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忠义恩怨

萧颂打断了静王的话:“那只老狐狸想的什么不用说我也知道,父王,就算没有这个病,我也不会去争什么皇位。”
“没有人知道?”天下还有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她低声笑了几下,有说不出的惨痛之间。
“快则两年,慢了也不好说,父王不想儿子好好地多活几年吗?”
郭宏端起一杯清酒,默默洒落在地,眼眶蓦地发热,他久在边关,这些大臣与他并不熟悉,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命,还有那些在反对女帝中死去的忠臣义士,如今不知英灵可好。
“也许是静王府的人,也许不是。”
德慎不屑地看了眼懦弱的肃王,她筹划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机会下手,什么也不为,只为出一场恶气。当日她并未入宫参加赏菊宴,事先安排好了一切,只在下手前将二驸马引进宫里闹事,这样一来,德荣公主便不会中招。谁知道最后也没害成德怡公主,隔了这么久还是被查出来了。
他一生无愧于天地,临死前若能逼得女帝早些立储,再看着她退位让于柴家的子孙,或者将来才有面目去见地下的那些人。
“儿臣遵旨!”
薇宁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因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陆仪廷现在已经死了,而他临死前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所以,我今天才会来找你。”
德慎公主却跪得笔直,眼中满是倔狠,她比德怡公主大着许多,这次下手害小妹子的事暴露出来,却一点也不怕,冷笑着不发一言。
宁柔住在离丛芜居不远的一处院子里,很是幽静,四处有禁军把守。上一回国师府里遭贼人闯入,国师知道宁柔的存在已不是秘密,左右她是与靖安侯有关的人,干脆大大方方地养在府里,众人知道了顶多问上一问,想来靖安侯也不敢乱说宁柔的身份。
三位公主都牵涉其中,叫人不得不慎重起来,肃王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风声,早一步将大公主德慎绑了送入宫,含着泪伏地不起:“都是儿臣的错,没有管教好妹妹,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求母皇饶了她一命。”
“我当然知道,可你也看得出,她的心全在你这边。再说,就算有人想编派些什么,你姑母也不会信。刚刚韦相上门……”静王摇头苦笑,还有些遗憾,若是颂儿身子康健,无病无灾,或许真能与他们争上一争。可是萧家的男儿命苦,他的颂儿若不是萧家的子孙该有多好。
等凤梧终于起身换了件衣裳,用过早饭后,太阳还没有升起。今儿个天阴得厉害,阿莫去前厅探头探脑地打探了一下,回来后告诉凤梧,那个叫若虚子的神医就要来了。
据说当年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郭宏接到消息后没有妄动,他不能动,没有兵符,没有陛下的旨意,他师出无名,更何况关外亦有异动,他若不顾一切引发内乱,则为天下百姓带来灾祸。
“继续跟着,有消息告诉我。”
“你到底是谁?”他开始没问,是觉得薇宁来意莫测,打定主意任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如今却能肯定,她不是女帝派来的,或者跟当年死去的人那些人有极大的关系。
自从若虚子回京后,国师便请他过府为宁柔诊治,到底他有些真本事,只一回便出手不俗,光看方子与治法便与之前那些御医不同,连去了三日之后,宁柔的气息便比之前强了些,照着方子调理这一个多月,她昏厥着的状况明显改善了许多。于是国师与若虚子商定,要他逢十过府来诊治一回,倒不费什么功夫,来回半日即可,若虚子也不是没好处的,国师奉上的金银之物不比静王父子给的少。
江含嫣这才醒了过来,赶紧叫宫侍上前堵住她的嘴,拖了下去。
没有人能在面对女帝严厉质问时保持镇定,德慎公主怕得想发抖,仍是一字一句地道:“这件事是我做的,跟谁也没有关系!”
