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4

山洞里一直静坐着的敖包也探出头去看,顺手将呆头呆脑的咩咩往洞里推了几步:“岳母大人所说不假,山间有妖气!”
咩咩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回头也跟着赞叹自己的母亲:“岳母大人,你真的没有骗我哦!真厉害,岳母大人,你也能看得出这山间的妖气了?!”
若猫抿着嘴唇,笑嘻嘻地,伸手拍拍她的头,却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头疼。内丹尽毁,即便是他日后为她寻来其他妖兽的内丹,终究也不是她自身内炼的那颗,多多少少打了折扣,若是他本族,只需找到和自己有血缘联系的即可。夺了内丹,还可以慢慢练就,时间久了,也可以恢复之前的样子。
从没有哪一科,他是如此的绝望,绝望到丝毫没有辩解的欲望,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哭泣。如果说天官是她最后的依赖,那么此刻,她连这一丝依赖的心也失去了。
天大亮的时候,他才在坑里悠悠的醒来。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鸟鸣声,他竭力站起来,可能其实不算高,可是他现在的身形爬上去却依然不易。
天官的心缩了又缩,那种如同被掐断呼吸一般的不安,席卷了他整个人。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怀里默默流泪的毕灵灵,只是不断结结巴巴地保证:“小叉,师父从来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就算是到了最坏的地步,师父也会陪着你寻找一片乐土……”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忘记扭头去看毕灵灵,大叫:“小叉,跑!”
“说吧,你是它第几代孙啊,你看你这个翻眼睛的臭屁样,看你走路时候甩尾巴的傲娇样,你敢承认你跟若猫没有关系么?”
屋子里黑幽幽的。毕灵灵正机械地川泽衣服,眼神呆滞。
他为抵达,便已经听见青莲冷冷的声音,那声音冷漠淡然,带着些许得意扬扬,若猫大惊,来不及考虑,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金色巨猫,甩动着九尾跃了进去。
天官有好几次追上去,想去拉她的手,都被她很巧妙地翻手挣脱开来,他甚至从心底生气一股很强烈的陌生感。
“小叉?”他试探着伸手去触碰毕灵灵的手指。毕灵灵的手指尖颤了一颤,却再也没有像刚刚那样挥舞,任由着天官将她沾满血水的手指给包进了自己的手里。
青莲微微侧过脸庞,眼神盯着门外,脸上有些凝重。
若猫虚弱的翻了个白眼,慢慢的将身子团成一个毛球,非常乖巧的滚来滚去,就是不说话。
他不动声色地蹲下去,将一小片沾了血渍的碎布捡了起来,藏在袖笼里。
他兴致勃勃地眺望了一会儿,意犹未尽地又自我夸奖了一番,“总是被模仿,从未被超越!若猫,你是世人的楷模啊!”自得其乐之后,他突然想起自家的小乖乖似乎还蜷缩在那株小树苗之后,呼地转过身去,看见毕灵灵正可怜兮兮地撑着小爪子要站起来。
天官走过去,伸出手来,将她的头拉入了自己的怀里拍了拍,看她渐渐恢复常态离开自己的怀里,心里却是忐忑不已。
毕灵灵缓慢地转过脸来,眼神似乎很是迷茫,原本蜷缩的手,慢慢伸展开来,指甲一点一点长了出来,似最锐利的刀。
“不要跟我来这套!”她一瞪眼睛,嗖的一下将它扔到了壁橱里,狠狠的锁上了门。
可是不是这样。
天官看着毕灵灵就这些直挺挺走着,心下越来越不安,一把拉住毕灵灵不敢再任由她走下去。
“不要……”尖叫着的还有青莲。她苦苦等了许久,好容易看着毕灵灵心甘情愿地逼出了金丹的内丹,尚且来不及追夺,便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眼前。
鲜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落在草地上,落在毕灵灵的身上。毕灵灵战抖着站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天官,低低地哽咽了一声,扭头便朝着森林深处跑去。
腥风卷起他的衣角,他透过暗绿色的树叶,看见黑发飘荡在空中的毕灵灵,正面目狰狞地怒视着林中的群兽。那群野兽,早已经失去了理智,都拼命四处奔跑,企图寻找一个缺口窜逃出去。
地上的尸体四分五裂,像是被什么巨兽用尖锐的爪给割裂了开,内里的脏器都散落开来,血淋淋铺了一地。因为时间久了,血液凝固,呈现出褐色的结块状。
“师父,你在干什么?”毕灵灵转过头来,奇怪地问。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门窗都扣得紧紧的,她无法解释满手满身的血渍是从哪里沾来的。
“师父,我们走吧,这里太可怕了!”
