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院士定了调子，别人也就不说什么了。
压迫止血，剥离的溃疡面又一次用力压下去，出血止住。
十几年下来，这种行为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当陆天成来到内镜室，他能感觉到今儿楚院士的情绪有些异常。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压迫止血，可是一打开不到0.5秒，术野又是一片鲜红。
“ESD。”楚院士不去想沈浪，沉声回答道。
陆天成最近很迷茫，尤其是看见周从文一个电话找来黄老和912的重症组对沈浪进行治疗的时候，他的心情格外异样。
如今自己按照一个手术录像琢磨ESD术式，一上手楚院士就叫苦不迭。
虽然即便是楚院士也认为这是无用功，可周从文说的有鼻子有眼经的，什么密尔沃基疗法，也不知道行不行。
就在楚院士琢磨的时候，陆天成已经开始电凝出血点。
护士长欲言又止。
他纠结了几秒钟，叹了口气，还是找周从文吧。
她和陆天成、甚至是张友的想法一样，周从文和黄老、912重症团队的努力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沈浪在ICU，生死不知。
先确定能不能手术，随后楚院士按照黄老的手术步骤注射亚甲蓝和肾上腺素、盐水的混合溶液进行定位。
出血量至少在50-100ml！
就这，自己还是不行。
唉，还是离不开周从文。
耿主任的手术视频自己已经快研究烂了，眼前的患者和耿主任的错构瘤性|息肉根本不能比，难度至少下降了两个几何数级。
这就是胡闹，可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人可以为了自己不惜一切的“胡闹”。
陆天成极为苦恼、烦闷。
误差在丝米级别以下，堪称是机器一般的精准，很难想象这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做到的。
对于陆天成来讲，这已经是日常的一部分。
真特么的！楚院士心里大骂，几乎进入狂暴状态。
楚院士，是陆天成接触过级别最高的大https://www.hetushu.com.com佬。
剥离，马上一片鲜红色出现在术野里。
出乎楚院士的意料，这次竟然没有鲜红的血冒出来。
如果要是自己，在江海市人民医院的话，哪怕是和祝军关系最亲近的那一刻也不会有人像是周从文关心沈浪一样关心自己。
自己就别雪上加霜了，陆天成想要试试，那就试一次。不行的话，自己要找周从文来，楚院士已经做好了打算。
恍惚中，楚院士已经把胃镜下进去，看见了患者胃壁上的溃疡面。
“陆医生，沈浪怎么样？”楚院士似乎有些兴奋，有些忐忑，但勉强压抑着。
半个小时后，一个小小的溃疡面只剥离了不到1/3的面积，楚院士老眼昏花。
耿主任的手术录像估计他们已经能倒背如流，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如果说有一天被撵走，自己还有一条退路。
局部注射后，楚院士开始游离溃疡面。
“楚院士，要不咱们找周教授来看看？”内镜室主任也觉得相当棘手，他建议道。
陆天成这名医生被老主任打压了十几年，以至于周从文给他机会他却手抖，根本做不了袖切手术。
两人都懂祝军的想法，只是从前的沉没成本太多，以至于要不是遇到特殊情况打破这种环境，他们都还心存侥幸。
看人担担不吃力，自己担担累断肩，楚院士有些苦恼。
是陆天成的声音，那个胸外科来进修的医生，周从文给了机会他却不中用的家伙。
几秒钟后，钳子收回，破裂出血的毛细动脉已经被凝住。
可是当楚院士上手之后，才明白手术的难度。
可周从文的态度简直让人心生一种要跟着他干一辈子的冲动。
楚院士随即准备止血，电凝上去点了一下后却没什么效果。
接下来又是一阵忙碌，每找一个出血点进行止血治疗都难比登天，完全没有黄老和周从文|做ESD手术的时候那般轻松写意。
一个重症团hetushu.com.com队直接飞来医大二院，这种事儿陆天成想都不敢想。
换了陆天成上来，手术顺当多了。虽然比不上黄老和周从文的配合，但却要比内镜室主任的手法娴熟。
“……”
一个出血点寻找了将近20分钟，楚院士还是没能止住，甚至连出血点在哪他都不清楚。
陆天成认真看着屏幕，心里有着自己的判断。
足足过了十分钟，两人才找到最开始的出血点，并止血成功。
自己丢人也就丢了，这里又不是魔都。再说找周从文或是黄老……
不说定位的时间长短，仅仅是注射点距离溃疡面就很清楚的能分辨出来。
陆天成没说什么，只是帮忙收拾东西、做术前准备，随后站在角落里看着楚院士和内镜室主任开始做ESD。
楚院士怔了一下，虽然他心里对陆天成有着一种鄙夷，但却不好说出口。
几分钟后，楚院士继续手术。
虽然是末梢，可出血量却比之前大很多，楚院士在一片血污之中根本找不到出血点。
这一点陆天成理解，一天十几、二十台手术，除了周从文之外对于任何人都觉得太多，生怕出现问题。
陆天成笑了笑，毕竟楚院士是搞内科出身，动手能力稍微差一点也无所谓。
着急只是一方面，关键是人家牛逼啊！第一时间召唤来黄老，还带着一个912的重症团队。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舒缓眼部肌肉，让自己的视力尽量恢复。
