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晚来对酒,闲语若隐雷霆

大约就在明心雪过来吵闹的第三天上,这一天傍晚,私人时间从不找云翻海的神侠卫统领郁愁归,竟然来请他出去喝酒。
“别装了!”郁愁归笑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快说说,否则,这顿酒菜你请。”
她的手已经朝天河洗月剑伸去。
有免费的酒,干嘛不喝?尤其还是这死抠的家伙。于是云翻海一听,便欣然应允,两人便一起换了常服,青衣小帽地出得神侠府,来到一个叫“酒香居”的路边小酒铺喝酒。
“大小姐!”愤怒的话语从颤抖的嘴唇中喷薄而出,“你以为的真相就是真相?你以为别人跟你一样,整天这些无聊的幻想?”
酒好,便不免喝得急,很快云翻海两人,便喝得有点醉醺醺了。
“问、问吧。”云翻海结结巴巴道,“反、反正,你、你已经,问了我,好、好几个问题了。”
“哦?很好喝吗?”云翻海好奇道。
云翻海终于忍不住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
面对她连珠炮般的言语攻击,云翻海却一时陷入了沉默。
而且哭得很伤心。
“也没什么,就是吵了点架。”云翻海也闷了一口酒,苦笑道。
说到这里,云翻海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老郁,按说这么厉害的人,你这神侠卫大统领不可能不知道。告诉我,他是谁?究竟什么来路?”
阴郁的年轻统领,即使喝了这么多酒,脸色却依旧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红润。
“你以为,只有你才有整日牵挂的人?老子也有!”
察觉这一点,云翻海便在心中,再次埋怨了一下郁愁归的抠门。
差不得这时,纵马而去的少女,一直努力憋住的眼泪和哭声,忽然间肆意而出。
“好嘞——”姓张的掌柜拉长声音应了一声,便转身亲自去准备了。
明心雪哭了。
“不错,不错,永久保存……”听得云翻海所言,性情沉郁的郁愁归,也禁不住心动神摇,喃喃自语。
他整个和-图-书人,都跌坐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说得不清楚吗?别假装了!”明心雪冷笑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你这样的人,处心积虑干这个,难道还有其他目的?”
云翻海很快便发现,郁愁归还真不是空口吹嘘,这春露烧一尝之下,兼得米酒、烧酒、果酒之妙,加之色泽浅褐深红,倒在白瓷盏中宛如雪伴红梅,卖相也极好。
只是很可惜,每次真的都“坏事变好事”,弄得他居然在冒充神侠期间,还大显神威,一副越陷越深、要在冒充神侠的错误道路上越滑越远的架势。
自打出生以来,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像这样骂过她。
“哦?”郁愁归没有笑,只是盯着云翻海,直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她发泄般的话语,越来越难听,简直把云翻海色胆包天、暗害神侠、霸占未婚妻,说得言之凿凿。
春露烧甘烈爽口,带来的一个副作用便是,喝酒之人不知不觉,很容易喝多。
但她的目光,正看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布满了愤怒和鄙夷的表情。
又闷头喝了会儿酒,他忽又问道:“那个冷侯爷,你觉得如何?”
“住口!”他猛地大喝一声。
“因此酒成之时,这酒既有米酒的醇香,又有烧酒的烈性,还带着花果之香,正是甘烈浓郁,十分好喝。”
“那鲜黄色的金羽花,天蓝色的百子莲,粉白色的胡麻花,红通通的炮仗竹,漫山遍野地开着,整个山坡都好像变成了一条很贵的大花毯!”