天恒想到不到德慎公主最后竟将他扯了出来,他忍不住心头烦恶,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得不到的便要毁去,他与陛下……根本不是她的那般龌龊。他生怕国师再说起此事,快步走了出去,那些要命的胆大的话却依旧在扰乱他的心神。
怎能不记得,这件事他放在心里很多年,折磨着他。在外人眼中,他是铁骨铮铮的上将军,为朝廷为百姓舍身抗敌https://www•hetushu•com.com,驻守边关无数个岁月。朝局动荡,他不卑不媚,反倒赢得女帝的敬重,比那些日日向女帝献媚的臣子们清名更盛,人人赞他不忘旧主,不迎新主,可是谁又知道他心中的惭愧,简直愧对天下人。
国师没有立时离开小院,他坐在宁柔身边,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墨色瞳眸,看不出半分喜怒。过了片刻,天恒轻轻走进来,低声禀道:“已派人跟上去了。”
来人正是薇宁,她今日特意找来,是想见郭宏一面。
他看了看四周,微微摇首道:“我是回京养老的,军权已交,纵是有心也无力。”
薇宁笑了笑:“没有人会质问老将军,你对天下有功,对百姓有功,我今日来,是想知道,当年之约你还会不会遵守。”
萧颂看着窗外残雪,不在意地道:“儿子没事,父王不必担忧。”
“算得上年轻有为,只是风流了些,人称长卿公子。对了,盛安商会倒了之后,是封家顶了石家的生意,封长卿便是封家此地的主事人,传闻说他的手段有些不光明,引诱了石家的小姐,并且始乱终弃。”
听声音应该是个女子,郭宏示意老仆放她过来:“你是谁?”
天恒略一思索,答道:“是封长卿,他是江南封家家主的幼弟,如今身在禁军。”
焓亦飞最近还真没什么可查的,顶多就是八九分,甚至没有再去纠缠薇宁。天恒摇摇头:“没查到什么,师尊,他近来已长进许多,实在没什么好查的。”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多年前那场纷乱死了多少人,你所知道的只是十八个叫得出名字的忠义臣子,他们死在这里,值得被所有人记住。可是你不知道,在那个夜里,还有无数个跟这件事有关的人被杀死,他们的血没有流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如今,难道你想再来一次吗?”老将军的目光悲悯,看着她,等着她感受到其中的残酷,或者会为此震动。
他急忙召来天恒:“上次叶薇被长青会的人带走,最后是谁把她救回来的。”
静王一听急了:“两年?”
临出门前,国师又唤住他,停了停才道:“德慎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做好自己便是。”
肃王流着泪不停地磕头:“母皇,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与她无关,父亲想留下就留下吧。”一个萧春雪并不算什么,萧颂也没放在心上。
凤梧嘻嘻一笑,松开手放他们走。若虚子看了自己的侍从一眼,似乎怪他多事,那侍从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国师已等了有一会儿,天恒一进房便行礼请罪,今日他回来的晚了些。
郭宏踩着荒草往前走,没好气地道:“什么秘密,能被你说出来,还是秘密吗?”
皇家权位之争太血腥,他看得已够多,为了上位,甚至连亲人和爱的人也能牺牲,他做不到。
“萧颂不会这么做,静王也不会,可他又能用得动若虚先生,我对此人的身份十分好奇。”
他看看外面,希望萧颂将莫言收用了,萧颂却摇摇头:“她是姑母派来的,不能要。”
若虚子抢着道:“国师大人莫怪,今晨起来我有些烦闷,便提前离了静王府,拐到前门那里喝了会儿茶,你这位弟子是绕到那里接的我,不过我可没忘要来您这儿的事,东西和人都准备好了。”
自从女帝登基,她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名为公主,实则连京中贵妇也不如,她的身体里流着的血姓柴,不姓萧。在那个坐上九五至尊之位的女人眼中,她不过是苟且偷生的蝼蚁,怎么能和德怡相比,还得时刻担心会被一道诏令赐死。是,她吃穿不愁,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她再也不是原来的公主了。
“老将军言重了,您要去哪儿谁也管不了,这附近没有别人跟着,我来只是想对你说一句话。”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薇宁:“你是陛下的人,难道不该告诉陛下吗?”
