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见小游园

人的心思啊。
感应灯亮。
陈坞点起蜡烛,王子舟把那个礼物放在旁边。
“这么久?今天才21号!”王子舟嘴上惊讶,心里却是很高兴,“那我们31号上午回京都好了。”
曼云意识到画面里忽然伸进来的手和手机,後仰骂道:“陈坞你有毛病吧?为什么要偷听我们家庭内部谈话?”
下次发作期什么时候来呢?谁也不知道。也许是三个月後,也许是半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两年、三年、四年,也不会再发作。
十二月,临近圣诞和新年,空气里都浮动着过节的味道。王子舟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来,这一天是冬至。
走出这扇门,继续出发。
冬至该吃什么呢?王子舟想。
王子丹佯装气馁:“哎呀,怎么就这样猜到了,我还包装了一下呢!”
于是正好面对面躺下来。
王子舟表演了一个系蝴蝶结——折两个兔耳,打结,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就出来了。
陈坞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要吃什么。
对方的手也轻柔地将开她的头发,托住她的侧颈,大拇指触碰着她薄薄的耳垂。王子舟整只耳朵都烧起来,发红,甚至发麻,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对方热烈的心跳与鼻息。
曼云说:“好好弄你的论文吧,怎么还有时间视讯?”
王子舟之前做这个阅读理解时还没有任何实感,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离开”。
“给你打了一条新的。”
家里不需要收拾,王子舟和陈坞就去了一趟市场。吃了东西,买了晚饭要用的食材,又去百货店买了蛋糕,回到家已经是傍晚。
“右边!”王子舟说。
他低头,她仰头,站在玄关亲吻。
“我们真是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
他迅速系好鞋带,王子舟忽然说:“等下!”
她和陈坞说了很久的话,曼云等得都不耐烦了,扯了扯口罩说:“你们真烦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东京和京都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在我老家都出不了省!有必要这么难舍难分吗?”
陈坞笑着拆开了包装。
“那就是我擅作主张,咎由自取。”他笑着说,“怪我自己。”
他们每年都会吃一只蛋糕,连生日都不吃的蛋糕,只在新年到来前吃。王子舟说因为生日得分开许愿,但新年蛋糕就可以一起许愿。
“你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吧,实在不行去学校吃。”
真是狭窄,都不好翻动身体。王子舟想调整一下睡姿,一抬头忽然“嘶”了一声,陈坞居然一愕:“怎么了?”
她住手了。
他说:“我看看你的。”
曼云说:“干嘛,学数学又做不了户主。”
虽然作者本人不同意,但无论是曼云、王子舟,还是蒋剑照,都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隐喻——
不知道是谁先笑的,反正最後都笑了。
就那一声,王子舟不敢回头了。
其实也有更亲切、更想回的地方——譬如温州,下面那个小镇。那其实才是她二十几年人生中最显眼最漫长的注脚,十几岁、二十出头的时候一门心思想要远离它摆脱它,可现在似乎也很难再回去了。
他好奇怪,一整天都好奇怪——其实没什么明显的异常,但直觉总是先于逻辑,抢着报告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小游园-I》日文版上市之後,王子舟继续担任《小游园》後续翻译工作。陈坞写《小游园-V》那会,她就坐在旁边的电脑旁翻译《小游园-III》,但两个人从来不会互相检视进度。
“暖和!”王子舟说,“没有比它更暖和的了!”
她说:“那我先洗澡啦,你做好了再洗漱吧。”
要在往常,门一关上,王子舟肯定是放了东西,立刻摘掉口罩脱下外套去洗手,今天却反常地转过身,把手伸进了对方的羽绒服里。
没什么理由,不是外面下雨了,也不是赶不上末班车,只是单纯地想要另一个人留下来,直接开口问就好了。
恶魔知道刺蝟有洁癖,不换上居家的乾净衣服,别说床了,连椅子都不会随便坐的,于是她说:“没关系,我也没换睡衣,可以直接坐到床上来!”
陈坞没回她。
“村子里有一家卖羊肉汤的店,在桥头,上个坡就到了,撒上葱花,倒一点镇江醋,很暖胃很好吃。”
王子舟当着陈坞的面拿起了手机。
所以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小游园》里与时俱进的妖怪,陈坞则是那个傻乎乎的www•hetushu•com.com落伍术士——按照她的要求,陈坞把她写进了《小游园一IV》。
“昨天晚上是不是没有充电?”
