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菊宴相争

明园里到处弥漫着药味儿,每个人都一脸肃穆,薇宁绞着手指侯在门外,她宁愿萧颂一句不见将她给打发走,也不愿面对他。
他是急了,萧颂这些日子几次在鬼门关门打转,好容易病好了些,真该着手准备成亲的事。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情执拗,定然不要那些名门闺秀,连莫言守在他身边两年也没能打动他,刚好三京馆那个叫叶薇的女学子惹得儿子留意,管她什么出身,先弄进王府再说。
“叶姐姐进宫要回来了,我找你是想一起去迎迎她,听她讲讲进宫的事啊,你们两个这回考得这么好,我娘一定会写信骂我。”说完吐了吐舌头,心中却并不是真的怕。
就在薇宁入宫面圣的同一时刻,三京馆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此次季考中也得了优评的容若兰垂着眼睑,与另两名学子低声交谈着。
女人一旦疯狂起来可以不管不顾,看着德荣公主眼中那道令人心惊的火花,薇宁叹了口气,她真不愿遇上这种情形,难道接下来她要大声呼救?
容若兰想了很久,终于道:“让我再想想。”
探病?难道不留下来侍疾吗?奎总管自是知道静王去见过陛下之事,他被命令不得同小王爷提起此事,如今叶姑娘来了,小王爷这边还不知道呢。
薇宁的一张贴子可以带两个人,找了蒋颜儿陪她,容若兰也有受邀之列,三人平日多在一起相处,便结伴而行。柳月本想跟去服侍,但此次宴请在宫里,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他了解自己的姑母,以女子之身一步步走上龙位,掌权天下,其间杀过的人血流成河,天下间恨她入骨者数不胜数,便是他,这几年管着内卫也曾手下无情,沾着许多鲜血。
从前总觉得她很特别,可又说不上哪里特别,如今细想,她是来报自己的杀父之仇,怎么可能对他生过半分情意。原就是陌生人,他何时曾认清她?可笑他竟还出手相救,依她的本事,根本不需要他出手,那么他做过的事一定十分可笑吧。
薇宁倒不怕她动手,但是觉得被一个女子这样摸着有些不自在。
“是啊叶薇,咱们三个人情同姊妹,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容若兰思忖良久,艰难地道出一番话:“我答应你们说的事,可是不能由我出头,事后也不想有人知道与我有关。”
“我明白了,如此叶薇告辞。”她口中说着告辞,却一步也未动,垂首两滴清泪滴入衣襟。她令他意外,令他心乱,可知她的心里也十分地痛苦。
“儿子明白父亲的苦心,只是这种事还需顺其自然,若命中注定该我孤独终老……未尝不是福份。”
静王急道:“难道因为她与靖安侯有牵连?我已打听过了,倒没什么要紧,你不用如此小心。”
莫言并没说错,萧颂如今还很虚弱,硬撑着起身对恢复没有一点好处,可是谁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他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说出那些话,可以说她的一剑断绝了他的生机,但即使这样,萧颂也没办法狠下心将她送上死路。
不知是焓亦飞骗了她,还是萧颂骗了所有人,薇宁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若是他连陛下也瞒着,此番她来是对是错?纵然她心里有愧疚有情意,却也不得不防着些。
糟糕,她忘了还有信,焓亦飞做事极为张扬,恨不得所有人知道他们亲近,如今倒叫她难以回答。
薇宁叹了口气退后,低低地道:“不,我并没有盼着你死,多谢你未曾向别人透露我的身份,之前还几次伸手相救,我……却伤了你,实在是对不住你。”
“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看不出来竟能压着韦相孙女。”
蒋颜儿摆摆手道:“反正跟咱们无关,不过叶姐姐可是受惊了,你们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冲着公主来的?”
