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凤凰照夜
第121章 三日死期

“不过……斩草除根,你说的是苏贼吧?”司徒威看着萧龙雀问道。
只听他大声叫道:“一派胡言!什么当场格杀?陛下还没说话,你们就众口一词,本御史要奏你们一个结党营私!”
他们本来对这件事没太多想法,现在一见这些宰相一派的人,连他们都捎上一起骂了,甚至言语间还玷污监察御史这样无比崇高的职业,便顿时怒从心头起,也纷纷出列和宰相党羽对骂上了。
苏渐一连串说出十来条“臣确认”,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骇人听闻!
夜晚的凉风,顺着长街吹来,带着料峭的春寒。
“臣确认……”
不过,苏渐如此作为,作为直接当事人,司徒威心里却开始打鼓了。
宰相一党之人,都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敢出来替苏渐出头,顿时群情汹汹,分出一批人来,和百里英对骂上了。
不用说,这个一开口就要定人罪的,自然是最近风头颇劲的御史言官百里英。
百里英果然只是一个文官,虽然这会儿出奇勇敢地、简直自暴自弃地放弃了逃生的宝贵机会,专心致志地观看,却还是没来得及看清战斗过程,就发现眼前的打斗已经结束了。
临终之念,刚刚升起,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大乱。
但现在,不仅是他,连位高权重的义父宰相,都不得不慎重应对苏渐。
他立即便想阻止苏渐说话,因为双方地位悬殊,无论他说苏渐什么,跳起来最多就是千刀万剐了一个小官吏,又能如何?
要知道以前这些政事,无论司徒威还是萧龙雀,一丁半点都不会讲给她听;现在她忽然听到义兄跟自己说起这些血淋淋的朝堂争斗,便受到极大的冲击。
平淡的话语,听在不相干的臣子耳里,波澜不惊,甚至还想睡,但司徒威一听,顿时不啻在耳边响起惊雷。
众目睽睽中,苏渐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下道:“证据嘛,其实今日并没有。”
“苏渐!你、你你你、你满口喷粪!你污蔑大臣、污蔑国相,来人,来人——请陛下为老臣做主,斩了这满口谎言的妄人吧!”
等他反应过来时,无论前面的张大还是后边的刘二,都已经转身飞快跑掉,瞬间没了人影。
当时他把钢刀望空一抛,竟化作一条鳞爪锋锐的乌黑恶龙,在空中急速飞旋狂舞,要在瞬间撕裂割断两人的脖颈和胸膛。
比如,让萧龙雀没想到的是,正因为他自己亲口说苏渐是“狗屁的英雄”,所以司徒莲反而没有对苏渐那些事迹,产生真正的怀疑。
萧龙雀这一连番怒骂,可谓痛快淋漓,也确实一抒萧龙雀郁积在胸的怒气。
生出这个念头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蠢笨,那司徒威敢在万众瞩目之下杀死澹台兴,其凶残放肆程度,世间没有第二人可比;他百里英聪明一世,怎么被苏渐轻轻一吓,就和司徒威做了对头呢?现在好了,报应到了吧?
于是表面继续保持沉默之余,轩辕鸿心里却暗自苦笑道:“小苏啊,你闯上金殿这一番慷慨陈词,痛快倒是痛快,但这些家伙都以为本座不厚道,指使你送死啊。”
刹那间,百里英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苏渐还算个正人君子,虽然当时舞刀弄剑地威胁自己,但若自己死活不答应,他还真未必会杀自己。但宰相司徒威……可真会啊!
最后一条,他说道:“臣确认,此次臣受密令前往海外灵洲阻止龙族阴谋,亲见司徒威亲信甘文光、萧龙雀,与那叛变龙血者勾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龙族夺宝者互相配合,以至于我等阻止夺宝之事功败垂成。”
“啊?”听到这里,司徒莲大为吃惊。
刚开始,司徒威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哎呀,还别忘了,苏渐是一位稀有的星流术高手啊!这时候他要聚音成线,把话传到每个人的耳里,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兄,怎么会?”她叫道,“苏渐不是万民景仰的孤胆屠龙大英雄吗?他出生入死、智斗奸臣、勇救红颜、扬威异域、笑傲龙魔,好多事迹呢!”
