责,坦然道:“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没错,我是有金库的消息,也不打算告诉王爷,但言而无信的人不是我,是你们先对不住我,大家彼此彼此。”
石沟不长,只有短短一段,刨开野物的尸体,下面是被血染红的土堆,不待肃王发话,已有兵士上前挖了下去,不多时便露出一条斜斜向下的通道。
“我比较好奇的是,叶大你今日为何要蒙着面?”
本以为藏得再隐蔽,总该有些迹可寻,可这片林子里连座残庙也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树木,陆仪廷当日只说了寒鸦林以及开启金库的要紧之处,却不曾提及具体|位置。就凭她们这些人,就算是想把寒鸦林翻个底朝天也难找到任何线索。
萧颂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你在等我?”薇宁半信半疑,她总觉得肃王没这么高明,竟能及时将她堵在寒鸦林。
当时那种情形,他确实救不了焓亦飞,只得抱恨离去。
“为什么要走,姐姐不要小看人,若非有我,你怎有头绪?”凤梧急了。
“叶姑娘言而无信,本王可一直在等着你的好消息,若非今日在此相遇,恐怕你是不打算告诉本王找到金库的事吧?”
薇宁冷冷地道:“我也不曾来过这儿,肃王还是另外安排人手。”
郭宏目光一转,看见了萧颂,神情更冷:“原来小静王也在,这真是……嘿!”
这个人自然不怀好意,说不得也是冲着金库来的,悄没声息地藏在暗处,好最后得个便宜。肃王喘着气有些犹豫,他有些后悔今夜亲身冒险,可是若不来,他必定会后悔终身,为了那个皇位,他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
薇宁只为那位明君叹息了一刻便丢开手:“眼下当是寻到金库要紧,老将军以为呢。”
“看来有人跟着咱们,还杀了这些畜牲来吓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一起吃了饭,聊了许久,天恒与凤梧也在一旁作陪。薇宁只当看不到凤梧似有若无的示意,只是浅笑着与国师对答,如果说平日的国师冷漠无情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官,今日的国师则是化身为凡人,面具下一度扯出抹淡淡的笑意,气氛极其融洽。天恒的心里有些泛暖,果然师尊是真心喜受着叶薇,幸好有叶薇在,师尊半生辛苦,到老总算有个安慰。
“你……”薇宁克制着怒气,担心地瞧了萧颂一眼,如今他身子病弱,怎受得住这寒夜风吹。寒鸦林的夜让她想起很多,人这一生若真的有轮回,那么在她举剑刺入他胸膛的那一晚,他们的命盘开始缓缓启动。她惟有在心中暗暗祈祷,静王府的护卫千万不要太过于听萧颂的话,当真没有跟来。
薇宁手持砚台一夜无眠,可以肯定这方砚台便是开启金库的关键所在,如今钥匙已有,位置也知,难道这便是天意?她有些迷茫,一直以来,国师利用金库引来多少有心人上钩,如今她真要去启出金库,谁会是那个最大的得利者?
天恒瞧得出她一脸疲倦,想让她歇息一会儿,国师府里还为她单独留着院子,日日派人细心打扫着,师尊常常会无意走到那个院子前,似有所盼。
肃王四处张望,似乎认定了金库今夜就能启出来,并且收入囊中。
肃王哼了一声:“本王自然没意见。”
那边有人叫道:“是叶姑娘吗?本王柴祯,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回京后并未见过萧颂,对静王府也只是听得多,单萧颂是女帝亲侄一条便让他不快,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不得不与肃王走在一起,还多了萧颂这个身份尴尬的人。
人还没死透,只是刀刀下手极重,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要在自己身上下这么重的手?一时间人人神情凝重,不由自主看着身边夜色迷茫,瑟缩不已。
他倒精觉,直言要薇宁去以身探路。
“有何发现?”
远处蓦地出现一缕火光,薇宁顿住脚步,刚要悄悄地掩过去,那边的人已经被惊动,高声喝呼起来:“什么人!”
“因www.hetushu.com.com为……师尊并没有外人想得那般无情。”天恒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算是间接承认了焓亦飞此番受伤与国师有关。
郭宏的话让薇宁一滞,不知该如何让老将军知道,萧颂他,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她怎么保证这一点,是逼着萧颂表明立场?从前她不屑这一点,可是如今却不能不在意。
“叶姑娘客气,不过今夜我确实为姑娘做了件事,你也一并谢了吧。”
“什么事?”
