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子被夺

“奴婢谢王爷这些日子的照顾。”我翻开被褥,强撑着起床。
如果没有孩子,我想我会去得轻松而快乐,太后身边的七年,让我身心俱疲,现在只想有一方安宁老死。
已近黄昏,天气好得出奇,连带那黄色的琉璃瓦在夕阳艳红的照耀下也发出了刺眼的反光。
“滚出去。”他冷喝。
“你说呢?”他逼视着我,如夜空般黑沉的视线带着报复的残酷。
王大人?望去,当见到站在门边的人时,我身子一僵,竟然是新上任的左侍郎王陵,一身青色便服,温文儒雅,风度翩翩。自那天远远的看了一眼,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打量着他,依旧是记忆中淡然出尘的模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
“来看看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皇上怨恨。”王陵苦涩的笑笑,目光内疚自责。
太后是慈母,也是公正的一宫之主,但为了坐稳她的位置,更是为了保护她心爱的儿子,做了很多泯灭良心的事,其中也包括毁了他挚爱的玉妃。
我跑了出去,不顾一切挣脱开过来阻拦我的管事们,踢打,咬人,在她们一刹那的松手时,我终于跪在了仪驾的面前。
王陵的笑容越发苦涩:“我知道了,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对不起。”
“滚——”
儿时的二小无猜,亲密无间,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厌恶,警惕,甚至是欲杀之而后快?
一个月之后,对于晒衣处的事,我已然轻驾就熟。
“以后你们要像侍候我一样侍候我姐,明白吗?”张进说人的模样颇有几分管事的威严,一年以前,他还是个被人使唤的小太监呢。
我并不想死,我若死孩子也活不了,但此刻,我必须视死如归。
“不管娘娘下了怎样的令,他毕竟是皇子,你就不该这般对待。”我厉声说。
心下涌起股难言之感:“宫里人多口杂,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呼公公为好。”
景兰宫的和妃是玉妃的姐姐,后宫中就只有她一妃位最高,因此,后宫大小事都是他在执掌着。
“奴婢什么都没有做过。”我想我此刻的脸定是极为苍白,他的厌恶与杀意太明显,我事事低调,那天他的龙辇经过,我也害怕被他看到,是因为不想引起这个男人更大的反感,那天为了孩子与他对抗,是必须的,若是太过,他真会杀了我,疏离荣王爷,也是防止今天这个局面,却没想到,刘荣还是去求情了,引起了他杀意。
我轻吁了口气的同时才恍然,新帝登基的第一次选秀,开始了。
我虚弱的一笑:“我明知道要不回孩子的,可若不做点什么,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孩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在那人的授意下,被和妃抱走,我不甘,却无可奈何。
在宫人心中,杂司院的都是最低贱的奴婢,因此去送衣裳时,时不时被欺负,要是送迟了,免不了被嘲笑讥弄一翻。
“礼不可废。再者,如果不行这个礼,奴婢心会不安。”他应该听得出我故意的淡漠吧。
念瑶哭得停不下来,我心一沉,猛的抓过她的手:“是不是孩子出事了?”此刻,我唯一记挂的,唯一痛心的便是孩子。那个人绝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想着,我不道他会怎样待孩子,但那样的怨恨落在心头,就成为了我心中的刺,只怕这辈子,我都会带着这根刺不安的活着。
苦笑,似乎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他朝我望来,目光一如这秋雨般冰冷寒凉,然而,仅仅是一眼,就朝和妃的住处走去。
我确是做错过很多事,但有些事也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全,只这些话谁信:“娘娘可以折磨奴婢,但孩子是无辜的,他那么小,什么也不懂。”我跪爬过去:“无论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会去做,求你放过孩子吧。”
