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雁塔晨钟

“她放弃剃度,是因为她师父提点她,要她入世看看,才能求得证悟。颉萝师父的原话是:痴儿,佛陀尝遍生老病死之苦,方才证悟——汝去红尘,再来言佛心。”
唵-摩由啰-讫兰-帝-娑嚩-哈……
这句话提醒了安清夜,他一拍脑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心咒。”
俱黎一怔,手下便是一缓。

仿佛是感应到了一般,俱缘果碎片上附着的金色光芒如同一道直线,笔直升起,慢慢被收进了古钟中。
颉萝转过身,她的表情是温柔的,淡淡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惊扰她。
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女子,她静静地浮在俱黎面前。
那枚赝品俱缘果被能量震裂,一张绢纸轻飘飘地飞了出来。绢纸缓缓地在俱黎眼前展开,其上秀丽而熟悉的字迹让他刹那间有些恍惚:
她临终之时,也是这样一句话,一模一样。
安清夜手中结了数个印来抵御,只是对方力量太过强大,这一击还是打在了他胸口上,他缓了一下,才开口:“俱黎,和-图-书你收拢的那丝魂魄,经历了这数百年,并不像普通魂魄般变得暴戾……你就该知道,颉萝离世的时候十分安宁。”
颉萝静静地看着他,声音依稀带着回音传来:“阿黎,是我对不住你……”
弥川手里的俱缘果没抓稳,掉落在地上,仿佛琉璃一般,碎了。
安清夜又气又急,这个向来从容不迫的人,汗水竟一滴滴地从额角滚落下来:“那怎么办?”
古钟竟不敲自响。

俱黎的眼中亦滑过危险的光芒,能量在他指尖凝聚。
如同远古梵音,又仿佛甘露清雨,天女飞花般,散落在每一处,沾湿了整个西安古城,洗去了一切毒怖灾恼。
第一缕阳光初现的时候,他们双手合十,站在古钟两侧,虔诚默念着心咒:
啪的一声。
“你故意放了这一粒假的留给我……是让我不要再执着下去吗!颉萝你……”他的声音涩哑,神情却蓦然变得狠厉,“你真的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我偏要执着到底,看看你m.hetushu.com.com复生之后,究竟有什么话说!”
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菩提四散开来,其中淡淡的烟雾缥缈而出,渐渐凝聚在一起,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
“颉萝……他们是骗我的。那个时候,你和我走是因为喜欢我,是吗?”他近乎祈求地问道。
“你必是为了诳我放手,才会这么说。”俱黎冷笑,“多说无益,等我取来俱缘果,一切便见分晓。”
可笑自己执着数百年,竟是一场虚无。
或许是静默了那么一秒,又或许是过了很久很久。俱黎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却饱含苦涩,他的双目渐渐变得赤红。他掌间那团能量越来越大,那张绢纸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而颉萝只是淡淡笑着,仿佛喟叹,回音悠长:“他……终究太过执着。”说话间,她如薄纱般的身体渐渐地消散开,再无痕迹。
弥川脱口而出:“你真的……从未爱过他吗?”
弥川深吸一口气:“颉萝不是故弄玄虚的人,她没提心咒的内容…和图书…一定是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
弥川捡起他的背包,抽出一张,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大孔雀明王心咒,OM MAYURA KRAMTE SVAHA,亦即,唵-摩由啰-讫兰-帝-娑嚩-哈。
俱黎踉跄着倒退数步,过往凝滞的时光倏然倾倒而下——他的外表依旧是那个一眼便让弥川倾倒的美男子,身心却蓦然苍老了。他不再看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粒碎裂的俱缘果,最后仰天长笑,泪水渐渐渗出来,显得无限悲怆:“也好,也好……碎了也好……”
俱黎,五蕴皆空,莫再执着。
“她说,要除瘴气的话,只有俱缘果是不够的,还要一样东西。”
隔着小雁塔的裂痕,依稀能窥见远处天边起了一丝光亮,星子明暗不定地闪烁着,似在悼念这最后的黑夜。
圣果恰好滚落在古钟之下,一团淡金色的光芒凝聚在那些碎片上,并不曾散开。
“什么?”
“心咒是什么?”安清夜急道。
“你们以为自己懂一些https://www•hetushu.com.com收魂读心术,便无所不知了?”俱黎已经极为愤怒,一团能量自他指尖弹出。
俱黎一怔,身体一僵,停下了攻击。安清夜一道凌厉剑气收之不及,恰恰划向了俱黎手腕上的菩提珠。
俱黎手中的气团仿佛是一片片风刀,锋锐无匹地劈向两人,安清夜左支右绌,冷不防手臂被割到,顿时鲜血四溅。弥川尖叫了一声,大喊道:“俱黎,你别傻了!她从一开始,便不是因为你而放弃剃度的!”
“当年义净大师译出的孔雀明王心咒。”
唵-摩由啰-讫兰-帝-娑嚩-哈……
“谁骗你了!当日她跪在蒲团上,心中便是这么想的。她迟迟不离开你,也是因为愧疚于之前利用了你,又怕你太过执着……”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搜集的资料里!”
弥川并不甘心,执着地问:“你还没回答我。”
弥川的话并未说完,俱黎却像真的发了疯一样,他的灵力化作风刀,狂风骤雨般袭来。一团能量击打在一旁的铜钟之上,径直往弥川这边反弹过来。眼和-图-书见要把弥川的左臂卸落下来,安清夜猛地将她往后边一撞——
此时的俱黎已近暴乱,自他手掌间源源不断地弹出能量:“将俱缘果交出来,我要亲自问她!”
弥川低头望向俱缘果。
颉萝俯下身,在弥川耳边说了句话,复又站直,轻声说:“我该走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弥川知道自己彻底地激怒了俱黎。
佛堂顿时尘土飞扬,一片混乱。弥川忽然惊呼一声:“那是什么?”
当——当——当——
他在大笑间转身离开,终不复回头一眼。
安清夜踏前半步,挡在弥川身前,那枚尾戒光亮愈盛,他轻轻扬眉说:“弥川说得没错。颉萝离世之时,十分平静,并未有丝毫勉强。”
俱黎终于明白了,她的“对不住”,并非因为“爱”,只是因为“不曾爱”。
安清夜不顾自己的手臂还在沥沥地滴血,问道:“她刚才说了什么?”
俱黎像是痴了一般,呆呆地凝望着她,良久,才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她……没说。”
佛堂重新平静下来。
安清夜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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