眼下争储之事正热,肃王怕女帝会拿他第一个下手,于是借此自污,好让这事晾上一晾,于是来这么一出。至于德慎公主,一个没落的公主,驸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没有人会救她,任她在狱中自生自灭比杀了更省事。
只有静王府安静如昔,自从和*图*书萧颂从岛上回来,比从前更加沉默,这些天求见静王与小王爷的人来了一拔又一拔,奎总管能推的都推了,不能推的便由静王爷亲自出面打发。今日上门的是相爷韦胜仲,他是少数没表明立场押注在哪一位王爷身上的一品要员,今日突然造访静王府,与静王密议了半日,不知说了些什么,倒是静王送走他便去了明园找萧颂。
国师摒住呼吸,等着他行完针后才问:“先生,今日如何?”
郭宏对内卫没有半分好感,他知道这些人,每天小心出没在朝中重臣以及市井小民身边,恨不得探听每个人的隐私,前朝那些遗留下来的王侯贵族府中更是明着安人,就连军中也不放过,边关那些将领即使知道身边有人可能是内卫派来的,也不敢将那些人怎么样。
人是冲着宁柔来的,否则何必费周折寻了托词来这一趟。国师早已有所察觉,在长青会那些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说陆仪廷死的那晚,长青会无功而返,随后出现的黑衣死士与肃王府有关,可说到底他们都不是劫走了陆仪廷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今日进府的那个人?
“这说不好,按说我用针之后她就能醒来,但这中间隔了几年,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见效,还要再试几次才行。”
老将军甚至微讽地看着她道:“请讲。”
郭宏并不受激,淡淡地道:“死也有死得其所,我马上就要去陪他们了。”
皇宫并没能严防住今日殿上的嘈乱,德慎公主错乱之下说了些疯话,而这些疯话被悄悄传了出来,闻者皆露出会意的笑容。早听说国师是陛下的入幕之宾,其门下三名弟子亦是,原来这都是真的,还惹得公主心中不服,继而吃醋闹上金殿了……整件事都说明女帝陛下龙体康健,还有心思与少年人厮混,所以朝臣们为立储一事争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没多大必要,离皇上百年还远着呢。
蓦地,一道春雷炸起,响彻在奉都城的天空,国师受了一惊,猛地坐直,复又向后瘫靠在椅背上。
国师听闻此间之事,了然一笑:“他倒是聪明,赶紧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女帝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她想害死你,你还替她说话?”
刚才一路跟着若虚子回静王府的人来报,若虚先生借故半路下了车,打发国师府的人回来,而他带着那名侍从绕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回了王府。本来他们分了人手跟着那名侍从,可是没想到在秋霖馆附近被二公子给拦下,只一耽搁便跟丢了人。
读书人做事总是思前想后,傅长源 、陆仪廷、周子敬……一个个名字在他眼前晃动,这些人诗文|做得是极好的,可是做起大事来却不行,他们以为想好了万全之策,可以凭着先帝留下的金库兵符安天下、稳江山,可是到最后根本来不及向郭宏送出所谓的遗旨,便惨死在沙马营。
可是国师忽然面色一凝,他想起一件事,既然那个宫中意外没有长青会的事,他们为何当晚要在宫外将叶薇劫走,难道只是个巧合?
“有意思,派人将封家的底细也查一查。”
“我还会来见你的。”薇宁再一次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说完转身离去。
静王知道他的性子,便也没再说韦相的打算,还待再提一提让萧颂身边收个合用的人,他已抢先把话给堵上:“若虚先生医术高明,儿子已经没事了。只是他交待过,这两年于男女之事上还是少想为好,一切待调养好身子后再说。”
“看来您不信我,老将军不用管我是谁,我会带着兵符再来找你。”
“我今日来找老将军,是想提前见一见您,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这几个字如惊雷般震撼了郭老将军的心,他意外到了极点,本以为眼前的女子故作神秘,特意跑来沙马营堵着他想要卖弄些什么,或者就是女帝指派她来刺探自己,哪知她说的竟是多年前极隐蔽的事!
“别闹了,快松手,师尊还在等着若虚先生呢。”
他回首望去,只见一个披着灰扑扑棉袍的人被老扑拦住,一看穿着打扮便有异于常人,脸上还蒙着一层面纱。
他差点就问出来不该说的话,随即便提醒自己,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是女帝养着的内卫,这些内卫无处不在,他们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和图书他勉强镇定下来,面容却苍老了许多:“人上了年纪,连耳朵也背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昭明女帝看着跪在台阶下的二人,后悔没一早下手除去这些忤逆的孽种。她没有一掌挥上德慎公主仰着的脸,也没有理会哭泣不止的肃王,而是柔声问向一脸惶然的德怡公主:“怡儿,你说说,朕该怎么处置她?”