“我自然会善待我的孩子。”和妃加重了‘我的’二字,又示意乳娘抱过孩子离开。
是啊,我欠了他的情,又怎是只行了礼就能还的呢。这样做,只是让荣王爷明白,他不能再是以前喜欢依赖我二皇子,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青华了。
刘荣瞪着我。
所有宫人都睡下了,诺大的晒衣处空旷而寂沉。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在这里?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父亲发配边疆,母亲与我贬为官婢,母亲去了浣衣局,我则进了掖庭,成为了最最下等的官奴。
“……”
杂司院的晒衣处晒整的是各宫各司宫人的衣裳。
艰难下床,我硬是行了礼:“时候不早了,王爷快回去吧。”
“张进不忍姐姐做那样下作的活,”张进憨憨一笑:“其实张进在得知姐姐的消息时早就想好姐姐的去处了,晒衣处的管事姑姑刚离任,姑姑就去做那儿的管事吧。”
和妃很美,她的美是清高的,像梅花绽放。当年的玉妃也很美,美得出尘,如空谷幽兰。二人唯一的不同,和妃美虽美,却个性强硬,有仇必报。而玉妃则温柔善良,平易近人。
“你若没有做过什么,皇弟又怎会说出要迎娶你做和_图_书王妃这般忤逆的话来?”他的逼近使我步步后退,直到抵到了树上,退无可退。
但这会看到了爹娘,还有青梅竹马的他时,我便知道自己在做梦。
捶捶酸疼肩膀,月子里淋雨,病未好便来到了杂司院,这身子怕是落下了病根。
“你敢威胁朕?”他逼近我,肃杀的迫意迎而击来。
我终于明白,难怪他说只是夺子的痛太轻微了,他竟然折磨孩子来让我痛苦,“皇上,皇子是奴婢是孩子,更是皇上的皇子,皇上骂奴婢是贱婢,那皇上当初又为何让一个贱婢伺寝?岂不是皇上的尊言,骄傲也一样的贱?”
刘荣嘴一撇:“你先回答本王,你可有后悔?”
杖打二十么?我松了口气,知道孩子不会有事了。
“要是姐姐能热情一点,就能让荣王爷把姐姐调离这里。”张进真心的说:“可姐姐总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这可不好。再说,姐姐为皇上生了皇子,哪有皇子的母亲待在这种地方的。我虽不知道姐姐犯了什么错,只要时间久了,皇上念在皇子的情份上就算不封姐姐为妃,也会落个好去处,可前提是姐姐应该让皇上看到啊,在这个地方,皇上根本就见不到姐姐。”
身子一震,侧于二边的双手捏紧了拳,可我却无计可施。
“啊?”乳娘一听忙过来试温度,也慌了:“我,我马上去请示娘娘。”
我快步出了门。
但我并不想这么做,不想再给那个男人一个怨恨的借口,也不想与刘荣有过多的接触,他对我的依赖太过了,甚至依赖变了样,这并不是我所乐意见到的。
张进从愣神中回过,忙推过:“既然王大人是姐姐的朋友,张进自然什么也不会说。王大人想聊多久也没关系的。”说完,张进行了礼便离开。
一名内侍上前撩起了厚重的缎子,薄凉而肃迫的声音在撵内响起:“朕不去了,让和妃自个拿主意吧。”
我忙下跪在地,将头落得更低。他坐在里面,应该看不到我,可我连那万分之一的事也不想让它出现。
而这一切的一切,身为太后贴身侍女的我是重要的执行者。
杂司院位于皇宫最不起眼的角落,是重活,累活的场所。
我看都未看一眼,只淡漠的别过脸:“不用了。你快走吧。”
道上的宫人很多,举止规矩,步伐轻缓。
“听说不久就要迎娶美娇娘,可谓双喜临门。”圆门的一头,道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刘幕一身御用的明黄,高高在上,他看到我时,眉厌恶的拧了拧,便居高临下的冷视着我。
惨白的望着他,连称呼都忘了:“你什么意思?”
“王大人?”张进突然对着门口诧道。
他走出了树荫,月光照在他俊美却冰冷的脸上,使得他全身的肃迫气息更为逼人。
望着刘荣的消失,我轻叹口气,不是我不领情,而是无法领情,一旦领情,他与那人的关系必然闹僵,到时,只怕他要更加怨恨我。
往后的日子,我总是在想,如果时间能回到这一刻,我会答应皇后娘娘的要求吗?
堂堂正三品的这一礼,是在谢我吗?
