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人如此羞辱,我若还有点脾气,就该立刻起身给程婉玉一巴掌。可我忍习惯了,并不想就这么毁了辛苦营建出的柔弱表现。而今日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裴炎,既有他在场,我想我无须出手,且看他如何面对我。
媛真名义上虽是我的侍女,但我与她都很清楚,她是裴家的奴才,而非我的。此番看着程婉玉对媛真冷嘲热讽,我兴致勃勃的隔山观虎斗。
我笑了笑,抬手,又在她的左脸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约莫比裴炎方才还要用力些,竟让我的手心不住的发麻。
如果此番被她如此鄙视的人不是我,我定会为这番话鼓掌!

程婉玉指着我问裴炎:“你为了她骂我?”
媛真得了话,二话不说,便上前拖住程婉玉的手,不容反抗的将她给拖出了我的院子。
裴炎也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仍低斥道:“尊卑有别,你见了她不行礼也便罢了,又怎能在此地如此放肆?若传到你父亲耳中,可不是单纯的训斥你一顿这般简单!”
程婉玉当然没有想到我会打她,她的脸上火辣辣的,整个人已经愣住。
她尚未到来时,裴炎神情愉悦,而此时他的脸上早已没了笑意,眸中隐隐透着不耐烦。他低声呵斥道:“婉玉,郡主面前,休得放肆。”
想来这程婉玉为人甚是失败,连媛真这等侍女都没将她看在眼里。
院门早已被关上,任由程婉玉在外头如何闹腾,都拍不开那扇门。
此言一出,程婉玉www.hetushu.com.com便恶狠狠的瞪向我,那眼神似是要将我撕碎。
她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神色张扬,倨傲无礼:“一个年逾二十却尚未婚嫁的老姑娘,文不成,武不成,又没什么脑子,不过就是个浅薄的村妇,名义上被人称为郡主又如何?她有什么值得我敬重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我弯腰的地方?”
那模样娇美的女子叫程婉玉,年芳十七,正是青葱般水嫩的年纪。她的父亲程祟是裴毅手中最得力的一名干将,是那群将领中最得裴毅看重的,故而裴毅对她也颇为疼爱。且,她与裴炎自小一道长大,青梅竹马,早已对裴炎芳心暗许,家中长辈皆乐见其成。
裴炎手紧握成拳后又松开,神色异常难看,却又碍于长辈的关系不好太过放肆,再次低喝道:“婉玉,你别太过分了,元帅府岂容你这般撒野?”
过了片刻,我恹恹无力一副困觉的模样,裴炎又公务缠身,也便走了。他这一走,自然给了我许多空暇时间去想其他事儿。
许是我毫不遮掩的视线让她恼羞成怒,她伸手重重的抹泪,恨恨的瞪着我,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程婉玉见了裴炎,喜形于色,笑得极为甜美。她欺身上前,在裴炎面前停下,道:“炎哥哥,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真的在这儿。”随即又变脸愤恨的扫了媛真一眼:“现在的狗奴才一个个真是没眼色,明知主子在这儿还非得睁眼说瞎话www•hetushu.com•com。”
裴炎顿时变了脸色,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婉玉,还不快住口。”
裴炎朝我勾了勾嘴角,再次看向她时又冷了脸,看起来颇为威严:“媛真是郡主的侍婢,你辱骂她与辱骂郡主有何分别?程叔怎么将你教得如此不懂尊卑不分轻重了?立刻向郡主赔礼道歉!”
小时候的我,在众人的娇宠之下长大,若论刁蛮任性,我比之程婉玉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裴炎喜欢跟在我身后,像我的小尾巴一样,我见不得别人欺负我,也容不得别人欺负裴炎,那些小玩伴见了我皆是能躲便躲。
可惜,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未出现。我睁了眼,只见裴炎稳稳当当的抓住了程婉玉那只急欲行凶的手。
我极为耐心的等着,到傍晚时分,裴毅那老匹夫便登门造访了。
程婉玉怒极,冷笑道:“这天下,是那些浴血奋战将士们苦苦打下的,他们秦家人不过是坐享其成!如果没有那些将士抛头洒热血,这天下早就不姓秦,而姓了周!”
我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束缚,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疼得眼泪直流,看起来委屈十足,道:“难道我今日所受羞辱还不够吗?裴炎,我秦满儿再不济,也不会乖乖站着任由一个下人之女来羞辱自己。”
“放手。”我冷冷的看着裴炎。
我轻咳一声,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却被程婉玉一阵抢白。
我揉了揉发疼的手心,瞥了媛真一眼,道:“还不快把她丢出去?”