“你……你这孩子,何必如此固执,咱们萧氏如今https://m.hetushu.com.com只得你一个,你有了子嗣我才好去见列祖列宗。”
入宫有入宫的规矩,德怡公主派了数名宫侍在那里接引入宫的众人,三人乘了辆车先到宫门口,下车跟着带路的小宫人往里走,走了大半天也没走到今日宴请的胜春苑,偏偏小宫人找了个借口将她们扔到半路,自己却跑了。
薇宁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公主,我确实不知道小静王如今怎么样了。”
一切如同密林那夜重演,原来她是这么不舍得他死去,无奈她冲着外头叫道:“若虚先生,快进来,小王爷昏倒了!”
“若虚先生,小王爷怎么样了?”
来不得去想谁下的毒有何用心,薇宁只觉心中一片悲凉,许多念头瞬间闪过,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竟中了毒,难道许多未了的心愿就此成空?再多的不甘无法抵挡毒性发作,双目微合之际,隐约看到有人闯进车向蒋颜儿和容若兰出手,可是她已无能为力。
德怡公主虽然年少贪玩,但这回的赏菊宴却置办得十分有章法,小女孩儿家做起事来头头是道,不拘着众人排序入位,而是别出心裁,胜春苑里每隔三两米处便设一丛菊花,每处菊花丛附近都设了位子。若是来客嫌冷还可避到苑东那间阁子里,隔窗便能望到对面的菊山。菊山顾名思议,用的是盛开的菊花堆在搭好的木架上,高如塔危如山,各色菊花层层堆叠下来,十分好看。苑内还有乐师不间断地奏出应景的曲子,薇宁仔细听了一会儿,纵然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也觉得德怡公主这回的安排高雅不俗。
第二日薇宁挑了件不打眼的衣裳出门,她不想出风头,只要不失礼便行了,想到上回入宫的经历和此次要见的人,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她,渐渐放进心里的女郎突然出现在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地方。
“你走吧,只当你我从来没有相识过!以后……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发未束冠,白色的棉布长衫松松挂在身上,看着她的眼眸如深潭黑不见底,眼神却是陌生无比。
萧颂皱眉暗叹,事情没这么简单,陛下开女科打破门阀世俗选拔贤能,不是为了给亲友臣子们娶妻纳妾。若是今日他府中留一个,明日便会有人依样学样称看中了某学子,那岂不是乱了套?御史台上奏折弹劾来弹劾去,丢脸的是女帝自己。所以,他那位姑母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同意父王的请奏。
“我等你很久了。”
当下便有宫婢将她拉过去坐在德怡公主身边,斟了杯酒放在她面前,那本应是德荣公主的位子,跟着手里被塞了个花绳。
“她就是叶薇。”
原来她与德怡公主所坐之处正好是用花搭出的凤朝九阕前,凤身用的是小朵的绿珠菊堆制而成,凤尾用的是各色绚丽菊花,这凤首做得最是惟妙惟肖,数朵芳溪秋雨开得正好,白色菊瓣连绵垂叠,尤如一只凤凰探首前观,正好位于二人头顶上。刚刚不知怎地堆盆的木头架子散开,顶端的那几盆花全掉了下来,若薇宁慢了一步两人便会被玉盆砸个正着,谁也跑不了。
萧颂醒来的时候,薇宁已经走了。
此时,门外有女官匆匆来禀:“二公主可在此处?驸马入宫,请二公主快去呢。”
薇宁有些尴尬,其实焓亦飞只去过一两次:“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我在静王府养伤,如何会知焓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你发什么愣?”德怡公主不高兴地哼道:“本公主在问你的话!”
薇宁耳聪目明听得清楚,忽然想起那一位与焓亦飞的传言,猛地一激灵,莫不是这位公主要将帐算在她的头上?
等德荣公主跟着女官匆匆离去,薇宁才松了口气,忖着与其落单碰到不该碰见的人,不如扎进人堆里还不惹人注意。等她在苑里找到热闹处和-图-书时,容若兰已做了两首好诗,赢得诸多好评,还有蒋颜儿替她叫好助阵,两人玩得倒也开心。
她竟直接问了!薇宁神情自若地回道:“回二公主的话,我同焓公子并无关系。”
自少年时起,他便知道自己会很早死去,故而再难动情动性。直到找着若虚子,他的人生才出现一个契机。也许是前世的因果,错在了今生相见,才会有这许多恩怨纠缠。他嘲声道:“你是为了报仇,所以才来接近我,是不是!”