“青华,这些钱你拿着。”王陵从怀中拿出一叠不少的银票,眼底是真心的关怀:“你会用得着。”
我十岁那年成为了太后的贴身侍女,也是在那一年认识了他。
并没有养好的身子在二十杖后变得越发虚弱,再度发起高烧来。
“当年是太后的命令,奴婢不得不从。”我声音颤抖。
我只觉连呼吸都带着痛楚,声音颤抖得不能完字:“你,你不能这么残忍。”
“傅青华,”刘荣的声音是受到伤害的委屈,更是气愤:“行了礼你就能心安了,本王救了你,你就欠本王一个人情,行礼能算什么数,要还就还本王个同等份量的人情。”说完负气离开。
“求?本宫当年也是这般求你放过妹妹的吧?你心软过吗?”她低头与我平视,眼底的恨赤|裸裸怨恨。
三天后。
“王爷还是快快回去吧。”
没有看到刘荣,只有张进在身边。
“你,”刘荣抿紧着唇,不悦的望着我。
夜,清凉如水,我毫无睡意,便坐在院中看着冷清的月亮。
“姐姐,你怎么还能这么镇定,那个地方可是有去无回啊。”
第五天,我稍向睁开了眼,却意外的看到了刘荣疲惫的面容,他见我张开眼晴,大喜,开口说着什么。
二天之后,我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身子依然虚弱得厉害。
我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孩子出了事就好:“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姐姐,喝药吧。”念瑶极力让自己变得像平常一样,想必我此时的模样太过凄惨,我刚喝下药,她便抽泣起来,直至痛哭成声。
我苦涩一笑,受七年之前的皇位之争累连,家里女卷都沦落为了官婢,没想如今,竟又回到了最初的结局,“念瑶,我放心不下你。你性子单纯,容易相信别人,我走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多为自己打算。”
理智告诉我不该在此时擅入,我却再也无和*图*书法冷静,箭步上前,猛然推开了木门。
我停住脚步,望去,新上任的王侍郎立于百官之中,那一身朱红的威严官服反使他原本就儒雅的学士风范更显于外,对于百官的道贺,他谈笑风声,应对得体。
“宫人见了王爷,这礼本该是要的。”我淡若的说着。
“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尽管声音依然镇定,但我的指尖却在颤抖,身子更是冰冷。
我在想,我若死在这里了,那孩子怎么办呢?绝不能死,无论如何也要挺过去。
张进摇摇头:“只要姐姐没事就好。”
心中泛起苦涩的味道,我回以一礼,转身离开。
“……”
“姑姑,您待人好,又为人细心,以前在宫里做什么的呀?”
对于毫不知情的张进,他的关心,我是感激的,因此只好说:“我会努力的。”
年幼的我则在玩木马,而他就站在一边笑看着我玩,他明明只大我二岁,却人小文静,喜读书,不喜玩乐。而每每听着朗朗念书时,我总爱在一旁看着他,目光带着崇拜。
我一愣,心狠狠的被纠着,却不得不假装平淡:“小皇子这么可爱,和妃娘娘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就这么冰凉的望着我,眼底有杀意,有恨意,我心里恐惧面色却淡若的迎视着,承受着他的恨,他的怨,半响过去,他冷沉的说了句:“贱婢傅青华擅自进入皇子房里,仗打二十。”
张进点点头,突然哽咽:“姐姐前几天的样子,我以为没救了。所以我去求了荣王爷,荣王爷一听姑姑被杖打,二话不说带了御医过来。”
“别,您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张进吧,这公公二字,从您嘴里叫出来,听着别扭。”张进更是一脸吃了苦瓜样。
“后悔什么?”
“皇上?”不顾身体的疼痛,我起身追上了去,跪在了他面前:“奴婢有罪,要打要罚都随您,奴婢只想自己抚养孩子,求皇上成全。”
我三步并做二步走了过去抱起他,他的小嘴便往我怀里探着,那模样显然是饿坏了。
我见到了皇后娘娘,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她看着我,目光怜悯,声音温柔:“成为本宫的近身侍女,帮着本宫办事,并且要绝对忠于本宫,你父母就能衣食无忧的活着。”
还未好尽的身子勉强才稳住,当看清紧抱着自己的人儿时,我惊呼:“荣王爷?”
“是啊是啊,为什么会被贬到这里来?”