他与德慎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母亲也曾贵为皇后,可惜死得太早,平日里兄妹二人很是亲厚,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只盼能留着皇妹的命。
他一直没有回京,有人说他不服女帝,不愿向她称臣。而女帝这些年中,年年都会派人将厚厚地赏赐送到边关,荫及他的家人,这些恩宠无一例外都被他回绝。他不进京,还因为无法面对这些死在沙马营的十八位忠臣,他觉得对不起他们,也许他应该和他们一起死去,高呼着复我崇安!可是他没有,一年又一年,国泰民也安,他没办法意气用事,闯进京里将那个女人拉下龙椅,一刀砍了以慰英灵。他的身已残,心已死,早已不再是当年的上将军了。
小院卧房之内躺着一个女子,身上盖着丝被,看得出她被照顾得很好,长发柔顺,双手交放在身前,看上去正在熟睡之中。
萧颂见静王有话要说,摒退了身边的人,父子二人静坐了半晌,静王开口道:“颂儿,你去了岛上静养,怎么反倒还不以前精神?”
他在心里揣测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当年陆仪廷等人为什么死,不就是走露了风声,让那个狠毒的女人知道了他们的打算,甚至有可能知道兵符的事,而难道她说的是真的?陆仪廷到底是生还是死,难道他真的没死并且所一切都告诉了女帝?不可能,若是女帝已然知道他们当年的谋划,绝不会容得下自己这么多年,他回京至今,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薇宁在面纱下微微一笑,老将军开始装傻了。
德怡公主愣愣地上前道:“母皇,大皇姐是不是病了才会乱说的?”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女帝心烦意乱地喝令他站起来,其实心里也清楚,德慎公主心有不轨,害德怡只是开始,真正想除去的人是自己,哪里是为了什么让兄长争储,肃王这么揽着是想把这事盖下去,口口声声称自己有罪,倒是让人不得不想他到底何罪。她绝不会领情。
“怎么,你不敢听吗?你不光窃国,还秽乱宫廷,不光占着国师,连天恒也不放过,他是那么孤傲高洁的一个人,却不得不活在你的阴影下,是你毁了他!”
有些话就连暗地里议论也不可以,可是今日却被德慎公主就这么张口喊了出来,殿上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怔怔地忘了该如何是好。
就在立储之争最为激烈的时候,肃王却做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事。事情要说到去年秋天宫里的那场意外,德怡公主差点被掉下来的花盆砸到,后来宫里认定了是长青会的逆贼所为,于是不了了之。可国师却不这么认为,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件事的追查,只不过从明处转入了暗中。一开始只是想从这件事入手追查长青会,一遍遍地排查牵涉在其中的宫侍与婢女,当查到德荣公主的一个近身侍婢身上时,她却悄无声息地死去,这让国师嗅到些不同寻常的味道,顺着这个线索极为艰辛地查了许久,谁知道最后却查到了德慎公主府。
肃王在一旁哀声道:“母皇,儿臣根本不想争什么储君之位,可是妹妹竟说为了儿臣已犯下滔天大罪,逼儿子争储,儿臣这才知道,原来……”
“妹妹?”她悲愤地反问道,身子摇摇欲坠。“我可从没当她是我的妹妹,她不配!我是崇安朝正经的公主,你也不配来教训我,充其量是不过是个窃国妖妇!”
两兄弟迎面打个招呼,天恒继续往里走,若虚子领着身后那个小仆打扮的少年随即跟上,从凤梧面前经过时,他忽地一伸手,拉住了那个小仆的衣裳:“等一下,大哥,这位是谁?”