夜色笼罩着长街,车厢里昏暗的灯光照着三人心有余悸的脸,只觉得回程的路格外长。蒋颜儿已没了来时的活泼劲,原以为进宫是件好事,谁知皇宫里也不得安宁。三人只在宴会上用了些酒浆,正经的饭谁也没吃,此时早饿得狠了。蒋颜儿拿出些点心道:“还好我有准备,这车里有吃的,来,你们都吃点。”
“公主快去吧,驸马他喝多了,奴婢怕闹到驾前失仪,才赶过来请您!”
玉盆碎了一地,泥土与枝叶混在一起,德怡公主被被人扶起来,看到那个情形,哇一声哭出来,刚才的情形是险之又险。
学子们眼见着头次季考得魁者竟有面圣的殊荣,无不卯足了劲下苦功读书,日子一天天安静地过去,转眼就到了德怡公主下贴邀约的日子。
论家世她只是普通,尤其到了奉都,那些勋贵之后、高门仕女让她看清自己,费尽心力也难有出头的机会。
德怡公主凑到她跟前低低地道:“二皇姐,你看,就是她,她抢了你的男人,我去替二皇姐教训她,可好?”
那一夜的种种情形在她眼前闪过,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含着痛意地话语。
秋花一片,花团锦簇中坐着德怡公主,她人在此处,却好似知道薇宁方才见了谁,微笑着问道:“叶薇,我那二皇姐人呢?”
“姑母她杀了你至亲的人,我这次侥幸没死,说不得会对你不利,还是杀了的好。若姑娘觉得今日动手不便,我随时恭候着就是。”他用力抓住雕花窗格,强撑着站稳,微闭着眼勉强调息体内的痛意。
薇宁并不想沾惹麻烦事,有道是宴无好宴,何况是德怡公主办的赏菊宴。但她不想去,不表示麻烦会放过她,十五未到,德怡公主特意使人提前又通知了一回。不光是她,但凡此次季考得了优的学子都在应邀之列。
“不必谢,你也没有对不起我,靖安侯府里你也曾救过我,咱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至于那晚的事,不管你信与不信,总之我不会说出去。”他不是没有机会将她说出来,宫里头和国师府的人都来问他那夜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追到了谁,是谁伤了他,可他宁愿没有清醒过来,任那些人被静王赶了出去。
陆仪廷临死之时的话他听了七八分,逆党所图,金库兵符,他本应该早一点出来逼问陆仪廷,可是他站在树后,在听到她说话声那一刻起,脚步如同被冰封般一步也迈不出去。
“容姐姐,你呆在这里做什么?”随声而来的是娇俏可人的蒋颜儿,她入京数月,脸上的稚气却没减多少,开开心心地来找容若兰。
这让她再一次想起他中剑倒地的那一幕,不由用手捂住了脸,颤着声道:“萧颂……”
说起来如今奉都城中三京馆的女学子名头可不小,毕竟是从各地选拔入京的,女帝十分看重这些女学子,外头的夫人小姐也都想趁此机会见见她们。
她们的话让薇宁心中更不安,唉了口气打算实在不行就闯一闯,谢吉安给她的牌子应该能用得上。
“我没事,父王连日为孩儿操劳,回去歇息吧。”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说不得会发生什么事,薇宁犹豫了一下,还是依命上前。
薇宁听着两人的争执,慢慢吃着手上的点心。当时她坐的位子原本是德荣公主的座位,花盆掉落的后果便是两位公主全都中招,不死也得受重伤。到m.hetushu.com.com底是谁跟公主过不去呢?德荣公主早已出宫,且不受宠,伤到她并无任何好处,很有可能是冲着德怡公主来的,只是驸马入宫,德荣公主逃过一劫,薇宁又恰好救了德怡公主一命,免去了这场灾祸。
他想起小时候有人送给王府一只幼年雪鹰,这种鹰生在西北最高的山上,一生活在雪峰顶。它自到了静王府便得了萧颂的意,拿来各种吃食想喂熟它。可惜雪鹰并不领情,稍不留意便抓得他手脸带伤,静王几次要杀了这头雪鹰,却被萧颂拦下,他爱它甚紧,偏舍不得按送鹰人留下的法子驯养,只好关着养到了成年。
他摇头大叹,静王的心跟着抽抽,抓着他问个没完。
静王府已经得了消息,宫里要来人探望小静王。这些日子宫里的人就没断过,王府这边早习已为常。所以当奎总管迎出去看到薇宁时,显是吃惊不小,问了问跟在薇宁身后的小门官,才知道她奉旨前来探病。