王子舟继续浏览,忽然听见楼梯处的动静。
她说:“早上来的吗,就开一天吗?”
按照陈坞的性格,他一定会说:“那我们准备一下。”按照她的性格,她也一定会说:“那我们准备一下。”
王子舟伸手摸了摸他的:“你的不容易散哎,我要学!”
“你——”王子舟哭笑不得,“万一我在外面吃了怎么办?你岂不是白准备这个惊喜了?”
“真的。”他说,“不然我穿成这样做什么?”
再见,小游园。
年尾,她突然好奇谈睿鸣的乡居生活。
聊着聊着,谈睿鸣也上来了。
王子舟把档案给合作PM发过去之後,客厅已经被食物的香气占满。她朝工作桌前的窗户望过去,天完全黑透了,格子般的光排布在建筑外立面上,是其他人家。王子舟忽然想,其他人朝我家窗户远远看来,也是一样的光景。
别的妖怪觉得术士说出这种话完全是疯了。
王子舟抱了一下陈坞:“那我走了。”
“西门的水杉树长得老高,一整排,像成卫队,很挺拔,试着画下来,最後还是一糟,素描对我太难了。”
“说得也是。”玩笑开完,王子舟又问,“你吃过饭了吗?”
“真是说不过你。”
门锁开启,王子舟率先挤进玄关,陈坞也跟进来。
将外套都留在玄关,踏上室内地板,两个人挤在同一个洗漱池里洗手——疫情把王子舟也逼成了洁癖,在这个方面,两人倒是奇怪地同步了起来。
说来诡异,谈睿鸣今年初搬去了陈坞老家,和陈坞的祖父母一起生活——最初只是曼云胡乱出的主意,後来竟然真的顺利实现了。
陈妈侧头:“怎么了?”
只有在小游园里可以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
“什么啊!”
“好哎,这样只有我知道里面有一只刺蝟。”
陈坞俯身把筷子递给她:“田螺姑娘一会就走了。”
曼云把摄像头转了个向:“老大,麻烦你看看我的工作台,你觉得我会无聊吗?”
他回道:“我来开会。”
“原来这么简单,只是多折了一道。”王子舟高兴地说,“走吧!”
她想着想着,摸出手机给陈坞发了资讯:“你今天打算吃什么呀?”
王子舟仰头看他一眼,继续笑,最後稍稍後撤一些,说:“好啦,我真的太困了,晚安。”
“真奇妙。”她也说。
王子舟凑过去说:“我也好想帮田螺姑娘做事,可是我还有一个档案要处理,怎么办呢?”
田螺姑娘大度地说:“快去。”
“是《小游园-II》的日文版吗?”
“是呀!”王子舟走到工作桌前,轻触萤幕,果然毫无反应,她迅速给手机充上电,又问陈坞,“要不要充电?我有多余的线!”
“嗯。”陈坞也在旁边坐下来,开始穿鞋。
被情绪的暴风雨扫荡过的孤岛,疲惫非常。
蜡烛吹熄了。
这是他们三个人抛弃原作者之後的阅读理解。
“地图上根本没有小游园这个地点,它是由妖怪们共同想象、构造出来的——以为可以回归的彼岸与本乡。”
譬如她用时间追踪应用来记录自己各项工作的时间,陈坞则靠点蜡烛来计时,这也让她明白了《小游园》里为什么会有那个蜡烛会议;又譬如她几乎已经无纸化工作了,陈坞还在靠纸笔、靠手写解决很多问题,不论是写大纲,还是看资料。
“可我如果突然杀回京都,就算没和你说,也不会在外面等的。”
他说:“不见人洗什么头?”
“真奇妙。”他说。
“今天还跑步吗?还是.”
他又催促王子舟:“快走吧!赶不上车了!”
真暖和,她发出一声叹息,随後把头也埋进去。
“啊?”恶魔吓得坐起来,“你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又头痛了?”
“我知道了。”他说,“你确定要学我的吗?”