离仙山越近,三人的表情越是凝重。夜晚很快到来,这次三人正巧走在郊外,寻了一处没有人的住所。三人动手收拾屋内的东西,青莲见屋里有灶台,主动提议,为三人做 饭。
“师……父……”她躲在天官的怀里,怎么也不愿意抬头看一地的狼狈,生怕自己看了那满地的血渍以后会彻底崩溃。
毕灵灵任由他抓着手,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看着前方。
他反手牵起毕灵灵,牵着她往前走,路过青莲的时候,露出个熟悉的笑容,酒窝深深地向她道歉:“我只有她一个,也只想护着她一个,请原谅我的包庇!”
“师父,不要打了!我捏碎内丹好了!”她说得轻松,可是小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或许这是她今生最后一次以人形面对天官,抑或者最后一次以人形向他撒娇:“师父,小叉……喜欢你!”
“唉,狼狈!”他伸出大手,将她提起来,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查看她身上的伤口,一边啧啧有声地抱怨,“哎哟,好丑,你这样,www.hetushu.com.com会丢我的脸,哎哟,这样会让别人觉得我养宠物的眼光在降低……”
敖包摇了摇头。
天官自从身形缩小以后,功力已经大不如前,被毕灵灵这凌厉的一爪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叫后方正是小土坡一个,石落沙滑,他来不及惊呼一声,就掉下了后身的土坡。
“毕灵灵,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魂魄来自未来!主上想要借来用不用!”
老羊精一把摁下他,道:“你可知解开天官身上法术的方法吗?”
毕灵灵第一个受不了,转过脸去,哇的一下子吐了出来。
看她允诺了自己,天官松了一口气,垂下长长的睫毛,嘴角微微扬起。
天官懊恼万分,他现在缩水的身板根本跟不上毕灵灵的动作,更使不出御剑术,只好又焦急又懊恼地朝着毕灵灵消失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越接近血腥之处,他的手脚越是冰凉,踏着站着血渍的树叶,他的一颗心渐渐也落下来。
天官手脚冰凉的。默然跟在她们的后面,走得极为缓慢。秀气的脸上因为嘴唇紧抿,酒窝深深地现了出来。
毕灵灵的肩膀被他温暖的手一带,立刻回了几分神来。
这是一种不同于林朗的感情。
毕灵灵心中莫名惊了惊。
“小叉……”天官护住自己的头,轻轻唤她,生怕她像上一次一般跳起来揍他。他并不是不能动手,只是现在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生怕伤了毕灵灵。
毕灵灵的身体重新僵硬了起来,她能感受到天官的紧张,也能感受到他的纠结,心中不禁冰凉一片。
两人隔着层薄薄的木板,都静默下来。
“师兄,你还记得仙山祖训吗?”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变好的一天,所有的困难,最终都不会是困难。敖包一直都是乐观的,即便是穿越,他也是穿越得最开心的那个。这种精神往好处说,就叫乐观,往坏处说,只有一个词形容,哪便是二愣子。
“小叉?”他试探性地问,毕灵灵有些惊慌的回他一个勉强的笑。
毕灵灵的心跳了跳,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天官。
毕灵灵正捏着一个包子,闻言啪嗒一下,包子滚落下来。
即便是满地血腥又怎样,他已经不再去考虑仙魔有别之类的事情了,只想带着毕灵灵尽快走出这一片血腥之气浓烈的森林。
山里夜间,黑森森的,屋 外零星闪着绿色的暗光。毕灵灵站在窗口,看着黑暗中明灭的绿光,不知怎么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她有些心绪不灵,索性关起壁橱,直接去了大堂。
可是毕灵灵哪有血缘至亲?
