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爱情进入永夜

“把药喝了。”皇帝沉声道。
恨到极致是什么感觉?是一种想发疯的感觉,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倔强,没有骄傲,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去,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一种形神俱灭的灰暗。
另一个声音不怒而威,却带了些许的慈悲,“小鬼,你只走了人见一遭,便不想投胎做人了,这是何理?”
天空,真蓝,一堆堆的云,一簇簇的朝远方游去,是那么的自由。
张能喉咙动了动,惊慌的道:“官主子,她,她,她自杀了。”
“人间无趣。”
二人无言的对视着,没有打破这份突如其来的死一般的寂静。
五官闭上了双眼,紧攥着被衾的双手指尖已然泛白,她在等着皇帝接下来所说的话。
“五官可没有如此想,我只是觉得反正都恨了,何不再恨得更深一点呢?是不是,皇上?”五官笑了,眼眶微湿,凝聚成了一行清泪,缓缓流下,她不想流泪的,然而,任凭她怎么努力却都是徒劳,泪反而流得更凶了,是不甘呀,无法反抗的不甘呀。
五官带血的双眼漠然的直视着张能等人,突然狂笑出声,狂笑过后,泪,直泻而下,默然的静哭,已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灵魂仿佛已从身体里远去。
“那朕呢?你怎么能如此无视朕的感受?”
她不想发疯,残存着的一点理智告诉五官,再这样下去,她会发疯,会没有自我,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在她未发疯之前,用仅存的理智支配了这个身体。
就在此时,暖帘被掀起,张能端着一碗黑乎乎,散着浓厚中药味的药汁进来。
当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五官与另一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叫道:“不,我没有。”
“皇上,放了官儿,不要爱官儿,求你。”五官淡然的回应,目光沉淀,没有光圈。
她已然愿意原谅皇帝以前对她的种种,没有人不会犯错,更何况他是一个皇帝,如此自负的一个人,她从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她狭隘,自私,在她以前的生命中,没有原谅,只有剥夺,自从琴安,m.hetushu.com.com须王慎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后,她的想法才有了改变,在处世上,她也学会了宽容,皇帝以前对她坏,但他现在毕竟对她好,还爱着她,她可以原谅他,但她不会接受他,因为她的生命中已有了须王慎。
然而,现在,他却想毁了她和须王慎的孩子,已被原谅的,放下的恨重新在她的胸口凝聚,这恨,几乎夺去了她全部的意识,剩下只有疯狂,但强被她的理智压住,只让这已然麻木的感觉麻遍全身。
“呵呵~~~~”五官突然冷笑出声,尖锐而失控,“那你顾及到我和须王爷的感受了吗?皇上强占弟妻,杀亲侄子,你顾及到我和须王爷的感受了吗?你毁了我的幸福,我的依靠,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不嫌恶心吗?”
五官神色一动,目光如刺,望向皇帝,双唇轻微的颤动着,想说些什么,久久,只是木然的道:“皇上,也请不要伤害我,我只是一个女人。”
“是。”张能和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你以为我不敢?”
他做错了吗?他做错了吗?他只是爱她而已啊,皇帝心中乱了。
五官皱了皱眉头,暗喃:她叫什么?为什么她连自己叫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她是?她是?头,疼痛欲裂,却无论如何努力也忆不起自己是谁来,五官慌了。
所积聚着的恨能放下,但新来的恨,让她如何放下?
昏昏沉沉中,五官只觉得有人在叫着自己,但她累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她想无欲无求,想一身轻松,不想再在尘世中过着飘无定所的日子,世界太黑暗了。
“……”
“服侍主子服药。”皇帝紧攥的拳头已然青筋直跳,脸色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僵硬着身体,步履沉重,绝然的走出了内殿。
他想好好的对她,给她他全部的爱,他一直在改变着自己,努力的去,以她需要的方式去爱她,却每每在取得一点成绩时,受到阻挡。
“是,是。”张能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离去。
当三个太监紧紧的抓和图书住了五官的四肢时,张能面无表情的端过药汁,一手紧抓住了五官的下颚,无视她的挣扎,将碗对准嘴,便将药汁灌了下去,直到药汁全都入了腹,张能与几个太监才放开了五官的身体。
“是。”五官点头。
五官皱起了眉,那如果这小伤口一直未愈合呢?一直滴着血怎么办?