几人说着话,暗夜里传来一股甜腥味,似乎愈来愈浓重,郭宏身边的老家将往腥味来源处走了两步,回头看自己的主人,见郭宏点点头才又往前去,方向正是适才肃王手下来的方向。
“叶薇,这件事要亦飞醒来才知道真相,师尊并没对他做过什么。其实师尊的心一直很软,对自己尤其苛刻,你也去过他住的丛芜居,我多次劝师尊搬离那里,他却执意不肯。”
薇宁苦笑一声,朝郭宏那边发出讯号,当郭老将军带人出现的时候,肃王的情绪明显高涨不少,笑眯眯地打招呼:“上将军,小王早想见你了。”
每次见到萧颂,薇宁便涌上复杂得无法形容的心情,有愧,有怨,有爱,有恨。他若不是萧颂该有多好。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只是短短几个字:“你还好吗?”
“想必你也留意到,这么一处平常的山林,居然起了个寒鸦林这么文雅的名字,只因这林子是前朝第一位皇后赐的名。”
薇宁叹了口气,有些人她愿意虚与委蛇,有些人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肃王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身为前朝太子,想拿回皇位也算正常,但是不要碍了她的事。
“我没事,还好。”萧颂抬手掩住口鼻,免得灰尘进口,“男儿生来是要护着女子的,似你这般处处着紧我,却是反了。”
薇宁正色施了一礼:“多谢你了,凤梧,只是有些事不是你能插得手的,拜托你多多照顾焓二哥。”
郭宏冷笑一声:“走?我怕今晚我们谁也走不了,别看这会儿无碍,可别忘了,还有人在暗中等着坐享其成呢。”
“你小心些,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怕打架,该出手就出手便是。”
“让你失望了,一点也没有,我看这次咱们无功而返,该回去了。”郭宏力主退回去,行踪暴露,还寻什么金库,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说不定还要把命搭上。
说着锵锵亮出刀剑,薇宁眯着眼看了又看,却瞧不出对方的来历。
薇宁回绝了他的好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忍住向他打听焓亦飞受伤真相的念头,国师府的人大可不必如此防着她,焓亦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难道她要留下来是想等着在第一时刻打探什么?
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萧颂,答应我一件事。”
山间寒冷,呼呼的风声绕在树间,这片林子并不大,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脚下不时踩到干枯的树枝,任何声响听上去都让人心惊,薇宁的心如同阴暗的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带着这些人去向何处。
“上将军是不愿意和本王一起,还是真的打算就此放弃?”
“好吧,其实很简单,二哥他做了我一直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他闯进师尊的房里,想要找一样东西,东西没找到,却发现一条秘道,只是秘道里有机关,他中了埋伏受伤,我那会儿在府里却来不及救下他,他在昏迷前塞给我一样东西,说是给你的。”
寒鸦林白日看着普通,夜色全黑之后竟莫名有些阴森,不知道是否有别样心思作祟,薇宁总觉得远处有声声鸦叫,仔细去听时却声息全无。应该没事,她已吩咐了管事,只说她早早睡下,国师府那边只当她在自己的家中安歇,女帝近日的情形必不会临时召她入宫,一切都待她回去再说。
“那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我原本也以为义父大人他如你所说,是个仁慈的人,到底亦飞做错了什么?”