小虎崽的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被抓的痕迹。
天官惊喜地发现毕灵灵金色的瞳孔渐渐敛去一些光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毕灵灵的身上开始有淡淡的血气。天官跟着她走,好几 次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血气。
天官似乎惊了惊,却顺从地跟着她走了好几步。
又或者说,仙山之上,本来就有两株千年紫株,可是,即便是哪只称王称霸的妖物,也要礼让这两株紫株三分。
她定了会神,拉开那个壁橱,再次愣住,壁橱里空空的,她还记得前一日将那只小金猫给塞进了柜子里,可是现在里面除了当初的几床被褥,根本没有活物。
全部收拾妥当之后,她定下心来,将沾了血斑的衣服,折叠好,重新放回包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
“小叉,莫要轻举妄动!”他无助地大喊。林中血光大盛,血腥味顺着风儿,一阵阵刮了过来。
像他这样妖物界的大神,居然也沦落到被抡的地步,他不禁心下苍凉。
毕灵灵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划过天官的掌心。天官轻轻松了口气。
敖包静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摸着咩咩的头,道:“我只是将它送回来,看着它安全回家以后,便要去寻天官了。我有些担心,他现下的功力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身形也是稚童的样子,仙山之上危机重重,我必须下山去迎他!”
老羊精叹气道:“可取千年紫株的根茎,以文武火熬成汤剂,喝上三日,便可解了他身上的法术!”说来容易,可是千年紫株,又去哪里寻找?
待到隔了十几步远,她突然开口,声音阴阴沉沉,带着幸灾乐祸的情绪道:“祖师爷有训: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倒是天官反应过来,微笑着替毕灵灵解围。“二更天的时候,我也在门外。这里气候是在闷燥,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索性和小叉都批了衣服赏月!”
可是之前的猜疑和不安,已经深深埋在毕灵灵的心里,此刻听他这么说,毕灵灵突然抬起头来,眼泪止住了。
“小叉,风尘仆仆,我们再寻了住处就好好沐浴一番吧!”他尝试着提议毕灵灵去沐浴,以期洗去她身上的血气。
毕灵灵刚关上大门,就一把扯下小金猫,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若猫的猫子猫孙,得了他的命令,来沿途监视我吧!”
滚落之时。他清晰地坎肩,来自毕灵灵那诡异的笑容。
天官心里疑惑不定,思考片刻之后,终究伸出结了印的手,狠狠朝着毕灵灵的手腕重新抓去。
因为平静,因为来得过于和缓,而被她和天官同时忽略了。
太阳高高升起,阳光射在他的脸上,因为害所被看出眼神里的纠结,天官的睫毛垂得低低的,有些抑郁的样子。
“小叉!”天官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握住剑锋。他已经没有力气提起那柄剑,身体消耗得厉害,身形似乎比之前矮小了许多,他只能以手和-图-书接住剑锋。
天官伸出手来,用温柔濡湿的掌心探过去,轻轻捂在她的眼上,生怕她受惊一般,更加放柔声音,“我牵着你,很快便无事了!”
青莲眯着眼睛,久久不发一言。突然伸手一挥,那些盘旋着的灰色蝙蝠又幻作一道烟,淡成了黑影紧紧吸附在她的身后,几个跳跃,不见了踪影。
“哎?你还非暴力不合作了?”毕灵灵一把提起它的尾巴,嗖嗖嗖轮了几圈,看它一副头晕眼花的模样,阴森森的笑了。
“小叉,你听见师父说话吗?”天官小心翼翼地问她,一边在手心里结了一个印,以期出其不意震醒毕灵灵。
好在羊爸爸是多年的羊精,扯话题的本领也是一流的,扭过头去对着敖包笑了笑,问道:“敖包,你还是要出去寻找天官师傅吗?”
刚一跃近,他便倒抽一口冷气,小小的虎崽抱着头,眼泪汪汪地缩在小树苗之后,那株小树苗又小叶子又稀,根本遮不住它的身体,反而显得小虎崽更加凄凉,无数只巨大的灰黑蝙蝠在小虎崽的上空盘旋,逮住机会,就俯下身,伸出尖利的爪子抓上一把。
像他这么守身如玉的猫儿,怎么会有几代几代孙?这是对他品位的质疑!