“我恨你——应天临,我恨你,啊——”无感再也忍受不了心中那恨的折磨,痛喊出声,所有的冷静,淡然,理智都抛至到了脑后,这是一种被强迫的屈辱,她最为怨恨的,恨至灵魂深处。
“皇上?”胡得适慌恐的看着皇帝,不明白皇帝刚才还那么宝贝床上的女子,怎么一会儿脸色就变了。
一旁的张能朝身旁早已吓破了胆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皇上,药已然煎好了。”张能机警的看了眼皇帝和五官,将药放在一旁的御案上,便退了出去。
她可是……突然,五官一怔,她是谁?她是谁?
“为何不哭闹?”看着五官脸上的沉静,皇帝苦涩的开口。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皇帝痛苦的轻喃,最不想伤她的人是他呀。
皇帝浑身一颤,心,陡然下降,“难道天慎在你的心目中就那么重要?你就这么爱他吗?”他在她的心中难道已然无法占据一方了吗?
“ 我不会喝的。”她无法保自己的孩子,但她绝不会亲自杀死自己的孩子,五官冷然道望着皇帝,突然轻笑,道:“皇上你可以逼我喝呀。”
“胡得适。”皇帝开口了,声音冰寒不带任何的一丝感情。
皇帝紧握了拳头,五官进宫也不过半月,又怎会有‘二十天’的喜脉?也就是说这孩子并不是他的,心,在此刻如被灼烧般,疼痛,皇帝苍白了脸,望向五官,却见在五官的脸上一闪而过欣喜,然而,却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欣喜被深沉所取代。
“去拿药汁,朕不需要这个孩子。”皇帝一直盯着五官,看着她脸色的苍白,双眼中那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无助,害怕,却佯装坚强独自面对一切的坚和图书韧,心被狠狠的抽痛着,他明白,她要保这个孩子,但身为帝王的他怎能要这个孩子?他的心并不宽大,她的生命中,她的心里可以有除他之外的第二个男人,他无力改变,但在他的一生中,却无法忍受她拥有除了他之外的孩子,她的肚子里孕育的只能是他的孩子。
“你说什么?”五官的话就像一把刺刀,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里,令他疼痛难挡却又颜面无存,皇帝阴沉了脸。
“这便是你的心里话吧?小鬼,你怨恨着遗弃你的双亲,怨恨着那些对你冷言冷语,鄙视目光的人,怨恨着老天待你人生的不公,所以,恨这个世界,不想再世为人,尽管平常伪装的很好。”
“……”
“皇上,五官的恨有二种,一种是能被原谅,而另一种是无法原谅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御医。”皇帝疯狂的叫道。
原谅,怎么原谅?
“官儿?”望着五官脸上的泪痕,皇帝惊呆,想拥抱住五官娇弱的身躯,然而,他刚一出手,便颓然的放下了,转过身,深深的吸了口气,便朝殿外道:“来人。”
“是。”胡得适偷眼看了皇帝与五官一眼,便退下煎药去了。
“皇上——?”
他,她了解;她,他了解。
不是缠绵,不是深情,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朕没办法,官儿,原谅朕。”
“什么?”一阵眩晕袭上皇帝的脑门。
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黑是这里唯一的颜色,五官的思绪开始漂离,依着那个声音,潜意识中那没有被剥夺的记忆一点点的被挖掘着。
是理智,是争斗,是决择,没有人会在此刻退让一步。
“荒唐,你只不过走了区区二十四年,人生的四分之一而已,什么叫无趣?你这样的小鬼也懂得什么叫无趣吗?”
“不,朕不会放了你,朕爱你,朕要你。”
五官要的,也是这样的自由吗?她和天慎在一起时,就是那么的自由的吗?