我有些惊讶的看和*图*书向裴炎,他却表现的极为无辜,好似刚才那些话并非他说的。程婉玉愤怒不甘又妒忌的目光让我犹如芒针在刺,不由得在心头暗骂裴炎混账,好端端的将战火烧到了我身上。
若说程婉玉先前尚且忍得住脾气,听了这话之后算是怒火中烧了。她也顾不得什么闺训,也将平日的教养抛之脑后,尖声道:“郡主?她算个什么郡主?不过就是个孤女,要不是裴伯伯怜悯她将她寻回好生好养伺候着,她如今还在那小山坳中过着苦日子。自从她来了之后,你就对我爱理不理了——炎哥哥,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泪眼朦胧,“你们程家,本就是裴家的奴才,我说你是下人之女又有何错?”
“你——”
元帅府说大不大,程婉玉大闹此地的事儿迟早都要传到裴毅等人耳中的,只是不知他会如何给这事收场?
裴炎忽然起了兴致,喋喋不休的与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对别人都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虽未做到沉默寡言,却也十分有格调,极少像在我面前这样聒噪。
裴炎呼吸一窒,却不愿放手,将我的手腕攥得紧紧的,轻声哄道:“满儿乖,你一向不爱与人置气的。”
我看着眼前那葱白玉指,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心头低叹了一声。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这双手因常年劳作,虽修长整齐,比之程婉玉,却显得粗糙黝黑了些。
“等等。”我的话让媛真顿时住手。
她平日里多在元帅府中走动,可惜我在此地住了这么久和_图_书,加上这一次,单见过她两次。前次我与她相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表现的甚为恭敬,却掩不住眸中的不善。
裴炎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我心头一颤,怕他看穿了我长久以来的伪装,末了却听他笑道:“满儿当真还同小时候那般……如此甚好。”
早前媛真侍奉在裴炎身边时,多少有让她不喜之处,这话虽不是针对媛真,却可以看出她极为讨厌媛真。
若不装委屈,岂不是暴露了本性?我在心头嗤笑一声,自怀中掏出手帕,轻拭眼角,起身朝裴炎轻忽忽的笑了一笑,道:“我秦满儿再是不济,也不愿丢了秦氏一族的脸面。或许她说的对,我的确不该留在这儿任人羞辱。”
我路过裴炎身侧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我看向媛真,她低敛着眉目,面上十分恬静,并未将程婉玉的话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她的叫嚣声渐渐弱了下来,哭声亦越来越远。
程婉玉在我的挑衅之下,已经忍不住小姐脾气。她挥手向我,眼看那巴掌即将落在我脸上,我下意识闭上了眼。我本可以躲,却不愿躲,若我受了这一巴掌,那么今日之事我便占据了优势。
我坐起身,满脸委屈的看着裴炎,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我暗暗打量裴炎,最终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裴炎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比寻常男子还要重上几分,轻而易举便抓疼了我。
程婉玉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怒意稍稍退了些。
我原还以为她能闹得更大一点,却不想她就这么哭着走了https://www.hetushu.com.com,颇为可惜。
裴炎冷笑一声,对媛真说道:“把她丢出去。”
程婉玉自幼被娇宠长大,从小到大裴炎都礼让她三分,而今裴炎为了护我让她大大的丢了脸面,愠怒之下又想撒野,却听得“啪”的一声,她的右脸上便多了一道五指印。
程婉玉见裴炎沉默不语,指着媛真说道:“炎哥哥,这小贱婢都已经不在你身边服侍了,为何还三番两次的阻拦我来见你?这般不知尊卑不知礼数的奴才,我们留着有何用?你该将她赶出府去!”
说罢,起身便要走。
我不知裴炎是真心护着我,还是担心那话坏了裴家在我身上的一番苦心经营,或许二者皆有,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这举动看在程婉玉眼中,便是他一心想护着我而不顾她的感受。
竟是裴炎对她动了手。
我走到程婉玉面前,看着她。
她这一走,热闹也跟着被带走。
她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裴炎,泪像玉珠般不断滚落,呜咽道:“炎哥哥,你为了她打我……你怎么可以打我……”
“你说谁是下人?”程婉玉暴跳如雷。
若她生在寻常人家,可还会如此嚣张跋扈?
不单是她,裴炎也愣了。
小时候的我?
他这话无疑火上浇油,程婉玉气红了眼儿,却又不愿对着心上人撒气,我只得再次中招。她推了我一把,恨恨说道:“装什么委屈?我说的又没错,你若真有本事就回你的汴京去啊,何必留在元帅府碍别人的眼?”
他待我太过于不同……
裴炎的话让我微微一愣,随即又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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