她脸色一白,直起身子冷声道:“告辞。”
薇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艰难地开口:“你……看来你的伤好了许多。”
接近他?薇宁想说不,却紧咬着下唇说不出一个字,只得用力摇摇头,心中隐隐有丝莫名的绝望,还能说什么呢,他说得对,眼前这个人是仇人之侄,她不该也不能再让自己沦陷下去!
萧颂现在怎么样薇宁可真的不知道,十多天过去了,她强忍着不去想他和那些绝情的话,此刻嘴里发苦,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颂睁眼摇了摇头,低声了句:“从今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德荣公主的脸色一白:“你别乱说,国师岂容人随意调笑,若是叫他知道……”
“长得不错,可惜出身不太好。”
“公主有事先走了。”
“上次开馆晚到大大出了个风头,今日又晚,她架子可真不小。”
说着抓过手边一样物事朝薇宁扔过去,寒光微闪,薇宁顺手接住,待看清是什么东西便如触着烙铁般扔了出去,“咣啷”一声,一柄短剑掉落在地上,正是那晚刺在他胸口的剑!
离得近了,薇宁才发现德荣公主的眼角眉梢有些沧桑,细细的纹路被脂粉掩盖得很好,她几乎不会笑,也没有表情,黑眼珠子定定地看着薇宁道:“你同焓亦飞是什么关系?”
德怡公主身边坐着个衣着华丽耀眼的女子,一张脸冷冷地看起来十分倨傲,这是德荣公主,已经出嫁离宫居住。她与德怡公主并不是一母同胞,样貌比德怡公主多了几分端丽。她的眼光在薇宁轻轻身上打个转,便移过一边去。
不知为何,德荣公主的语调十分平静,似乎她盘问的是别人的事:“当面说谎,平时他给你写信也是假的?”
“怕什么,这里就咱们三个,谁还会说出去?”
他似是看出她的担忧,淡淡地道:“别看了,这里只有你和我,并没有其他人。”
德怡公主身边早围着许多人,韦燕苒也在,见了薇宁便将头转过另一边,只当没有看到。女官引着她们见礼,大概公主今日兴致真正不错,暂时不打算找她的麻烦,还冲三人笑着道:“叶薇,你来得正好,我听说你去看过四哥,他如今怎么样了?”
母皇不准她去打扰四哥养伤,真正让人烦恼。
难道有人要谋害公主?皇宫之内,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叫做难以相信这是巧合。
若虚子忍不住笑了,安慰静王道:“王爷莫急,小王爷的伤还没好,等好了再说也不迟。”
明显有人跟她们过不去,禁宫之内三人不敢随意走动,薇宁再次后悔来这一趟,转身对容若兰二人道:“抱歉,是我连累你们了。”
胜春苑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京中仕女,见到薇宁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她面带着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拉着容若兰与蒋颜儿去见过德怡公主。
“叶姑娘,”莫言不知小王爷为何将人摒退得远远得,与她说了和*图*书些什么,但瞧情形两人之间不是那么简单,那边地上还扔着把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忧思与疑惑并重,莫言悄悄走她面前道:“小王爷本就不大好,为着见姑娘硬是起了身。我想着你来了之后小王爷的病会好些,却没想到又让他伤上加伤……”
“颜儿?”容若兰面露犹豫,摇头道:“不行,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何必牵扯上她。”
他身后出来的人是莫言与几名婢女,几日没见她瘦了一圈,眼神复杂地看了薇宁一眼,轻声道:“小王爷说想单独与叶姑娘说几句话。”
静王先看到萧颂睁开眼睛,顾不得斥责若虚子无礼,轻声安慰他道:“颂儿,你怎么样了?”