肃王好声好气地道:“好说,我可是一根指头也没动他,咱们兄弟好着呢,我只是告诉他叶姑娘今日出了城,怕是已经遇险,若想救她便一个人随我前来,他乖乖地跟着来了,可见他对叶姑娘情真意切,你真是好福气。”
他们已经走了大半日,一行十六人在山里绕来绕去,却没有人出声抱怨。都和图书是跟随老将军多年的生死心腹,离开沙场的他们仍然奉行着令行禁止的军中习惯,这一点让薇宁颇心慰。自从陆仪廷将金库的秘密告诉她之后,她根本没想过要来查探,以前曾想过同长青会合作到最后,或许有可能启出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如今也用不到了。薇宁曾一度怀疑金库是否真的存在,陆仪廷的话真真假假,其中有许多她想不透的地方。一个人在在饱受那样的苦痛折磨后,心性早已变得扭曲,到底孰真孰假,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人人神色凝重,她惟有与萧颂时不时说上一两句,郭宏放慢脚步,说道:“恕老夫直言,小静王与叶姑娘不是一路人,还是趁早分开的好。”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薇宁轻轻拧起眉头:“这样的事说起来没有任何意义,不如你说些我想知道的。”
肃王此行可比他们招摇多了,尽管护卫随从精简了许多,但他不肯放弃奢靡,林中露宿还设了银白帐,四周点着火堆,这会儿撩开帐子走出来,含笑看定她:“荒郊野外,能与叶姑娘这等佳人相遇,不枉我等餐风露宿大半日。恕我直言,你脸上这块面巾可真煞风景。”
“从一开始我就想阻止你,却没有阻止你的立场,若我不是萧家人,或可正义凛然地劝你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偏偏我是陛下的亲侄,按说早该将你拿下才是正理。”他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吐出一番话:“谁叫我喜欢上你了呢,叶薇,你问我会不会阻止你,那么你呢,有没有想到我时觉得为难?”
不多会他儿跛着脚跑回来,捂着心口大声喘息:“将军,咱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事情有些蹊跷,薇宁等着郭宏等人跟上来,却是出了口气。早知此行危机重重,直到此刻竟有些轻松,终于等来了,若是他们一直不出现才叫人提心吊胆。
萧颂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里面的关怀却半分没有遮拦。他对肃王说道:“肃王殿下,我有些话想同叶薇单独说,可以吗?”
他向来狠厉,部下之人谁也不敢多劝,护着他们往里进。
“你……”
郭宏有些替薇宁焦虑,萧家的人怎么可信?叶薇还是太嫩了些,今夜本该机密行事,但他们的行踪如何暴露了,是缀着他们来的,还是缀着肃王来的?莫非是萧颂装做束手就擒,暗中却安排了人手?方才打量了半日,只觉得这个年青人看不太透,极有可能今夜最大的危机便是他了。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找个可以用的人,且金库里有再多的钱对她来说也没有丝毫诱惑力,只有在适当的人手中才会发挥最大的效力。同谁合作对薇宁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郭宏便是现成人选,至于萧颂……薇宁心中微感歉疚,这一次她怕是又让他失望了。
竟然是他!薇宁暗道晦气,怎地他会阴魂不散追过来?
他及时住了口,大约是瞧在叶薇的面子上才没有恶言相向,小静王与她成婚又悔婚,这段公案朝中谁能不知。
薇宁看着焓亦飞的脸,有些悲哀地想,他不会就此死去吧?
“我知道,刚才你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看不出来的才是傻子。”
肃王没想到郭宏如此不给他面子,说到底还是日后这皇位归属的问题,他真是想不通,梁王那般窝囊的人究竟哪里让郭宏看中,宁可推举他也不愿归顺自己,真真气煞人也。
“你不怕本王得势?不要是说本王不给你机会,日后成事之时可不会如此宽待你了。”
有些人亏心事做得多了,自然会觉得没资格过得好些,因为他会日日夜夜受到良心的谴责。薇宁转过身望向天恒,再一次感到种莫名的熟悉。她缓缓地道:“你说得没错,义父大人最是仁慈不过。”
一群人等着肃王手下收拾了银帐火堆,朝出事那边慢慢走去,萧颂与在场的人谁也不亲近,神情冷淡落在最后,薇宁不远不近地与他隔着断距离,时不时回头瞧瞧他,也不知这般辛苦他是否承受得住。
“你确定这端石砚里藏着钥匙?”
“说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一问姐姐,你对我二哥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二哥不会死,师尊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可以无情到了极致,却又出人意料地宽容,否则也不会让我们救二哥,你放心吧。”
肃王有些失望地问道:和-图-书“你们来了大半日,竟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到底会是谁?”