“小叉,不要怕,师父在这里……”天官将她又拥紧了一些。
他嘀嘀咕咕的,一个人自言自语,时间久了,毕灵灵郁结的心情,竟然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那种眼神意味深长,毕灵灵在她注视之下,莫名地有些心虚。
毕灵灵埋着头,身子抖得更加激烈。林中血腥弥漫,受了伤的野兽四处逃窜,地上是星星点点的血渍和羽毛。
天官大喜,吐出一口气来。
又小心翼翼地问毕灵灵,“小叉,半夜起身是想要做些什么?”
青莲的面色不变,沉默地看着天官一步一步将毕灵灵牵向林子的更深处。
诡异的事情,会慢慢的露出它的狰狞的,即便是她苦思一百遍,对现在思绪混乱的她也无济于事。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这才上了路。
天官站在她的身后沉默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来,轻轻关上了窗户,将她的胳膊扯了扯,露出小虎牙,笑了笑,道:“荒郊野外有什么可看的,早点休息吧!”
夜深时分,天官抱着剑,半坐半卧在外室,听见里面淅沥淅沥的僧因,竖起耳朵,由于了半晌,悄悄站起来,朝着内室看过去。
三人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已经到达了离仙山还有一半距离的小镇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官的一举一动,已经如此牵动了她的心,能够对她影响如此之深了?那种依赖的,莫名而来的爱恋,如同细细的溪水般,点点滴滴地,慢慢渗入了她心底最空洞的地方。
眼见天色已晚,三人借宿在一户郊外的农家。依然是天官守在外屋,毕灵灵和青莲谁在里屋。
不待天官反应过来,她手中的宝剑已经脱鞘,那剑锋竟比以往更加凌厉,幻化出无数的攻势,招招指向毕灵灵。
天官个子不足高,拥着毕灵灵的手臂比以往稍显无力。透过他的手臂,毕灵灵看见自己指甲上斑驳的血迹,暗褐色带着淡淡的腥味,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她用手指头弹小猫的头。
若猫愤愤地一脚将他踹下,卷起袍角,缓缓走了两步,看见林内横陈的各类被撕碎的兽类尸体,恍然大悟,抬头看天官,不屑地挑眉道:“就是因为这些?这些肯定不是她干的!因为,她永远都不会存恶意!”
“跑了么?”她拉起壁橱的门,左右拉着来回的看,壁橱的门完整无缺,她实在不明白一只小猫,即便是再小,可是怎么从封闭的壁橱里逃出去?
她流着泪,不敢说出那个爱字。
天官身形缩小之后,功力早已经不如以往,勉力去挡,只能削去七八成攻势,眼见着手忙脚乱的渐渐招架不住了。
她只能默默流泪,没有任何声响。
倒是咩咩经过一段时间的社会锻炼之后,已经叛逆了,气得头上的小绒毛直晃,反驳自己的妈妈:“娘亲,小时候你告诉我会有拐羊的坏人,把咱们拐去烤着吃,现在知道我长大了,变聪明了,就重新编了谎话骗咩咩说山里有吸血的蝙蝠!咩咩才不会上当!”
“师兄,你想包庇她?!”一声娇嗔,从树林的黑暗之处缓缓走来一身清冷的青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看着被天官护住眼睛的毕灵灵。
毕灵灵毫无胃口,盲目地接过茶水喝了好几口,又随便吃了几口包子。正在愣神时,突然听到客栈外面好一阵喧闹。
他们猫科,即便是食肉动物,每每内丹精进之时,也是不能食肉的,需食露水平缓过渡,哪有撕碎尸体,茹毛饮血的道理?再者,想来他若猫如此高贵的血统,过继来的乖乖又怎么会干这种粗暴的事情?
倒是旁边的人群中一直有小心翼翼的议论:“三更天的时候,打更的便见着这里有些不对……据说……”那个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周围的人都探头去听。
毕灵灵大吃一惊。张了张嘴,又合上。
“那城外的那些受害者怎么办?任由她继续去害人?任由她继续变异,直到人性全无?”她咄咄逼人,缓步靠近,一举手,宝剑寒光闪闪指向毕灵灵。
天官捂着胸口,许久不能动弹,半晌之后,他又急又怒地支起身子来,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身上。
青莲一直沉默着,冷眼看毕灵灵,等到走出树林以后,她突然问道:“天官师兄怎么会半夜来到这里?”