“皇上!”司徒威猛然叫了一声,涕泪横流道,“他分明是戏弄陛下和众同僚,切不可由他胡闹。此例不可开,依老臣之见,应当场格杀!”
有了这个看法,满朝文武本来还觉得苏渐既狂妄又可笑,但这会儿,都用可怜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有些向来就和轩辕鸿不对付的人,更是用不屑的眼神看向了他。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时,多年的亲信家人张大,却把二人抬的轿子往地下一扔,转过身来弯腰一拱手,道:“大人,您待小人不薄,可是小人也要养家糊口,还要保妻子儿女性命,便对不住了。”
“臣确认……”
停了停,他又一挥手,一脸从容道:“不过没关系,我司徒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会在这黄口小儿处翻船?龙和-图-书雀,你放心,等此事平息后,我总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宝物一失,固然后果难料。而甘萧二人作为华夏朝廷命官,于异域如此倒行逆施,则我华夏神州在蛮州妖族眼中,国体何存?”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苏渐侥幸得了一线生机之后,肯定要风风火火各种大动作,但没想到,他回到自己小院后,接下来的状态,和先前完全一样。
“对对!”司徒威立即接话道,“行大事者愈小心,苏贼金殿之上言之凿凿,说三日之后必见分晓,确实不可不防。龙雀,你怎么看?”
“什么?”金殿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完了。”百里英心里想,“下辈子,别当官了。”
“若是他现在就死了,老夫反倒说不清道不明了。所以这三天,不仅不能杀他,还得护着他,提防有人杀了他陷害老夫。”
如果萧龙雀知道司徒莲现在的真实想法,他不仅会震惊于女孩儿家奇特的思维方式,估计还会吐血。
“就是他!”萧龙雀咬牙切齿道。
“这些人也就罢了,位高权重,拥兵自重,自有其分庭抗礼的本钱。但现在,在这些群狼之外,竟还有像苏渐这样的恶狗,突然在朝堂上血口喷人,所说之事,简直欲置你爹爹于死地!”
“臣确认,当年红焰晶海一事,红焰晶海行营大总管阮天择,种种倒行逆施,乃受司徒威指使。他在红焰晶海绥靖火妖王,致使火妖族在行营将士眼皮子底下,掘成穿越横断山脉的地道,并且即将连通龙境。上古恶魔烈日炎魔王,受此影响也几乎破印而出,若不是我方将士联合红晶族义士,奋勇杀敌,后果不堪设想。”
“哼!苏渐就是这么坏!”萧龙雀怒气冲冲道,“什么大英雄?什么孤胆屠龙?他就是个真小人!你们姑娘家,就是容易轻信。哈!还智斗奸臣、笑傲龙魔呢,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更让他觉得恐惧的是,这人走得并不快,好似闲庭信步,却如同鬼魅一般,很快就将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一半。
这么一说,他那些徒子徒孙也终于醒悟过来,纷纷出列,跟在他后面叫道:“司徒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请将此妄人当场格杀!”
“啊!”这一下,司徒莲真是大吃一惊。
骂人这件事,很容易失控,很容易扩大化。宰相党羽骂百里英,难免连御史这官职一起骂。这一下,百里英那些御史台的同僚可不干了。
这一团乱糟,百里英根本看不清细节,但只观大体,也知道两位拔刀相助的义士情况不妙。
说完这句话,苏渐抿着嘴,立于金殿之上、百官之前,再也不说话。
光华殿上,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监察御史百里英,作为御史言官,最近着实出了一把风头。
别说来人身法诡异,肯定武力高强。即使不高强又怎么样?他百里英只是一介书生文官啊。
“臣确认……”
原来他偶尔一抬头,却发现周边环境陌生,道路狭窄,还是小巷,根本不是平日所行之路。
“明白就好。”司徒威转头看向窗外,面对着沉沉的夜色,目露凶光道,“苏渐,你这次在金殿上大大落我面子,我不仅要叫你人头落地,你那些挚友亲朋,也一个个跑不掉!”