生活温柔起来,也蛮温柔的。
妖怪们离开“小游园”的范围,就必须化身人形,做人去。
羽绒服里是黑色正装,陈坞确实很少穿正装,王子舟这才信了。
王子舟捧着水杯慢慢地喝,抬眼瞥他:“你好像一个田螺姑娘。”
内心充满渴求,但又无比平静,也许是因为双手已经拥住的实感吧,她难得睡了个没有梦的觉,哪怕屋子里灯没hetushu.com.com关,哪怕床狭窄到无法翻身,哪怕醒来时胳膊简直麻了。
于是踏上了远行列车。
陈坞拿着东西下楼来。
她知道剧情不会那样发展。
“真的。”
王子舟隔着桌子接过来,往脖子上一围,忽然看见底下缀着个什么东西。
封面上并列印着他们的笔名。
生活关系轻易延伸到工作范畴,很容易产生冲突,当然——讨论和互助则不算在此内。
“几点了?”王子舟忽然问。
排在一起。
“猜到了。”刺蝟说。
意想不到的还有,亲吻居然这样让人着迷,王子舟根本不甘心放开他——心无旁营地,手指探进对方的头发里。
王子舟忽然起身上了楼,下来的时候她也带了一个礼物——书本大小,用素纸简单地包起来。
离那个并不存在的彼岸与本乡,也愈来愈远。
看吧,我就是这样的人,王子舟想。
王子舟看看後台资料,放下了手机:“没错,他能养活自己,本户主放心了。”说完又咬牙切齿:“早知道我也学数学!”
“去研究室,早上有个组会。”
又笑起来,他坐下来说:“田螺姑娘要回去换衣服。”
她不怎么在陈坞面前压抑这些看起来有些负面的情绪,好像从前父母强迫她咽下去的那些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淌出来。陈坞也不会随便问她原因,这让她少了很多负担——我们哭必须陈明理由吗?也许不必。
因为陈坞每次来东京都要做饭,田螺姑娘这个称呼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陈坞忽然起身递了手机过来。
属于二O二一年的最後一天,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连那种新年前的大扫除活动都没得做——陈坞平时把房子维持得太整洁了。
“它好烦。”王子舟仰头,“我要换掉它。”又对陈说:“你帮我把大衣也脱了吧。”她的手仍然停留在对方的羽绒服里,窃笑着说道:“作为报答,我也可以帮你脱外套。”
能听到心跳声。
虽然还是一居室,但比她在京都的那个公寓大了一倍,卧室和客餐厨也完全分隔开,甚至能在客厅安置大工作桌——毕业刚来东京那会,她为了省钱也住过公司每月不到一万日元的单人宿舍,有食堂、洗漱间、独立卧室,各方面其实都很不错。但疫情时代,并不是每个案件都需要出勤,居家工作的时间反而越来越久,各方面稳定下来之後,她最终搬出了局促的宿舍,换了个可以舒服工作的环境。
有时候也许很重要。
头顶的感应灯忽亮忽熄,面对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从容地捣乱。
玻璃窗外的京都,在不断地消失。
陈坞发了一张图来,视角是购物袋内部,一「堆食材,看起来像是要做一顿大餐,真是让人羡慕。
再见《小游园》——
它并不具备实体。
恶魔伸出罪恶的手,还没探抵目的地,刺蝟忽然说:“我要假装睡着吗?”
冬天黑得早,进屋就开起灯,王子舟坐在一楼客餐厅的大桌子上支起iPad看邮件,後来又点进那个根本无人浏览的自建部落格,浏览起谈睿鸣写的日记。
“在哪在哪?”王子舟雀跃问道。
他刚说完“隔离餐还没送来”,蒋剑照也加入了群视讯聊天:“朕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晚上睡觉,王子舟久违地梦到了那个小镇,梦到了一些日益模糊的青少年时期的片段——梅雨天从宿舍走去教室,总要湿透的帆布鞋;食堂既无诚意也无新意的难吃菜色;天都没亮的早读课;高三每天晚自习前永远做不完的测试卷;吃坏了东西胃不舒服,只好趴在课桌上等待那种疼痛离开、满头大汗的瞬间。
“那你还假装不知道!”
为什么要回京都过新年呢?明明东京更热闹。王子舟也说不上来原因——许是在京都待的时间更久,更亲切些吧。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长羽绒服,蜷腿坐在门口,口罩遮去大半张脸。
王子舟对着iPad说:“你是不是很无聊?看起来好颓废。”
他回头说:“嗯。”
“你压到我头发了。”
“那你睡外面吧。”他说。
“你骑车来的吗?”王子舟在地板上坐下来,从下沉玄关捞过帆布鞋,一边往脚上套,一边抬头问他。
王子舟顿时很得意,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猪猪大队的聊天群里。
“刚才去收了个尾。”他说着递给王子舟,“你试试。”
关掉视讯群聊,新年近在眼前。
对视https://m.hetushu.com.com了一眼。
“八点了?!”她惊道,“手机闹钟怎么没响?”