“是。”
静王“嗯”了声,过了这么久,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他又道:“你姑母想为你娶妻,你拒绝,可你早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堂堂小王爷身边连个女人也没有,实在是不象话,你不娶妻也得先收个人在身边。”
肃王和*图*书最近唯一做过的,便是听凭那些臣子起哄立他为储,这一点最让女帝恼火。这桩事一出来,原本呼声很高的肃王一下少了很多支持者,一想到他为了不被女帝忌恨竟然亲手送了妹妹去女帝面前认罪,便让人心寒不已。
熹庆十年春,休养了一个年节后的朝臣们,似乎卯足了劲,在朝会上为了立储之事辩得昏天昏地,各持已见。福王一改往日懦弱内向,常常入宫给女帝请安,裕王就不安分得多,日日招一众朝臣们相聚,还几次拜访郭老将军,求他指点自己。昭明女帝的态度则不明,似乎立谁的意思都有,又谁都不说,单看着诸位大臣分成几派她仍按兵不动。不光在京城的三位王爷有人支持,另有些老臣子在金殿上痛哭流涕,要求女帝将梁王从陈州接回来,直接封为太子。说来说去,倒是肃王的呼声最高,可他心里清楚,越如此越招女帝忌恨,有心紧闭府门,与百官断了来往,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怎甘心错过。
年轻人固执起来是会不要命的,郭宏叹息着道:“你忘了一件事,我老了,那个人也会老,时间会惩罚她,而且有你这样的人在内卫呆着,我想她确实已经老了。你还年轻,连这点时间也等不起?”
国师不在意地道:“先生言重了。”
“陆仪廷?他在十年前便已死在这片火场中了,女娃娃,那时候你才多大?别以为做了内卫就可以故弄玄虚。”
“这是若虚先生带来的侍从,怎么了?”
凤梧精神一振,慢慢往前厅走去,刚走到前厅的门口,就看到天恒领着两个人走过来,一位是见过两次的若虚子,他似乎没有睡足,边走边打着哈欠,后面那个从未来过国师府,长得眉清目秀,手里还提着个药箱,见到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继续盯着脚下的路。
“那好,那好,我不催你,但是你得先定下一个,不如就三京馆那名女学子,我看她很不简单,有点儿你姑母当年的风范,可做我萧氏的主母。等女科应考完了,不管她中没中,都必须先定下来,到那时候,你姑母也没话可说了。”他还记得上回找女帝说她将薇宁赐给萧颂一事,当时被女帝给回了,本来也不是非薇宁不可,这下子倒当成回事,还必须得她不行。
薇宁知道他回京后做了些什么,可是并不认同,想逼着女帝立储,然后再兵不血刃逼着她退位?这个想法太天真的了,当初女帝既然不惜血流成河也要登上龙椅,如今岂会为了什么大势不疼不痒地退位,哪一次帝座之争不流血,不动刀子,她是嫩了点,但是郭老将军老了。
“是不是……我知道,没问过你就留下春雪,定是心里不痛快了。”
“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话是什么话?师徒二人自然心照不宣,天恒低声应道:“是,师尊。”
“您老刚刚回京,许多事还不知道,陆仪廷当年并没有死,有人暗中留下他的命,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些……秘密。”
“老将军没听错,你不用吃惊,这句话是一个陆仪廷的人告诉我的。”
这些事有的国师知道,有的国师不知道,当初命人将与薇宁有关的人和事全都查过一遍,封长卿自然也在被查之列,这会儿想来,薇宁与封长卿相识这件事,并不只是同出自江南这么简单。
若虚子来国师府治病一事,本就没多少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注意,今日无缘无故多了个人,虽然他说这是为了今日诊治必须呆在身边的侍从,可是这个借口用来搪塞国师却不够。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提起过崇安朝,即使才过去了短短十年。可是德慎公主已经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这些话彻底惹恼了女帝,她拍案喝道:“大胆!”
女帝安坐在龙案后,斥道:“怡儿也是你妹妹,你怎么下得了手!”
德慎公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她根本不该这么问。
天恒继续道:“他入军中任职走的是靖安侯的路子,先是在北衙,年前才去的禁军,而靖安侯则靠着封家赚了不少,看来他们是各取所需。”
“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将军还记不记得当初自己的誓言。”
今日来到此处的人还有郭宏,他拖着病腿在火场边默然立着,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随行的老仆拖着残废的躯体,吃https://m.hetushu•com.com力地摆上张简易的香案,想当初他也是名上阵杀敌的猛将,现在和他的主子一样,都老而残废。
“大皇姐……我……为什么,皇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德怡公主其实是有些明白的,可怎么也不愿相信,她看了看身边站的德荣公主,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可是往后还能把她们当姐姐吗?