他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毫不在意。毕竟在灵洲之时,他和苏渐两人之间就已经揭开了盖子,如果苏渐不这么闹,他还觉得奇怪呢。
想了想,他便道:“义父大人,孩儿不比苏渐那奸猾之徒,只是一介武夫,不懂那许多弯弯绕的心肠。既蒙义父大人相问,孩儿虽然想不出苏贼想干吗,但快刀斩乱麻,斩草除根,总是没错的。”
在她心目中,她的萧大哥,从来都是优雅、自信、冷静、深邃,永远焕发着一种神秘的迷人光彩。
冰凌瞬间化成清水,反过来朝飞扑的烈火笼罩如雨,瞬间就将汹汹的火焰浇熄,还顺便把街坊百姓晒在围墙边的衣服被子,淋了个透湿。
这时候,百里英如同能看到此人面纱后狰狞的脸色和轻蔑的嘲笑。
“好了,龙雀,”这时司徒威情绪平静了一些,便转过头来对萧龙雀道,“你放心,这等事情老夫见得多了,对付起来不在话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去看看莲儿吧,她这几天可经常念叨你呢。”
深夜之风的寒凉,让萧龙雀恢复了清醒。他默默走了数步之后,忽然心中一动,便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刚离开的地方。
“我?”苏渐仿佛如梦初醒,用一种恍恍惚惚的平淡语调说道,“禀陛下,司徒大人的话,卑职听到了。可这又如何?今日我冒死来到金殿,个人生死已置之度外。刚才司徒大人所说的罪行,就都安在我头上好了,要杀要剐请随便。只是他说完了我的罪行,我也要将他的叛族卖国的罪行好好说一hetushu.com.com说。”
“苏渐这小贼,老夫也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只是,要他死,已不难。”司徒威老谋深算道,“龙雀,他不是在金殿之上、君臣面前,立下军令状了吗?若我等做得好,熬得这三天。我们无事,他自然人头落地,还会株连轩辕老贼。”
等他见到司徒莲,两人相互间依然恭敬有礼。
刹那间,晶符应声激化,锋利冰凌横空狂舞,明耀烈火吞吐飞腾,一左一右朝二人飞扑。
“啊?”见他一反常态,竟然主动说话,司徒莲先是一讶,然后便有些紧张起来。
本来御史这一方,相比宰相党羽,人数少太多,但架不住御史言官的职业技能,便是在朝堂上和文武百官较劲,因此这时和宰相党羽对骂时,他们个个声音响亮,吐字清晰,各种欲加之罪张口就来,宛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竟然和数倍于己之敌打了个平手。
这样的气话自然很吓人,百里英也并非无动于衷,但他表面还是依然故我,一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样子。
但很奇怪,今日一个小小的苏渐,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指控,除了司徒威本人,没有一个人跳出来。
百里英被轿子摇摇晃晃地抬着,穿街过巷,走了一会儿,他心里忽然一愣,想道:“哎呀!我刚还说陪苏老弟继续走一程,这一程大抵就是黄泉路吧?唉,真是晦气、晦气!”
“义父明鉴,龙雀明白了。”萧龙雀垂手说道。
再后来……要下地了。
“不妥。”司徒威摇了摇头。
一下朝,他立即召萧龙雀到自己府中议事。
女人的心思,宛如眼前的夜空,幽沉如水,蕴含着许多奥秘。
毕竟,他已经听说,那苏渐小贼,今日在朝堂上,竟公然指称他是杀澹台兴的凶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百里英却在心里不住苦笑:“唉,说我着魔?说我不要命?笑话!我百里英岂是不听劝的死硬妄人?但老友啊老友,你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个姓苏的家伙,现在就要我人头落地啊!”