容若兰心中刺痛,就算考了优评又如何,她根本开心不起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挽了蒋颜儿的手去等薇宁回馆。
站在她面前的两人并不太满意她的承诺,轻笑道:“你是聪明人,整日同那个贱商之女在一起能有何前途?我看不如就以她的名义……”
德荣公主淡淡地道:“休得胡说,你安生些罢。”
若虚子被静王逼着再次给他诊脉,满脸都是不耐烦,只是碍于萧颂要静养,故而没有大声说话,两人都瞪着对方。
同样是在季考中得了优评的学子,只有薇宁被召入宫,虽然宫里随后也有赏赐,但毕竟没有面圣这样的恩宠让人羡慕,免不了有些人起别样的心思。容若兰不是第一次被这些人找上门,总也不肯应下她们说的事,如今好像不再坚持。
蒋颜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嚼着点心道:“出什么事了?”
之后他一年一年慢慢领悟其中的滋味,也许这就是宿命,雪鹰有,他有,叶薇有,也许下一次与叶薇便会刀刃相见,总之他无法坐视她与姑母相斗,即使这是宿命的安排。
德荣公主手上一顿,面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喝问道:“他来做什么?”
那一日他看着雪鹰毫不留恋冲天飞起,化成一个小黑点慢慢消失在天际,仍是不懂,为何雪鹰一直想回到西北雪峰。
静王说完了若虚子又来说他:“小王爷,男女婚配乃是人伦大端,你又何必脸红。你是在担心伤势吗?莫急,有我在你死不了,可惜前次咱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直到最后,他放飞雪鹰。
“哦?那他为何总去三京馆,每次都找一个叫叶薇的女子?”
苑中小阁备着暖茶,萦绕着淡淡的菊香,薇宁远离了喧闹在此处信下暂作歇息,没想到竟与德荣公主相遇,她忙蹲身一福,待要退出去,却被叫住:“叶薇,你上前来。”
“不可胡说,这宫里的头事谁也说不准,还是慎言。”
德怡公主没想到她如此没胆,撇了撇嘴,对薇宁道:“你们过来,陪我到那边转转。”
“公主,我现在以学业为重,即便收到什么人的信也没有打开看过,至于焓公子为何要这么做,我看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话未说完薇宁便打断她:“莫言姑娘,我与他的事用不着你来说,我奉旨前来探病,如今也该走了,告辞!”
再留无益,她本想找若虚子好好问一下萧颂的伤势,如今只想逃离这里。
“不知这张脸若是毁了会怎么样?”她喃喃地道,似乎在问自己,也在问薇宁。世人皆看轻焓亦飞,她是真心喜欢焓亦飞的,并没有看轻他的意思。她沉迷于他给予的一切。
她身份尊贵,一呼百诺,跟上去的人数众多,薇宁有意落在后头,独自在胜春苑中转着,只求今日平平安安地度过。
若虚子打着哈欠挑开帘子走出来,见到她道:“叶姑娘许久不见,你快进去吧。”
萧颂心中微恼,合着自己只有为萧家留下子嗣这个用处了。
“若兰妹妹,何必为了那样的一个人心软,蒋颜儿与她亲热得紧,日日都在一起,倒真是个上好的人选。”说话的人口中叫得亲热,眼里却有几丝嘲讽之意。
“窝囊废!”德荣公m.hetushu.com.com主收回手,看了薇宁一眼,冷声道:“咱们会再见的!”