“对不起……”毕灵灵终于崩溃,想要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脸,指尖没有碰到和_图_书自己的面,先失声痛哭起来。那淡淡的血腥,那褐色的血迹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她已经从一个现代朝气蓬勃的女大学生蜕化成如今的食人怪兽了。
他狐疑地看了看毕灵灵,顺着绳子一声不吭爬了上去。
毕灵灵楞了好久,就这么木木地将整个脸埋在了天官的怀里,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天官终于听见怀里的毕灵灵闷闷地哼了一声:“师……父。”
天官哦了一声,闷闷地吃了两三个包子,看毕灵灵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也吃不下了。
金色的内丹顺着她的喉口缓缓移了出来,金光闪闪。她捏在手中,片刻都没有考虑,“师父,永别了!”泪水和着微笑,金丹涣散在她的指尖。
他以为自己是在承诺。
“娘亲,为什么天空是黑的?”小羊羔好奇地扭头问身后的成年绵羊。
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罩在黑雾里,就连山间的阳光都失去了应有的温暖,显得越发惨白暗淡。山间的一个小洞内,探出一只小小的羊头,额间的小绒毛晃了晃,不多时,又被一只蹄子给摁了回去。
这次他再也不敢主动跟她说话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一声不吭地跟在毕灵灵后面,并且时刻戒备着。
路上烟尘滚滚,三人皆是默默无语。走过镇口的时候,看见路口乱哄哄地围着一堆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惊恐的。
若猫头晕眼花,不禁想起之前自己拿着小虎仔抡起发泄的场景,禁不住老泪长流:真是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可是脸上的忧郁却也遮挡不住。
毕灵灵呆呆地站在天官身后,看着天官被逼着步步后退,心中焦急,想起之前自己做下的决定,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毕灵灵朝他微微笑了笑,径自走了出去。床头一点翠色的豆苗小灯,沉睡在床上的青莲似乎睡得更深更甜了,习惯性地用脸蹭了蹭枕头。
她垂下头去,立刻吓呆了。
她轻轻推开天官,维持了一臂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墨黑的眸子,泛着细细的泪意,生怕一眨眼,就忘记了他的样子。或许只有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天官于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天官来不及叫醒青莲,看见毕灵灵直挺挺地走了出去,便也跟在后面。月光之下,毕灵灵周身都笼了一层阴森森的惨白色光晕。
青莲站在毕灵灵的身后,冷冷地不动声色,待到三人都挤出了人群,她突然向着毕灵灵问道:“昨日二更天,为何你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怎么了?”天官伸出手来,握住毕灵灵的。
明白了爱,却只能用喜欢来代替。
然后,惊愕的发现,不但是指间,就连她的唇边都有暗红的血渍,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她惊恐极了,但是脑袋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糟了,她的魂魄还未到手!”青莲一下子拔出剑,踢到天官,也跟着追了过去。于她来说,还有未完成的任务,小小天官根本不在她的眼中。
开膛破肚的,脏器流了一地。
“你不能这样!”他缓缓靠过去,又痛又怜地伸出手去,尝试着去握她的手。毕灵灵一直维持着偏头的动作,嗅到天官的气息,鼻翼动了动,眼角一扫,手指甲迅速扫了过来。
来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褐色的琉璃眸子缩了缩,突然起起脚来,一下子踏在了天官的胸口,阴沉沉地问天官:“我家乖乖那里不好,你们逼着她捏碎内丹?”
“师父,你大半夜不睡觉,跑下坑玩儿去了!”毕灵灵很疑惑地看着他。
“师父,是不是我?”
夜越发的深,天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将宝剑捏得更紧。已经是二更天,似乎毕灵翻来覆去的幅度越发大了。
一边匆匆换上了套干净的衣服,一边将所有的血渍都洗了干净。
“连我的乖乖也敢欺负!”若猫大怒,扑过去,一巴掌打落一只同样巨大的蝙蝠,威风凛凛地站在小虎崽前面,一双淡褐色的琉璃眼蕴着满满的怒气,“报上你主家的名字!知道江湖规矩吗?打虎也要看主人!!”