和李翊目光一对,轩辕鸿心里便更加叫屈,因为他看到皇帝陛下看过来的眼神,包含的意味和他的臣子们是一样的。
心里疑惑,但他丝毫没表现出来。
只是,当二人同登引凤阁时,萧龙雀却一反常态,不似以前那般沉默。
见此情景,他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便举起双手,往下虚按一下,示意众人噤声。
“大麻烦吗……”萧龙雀沉吟半晌,想否认,但最终还是说道,“不算大,但确实有些麻烦。唉,环顾国中,光武帝是为真龙,你爹爹有如猛虎;本来龙虎相谐,但朝中始终群狼环伺。”
一听此言,众人的好奇心顿时达到了顶点。无论多么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这时全都把热切的目光,投向了苏渐。
毫无疑问,爆发出这样狂呼乱喝的,正是刚才被苏渐一条条指控的司徒宰相。
没想到,无论司徒威接下来怎么狂呼乱喝,苏渐看似平淡的话语,还是从口中源源不断地说出,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到了金殿上每个人的耳中,根本不受影响。
他说这话时,百里英正从摔落的软轿里滚出来,摔了个七荤八素,一时没怎么听清他说什么。
“那……”萧龙雀更加疑惑了,“既如此,那孩儿便不知,方才为何您赞孩儿此言是说到了点子上。”
后来,要坐起来了。
这么想时,他连忙大声喝止,想着今日不管怎样,哪怕撒泼耍横,只要让苏渐在皇帝陛下和文武百官面前开不了口,就算成功。
所以萧龙雀认为,自己这连珠火炮般一通怒骂,只是面对司徒莲这样毫无干系的亲近之人,一泻心中的怒气而已。
他发现,上回义父来找自己议事,安排怎么对付苏渐时,整个过程中,最多有些感慨,感慨世人不明他的良苦用心;但这一回,虽然表面并无流露,但司徒威各种举止言辞,竟显得有点慌张。
此刻的司徒莲,心情是五味杂陈。
萧龙雀虽自谦为武夫,实则心思细腻,绝不是一般莽人。
百里英现在就是这样。
“苏渐?”她惊叫起来,“萧兄,你没说错吧?是苏渐?玄武卫那个苏渐?”
但没想到,在如此神乎其技的攻击下,眨眼的工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百里英就目睹狂舞的钢刀之龙碎成无数碎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是说到了点子上,”司徒威笑道,“只是,具体做时,还需略改一下。龙雀,与其说‘斩草除根’,不如说‘断枝弱干’。”
当光华殿重归平静,光武帝李翊便看向司徒威,蔼声说道:“司徒爱卿,朕知道——”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保持着和蔼可亲的面色。
让百里英觉得恐惧的是,现在还是光天化日,倏然出现之人,却好像从黑夜https://m.hetushu.com.com中突然出现的魔鬼,自然而然带一股黑暗气势,如一团阴影,朝自己逼来。
“义父大人所言极是。”萧龙雀恭敬道,“只是,既是疯狗,若被咬伤,一口入骨,也是晦气,不可不防。”
华夏宰相府,高大轩敞,楼屋连绵,在夜色中犹如一只默默蹲踞的巨兽,即使在深夜里,也流露出一种巍巍在上的强大压迫感。
现在他不仅看出了司徒威的异常,甚至还十分细心地留意到,目露凶光的义父宰相,仔细看其眼角,竟渗出点点的晶莹。
瞧这样子,定然是轩辕鸿早就对宰相心怀不满,终于按捺不住,便指使下属来攻讦。
“什么?”本来刚才他那一堆指控,就已经骇人听闻,这会儿随便说的一句话,更如晴天一声霹雳,再次震得满朝文武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不是凶徒只有一个人吗?”百里英心里奇怪,本能地转身一看,却听“嗖嗖”两声,从旁边屋脊围墙上,又蹿下两人。
这么想时,他下意识地抬眼往周边道路看去,没想到这一看,他忽然一愣。
但今晚,他却对着夜空,极其失态地破口大骂,说了不少从来没听他说过的粗话。
当然这风头,是好是坏很难说。无论是他出面弹劾司徒威,还是昨日在金殿上发声支持苏渐,许多和他相善的同僚看在眼里,都觉得后脊骨直发凉。
这时他再次朝御座上的人躬身叩拜,然后又转身朝四周团团一拜,口中诚恳说道:“臣苏渐,再拜君王、再拜诸位公卿。臣以卑微之身,言此滔天之事,则个人之安危,实已置之度外。还请皇帝陛下和各位老大人明察。”
“臣确认,某龙血者——事关机密,在此大殿上恕卑职不能透露姓名——他其实早已反叛,甚至其本身便为龙族人。其在龙境中杀死我方潜伏勇士无数,数年来其恶行不仅未被昭彰,反而变本加厉。此人能如此横行,即为受司徒威庇护。”
见他如此,众朝臣都以为,他要同以往一样,按司徒威的提议处理。没想到,接下来圣上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是这样,既然有不要命的浑人,说了这么多司徒爱卿的坏话,若是当场格杀,传了出去,天下人还以为司徒爱卿理屈呢。既然这样,为了司徒爱卿的名誉清白,朕就大度点,留他多活三天,如何?”