萧颂咬牙道:“你还不走?怎么,不信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还给你!”
谁也不欠谁的吗?薇宁的心钝钝地发疼,说不出话来。她本有许多话要问萧颂,如今似乎再无必要。
“叶姐姐,别这么说,是我非要跟你来的。”
忽然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心中涌起一股浓浓地不妥,蓦然看向蒋颜儿,却说不出话来。容若兰发觉不对劲,扑过来道:“叶薇,叶薇,你怎么了?”
她的手指冰凉滑腻,缓缓在薇宁脸上移动。
静王见他闭着似乎没有听进去,便咳了声,奎总管得了示意,苦着脸皮前道:“我瞧着小王爷起来走动下,精神比前两日好了些,明儿老奴再去将叶姑娘接来可好?”
“你别装了,谁不知道你喜欢焓亦飞,大皇姐喜欢天恒,嘻嘻,听说国师还有一个弟子叫凤梧,有徒如此,国师定然也不会差。”实在怨不得德怡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母皇与国师之间的暧昧世人皆知。
萧颂胸口一痛,闷哼了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闭上眼,心中充满了矛盾。
若虚子日日被人问这事,早已烦得不行,瞪眼道:“这事儿得问老天爷,我可做不了主,又不是我伤得他,谁让他有病还出去乱跑,自已找死。”
薇宁以为会见到萧颂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形容枯瘦且虚弱无力,她走入房中,却意外看到他站在窗前,静静凝视她。
她似是十分惧怕国师,站起来看看周围,转身去了阁子东边。
“小王爷……”
原来是京中仕女常玩的一种游戏,比击鼓传花更为雅致,大家围坐在一处,正上方悬着许多木牌绕一大圈,扯动花绳后会有个木牌转到面前,要依着木牌上的要求来做诗。薇宁瞧着没什么异状,含笑一拉,仰首去看木牌上的字,突然发现头顶有片阴影快迅砸落下来,她顾不得许多朝旁边一歪,顺手扯了德怡公主一把,惊呼声中两人倒在一处。“哗啦”一阵碎响,竟是几盆硕大的芳溪秋雨掉落,砸得二人方才坐处一片狼藉。
萧颂的声音有些嘶哑,跟着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该怎么称呼你,叶姑娘?我猜叶薇并不是你的真名,对吗?”
“也罢,你来坐我旁边,今日咱们斗诗斗酒,可要好好尽兴。”
说完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似乎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到萧颂缓缓栽倒。她的心抽搐了下,身子已冲过去将他抱住,他手中抓着块断裂的窗木,胸前有血渗出来,在白色棉衫上开出淡淡的粉色花朵。
容若兰有些不自在:“颜儿,找我有事吗?”
霎时间房里冲进来几条人影,最前面的是莫言,她迅速将萧颂接过手,指挥着王府婢女扶小王爷躺上床,解开衣物,若虚子已拈起金针扎了下去,先为萧颂止血,然后换药喂水,薇宁愣愣地站在角落浑似局外人。
静王直叫糊涂,他萧氏一门什么都能等,就是在这件事上不能等。
好好的赏菊宴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惊动了圣驾,捉起来的小宫侍与宫娥关满一座宫殿,入宫赴宴的人也难于幸免,全被叫去挨个问话,到晚上才陆续放出宫。
容若兰先取过一块点心,却没有立时吃,若有所思地问道:“今天这事有些蹊跷,陛下虽然召了人去问,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好在德怡公主只是想小惩 ,不多时便另派了人去接她们。等三人匆匆走到胜春苑,已是晚了许久。
“你倒撇得干净。”德荣公主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摸上她的脸:“这张脸长得真好,肤若凝脂,眉如黛峰……他是不是就看上了这些?”
况且,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我好得很,用不着歇息。”静王按住他想起来的身子,叹道:“本待向陛下讨那女娃过来服侍你,没想到她一来倒累得你伤势又重了,我看还是别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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