薇宁轻轻道出几个字:“斩尽欢颜祭河山!”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郭老将军,”
“没什么,我看他总盯着大哥看,还以为是咱们府上新来的人呢。”
天色愈发地暗沉,国师坐在丛芜居里,撑着头似乎忍受着难熬的苦楚。天恒已被他挥退下去,他的面前摊放着一堆纸卷,还有一块玉玲珑。
今日要给宁柔扎几针,看她近日恢复得如何,若虚子招呼那名侍从上前,将银针取出,一根根地扎在了宁柔的身上,头上尤其多,他扎针之时目光只专注在宁柔的身上,朝旁边一伸手,那名侍从便将需要的针递过去,长短不一银针各有各的用处,只见他下手极快,一会儿便扎好了。
她从身上摸出一块木牌递了过去,郭宏并没有接过来看,只扫了一眼:“如果我没看错,你是拿的是内卫的令牌。回去告诉你家陛下,老朽今日是来祭奠几位朋友,不用整日跟着我。”
也许是天意,他之前命天恒派人将焓亦飞跟得紧紧的,这边人跟丢了,那边还有人手一直暗中缀着,一直到晚上,发现他神神秘秘地从秋霖馆接出来一个人,一路跟到了三京馆,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却是女学子叶薇。
叶薇,是她!
郭宏有很多年没有回京了,他本应配合死在这里的那些人,同他们举事起义,将那个尚是皇后的女人打下尘埃,如今他还活着,他们都已死了,而那个女人还是做了皇帝。
“说说看,若虚先生身边那个人会是谁?”
德怡公主闭上嘴,心想大皇姐想害的只怕不是止我,还有她的母皇,刚才德慎公主提到了天恒,早听说了她心仪天恒,没想到竟痴迷到这一步,简直就是失心疯,真是可怕。
“你想说什么?凭着一句半句的话就来质问我?”郭宏并不想同她说得太多,没有人明白他的想法,也不会有人理解他。也许将来人们会说他懦弱,但是他真的不想看到纷争,这么多年了,再起纷争?
“德慎,你有何话说?”
若虚子勉强忍住一个哈欠,趁人不注意瞪了那名侍从一眼,又将针一一拔去,装模做样地开方子,交待完如何服药便告辞离去。
女帝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小了十余岁的儿子,冷哼一声:“起来罢,朕相信你。”
一只玉笔筒被震倒,滚下阶去,发出一声脆响,女帝大口喘着粗气坐下来,之前听了德慎公主密谋想要杀了自己的女儿也没气成这样,可是她在最后一刻说出的那些话,却是大逆不道。女帝看了眼殿上跪着的站着的人,一时间想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陆仪廷死了,郭宏暗叹,到底一个也没活下来。
郭宏至此也隐约猜到她的来历,都说内卫是女帝最牢固的凭仗,看来传言夸大了,不然怎么会让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混进进去。
天恒低头领命,他一时没有离去,又听得国师问道:“上次我让你跟着亦飞,可有结果了?”
“老将军的顾虑我知道,可是有些事,你一世都不会心安。”
“有劳先生了。”
静王当然想,再加上他对若虚子的医术十分佩服,既然神医说了两年,那就只能信了。
当年的约定是有人拿兵符密旨,郭宏见了自然会配合她, 。
女帝拍案而起,命道:“住口!把她拖下去!”
又是初十,阿莫一早便被隐隐的雷声惊醒,他翻个身继续睡,反正凤梧少爷从不早起,就算起来也会拖到半中午才梳洗。
萧颂苦涩笑道:“再说吧。”
“柴祯,回去后闭门思过,想想自己最近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着四周满目疮痍,叹道:“这些人死前都对你寄有希望,你让他们失望了。”
郭宏的心绪有些不稳,目光移到眼前这片废墟上,青天白日,这里却象座坟场,而那似是而非的七个字,是死在这里的那些人当初拟下的密语,也是起事的密令,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来见他,而见面之时,这句话等同于密旨。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