毕灵灵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甚至还露出了天官所熟悉的那种调皮的笑容,“嗯,好!”她重重地点头,抬起头来看一直沉默瞪着她和天官的青莲,“哟,师太,不能跟你一起去仙山了!我要和师父一起走得远远的!”
天官看她呆呆愣愣的样子,心里大是不忍,轻轻地包裹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此时,他的身形已不如以往,鼻端只能到达毕灵灵的肩头。
“我吃不下了!”毕灵灵扔掉包子,想起自己早些时候沾满血渍的手和嘴角,心里的忐忑更重了几分。
“师父,找你许久!”一截绳子从上头扔下来。天官仰头一看,自家小徒弟正俏生生站在坑前和青莲师妹往里面看呢。
天官就差老泪纵横了。有谁在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玩儿?他看看毕灵灵,见她旁边站着沉默着的青莲,将话又给吞了下去。
天官面色灰白,眸子更加暗淡几份,嘴角的血更是蜿蜒流下。他不再做辩解,只是苦苦哀求:“我知你在乎她,求你去救救她,青莲刚刚已经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毕灵灵偶尔停下来。歪着脖子似乎在想些什么。
三人进入树林深处,皆是心惊不已,树林深处,横七竖八扔着各类飞禽走兽的尸体,皆是血淋淋的。
仙山之上,黑雾缭绕。
“小叉,肚子饿不饿?”天官和青莲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堂里,早已经用了早点,看见毕灵灵过来,天官抿嘴笑了笑,一派温和,伸手拿出杯子替她倒了茶水,将一碟包子轻和-图-书轻的推到了她的跟前:“吃饱了再走吧!”
“师父?”毕灵灵偏转着头,似乎在确认天官的方向,眸子里金光隐隐,忽明忽灭的,“师父……”她的声音更似接近梦喃。
毕灵灵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陡然酸了酸。像是看一下未足岁的小弟弟般,眼神里渐渐生出柔意来,伸手主动去拉他。
长发因为掉落在坑中,都散了下来,长长的散在腰背之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稚嫩。
“打不过就逃?”若猫大笑,幻化成人形,巨尾上下缓缓抖动,抚掌赞叹,“哎呀。你还真有你猫爷爷的风范!有慧根,有慧根!”
这次三人总算有了绵软的床铺,天官一人一间房,青莲面色始终冷冷的,坚持要了一间房,小金猫挂着毕灵灵,死也不肯下来,索性一人一猫占了一间房。
不待天官回答,他又道:“她偷吃了我度劫用的金丹,我若猫都不曾舍得对她暴怒半分,一路苦苦护着她,只不过度劫这几天,将她交给你这个无用的人类看着,你就让她自毁内丹,陷入危险?!”
“不要看!”她的眼被天官紧紧地遮住,可是刚刚的一眼,仍然让她心悸不已,只是一眼瞄过,便再也忘不了。
他怀里的毕灵灵闻言,终于有些精神了。抬起头来,看了若猫一眼。
天官犹豫了一下,分开人群走了进去。他自从缩了身形以后,整个都是一副稚气少年的形象,有好心的阿婆转过脸来警告他,“不用往里面挤啊,看了会吐的!”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毕灵灵即便是万念俱灰,也被他骚扰的烦不胜烦,一口咬在他不停拨弄的食指上。若猫被咬住食指,突然心情愉悦得大笑了起来:“哎哟,会咬阿爸!精神不错!”他摸摸毕灵灵的头,用一种很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你看看你的毛色都暗了,做人你够普通,总不能做只虎崽也这么寡淡吧?我若猫养的活物,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
毕灵灵静默着,既没有甩开他的手,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呆滞的眸光似乎闪了闪。
天官将毕灵灵亲亲推着转了个身,自己聊着袍子蹲了下去,仔细去看。不多时,他皱着眉头站起身来,道:“尸块上有妖气!”
“小叉?”察觉到她的绝望,天官的心揪成一团,口拙地结巴,“我们一起走,师父守着你,不会让你再去……”
赶了一天的路,毕灵灵异常疲惫,早早洗漱上了床,这一觉异常的甜美,甚至没有做上一个梦,直至第二日午间被天官的敲门声给惊醒。
“真是卑劣蠢笨的人类!将污水都泼在我家乖乖身上!”想到这里,脑海里依稀浮起毕灵灵那只小虎崽委屈的大眼睛,若猫心中更加暴怒,运气起来,一路朝着林内蹿去。所过之处,草都被踏得支离破碎。
天官抬起头来,看向来人,心里惊喜交加,喘息了一下,勉力抬起手来,指着森林里断断续续地说:“她捏碎了内丹,跑进了林子里!”