“我不想转世投胎。”一个倔强冰一般的声音在这一片黑暗的地方响起,五官倾听着。
五官的情绪已然和_图_书失控,几近疯狂,泄愤的叫喊声冲破了空旷的‘御天殿’,直至云霄,也震痛了皇帝已然残破的心灵。
五官低垂着眼帘,目光只是望着被褥上的金凤,眨了眨双眼,淡然的问道:“哭闹什么?有用吗?”她的心早已在滴血,‘滴嗒一一滴嗒——’的,一点点的滴,轻微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不疼不痛的,因为没有疼痛,所以她哭不出来,闹不出来,一个小伤口,危害不了她的生命,不是吗?
“不要怨朕,朕是个男人。”看着五官不同寻常的冰冷,皇帝的心中有些慌乱,但他没有表露,因为他无法妥协与接受。
“判官大人若觉得人生有趣,觉得我是只因为只走了人生24年而显得无趣,那为何又夺我生命,不让我去尝试一下那仅有四分之三中的人生乐趣呢?”
屋里变得安静,一种沉甸甸无法让人喘过气的气息在皇帝与五官的四周围绕转着。
“那我便会恨你,”五官缓然的下了床,站起身,走至皇帝的面前,抬眼,目光突然炽烈,语气却依旧淡然,“这辈子永远的恨你,至死无休——”
“官儿,官儿。”害怕在皇帝的眼中涌现,自杀?怎么会呢?官儿怎么会自杀呢?她不是最爱惜自己的生命吗?她不是一直要好好的生存吗?她那么的坚强,那么的倔强,怎么会自杀呢?
声音继续着,五官听得认真,突然发觉,这声音似乎并不是在别的地方发出的,而是从她的心里发出的,五官奇怪,她的心里?为何这声音会在她的心里?
她不会再原谅他了,她对他的恨已散发至全身,皇帝苦笑,为何每次在他想要好好对待她时总会出现很多的事情,他放下了一切,只为与她相爱,却每次造成了她的痛苦和绝望。而这一次,他已然将她的绝望推至了最高点,他的残忍注定了他与她以后只会是二条平行线,是吗?
“官儿,原谅朕,不要恨朕,朕,求你。”皇帝的双眼微红,声音已然沙哑,他爱她,爱积得太久,来时又来得太快,在他欲表达时却又失去了她,那和-图-书种撕心裂肺的,无法言说的痛令他的生命灰暗。
但奇异的是,就在她想放弃一切时,一道奇怪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这声音很熟,仿佛她在哪里听到过,声音很轻,很轻,但却是那么的执着和坚韧,一种想哭的冲动在五官的胸口绕之不去,那声音继续道:我要重生,我多么渴望人生重来一次,多么渴望那些被我视如草芥的东西,佛祖,天上的神,感谢你们,能让人有轮回,能让我重来一次人生,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不知道我的下世会是如何渡过的,但我真的希望是光明的。
强烈的辛酸,委屈涌上五官的心头,五官呐喊,“我没有,尽管人世丑陋,可我想活着,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真的好想活着,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人生而已,别无其它。”
原谅他?
是啊,她要活着,人生不公平怎么了,丑陋怎么了?难道人世对她的意义就只是不公平与丑陋吗?她就那么经不起波折吗?她有那么的脆弱吗?她的坚强哪去了?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五官如当头一棒,瞬间清明不少,她开始潜意识的寻找着这声音,这声音并不陌生,仿佛在混沌初开时,她与她曾那么的亲近,甚至是合二为一的,她就是她,而她亦是她,只是,是什么时候呢?她想不起来,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怎么会忘了呢?
皇帝站在‘御天殿’外,抬望着天空,凉风清世,悠然自得,这是大自然的怀抱,却为何让他只觉得孤独与无助。
“皇上,不好了,官主子她,她……”就在皇帝沉思之际,张能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去。”皇帝硬声的开口,目光在五官的脸上未尝游离。
皇帝转头望着张能,却在见到张能满身的血时,心中一阵揪痛,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都下去。”皇帝对着一干宫奴说道。
喜脉?皇帝的脸上一喜,然而,胡得适接下来所说的那句‘已然有二十多天了’却使得他的喜悦在一瞬间变得冷森。
“是。”张能朝一旁的宫女们挥了挥手,便退出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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