孤岛碰到了一起,在八十公分的小床上。
“五点多天就黑了,只有狗叫,外面灯也没有,院子里会留一盏灯,吃过晚饭,早早洗漱,我会上楼看会书,爷爷奶奶爬不动楼了,住在楼下。”
他只应了一声。
陈坞也点点头。
妖怪们的线上会面,在这个年尾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大家要么吃饭,要么做着手头上的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叙述有关生活的细节与感受,谈论处境,中途一度聊到那个网际网路热词。
“今日冬至,想到苏轼的一句诗——我有几冬至,少小如昨日。”
不用出勤就一起在家工作,也让王子舟发现一些习惯上的差异——
陈坞拍了拍她,她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继续哭。
王子舟说:“有,在上面吊柜里。”她抱着衣服挤进浴室,探头说:“你要做卷心菜饼吗?”
刺蝟抓住了她的手。
田螺姑娘换好衣服,就在厨房忙起来。
没有人理她。
王子舟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术士我行我素,过段时间就去会看看那个妖怪,妖怪有时候也来找术士。
曼云今天不在。
去学校、去研究室、去食堂、去图书馆、去更远的地方。
她走过去。
王子舟边走边回语音:“好羡慕,我还不知道吃什么。”
“许愿之前,你也拆开看看吧。”
王子舟从前在书本、影视作品里旁观过那些表达与描述,大多数似乎都是乾柴烈火、顺水推舟,但落实到个体的实践,好像是另一回事。
蒋剑照念道:“那你开什么群聊?真好笑。”
“狗也去世了。冬天是这样的季节。”
“你怎么隔离还有这么多工作可做?”
王子舟努力憋笑。
“围巾暖和吗?”他问。
二O二一年冬。
他扭头看正在拿衣服的王子舟:“有面粉吗?”
楼梯上来右手边的屋子,改成了一个工作室,从工作室的窗户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一楼入户小庭院里种的竹子。
她洗好手就跑去卧室换衣服,换好之後提了一件白色的卫衣和一件灰色运动裤出来:“来,田螺姑娘,换上你的衣服!”
“可是,小游园在哪呢?”
但她感觉很不错,于是起身离开电脑桌,去厨房帮着做完最後的收尾,把饭菜端上了桌。
普普通通的光景。
虽然是迷信,但也许头痛御守真的管用,没多久,陈坞的头痛便退潮一般地结束了——长达82天的发作期,几乎覆盖了整个夏季。
王子舟心安理得坐到了电脑前。
这人毕业之後想办法解决了签证问题,就基本在家工作。陈坞虽然还没毕业,但也差不多。王子舟知道他们还会在类似upwork的平台上接到专案,但从来没有具体了解过,也不关心他们能有多少收入——反正没饿死,那就行了。
“那是什么?围巾吗?!”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王子舟把手伸给他,“为什么在外面等啊?外面那么冷,我又没改过密码。”
还好戴着口罩,不小心掉出来的眼泪珠子,都会藏进口罩里。
快速吃完了早饭,陈坞正要收拾桌子,王子舟说:“你去简单洗漱下吧,我来洗就好了,这样可以快点出门。”
刺蝟无辜地敞开怀抱,恶魔没经受住诱惑,扑上去,就这么安静地在晨光里拥抱了一会。
“你是不是不想跑?”
“在村里的小商店买到了京枣麻饼,隐约记得”
“没和你说要过来,还是在外面等比较好。”
“小时候吃过这些东西,大约是在腊月或者正月里。离过年还有一阵子,奶奶说买这太早了,腊月二十四才用得上,说是要拿来送灶神上天庭,还说当天要做米粉团子。我曾经吃过这种东西吗?应该有吧。”
刺蝟犹犹豫豫。
饭桌上,陈坞说:“开完会,我可以在东京待到你放新年假。”
对方听到动静,仰起头看她。
王子舟故意瞪他,可即便是按密码开锁,也始终摸着他的手不放。
王子舟接起来。
在《小游园》里,有一个设定。
然後就醒了,哭醒的。
“好吧!”
“嗯,先吃饭吧。”他顺手推了水杯过来,“刚烧的,放了一会温度应该下来了,还是小心烫。”
“啊?”
如此简单,真是意想不到。
晨光一如既往热烈,陈坞的手搭在她後背,她稍稍仰头就可以看见对方的睡颜hetushu•com.com——睫毛蛮长的嘛,让我来偷一根。
“那你呢?”