那一天,老麽麽在训练我们宫中礼仪时,透过那一个圆门,我看到了明黄的仪驾。
乳娘被我的厉声吓了一跳:“娘娘会这么做,自然是经过皇上同意的。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是啊姑姑,场地里放置了几盆花儿,大家可干劲着。”宫女们纷纷点头。
“王爷快回去吧,这种地方不该是王爷这般身份的人该来的。”我硬下心场,开始做手边的活。
我挺直了背,直到一抹明黄印入眼内。
“皇上,就算你恨奴婢,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怎忍心?”额头磕出了血,我依然磕着。
“朕从没有承认过他是朕的孩子。一个贱婢的孩子也妄想成为朕的皇子?”他绝情的讥讽。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张进焦急的喊声,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宫里宫人的数量几千人之多,因此这里的活并不轻,但对于杂司院来说,却是最为轻松的活。
“大人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就算在宫中遇上了奴婢,也请装做不认识。”不想听他口中叫到那人的名字,但那人却是我亲手送到他身边的。我没有后悔过,却依然会难过。
“王大人升上左侍郎一职,恭喜恭喜啊。”
我也不再客气,笑着点点头。
一把伞出现在了头顶,我艰难的抬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念瑶,念瑶与我一样,是那个男人的伺寝侍女,在伺寝的四名女子当中,就我与她的感情最好。
不料,一场明争暗斗的皇位之争,竟连累了只善于写文史的父亲,只因父亲是拥护另一皇位继承人尚书大人的门生。
“奴婢知道你恨奴婢,但孩子是无辜的。奴婢求你了。”我苦苦哀求。
“谢谢王爷的厚爱,奴婢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我疏礼的回答。
“姑姑,衣裳已经准备好了。”宫女进来禀说。
他截断了我的话,眼神越发冰冷:“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奴婢见过荣王爷。”我想起身行礼,刚掀了被子,刘荣冲了过来,换音期间的沙哑声音恨恨的说:“都被打成这样还行什么礼,快躺着。”
“那皇上何不杀了奴婢?”我的声音颤抖。
小床上的小人儿很小很小,明明应该足月了,却比刚出生时小了许多。
刘荣,年仅十五,当今皇帝的同胞弟弟,几乎可以说是我照顾大的。
前二天我还能支撑,到第三天时,高烧使得我再也支撑不下去。
淋雨,加上身子异常的虚弱,我病倒了,真正的病如山倒。
“玉兰听到你来了这里,很担心你,又听说你被杖打,都瘦了和_图_书很多。我们心里都非常的歉疚,觉得对不起你。”王陵的声音还是一惯的温和,很早以前,我总认为这份温和会是我一辈子的依靠。
和妃在边上倒抽了口气,不敢置信的望着与刘幕对视的我,转而在见到刘幕铁青的脸时,变得幸灾乐祸。
“傅青华,没想到你来到了这里还有本事让皇弟为你求情。”薄凉的声音中隐含着杀意,目光中的厌恶比以往更甚,他一步一步逼近我。
“奴婢见过和妃娘娘。”乳娘赶紧施礼。
“你这是做什么?”他忙压住我双肩,皱着眉焦急的道:“我都说了不用行礼,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好好休息。”
“就算您恨奴婢,也请您不要把孩子交给和妃娘娘,他可是您第一个皇子啊。”我哀求,和妃是玉妃的亲姐姐,和妃又怎会善待我儿呢。
“娘娘,”我下跪,声音尽是哀求:“孩子是无辜的,求你善待孩子。”
“你认为朕会在意一个贱婢生的孩子?”他冷笑。
步入一处精致的院子,小孩子哭声就冲入了我耳内,那声音嘶哑,伴随着气喘,显然是不知哭了多久。
随侍在他身边的总管万公公轻声说了句:“皇上,青华姑娘一直在雨中跪着,您看?”
我跪在雨中,蚀骨的冷像是利刃般浸着肌肤,但仍是咬紧牙关挺着,与黑暗的宫廷争斗比起来,这样的寒冷,这样的疼痛不值一提。跪着,对那个男人而言,并无任何意义,但我除了这样卑微的方法,毫无办法。
透过如珠雨幕,我静静的看着他,如斧琢出来般的俊颜,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举手投足之间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天地间仅有的那一抹明黄。
一个眼神,动作都带着王者的肃迫的气息,叫人无法直视。
当我见到掌事公公时,不禁失笑:“张进,怎么是你?”张进本是太后宫里的人,不想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被太后严罚,我求情救了他,才没让他丢了小命,当初把他放在杂司院,也只想给他个立身之所,没想才几年,就成为了这里的管事。
不知道望了多久,直到百官都散去,我与他的目光突然间对上了。
太后曾说,帝王,只有失去最珍爱的东西,才会懂得如何驾驭权术。所以,玉妃成为了牺牲品。
“王公公,我是青华姑姑儿时玩伴,听说她受伤了前来看看,这是一点散钱,还请公公不要对外说我来过这里。”王陵拿出一袋碎银放入了张进的手里。
已经不知道多多没有做梦了。
强忍着流泪的站动,看向一旁的乳娘,冷静的说:“小皇子饿坏了,你怎么不给他吃奶?”