那时候,他变得十分后悔。
“好!”郁愁归一招手,便叫来那个长相憨厚的中年店掌柜,客气地说道,“张掌柜,今儿我和朋友来喝酒,酒菜和前日的一样,上两份就行。”
这酒铺,并不大,虽然装修得古色古香,但在东华城中,也只算得一般。
但他还是忍住,心想,可能贵族大小姐,就是这样看不起人,爱胡思乱想,对她们和图书来说这样的表现都正常。
“云老弟,前几天,你和明大小姐,究竟怎么回事?”郁愁归抿了一口酒,看着云翻海问道。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山贼,误打误撞下讨了这份差事,还指望着赚俩钱呢,所谓“赚钱三分低”,看在这份上,有什么屈辱就都自己承受着吧。
要知道,除去威灵宗不算,至少头三回,他是一心想“干坏事”,趁势脱身的。
这时候,哪见得到之前一丝半毫的风雅?
“你要让着她。”郁愁归道。
酒酣耳热之际,一直没说话的郁愁归,忽然开口道:“云老弟,我想问你个问题。”
找一个临街的包厢雅座坐下,郁愁归便对云翻海道:“云老弟,你该尝尝这里的‘春露烧’。”
正说得痛快的少女,被他冷不丁一声大吼,吓了一跳。
此际笑得放浪形骸,但多年以后,每当云翻海再回想起此夜的情形,心情就和此时迥异。
“老郁,问过了我,我也问你,你最想干的事是什么?升官?杀人?”云翻海好奇问道。
虽然未能全醉,却正是助长谈兴的最佳之时。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不自觉地有些苦涩。
明心雪的失态,除了激起云翻海的怒火,还让他心中升起疑团。
说到这里,他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翻海,说道:“其实,偶尔厌倦了公务,就来这里逃情避世。”
“你说什么呐?”云翻海叫道。
她看见的是一张强忍愤怒的扭曲的脸。
“你要献身给我,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知道。”云翻海道,“我只是雇工而已,哪能和东家顶嘴吵闹?已经努力忍住了。”
“那我就说说,”一听要自己付账,云翻海立即知无不言道,“我觉得吧,他那个人很有意思,就好像我的吉兆福音一样。前面那四次事情,每次他来,就峰回路转,坏事变成好事。我看啊,他不要叫‘沧海侯’了,直接叫‘福音侯’吧。”hetushu•com.com
他担心有异,连忙追了出去,却直追到神侠府的大门外,也没追上。
很快,春露烧,和一些下酒的卤菜,便被店掌柜亲自端了上来。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云翻海忽然没来由的,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一定会把他查出来。”郁愁归这话好像是在对云翻海说,但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啊?”云翻海一惊一乍道,“郁大人,我只不过一介小民,怎敢妄议朝廷侯爷呢?您这是害我啊!”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得房门来,便能看见他脸红脖子粗,表情可怕得吓人。
从郁愁归和酒铺老板的熟稔模样来看,他应该常来此处喝酒。
“应该是他觉得没我帅吧,嘿嘿!”云翻海怪笑道。
再说云翻海。
“他啊,”云翻海想了想道,“他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但武功却强太多了。那时候乾灵真人可都在啊,愣是被他一击得手,飘然远去,好可怕啊……咦?”
“都不是。”郁愁归摇了摇头,“我想当个诗人……”
正心中郁闷,他便听郁愁归道:“这话可不对,吉兆福音什么的,大抵是神鬼不经之说。云老弟,你可别跟本统领打马虎眼;先前那几次事情,本统领已经仔细查问过,那沧海侯,每次到你跟前,可都对你不怀好意啊。”
“不就是冲着‘天河神女’的虚名,就想霸占我吗?来吧,你想要的,我今晚给你,但求你快把风郎给放回来。”
“哈?诗人?哈哈哈!老郁要当诗人!哈哈哈!”云翻海仿佛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个不停。
昏暗的光线中,他也只来得及看得见那抹娇柔灵动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凄迷的夜色里……
“当然!”云翻海趁着酒劲叫道,“你不知道,每到春天,我那飞云山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不知道有美!”