奇怪的是,以往只要有人稍微刺了宰相一下,他朝堂上的那帮徒子徒孙,便会跳出来对发难者群起而攻之。
“为何?请义父大人示下。”萧龙雀疑惑问道。
当然,她最吃惊的,还是萧龙雀最后提到的那个名字。
“断枝弱干?”萧龙雀一脸莫名。
“我?”萧龙雀一愣,心道,“义父他从来智珠在握,怎么今日却先向我问计?”
这时只有苏渐,反应极快,连礼都来不及敬,直接响亮答道:“臣遵旨!”
这时的司徒威,沉浸在一种古怪的兴奋之情中,萧龙雀从旁观看,心中却有些别样的感觉。
“就算有些事是真的,也只会显得他大奸大恶。”
渊渟岳峙之时,轩辕鸿心里暗道:“小苏贤侄啊,既然你都不顾生死挺身而出了,那老夫别的帮不上你,就帮你好好背这个黑锅吧。”
什么苏渐击鼓鸣冤闯进金殿胡说八道,还真以为只是一个愣头小后生的狂言妄行?借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吧!
这种转变的过程,就像,本来悠然卧于床榻,躺着就能赢。
这时候司徒威哪还有什么沉稳气象?他一边跳脚大骂,一边用凶狠无比的眼神瞪着苏渐,那表情如同要将苏渐一口吞下!
“正是。”萧龙雀眼泛凶光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杀!”
作为宰相千金,又和萧龙雀时常接触,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位京华第二杰,像今晚这般失态。
此时,苏渐在司徒威一番极其严重的指控之后,还在沉思应对之言。
众人这样的目光变化,轩辕鸿立即便感觉到了。
想通这一点,再听到苏渐源源不断输送来的指控,在这金殿上从来渊渟岳峙、控制一切的司徒威,第一次好像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臣知道,”苏渐躬身说道,“但臣也说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敢问陛下,不知今日我需承受多少大板?”
“你猜得对,这厮在外面一定有得力帮手,正在暗中替他行事。他那些作为,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所以,龙雀,你现在知道什么是‘断枝弱干’之策了?”
看着这样巍然连绵的楼台,萧龙雀以前都是无比的欣慰和景仰,但在此刻,却不可自抑地升起一个念头:曾几何时,自己觉得那苏渐,只不过是只小臭虫,别说跟义父大人比,就算跟自己相比较,也完全不在一个层级。如果不是因为幽小眉,他甚至连注意到这人的兴趣都没有。
当两人从引凤阁上下来,萧龙雀www.hetushu.com.com便告别了司徒莲。出了宰相府的大门,他便走到了宽敞的朱雀大街上。
他们也在暗地里劝过百里英不止一回,但不知道百里英着了什么魔,就是不听劝。
“臣都有证据。”在文武百官的屏息凝神中,苏渐恭敬说道,“无证据的事,今日殿上卑职全没说。否则,依卑职详察澹台老大人受难时,刺客之状实类萧龙雀,我本该说出来,但此事暂无凭据,微臣便没说。”
苏渐话音落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而刚才举重若轻的刺客,则被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义士,挥出一根金光灿烂的棒子,“砰”的一声打翻在地!
自怨自艾间,百里英转身想跑,还没跑几步,就已经感觉到脑后一阵风声。
但这又能把他怎么样?他对自己做的事从来都十分有信心,哪一件不是手尾干净?想抓他的把柄,下辈子吧!
见他这样,真心相劝的老友,只得叹息一声,摇头而去。
“这些一看就是花钱收买无知小民,替他在坊间编故事传播,往自己脸上贴金来哄骗无知妇孺而已。”
迟疑了片刻,他朝前面那个轿夫叫道:“张大,怎么今日走这条路?”