“朕已经将他送给了和妃抚养,就连玉牒也下了。你不再是他的母亲,就连生母也不是。”他的声音薄凉,凉入骨髓。
张进苦着张脸:“姐姐还笑得出来,我听到姐姐被贬来杂司院时,都不敢相信。姐姐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就算不当个管事的,也不至于被贬啊。”
“你是谁啊?”乳娘猜疑的看着我:“和妃娘娘说过,一天只给吃二次奶就够了。”
念瑶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姐姐,皇上把你贬去了杂司院。”
望着这张已然展开却还带了许些稚气的俊美面庞,我微微一笑,拉开二人的距离:“王爷不再是小孩子,不可再像以前那样抱奴婢。”
当时我以为他说着玩的,哪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记着呢。
“姑姑,您把这些衣裳这么一分类,大家轮着洗,感觉轻松了好多呢。”小宫女在边上嘻嘻笑说。
王陵,曾经以为今生会与他共结连理,那是我最真的梦。其实,梦早碎了。
“张进可一直记着姐姐的救命大恩,在张进心里,姐姐是恩人,也是亲人,姐姐这一叫,不是见外吗?”张进神情真挚,毫无做态之相。
调整纷乱的思绪,我开始埋头手中的工作。
爹爹身居五品侍讲士,在内阁修编文史,是个风度翩翩的文人,娘亲是书香门弟世家,一家人生活得幸福而安宁,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然后等到那天,我穿上嫁衣,嫁给我心仪的他。
压着我双肩的手猛然收紧,刘荣气冲冲的说:“你就这么想与本王撇清关系?”
“谢谢你。”我真心道谢,能在人落魄之时这样帮人,可见张进是个心地不错的人。
“我们奴作处还少人呢,先给我们。”
“念瑶,君是君,奴是奴,以后别再说这些话,对你没有好处。你快回去吧。”头极为昏沉,可我仍坚持着,我要见他一面,不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
此时,一名宫女走了进来禀说:“娘娘,皇上来了。”
宫女的衣裳是一名叫青儿的宫女收的,应该是个刚进宫的个小丫头,见了我客客气气。
正此时,一名太监嚷嚷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随着一干老宫人:“张公公,听说又来了名罪婢,我们刚少了名洗马桶的宫人,就给我们吧。”
刘荣抿紧了唇,又是委屈,又是愤愤:“本王对你的好,你就这么不领情?”
他寒凉的视线和图书挂上几许嘲讽:“你也会觉得残忍?”说完,拂袖离去。
尽管有晒衣处的宫女在照顾着,但杂司院的宫女是没有资格去请御医的,因此,伤口必须靠着他它自己愈合。
“荣王爷待姐姐这么好,姐姐怎么就这般不领情,要是别的人,早就贴上去了。”张进帮着整叠着衣裳,动作细致,叠出来的模样也整齐。
那些宫人一听这么说,先是怔了怔,忙朝我哈腰,异口同声:“原来是张公公的亲姐姐啊,小的得罪得罪。”
刘荣的目光更加哀怨:“当年本爷跟你说过,只要你再等本王几年,就能做本王的侍寝,本爷一定善待你。”
“谢王爷。”我疏离的道了谢。
“听说这小皇子是个下贱的宫女生的,连皇上都不喜欢小皇子,昨天小皇子哭得上接不接下气的,可怜啊。”
我使出全身力气喊:“皇后娘娘,臣女的父亲是冤枉的,皇后娘娘,臣女的父亲是冤枉的——”
“你?”刘荣很是委屈的望着我。
“青华——”一道沙哑中还带着稍许稚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过了几个院,走了几条廊,出了二个圆门,便是冗长的甬道。
“这是娘娘下的令。”
厚重的缎子放下,龙驾继续前进。
“与你无关。”我撇开脸,不想看到他脸上的疚责:“听说大人要成亲了,奴婢在这里恭喜大人。”
“本宫方才不是说了,孩子发烧属平常,叫什么御医。”她眼里的恨冰彻入骨。
“那皇兄贬你来这里时你为什么不来找本王?”刘荣的小脸崩得紧紧的:“你知道本王可以护你周全。”
念瑶摇摇头。
无奈我身子太无力,还没听清他说什么,再底陷入昏迷。
雨越下越大,跪着的双腿早已麻木,身体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只有他的一句话‘只是夺去孩子,这痛楚太轻了。’那什么样的痛楚是不轻的呢?
