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过了差不多一周时间,我正在公司,接到何慈航打来的电话:“许姐姐,我家张爷爷病情危急,已经在转来省城的路上,可是我去省人民医院问了,那边说必须排队等床位。张爷爷的情况不能等,我给你弟弟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能不能麻烦你联络一下他,请他帮忙把张爷爷安置到中心医院。”
他又是一阵沉默。
“拜托,我才是被吓到的那个人好不好。走,去我办公室。”
我先打子东的手机,果然无人接听,再打他科室的电话,请同事给他留言,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总算打了过来:“姐姐,什么事?”
我生气地说:“子东,这个时候说这话干什么。”
“是是是,尤其我是孕妇,智商打折你必须包涵。”
“你跟爸爸说,我新工作很忙,等这个周末我会过去做大扫除。”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姐,我知道你想尽心意,但人家也不会傻到以为预交的那点住院费总用不完,你必须先征求他的意见,看他能否接受。”
子东沉下脸来:“姐,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没错,我认为你并不真正了解他们一家人,不希望你贸然与他们扯上太深关系。但我是一名医生,涉及诊断治疗,我怎么可能私心误导他们。患者脚趾早有溃烂现象,我提醒过他们要注意及时清创,DKA这种病,症状复杂,本来就会降低人的免疫力,他又有高血压和其他身体问题,合并发作起来,就算早早转到我们医院,也未必能避免目前的情况。我可以带你去看另一个病人,同样是患糖尿病,一直在我们这里治疗,两年时间右腿https://www•hetushu•com.com做了三次截肢手术,从脚掌一直截到大腿。”
“好吧,我会尽力安排。”
“说真的,你到底有没有正式交过女朋友?”
子东抗议:“我是内科医生,管不了外科的事……”我瞪他,他只得打住,“好,找我吧,我会尽力帮忙。”
子东告诉我:“他的右脚已经发生严重溃烂坏疽,恐怕需要截肢。”
“你也这样。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好不好。”
“我能不能先垫一笔钱在这里,你让医院别向他催费?”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告诉他,现在没几个女孩会下厨肯下厨,我要说找老婆是回来做饭的,估计会被当场拍死。”
“嗯,我记住了。”
我苦笑:“我知道,他肯定又说年轻人没定性没恒心,动不动跳槽不是什么好事。我都快三十五了,哪里还年轻。再说我毕业十来年也只换了三次工作而已,不算动不动跳槽吧?”
他被我逗笑,摇摇头:“你的脸色不大好。”
她冷笑:“你真愿意在这里跟我谈?”
我哈哈大笑,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他终于招架不住,只得承认确实对一个女孩子有了好感。但是——“她一直若即若离。”
他恼火地说:“不想要孩子,也该跟你好好沟通,这难道能成为与前女友勾搭弄得她闹上门来的理由?”
“姐,爸爸知道你怀孕了也很开心。”
“不用不用,清洁我自己来做就好。对了,爸爸对你换工作这事是有意见的。”
他沉默一下,反问我:“姐,你确定要管这件闲事?”
“我不需要很多机会,那会让我应接不暇,太浪费时间了。”
子东惊和*图*书讶地看我一眼,我摇摇头,他没有作声。
“没关系,不方便给我打电话也没事。有什么问题,就只管找我弟弟。”
“嗯,我放心了,她对付你绰绰有余,你摆冷脸也吓不到她。”
何慈航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拧,平时他是很好说话的人。对不起,许姐姐。”
她走后,我看子东,子东只得摇头:“这女孩,真是厉害。”
何慈航笑了:“我不会不好意思的,许医生,请耐心应付我,直到我家张爷爷出院。我先过去了。”
我按住他的手:“亚欧不想要孩子。”
他哭笑不得:“你这是鼓励我努力成为一个厚脸皮吗?”
我连忙安慰她:“慈航,你别着急。我弟弟在工作时是不接听私人电话的,我马上跟他联络,然后给你回话。”
“应该可以加床吧?”
我想一想,摇头叹气:“算了,脸皮是天生的,我们姐弟两人都皮薄,没办法。”
我有点尴尬,更有几分难受,没想到何原平对我竟如此抵触。看来,小姨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并不确切,他们之间并非普通恩怨,当一个男人被无辜劳教三年,以后的生活只能蹉跎于小镇,靠操办丧事糊口,怎么可能轻易释怀。“这样的话,我尽量不再出现,不过慈航,有什么事的话,请还是给我打电话,好吗?”
我嗤之以鼻:“告诉你,我见过你小时候洗澡的样子,你在我面前没有隐私可言。”
“还好啊,早上都没太有想吐的感觉,就是连着几天下午都会觉得头晕,刚才开车的时候也有一点。”
我骇笑:“这话也说得出口。你怎么回答?”