话都被肃王挑明了,郭宏也不惧怕,抚了抚胡须道:“是什么都好,王爷你有你打算,老夫心里也自有计较。”
肃王嘿嘿冷笑,也不多说,挥手让手下人分了两队,一队在前探路,另一队断后。
薇宁今日出行换了身简单利落的衣裳,脸上还蒙了块长长的面巾,看起来格外怪异,好在他们一直在深山林子里行走,不会吓到常人。对此她只说了一句:“习惯如此。”
凤梧撑着头叹息出声:“还真是无情,二哥他差点便为你死了,难道在你眼中也是没有意义的的事?”
她有些期待地看着凤梧,也许焓亦飞受伤之迷能被他一番话解开,毕竟当时只有他在府里。
虽然萧颂看起来好端端的,谁又知道肃王是如何挟了他来,有没有伤到?
她艰难地张开嘴:“我……”
静谧的屋里弥漫着淡淡地药味儿,焓亦飞仍旧没有醒过来,昏迷中的他没有了清醒时的玩世不恭,看起来有几分陌生。薇宁携药再次来到国师府,依旧是天恒作陪,国师不知去了哪里,凤梧也没有跳出来姐姐姐姐地叫她,不过她也没什么心情应付,光是怔怔地立在床上,思量不已。
“亦飞不会死。”
回到自己的院子,薇宁把脸一抹,恢复如常,静待有人造访。夜深人不静,凤梧熟门熟路地来到归燕阁,刚潜入房内,便被人揪住了耳朵,轻轻一拧便跌在了地上。
“好姐姐,我是凤梧!”耳朵上的手松了,他连忙站起来,拍了拍浮灰,轻声道:“我来晚了么?”
她始终不肯放弃与姑母的对峙,让他走是不愿静王府难做,可是……
休整了片刻,一行人再度前行,薇宁还是走在最近,突然听到前边有动静。这一次她十分肯定是只鸟儿在叫,短促而难听,真的是老鸦的叫声!霎时间大家全停下来,白日里一只老鸦都不曾看到,这会儿的鸣叫声落在众人耳中,格外突兀。
在这点上他与天恒的想法如出一辙,薇宁总算放下心事。
薇宁苦笑,这老头明明是不想走了,偏偏要她张口表态。“山间夜晚分开落单对谁都不好,还是一起走吧,有老将军相陪,叶薇才会安心。肃王觉得呢?”
“这么说是我的错,非但不能怪王爷,还要谢谢王爷才对?”她在面巾下不屑地笑笑。
“你说得没错。”她黯然低下头,说不定又是一个京都流血夜,想想都令人恐慌,身上阵阵发冷。
“这片寒鸦林老夫曾经来过。”
至此鸦声不断,一声声远远传过来,奇异的鸦叫象是在催促他们前行,郭宏沉声道:“不可再往前去,我瞧着有些不对。”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沉默地握紧她的手。
“我冒死前来,是要告诉姐姐一件重要的事。”
天恒一直以为会出事的是凤梧,毕竟对丛芜居流露出最大兴趣的一直是他,可偏偏是亦飞,他到底去丛芜居做什么?
他是沙场上走出来的,从不相信鬼怪之谈,只看着肃王有退缩之意十分痛快。
“我与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薇宁淡淡地扔出这句话,她没打算将自己与焓亦飞之间的合作告诉别人,即使那个人看起来有多么值得相信。
薇宁以为,先帝郑重其事,托了孤臣留下这么个金库,必定花心思建得固若金汤,等闲人无法进入,虽不至于玉石堆砌,但起码也要处处留下感召忠义之举的印记,好叫后人有缘进的,必定见者伤怀,跪倒在地痛哭出声才是。哪知一路走来,深倒是深了,扭扭曲曲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但这通道建得也太粗糙了,一点也不象是皇家手笔。
郭宏好心拉着她和萧颂走在中间,头顶上簌簌掉着灰,口鼻间全是土腥气,不知何时,她与萧颂的手拉在一起,心从未这般接近过。
肃王安排的打头那几位手持长矛,小心翼翼地探着路,似乎怕下一步便踏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坑里。以薇宁之见,这里大概没那种东西。
这倒从未听说,郭宏也只是在大乱来临之前才知道有这么个金库,据说是崇安朝开国皇帝留下的,只有下一任皇帝继位时才可知道,为的便是以防不测。想来设金库的那位才识过人,建国立朝,还十分有远见,知道皇位不好做,又怕后世子孙不成器,才早做打算。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