我心下动容,没想到这个张进竟会这般感恩,当年,我也只是向太后说了几句话而已,“张进,谢谢你。”
他原本是那么安静的人,只要一书在手,便像拥有了所有。
‘御书房’外,几名内侍撑起了灯,恭敬的候在门外,这说明那人要寝了。
新帝刘幕才十七岁,又没立后,只有和妃这一个后妃,余下的都是美嫔,可以想见这场选秀的热闹,或者该说激烈来得合适。
脸色在一刹那死灰,身子一个摇晃,拼了最大的力气才没跌倒:“皇上真有那么恨奴婢?”
想到当年太后,为了和貌美的后妃们争夺帝王宠爱所使出的手段……
宫女们一听我这么说,纷纷拿起叠好的衣裳,往各宫送去。
“这是奴婢的命。”我说得轻微。身为宫女,字典里是不能有后悔二字的。
我望去,只觉视线模糊,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庞,虚弱的身子终是再也承受不住四面八方涌入的疼痛,昏了过去。
在銮驾经过我面前时,一名宫人从圆门那处小跑了过来,跪在了我的前方:“禀皇上,秀女都已经进了宫,就等皇上钦点了。”
我不舍,却不得不将孩子给乳娘:“娘娘,孩子发着高烧,请快宣御医吧。”
木门在此时打开,伴随着娇柔的声音:“不用请示了,孩子高烧很正常。”
前头的宫人突然跪了下来,我往前一看,是明黄的銮驾。
“青华姐,你刚生下孩子,这样跪着会落下病根的。”念瑶是真正的心疼我,泪水跟雨珠一样,没断过。
十指掐进了掌心,我感觉不到疼,心里相牵的只有孩子。
然而,事与愿违。
“我哪有这么厉害,张公公也太抬举我了。”我笑笑。
刘荣抬头望我,目光很是哀怨:“你可后悔?”
想起了小时候很多的事,那些事,都是快乐,单纯而幸福的。
我一怔,才想起当年太后要我做皇帝的伺寝时刘荣闹了好长时间的脾气,并且说了这一句话。
他放了手,后退了一步,满是受伤的望着我。
孩子的双手使劲的纂着我衣襟,张着小嘴拼命的在寻觅着,我泪如雨下,亲吻着他,不想他额头的温度高得吓人,竟发着高烧,我慌了:“御医,快叫御医,孩子在发着高烧呢。”
“皇上,奴婢求你。”我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孩子在发着高烧,不请御医的话会出事的,奴婢求你了。”
“傅青华,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他的神情阴沉,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也在那一年,交好的二家家长为我与他订下了婚约。
“王爷若是不离开,那奴婢只得离开了。”我做势要走,刘荣见状,只好恨恨离去。
“二次奶怎么能够?”我惊呆,一般的孩子一天起码喝奶六七次,难道我的孩子一直就是这么过的吗?
“和姑姑的救命之恩比起来,这真算不上什么事。”张进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笑着。
“青华姐?”青瑶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冰冷,据傲,疏离是他唯一给人的感觉。
“朕说了,要你尝尝蚀骨的痛楚,只是夺去孩子,这痛楚太轻了。”他说得平静,却字字残忍无情。
“你不必这么说,和-图-书”来了这里,我早把以前的身份给抛于脑后,更没想过无忧无虑的过日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并不是不能吃苦的那种人。”
杂司院,是皇宫最为低级的一个部门,那里的宫人都是被隔绝,被遗忘,或者是带着罪孽的官婢。
他一怔,朝我做了一辑。
“朕只是想让你尝尝蚀骨的痛楚,曾经,朕也尝过。”他目光深不见底,让人猜不出他的喜怒,爱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呢?