“当然。”郁愁归自得道,“别看这家门脸小,可有祖传的春露烧。这酒乃是https://www.hetushu.com.com米酒,酿制发酵过程中,却不添水,而是添的上好烧酒,还有甘甜的果酿汁液。”
这样的问题,云翻海始料未及,酒意反而醒了几分。
“你是个聪明人。”盯看良久后,他忽说道,“别忘了,冷侯爷,也是个聪明人。”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发作,应该杀了眼前这个胆敢冒犯贵族尊严的贱民。
云翻海和郁愁归两人,酒量都不小,但就在这闷头喝酒之中,不知不觉便喝得有点多了。
说实话,明心雪这些话,如同刀子一样,一句句戳在他的心口上。
“可惜的是,春天过去,苦夏和冷秋到来,多美的山花也都凋谢。所以我从小就想当个画师,要把这美丽的山景画下来,永久保存!”
暗夜里,他只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朝东渐渐地远去。
“那神侠,究竟干什么去了?”他想,“本来以为明心雪肯定知道,但看她这模样,显然她也不知道。难道老郁他们的说法是真的?连朝廷都不知道神侠在干什么?”
“呃?”见此情景,云翻海反倒有些愕然,“难、难道,我的话这么好使?名动东华的大小姐,竟真的‘滚’了?”
见此情形,云翻海摇了摇头,返身回到了神侠府的书房里。
她下意识地住嘴,看向了云翻海。
“嗯。对了,”郁愁归喝了一口酒,好似不经意地问道,“上回射潮山,那个黑衣人,你有什么感觉?”
忽然间,她感觉到一阵无力。
“画师?”郁愁归惊讶地看着他。
骂到这里,脸色铁青的云翻海,一指门口,大吼道:“滚!”
“那你说,他究竟为什么对你不怀好意?”郁愁归目光忽然放亮,盯着云翻海道。
“再说了,我也看过那些小说戏文,里面凡是开头吵架的年轻男女,最后都勾搭成奸了——我什么身份?哪敢对‘天河神女’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不吵,不吵,万分小心了,实在忍不住,才回嘴了一两句吧。”
www.hetushu.com•com其实云翻海本人,死穷死穷,现在如此豪客心态,完全是因为,这一顿别人请客。
“不怀好意?有吗?”云翻海对这事不想多谈,便随口应付道,“不怀好意……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郁愁归心中有事,云翻海也若有所思,此后这两人便沉默无言,你一杯我一杯、你一筷我一筷地喝酒吃菜。
“那当然,”云翻海得意道,“我可是江湖儿女,这点不懂咋能行走江湖?”
“哈哈!你也会厌倦公务?”云翻海大笑道,“都说这样奇怪的假话,来给这家酒铺吹嘘,那看来确实有花头,我可得好好尝尝!快,快让老板上酒菜吧!”
“是,我虽然出身不好,但从来行得正走得端,我的心灵比你想象的要高贵一百倍!”
“我问你啊,你这辈子,最、最想干的事,是什么?”郁愁归道。
“哈哈,”郁愁归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人,说话倒有趣,就是用词不推敲。什么叫‘勾搭成奸’?你光这么说,就对明大小姐不敬了。不过,对你二人的关系,你能心里有数,就很好。”
“我啊,最想干什么……当一个画师!”云翻海叫道。
见他如此神情,明心雪心中更恼,更加讥诮道:“嗯?看看这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谁能想到,背后的目的那么不堪和龌龊!”
他心说,这么大的一个朝廷军官,饷银肯定不少,居然喝酒也不找点豪华的地方。
面对他的怒吼,明心雪愣住了。
本来云翻海这么想,默不作声,但没想到他这样的态度,却反而更加激怒了明心雪。
“那,他究竟在干什么呢?”
当然他们两人的酒量,都不差,虽然喝得有点急,毕竟还只算酒饮微醺。
“你自己想吧。”郁愁归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多日来的压抑和自疑,其实让明心雪痛苦不堪;这时她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冲着云翻海连声叫嚷,言语间充满着嘲讽和鄙视。
她没再说话,一低头,转身跑出了门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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