“最近太冷,冻得手僵,不去钓鱼了。”
“今天爷爷去帮村里去世的老人写了挽联,我也跟去写了一点,我的字真是局促。村里的葬礼,真是热闹,到晚上都能听见那些乐器的声音,乌拉乌拉。”
“最近学会了熬猪油,原来那么简单,水不断蒸发,猪油块收缩得越来越小,本来浑浊的液体,变得清透无比,等它凝固,就又变成洁净的乳白色。”
无论贴上什么标签,生活只是生活。
哪怕不说话,只是相依偎也不错。
浴室里响起水声,厨房也响起油烟机的声音,夹在中间的狭窄过道,被两重动静热闹地包围起来。这边卷心菜饼淋上酱汁刚出锅,王子舟也吹乾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
王子舟走到楼下,和往常一样进门按电梯,上到十五楼,电梯门一开,她一下子愣住,这是谁坐在我家门口?!
“哪里都不一样。”
就这样延续到了《小游园-V》。
一直到毕业,名为头痛的暴君都没有再来。
陈坞和曼云送她到车站。
“那就许这个愿吧!”陈坞应道。
陈坞应声去洗漱,王子舟去厨房清洗餐具,最後收拾了包,拿到玄关,陈坞从浴室出来了。
“你怎么还会打这么复杂的东西?我还以为你只会织上下针!太可爱了吧?我戴着去上班没问题吧?”
去年初,趁着王子舟那间公寓到期,他们搬去了一个3LDK的老式小独栋,离京阪电车出町柳站步行大概十分钟,去学校也很近。曼云住楼下那间改造过的和室,他们两个住楼上朝南带阳台的那个房间。
曼云骂骂咧咧,又问:“他是不是把upwork後台给你看了?”
八点了。

有鸡蛋,还有半颗卷心菜。
他想放慢脚步想一想,真的就慢悠悠地散起步。
“位置缝得很下,压在大衣里面看不出来的。”他说。
许愿不过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
“在外面等不一样。”
王子舟笑得发抖,她把头整个埋进了他的颈窝,带着笑意闷闷地承诺:“我什么也不会干的!”
他在日记里写的,零零散散,没什么头尾,基本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大部分都是随手一记,很不流畅,但细节倒也有趣,王子舟甚至能够从中捕捉到陈坞幼年时在那里生活的痕迹。
王子舟忽然说:“我们的本名也可以排在一起,在其他的地方,你意下如何?”
曼云说:“笨蛋,这都不会?直接搜,平台要求必须有照片,看到重名的就核对照片!”
过了几分钟,曼云弹了一个群视讯邀请。
王子舟大度地说:“罢了,嫉妒的话语。”她看看萤幕里面:“你怎么连头发也不洗,在酒店隔离就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吗?”
陈坞刚收拾完客厅桌子,拆开了蛋糕。
他重新拆开自己的鞋带,王子舟也拆开自己的,跟着对方的分解动作,她一遍就打好了。
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一分钟,王子舟仰头,说:“你帮我把口罩摘了吧。”
“你不会骗我的吧?”
月末的时候,曼云回了国,开始了住在隔离酒店的漫长生活。
期间从T恤换到长袖卫衣,再到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又因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陈坞搬出了东竹寮,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次年春季。
田螺姑娘没有扭捏,田螺姑娘应道:“好。”
“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不完美的。”
“我也要去研究室。”
“对.睡得肩酸背痛,你呢?”
她选择继续去工作,确实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来工作机会来之不易,虽然不确定会不会喜欢,但将它视为离开小游园的第一站,似乎也不错;其次,她也从来不是一时脑热要和父母对着干的人;何况,如果说不去就不去,还会连累学校声誉——
他坐到那张床上,问她:“你喜欢侧哪边睡?”
显然不是毫无准备的今天。
“一旦离开小游园,就必须以主动或被迫捏造出来的面目,恰当地作为人活下去。”
毕业季,陈坞选择继续在K大读博,王子舟则决定去东京工作。曼云得知後一点也不意外,说她:“你终于还是要去做人了。”
我们好像打破了彼此城堡的围墙,现在共筑了一条新的护城河。
生活照旧,又不那么如常,从此平静的湖心掠过飞鸟,带来崭新的问候与涟漪。
王子舟帮他解领带,陈坞帮她解围巾。
画外音懒得理他:“我去做饭m.hetushu.com.com了。”
走吧——
“哪里不一样?”
她顺着说:“那田螺姑娘乾脆放一点衣服在这里吧!”