这二天一直是张进在照顾着我,这才发觉这个张进是个极为罗索的人,但他的细心与憨厚也着实让人喜欢。
幸好原先身子底子不错,这会也只是身体酸疼而已。
“姐姐,可醒了。”张进的双眼带着血丝,应该是几夜未合眼了。
他的小脸因为竭尽的哭声而涨得通红通红,双手双脚使尽的挥舞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大人怎么来了?”我详装平静的问,心里已是波涛汹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起身,转身时,身子猛然僵硬,望着院中那道欣长却散发着肃迫气息的身影,他的半身隐在槐树的阴影下,看不清神情,我惶然施礼:“奴婢见过皇上。”
无法相信听到了什么,甚至连恭称都忘了,我缓缓抬头:“那你把他当什么?”
“那不是太便宜了你?”他锁着我的目光,黑沉视线平波无澜,也冷彻入骨:“朕要你好好的活着,折磨你,看着你痛,看着你苦。”
大雨滂沱,雷电惊蛰。
“你是谁?”房里本吃着瓜子的乳娘一见到我,立刻警惕的站了起来。
“是吗?”我很平静的接受了。
“放肆,这可是我亲姐姐,”张进沉下脸打断了他们的叽嚷:“你们还敢指使她做事了?”
“皇上早该杀了奴婢,如果看着孩子这般痛苦,奴婢宁可死。不过皇上应该不会满足吧?”平静的望着这张黑沉的俊颜,内心却是恐惧的,怕自己真的触动了他的底线。
和妃冷哼了声:“本宫什么也不要你做,只想折磨你的孩子,看着你痛苦。”
望着这一张张好奇的脸,我淡淡一笑:“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不去送衣裳?小心又被欺负。”
“和妃娘娘真是个有福气的,听别的宫人说,小皇子不哭也不闹,好带得很。”我详装闲谈。
和妃在边上冷笑的望着这一切。
“小皇子真的很听话,也很可爱。”青儿边将衣裳放回柜里,边道:“可惜和妃娘娘不喜欢小皇子,连带奶娘也疏忽了,有一餐没一餐,怪可怜的。”
“是,是。”宫人们连连陪罪离开。
只有念瑶留在身边照顾我,平常巴结奉承我的那些宫人,如今剩得一个不留。
和妃突然低下身子,目光与我平视,嘲弄着说:“或许你可以去求皇上,看在以往伺寝的份上,也许说着说着皇上就心软了。”
转身时,人影飞快的扑了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转身,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眼眶竟湿了。
“那怎么可以,你如今也是个管事的了。”宫里的势利,比外犹过之而无不及,稍一有点位置的,都想着被人抬着供着。
那个男人恨不得杀了我,又怎会心软。明知和妃是故意这么说让我难堪,然而,我却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正殿走去,看着孩子这般痛苦,除了去求他别无他法。
我不明白,那只是个孩子,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无论他怎生待我,我毫无怨言,但他不可以这样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啊。
“奴婢只是想看到孩子平安的活着。如果孩子是被这样无视着,那奴婢会和孩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他不会让我死的,他的折磨还没够呢。
“那这样,没人时姑姑就叫我名字?”
“可那碗药是你命令灌入妹妹口中,是你毒杀了妹妹。”
“皇上,孩子发烧了,请你……”
爹爹正认真的在院中看着书,看累了就会看向正做着女红的娘亲,目光深情。
此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见我醒了,俊俏的面容换上欣喜之情,转而又沉下脸,别扭的站在门边。
念瑶哽咽的点头,抱着我痛哭。
我笑笑。
“你一直在我身边照顾吗?”我虚弱的问。
走于长长的甬道上,我望向天际,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蓝天白云下的皇宫,庄严而神圣。
“要是太后还在,定会为你做主。”念瑶哽咽着说:“可皇上怎么这么绝情,你和皇上一起长大,那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说翻脸就翻脸,难道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吗?”
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撑起虚弱的身子问:“念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进在旁悄悄退了出去,关上门时对我做了个手势,意示让我讨好刘荣。
见到我,她的眼眸陡然冷峭:“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醒来时,已是第七天。
“那走吧。”身为晒衣处的管事,并不需要将这些宫女的衣裳亲自送往的,但我为了听到孩子的消息,和妃的景兰宫便由我亲自前送。
是啊,在宫里只要有刘荣照应着,我会过得舒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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