“你爹爹对他们也曾百般拉拢,但始终未能成功。这其中尤其要数玄武卫大统领轩辕鸿,和你爹爹一直不对付,有时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没有人能想到,几乎将天捅破的苏渐,居然全须全尾地走出了光华殿,走出了午门,夆过了宽阔的朱雀广场,最后动作平静地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回家去也。
还别说,轩辕鸿暗中一背这黑锅,李翊看向苏渐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柔和了许多。
苏渐的话语,如万里苍云滚滚而来:“臣确认,当年落魂渊寂灭林之惨案,乃司徒威指使萧龙雀造成的。此惨案对兽龙国最有利,双方有无勾结,宜速深查。”
只是虽然他觉得这只是正常的倾诉发泄,但在旁观者的眼里,未必如此。
“好,龙雀这就去找她。”萧龙雀闻言会意,躬身一礼后,便出门去找司徒威的爱女司徒莲了。
“那苏渐,便是条疯狗!”书房中,司徒宰相当着心腹义子的面,直截了当地骂道。
“不怕萧兄笑话,我们京城贵家闺阁之中,那些小姐妹们还经常调笑说,若不虑及苏渐的门阀出身,她们最想嫁的人,除了……除了你、轩辕承天,就是这苏渐了。他、他怎么会这么坏,想陷害爹爹呢?爹爹他辅佐君王,忧国忧民,可是一等一的大忠臣啊!”
这念头一起,众朝臣便越想越觉得对。尤其是司徒威和苏渐都交锋了两三回了,那轩辕鸿还袖手旁观,跟个瞌睡菩萨似的沉默不语。如果不是他指使的,这会儿早就该喝骂苏渐,让他赶紧滚出金殿去了吧。
凄迷的夜色里,凭栏观景,萧龙雀看着远近星星点点的灯火,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脸对司徒莲道:“莲妹,若有闲暇,还请多尽一尽孝道,你爹爹他不容易。”
察知此情,轩辕鸿心情略安,李潮风表情古怪,苏渐更是心中松了一口气,暗想道:“侥幸,果然邪不胜正。”
“苏渐!”李翊大怒道,“莫非你今日上殿,只为辱骂宰相、戏弄君王?”
这时候,离刚才也不过过了一刻工夫,但一众腰金拖紫的华夏高官重臣,再次看着这位一身青衫劲装的少年时,眼神已和刚才大大不同。
“不过,也罢,昨日苏老弟在金殿上,舌战宰相,一腔忠心日月可鉴。就冲他敢做到这样的分上,我百里英,就继续陪他走一程吧!”
旁边侍立的小黄门,见状会意,立即一摇手中雪毫拂尘,尖声叫道:“众臣工,噤——声——”刹那间,刚刚还纷乱如菜市场的光华殿,鸦雀无声。
“怎么啦?”她问道,“是不是我爹爹他有大麻烦了?”
这时候,那御座上的光武帝李翊,且不说对苏渐刚才所言有何想法,现在见司徒威在金殿上跳脚撒泼,心中便有些不快。
喊打喊杀的言辞,霎时间如浪潮般席卷大殿,但苏渐依旧傲立如松,充耳不闻。
见他这样,不少官员都在自己知交好友面前大叫,说苏渐这小子真的疯了。
没过多久,这样令人窒息的静寂,就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给打破。
“只是三日之后,你若还没拿出真凭实据,你人头落地自不必说,朕还会亲自盘查,追根究底,把你的所有同党一网打尽!”
“对了!”司徒威大手一挥道,“先前老夫就在想,这些天苏渐这厮什么都不做,即使出门不是打猎就是访友,看不出有任何勾当。今日金殿上他这一番厮闹,倒是让老夫茅塞顿开了。”
“以上种种,皆臣与一干志士仁人,冒死查得。为何司徒威以一国之宰相,却行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其原因实非卑职可知。但如是种种滔天大罪,卑职以为已是‘罪不容诛https://www.hetushu.com.com’,就算千刀万剐、满门抄斩,也不足以平民愤、服人心。”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有多年同窗好友,最后甚至负气道:“百里兄!你再这样一意孤行,小心也跟澹台大人一样,人头落地!”
不过虽然心里对司徒威不满,他却看向苏渐,语气严厉地说道:“苏渐!你可知控告朝廷大员,若无三公九卿之爵,无论对错,先打控告者一顿板子吗?”
“坏了!”百里英终于反应过来。
“啥?”听得光武帝此言,众朝臣面面相觑。
世上事就是这样,没有亲身经历过,哪怕事先从旁人处听说,从书上看来,好似很懂,但根本不算真懂。
不是吗?能让著名的美男子、神戟将、京华第二杰,如此失态,还能是一般人吗?