我大吃一惊,再看何原平,他守在和*图*书病床边,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静,但也透着深深的疲倦。我拉子东到拐角的地方,问他:“为什么会一下发展到截肢?上次慈航来咨询的时候,你说可以在当地治疗,该不会是怕添麻烦敷衍他们吧。”
“子东,我想我跟亚欧的婚姻,大概走不下去了。”
我将大致情况告诉他,他说:“床位确实已经满了。”
“三十开外的职业女性要靠粉底撑气色的,现在我已经减少化妆了。”
弄成这样,在自己弟弟面前继续粉饰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我苦笑:“她是亚欧的前女友。”
我扶住头,呻|吟一声:“别说了,我的头又晕了。”
我呆住,只得道歉:“子东,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刚才我是太着急了,别生我的气。”
子东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办入院的时候,我问了那位何先生,患者是没有医保的,动手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父亲并没跟你相认,你也不能确定他就是你的生父。”
“哎,等一下,张老先生动手术的话,费用会不会很高?”
子东一怔,随即大怒,掏出手机:“我叫姐夫回来,凭什么让怀孕的妻子面对这种事?”
我确实不愿意让邻居看热闹,但更不想请她去家里,就指一下外面:“出小区过马路有一家咖啡馆,请在那里等我。”
子东就职的市中心医院不仅是本地规模最大的医院,在周边几省也享有盛誉,门诊与住院部常年都在超负荷状态下运行,连走廊都已加满床位,子东好不容易才为张爷爷在外科争取到一张加床。我下班过去,不免纳闷:“为什么会放到外科?”
子东给我量血压,发现略低于正常标准,他收好https://www.hetushu.com.com血压计,告诉我:“怀孕中高血压当然比低血压来得危险,不过也不能忽略血压低这件事,你要加强营养,适当运动,多吃易消化含蛋白质的食品,尽量通过改善饮食来调整血压。”
“那没必要,我是给你留面子才在这里等你,不然我也可以直接去你公司。你一定不想我那么做吧。”
我吃惊:“这是在跟你玩暧昧啊。”停了一会儿,我加上一句,“子东,不要陪她玩这种游戏,你会因此失去很多机会。”
“走,去我办公室,我替你量下血压。”
他不放心地问:“这几天饮食正常吗?”
那是俞咏文,我们已经七年不见,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依旧漂亮,我头一个念头是:我也摊上传说中闹上门来谈判这回事了。她笑盈盈跟我打招呼:“你好,许可,不介意我突然来访吧。”
“子东——”我急了,“这不是一回事。”
“不行。”
俞咏文出去,我与子东面面相觑,他惊讶更甚:“这算怎么回事?这女人是谁?”
“别这样做,他不会接受的。”
回到小区停车之后,我们向我住的单元走去。我突然止步,台阶上坐着一个漂亮的长发女郎,正饶有兴致地逗着我楼下邻居家的一只金毛,同时与邻居聊天。邻居见我过来,笑道:“你回来了,你朋友等你好半天了。”
“妈妈对……慈航的爸爸深深负疚,小姨也证实了这一点。以他一向的为人和对我敬而远之的态度,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弥补,事实上,那样的伤害也根本无法弥补,现在是我唯一能帮上一点小忙的机会,你怎么能计较我会被他们占到便宜。”
“喂,你怎么一怀孕就开始讲话https://m.hetushu.com.com百无禁忌,跟我们院里的护士大姐一个风格了。”
我被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劲弄得无话可说:“有什么话请讲吧。”
“他是老观点,讲究对工作从一而终,老是念叨外企的福利健全,生孩子休产假都有保证,你为什么偏偏跑去个什么咨询公司,听着就不正规……”
我不免有些不平:“你条件这样好,这么优秀,唯一的缺点就是内向,脸皮不够厚,不然什么样的女孩子追不到。”
“我可以叫保安过来把你请出去的。”
“这怎么叫闲事?”
我含糊“嗯”了一声,等邻居牵狗走远,她歪头看着我:“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们回头一看,何慈航走了过来,大概从电梯出来正好听到最后这两句对话。“我打电话请你帮忙办住院手续,他大概又要训斥我。”
子东叹气:“爸爸催我赶快结婚,找个老婆回来做饭。”
“你难道忘了,以前爸爸那边的亲戚、乡邻来省城看病,都得由妈妈无条件出面接待,放下自己的工作,为他们找最好的专家、安排床位不说,有时他们一走了之,妈妈还要垫付医药费。我们当时都不胜其烦,还曾经一起劝妈妈少理会他们,现在你自己倒要主动去牵连上一串含含糊糊的麻烦了。”
我们一起下来上车,由子东开车,我坐到副驾驶座上,问他:“我这段时间没过去,你和爸爸吃饭还是那样胡乱对付吗?”
他叹一口气,摇摇头:“幸好我是你如假包换的亲弟弟,才不会跟你生气。”
“太不友好了,我等你三个小时,需要跟你好好谈谈。”
子东哈哈大笑:“别晕别晕,我送你回去好了,顺便检查一下你的冰箱和药箱,看看哪些药该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