说到这里,大家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敖包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听到老羊精这么分析,匆匆站了起来,马上就要下山迎天官。
青莲收回凝视的眸光,转过脸来看毕灵灵。
羊妈妈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惊恐万分,天官一转身,坎肩脸色惨白的毕灵灵。惊了惊。伸手去拽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天官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捏着剑鞘,呆呆地站在那里。
荒郊野久,除了能吃的野菜,也没有其他物什。青莲简单切了野菜,做了饭,三人就着镇上带来的干粮,勉勉强强吃了顿饭。
“小叉……小心浮石……”这是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的喃喃。
毕灵灵有些奇怪地看向天官,心中突然地跳了一下,轻轻嗅了嗅鼻子。随着她嗅鼻子的动作,她的脸立刻变得惨白。至此,一行人彼此之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身后一臂之内,似乎有黑色的人影,如雾一般紧紧跟随着,跑急了,那些影子稍稍散开来,幻化成无数的蝙蝠,只是一瞬又重新凝成人影,一路跟随了过去。
“不要!”天官扭头去看,看见金光中流泪苦笑的毕灵灵,不禁心中大恸。
若猫更加不忿了,跳起来,瞪大了猫瞳,刚和毕灵灵的眼睛一接触,它立刻就软下来了,喵呜喵呜的撒娇,骨子里委屈的要命。
“是一只大猫,从那里飞扑下来!一口咬下去……”他比了比方言,砸吧着嘴说。“是妖吧。哎哟,这两年这里真是不太平!”
天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她裹进怀里,因为第一次包庇,他显得格外紧张,手臂战抖着,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立着。
满手都是暗黑色的血斑,衣服上分布着可疑的血斑,她愣了一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脸。
敖包的心沉了沉,不多时,又乐观地鼓足斗志,道:“不管如何,我都要下了仙山,去会合天官师父!”
“小叉……”天官揪心,看见顺着她薄薄锋利的长指甲缝留下的鲜血,丝毫没有平日里斩妖除魔的心,只有满心的痛惜。
毕灵灵的眼半睁半闭着,如履平地般,僵直着身体熟练地在树林里穿梭,似乎已经走过数百次一般,天官跟在她的后面,却是一脚深一脚浅踉跄前行。他比前些日,似乎又瘦弱了一些。
并且这个二愣子还是行动派,当即做了决定后,第二日,他便告别了咩咩一家,下山去寻天官。
“师父,你不是林朗,你比他好!”最痛的时候,他仍旧是选择保护自己。她的笑容温暖几分,眸光hetushu.com.com闪动,带着隐隐的痛意,看向天官。最关键的时候,他选择的是自己,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两人默默对视,仿佛彼此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她勉强朝着天官笑了笑,和青莲并排躺下。每人都闭着眼睛在养神,可是每个人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嗯,我明白了!”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
林间星星点点的暗光,明灭闪烁,天官跟在她的后面,手心里都是冷汗。
树林深处,阳光似乎都照不进去,若猫一路寻过去,身后的巨尾剧烈地上下摆动着,鼻尖处传来的浓浓血腥味,让他心神大乱。
山间的兽鸣一声高似一声,毕灵灵突然停止了辗转反侧,呆板地坐了起来。
淡银色的结印触及毕灵灵的手腕,她立刻尖叫了一声,眸中金光大盛,一把推开天官,喉管里低低吼了一声,身手灵敏地蹿了出去。
“师父,这里有血迹!”毕灵灵指着可能变,一路顺延下去,都是凝固了的褐色的血渍,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咩咩,你不要乱探头,现在外面经常有吸血蝙蝠出现,小心给叼了过去!”羊妈妈不厌其烦地举着蹄子警告它。
终究,她还是没能扛得住动物的本能。
“我……”天官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回驳些什么,但是手却收得更紧。他下定决心,即便是最终落得是非不分,酿下大错,也要保住毕灵灵。
天官默默地看她,突然笑了笑,继而摇摇头。如果真的是她,或许他更愿意包庇吧,就算是相悖于他一贯的信念。
但是她也绝对不想自己慌慌张张的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那凌厉的指甲堪堪扫过天官的面颊,突然顿住。她的脸微微侧过来,鼻翼微微煽动者。
那血迹似乎依然黏在她的手上,似乎周身还蔓延着一股淡淡的的血腥之味。她惊了一下,看着有些困惑的天官,笑了笑:“师父,吃完饭,我们早些上路吧!”