“苏渐——”还不等司徒威有什么表示,李翊已转向了苏渐,语气一变,厉声喝道,“刚才朕的话,你听清了吗?朕就等你三天。”
一边倒的攻击言辞中,苏渐的顶头上司轩辕鸿还没动,而御史台诸公中,却有一人挺身而出。
他慌忙爬起来,想跑,却见胡同深处的阴影里猛地冲出一个黑纱蒙面之人,手里正提了一把雪亮的钢刀。
“正是如此!”司徒威面泛红光地说道,“不就是三天时间吗?刚才有人来报,苏渐竟然依旧待在小院中‘自成一统’,悠然无事,龙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微臣不敢。”苏渐躬身道,“臣请吾皇以三日为限。如果前两日卑职还没给出证据,那第三日时,陛下可请众臣工齐聚金殿之上。时辰一过,我若还未拿出证据,则人头落地,不敢惜命。”
“义父流泪而不自知!”
但苏渐这人绝不简单,跟条毒蛇似的,被他咬上一口,他司徒威家大业大的,恐怕会承受不住。
“就算最广为传扬的那些所谓好事,仔细推敲起来,不是搅浑水,就是坏人事,纵然有点小功绩,那也是时运使然,是他走了狗屎运。还英雄呢,狗屁!小人!小人!”
这么做之后,他也确实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这时候恰巧又有一阵风吹来,吹得他浑身清爽干凉,简直酣畅淋漓,沁人心脾。
往日那个沉稳大气的一国之相不见了,今天站在萧龙雀面前的,更像一个面对危险张牙舞爪的普通人。
“李潮风、皇甫怒涛、东方青玄、轩辕鸿,这四灵军团之首就不用说,各自拥兵自重,即使你爹爹是百官之首,他们也从来面服心不服。”
“这……”萧龙雀稍一思忖,便道,“一定是外面有他的帮手。”
不仅如此,这刺客还迅速从怀里掏出两张晶符,一左一右朝两个不速之客扔去。
又被好友同僚劝诫一番的百里英,带着这样的想法,在朱雀广场边坐上二人抬的轿子,沿着京华城的街道,往自己的住处而行。
原来那蒙脸的刺客武艺的确高强,百里英确实没有误判。刚才刺客举刀要砍百里英时,突然从两边高墙上蹿下两人向他突袭,这刺客也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光华殿一场剑拔弩张的纷争,到此暂时平息。
看着他郑重的模样,御座上的光武帝,便催道:“苏渐,你有什么话说?”
晕头转向间,众人只听得李翊冷静地问道:“那,你的证据呢?”
“好吧。”暗自叫苦之际,轩辕鸿忽然心念一动,立即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作为敢捋虎须的监察御史,他不是没有想过会遭人伏击暗害,但真正临到自己头上时,却一时反应迟缓,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时,正是苏渐金殿立誓的第二日散朝。
正这么想时,轩辕鸿抬头往御座上一看,却见皇帝陛下的目光也正朝自己看来。
“斩草除根?”司徒威眼睛一亮,立时振奋道,“龙雀!你真是吾家虎子,还说自己只是一介武夫?这话真个说到了点子上。”
本来光武帝李翊还想观望一阵,看看苏渐怎么应对,没想到百里英一出战,便让整个口头战斗力极强的御史台卷入战团,结果弄得金殿上群情汹涌,剑拔弩张,几乎都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
“此为不祥。”萧龙雀在心中默默地下了结论。
这一个发现,不亚于一个九霄惊雷,猛然震动了神戟将的心神。
当然了,也就只是一点怒气罢了。
萧龙雀更没能想到的是,半晌之前,他看着自己的义父举止失常,暗觉不祥,现在司徒莲看他失态的模样,竟是同样忧心,在心中同样以为不祥……
“一定是这样了。”众人都想道,“最近司徒威利用澹台兴案,到处伸手,肯定让轩辕鸿不快了,这下终于忍不了了。”
“却不急打你。”见他一副踊跃挨打的模样,李翊有些无语,话锋一转道,“苏渐,你刚才一顿诘难,倒似疯犬狂吠,朕心中着实不愉。你也是玄武卫之人,定知口说无凭,凡事要讲证据。那今日,你有没有给朕带来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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