为什么要他留下来呢?王子舟想,暴风雨过後的孤岛,平静得如同一望无际的荒原,只剩下一点寂寥和潮湿的风,正适合与另一座孤岛互诉衷肠。
遇上长假,陈坞也会来东京久住,所以实工作桌的时候,她乾脆选了一张大的,两个人使用也不会拥挤。
12月31号,两个人按计划回了京都。
“你不要以为我乱说,你如果想当户主当家长,就最好趁他还没毕业把这件事情搞定。”曼云完全不知道陈坞在场,翘着二郎腿,捋了一下头发,继续胡说八道,“登记之前你最好检查一下他的户头,不要不好意思!我跟你说,还有一个办法——你去检查一下他的upwork主页,看看简历,看看等级,看看他接的活,再看看时薪,预判一下。”
“这是什么啊?”
陈坞摘掉她的口罩,然後摘下自己的。
“可是很痒,你的鼻息.”
“在京都家里,回家给你。”他说。
“明天还有一天,有安排酒店,我没去。”陈坞仰头看她,“今天是冬至,我想过来和你一起吃饭,所以来的路上去买了菜。”
她嘀咕着翻过来,上面居然用毛线织了一个立体的小刺蝟。
她看着陈坞,故意问:“怎么可以搜到?”
她说:“我给你拿了牙刷,蒋剑照来之前我刚好买了一盒新的。”
工作室虽然是共用的,但曼云平时不太高兴上楼,他的房间又刚好是最大的一间,所以楼上基本只有陈坞和王子舟在用。
又问:“你是不是从没看过?”
陈坞把手机递给她,问她吃什么。
“那就许这个愿吧!”王子舟也说。
王子舟抬头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陈坞。
“侧左。”
“没有痛,睡够了就醒了。”他也坐起来,回头看一眼背後的窗户,“真是好天气,你今天要做甚么?”
八十公分的小床,明明拆下来就可以变成一米六的双人床,她非不干,也不告诉对方这种可能性——一方面也许是因为搬来搬去太麻烦,还要重新铺床单;另一方面,她想离他更近些,哪怕床小局促,伸展不开。
在故事里,她是一个垂涎术士的自创妖怪。这个妖怪看着小小的,仓鼠一样无害,一遇到术士就会放狠话说:“我要把你吃了。”术士则会离奇地接受这种嚣张的要求:“那你吃了我吧。”
“原来的村小学拆了大半,变成村办事处了。”
她要赖一样爬上了床,坐在床上把手伸给陈坞:“你也上来。”
哭够了就安静地继续睡去,早上醒来,一切照旧,把自己投入看似重复但确实崭新的一天。
王子舟直接看到了後台资料。
王子舟心想,我们的学习能力果然不赖,进步很大!
我非要折磨折磨我们,恶魔想。
曼云嗤了一声说:“小镇做题家,可真是什么话语都有,人们太爱往自己身上贴标签了吧?”蒋剑照则说:“这个物种就是这样啊,天生爱干这样的事,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们照例用那一句粗暴的“反正都要完蛋”来做结论,把这个词带来的所有思绪都赶走了。
“走吧!”他也说。
“数字游民,懂?”曼云说完,话锋一转,“对了,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你和刺蝟,一个住在城里一个住在乡下,你在城里上班,刺蝟住在乡下的独栋房子里当数字游民,每周五带着院子里的新鲜蔬菜开车去东京送给你。然後你们跑去大使馆登记了,领完证又去居住地役所登记,再然後你因为有稳定工作居然是世代主(户主),我就吓醒了——这年头居然做户主也要有稳定工作!王子舟居然也要当户主!”
王子舟不可思议道:“线下的会议吗?你可不要骗我。”
王子舟说:“我好困,现在就想睡觉。”
“曼云半夜打来电话,吵着要回国,他于嘛?”
“我对不起你,这个床——”恶魔跳下床,老实交代,“其实可以拆开的。”
曼云说:“好丑的刺蝟。”
她耍赖:“田螺姑娘不要走。”
她伸出去的手在半空晃荡。
“好。”陈坞应道。
也许不仅仅是因为疫情。
她道:“你这个鞋带怎么感觉和我系得不一样?你这个好端正!不都是打了个蝴蝶结吗?”
闷声笑起来。
有性恋的亲密表达,其实千篇一律、乏善可陈,但人们就是乐此不疲,甚至还喜欢旁观别人的亲密表达,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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