“哎,你又小了几分啊!这个样子似乎可爱得紧,若你不是人类,我倒是想养个小小的人类幼儿!”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淅沥淅沥袍角拖过草叶的声音响了起来,“喂,我家乖乖呢?”
她跳起来,急急的应门外的天官:“师父,我洗漱过后会去大堂和你们会合!”
天官因为存了警备,睫毛微微战抖着。只有毕灵灵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的,不知道掩饰内心的烦躁。
天官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青莲的犀利,转脸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毕灵灵,温和的笑了笑,道:“天气闷热,我……”
青莲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老羊精点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道:“如今仙山之上的仙罩已经全部被破坏,林朗执掌仙山以来,一直将自己关在后山洞中,不问山中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那两个妖孽掌控着。怕是天官师傅上了仙山后,非但不能解了身上的法术,反而会送了性命!”
天官抿着嘴,朝着好心阿婆温和地笑了笑,依然稍稍用力挤了进去,眼睛一扫地上,便苍白着脸愣住了。毕灵灵紧跟在他的后面,也探头去看,眼未至,便事先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
“内丹嘛,有什么好计较的?”若猫抱着毕灵灵,伸出食指缓缓抚摸她的后背,一边摸一边安抚她:“即便是捏碎了又有什么?那你要是想要,我们两个合用一颗好了!”
天官口拙,手足无措,只是将毕灵灵护得更加紧了,一双眸子,满含着哀求看向青莲。说他藏私包庇也好,说他是非不分也好,他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惶恐,似乎此时一松手,自己心爱的小徒儿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什么?”客栈的小二探出头去,抓住一个奔跑的人。那位扭过脸来,阴森森地对小二道:“你们家客栈后面出现了两具尸体,衙门的捕快正在验尸呢,据说半面脸都给啃没了!”
天官眼尖,看见随着手指刃刀的展开,似乎她的眸间燃起了隐隐的金光,不由得心里警惕。
第一次说喜欢,是懵懂无知,错把冷漠对待自己的人当成此生的良人,第二次说喜欢,苦涩决绝,有爱不能说,只能用喜欢来代替。
“你该死!”青莲尖叫了一声,整个人疯了一般扑过去,剑尖直指地上已经变回原形的毕灵灵,凌厉的剑气已经削落她的一小片毛发。
说话间,青莲冷笑一声,手中的宝剑已经划破他的衣袖,顺得划破了他的小臂,鲜血殷红,瞬间染红了整条破裂的衣袖。
黑暗中偶尔有野鸡跳过。毕灵灵的眼亮了亮、跳过去,伸出手来捞,身形跃至半空,突然生生地一转,指甲长长地朝着天官袭来。
若猫啼笑皆非,伸出爪子想要割破木门,想了想,又将爪子放下,乖乖的枕在下颚下,闭起眼睛假寐。
天官丝毫不回避青莲的眼神,青莲倒有点尴尬了,笑了笑,自然额不纠结这个事情。
山间兽鸣,天官提袍奔跑于山林间,听见兽鸣之声越发的凄厉,心里的不安陡然更甚。
天官走过去,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动。毕灵灵目光呆滞地看他的指头晃来晃去,来回数十次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拨开,冷着声唤了他一声,“师父!”
“……”这下,不管是敖包还是绵羊夫妇都露出了一副即将吐血的表情。
“师兄,好糊涂,难道此刻你还要保她?”青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官,看他所有的纠结和满面的痛苦,嘴角露出个诡异的淡笑。
从她刚入这个诡异的世界开始,他便以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自己,爱护着自己。一直以来,似乎彼此之间只有最纯粹的师徒关系,她也是这么认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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