从前出血是毛细血管破裂，出血量不大；可这次出血是末梢动脉出血。
而周从文呢，没有丝毫埋怨，那时候的他一身杀气，急的声音嘶哑，满眼血丝。
之前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知道手术会很难，但却没想到会这么难。
虽然只是一个末梢小动脉，不至于失血性休克，但也不是这么回事。
剩下的话大家都懂，陆天成也不想提前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可楚院士也没别的办法，这个时间周从文还在休息，黄老ｗｗｗ•hｅｔｕsｈu•coｍ.cｏm和912的重症团队看护沈浪，没人能来帮助自己。
陆天成很清楚，自己从前遇到很多反流性食管炎的患者，只是给患者开了药，告诉定期观察，从来都没想到能进一步治疗。
难怪黄老术后会轻描淡写的说止血才是最重要的，原来这么难。
ESD手术看着似乎很简单，连陆天成都是这么认为的。一点点游离、止血就可以，虽然还有一定的技术细节，但那都不是事儿。
楚院士笑了笑，他没有追问，继续手术。
被社会按在地上摩擦的时间越久，陆天成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热血，可他这次是真的被周从文感动了。
而楚院士做的则相当参差。
周从文和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陆天成只说到这里。
血越出越多，术野里红呼呼的一片。胃镜视角偶尔偏转，能看见患者的胃里面有积血。
处理完一个出血点后，楚院士无奈地说道。
周从文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肖凯控制手术量也是应该的。
陆天成甚至把自己替换到沈浪的位置上去想。
黄老虽已近暮年，但却坚定的向前走着，没有一丝的犹豫。
“唉，沈浪那孩子多开朗。”护士长叹了口气，“怎么说没就没呢。”
有肖凯在，医疗组运转正常，但陆天成能感受到肖凯在有意无意的控制着医疗组飞驰的速度。
祝军祝主任顶多去ICU看两眼，连鳄鱼的眼泪都不会流，最多就是叹气，说不定还会埋怨自己医学常识不够，以至于感染了狂犬病病毒。
不过情绪是情绪，手术该做还是要做的，万事开头难，楚院士自己安慰自己。
下午没什么事儿的时候，陆天成去重症看一眼沈浪，随后会去楚院士的院士工作站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一想到那位佝偻着身子，弯腰背手、趿拉鞋的老人家，陆天成就从心眼里佩服。
所以他抓紧每一次开会的机会，结识全国的大佬。
不知道是因为心焦还是手颤，一根小血管和*图*书楚院士和内镜室主任都没看见，直接弄破，鲜血涌出。
陆天成并不相信能把沈浪从鬼门关、以至于从奈何桥捞回来，毕竟那是狂犬病，死亡率百分之百的狂犬病！
“楚院士，今天做什么手术？”
虽然和沈浪认识的人感觉像是少了一点什么，可总不能因为他就让医疗工作停滞。
而且楚院士似乎并不排斥自己，陆天成每天上午做手术、看患者，下午去院士工作站帮帮忙，看看ERCP、ESD手术，日子过的倒也快。
“黄老真是厉害啊，十几年前就开始研究。”楚院士说道，“今天找了一个胃溃疡的患者，溃疡面很小，先试一试。”
陆天成沉默，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
但生活还在继续，奔涌向前。
这还只是一个溃疡面的剥离，一个比黄老、周从文治疗息肉简单无数倍的小手术，就像是大山一般横亘在眼前。
估计就是周从文他太年轻，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身边的小伙伴离开，所以才大费周章从912找来自家老板甚至还调了一个重症组。
只是机会给了自己，自己却不争气，根本上不去手术。
陆天成已经戴上无菌手套，把内镜室主任换下去。
能不打扰周从文就不打扰，周从文晚上还要看护沈浪。
之前ERCP手术都是周从文“手把手”教的，很多难点楚院士有体会但却没有深刻认知。
大山上写着四个字——此路不通。
光是迈了一步就差点没做呲了，楚院士略有畏难情绪。
周从文每天晚上看护沈浪，白天回去休息，医疗组的大型手术少了，最近做的都是楔切。
楚院士一怔，侧头看陆天成。
在江海市人民医院，他和李庆华都知道自己、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也都留下了一定的退路。
明明出血点就在这儿，怎么不行呢？楚院士怔了一下，随即开始和内镜室主任手忙脚乱的止血。
但是无论如何楚院士都知道这时候打扰周从文是一件特别不礼貌的事儿。
“歇两分钟。”
hetushu.com.com“咱们再试试，溃疡面比较小，难度应该不大。”楚院士轻轻说道，“这事儿吧，总是要自己亲手试一试的。”
溃疡面抬起，陆天成手里的钳子和电凝第一时间送进去。
楚院士的手法比照黄老差了无数倍，光是定位这一项就能看出高下。
“我要开始了。”楚院士道。
一个又一个跟胸外科沾边的术式被黄老研究出来，眼看着就要在临床推广。
他怔了一下，随后看向陆天成。这小伙子行啊！
“陆医生，怎么做到的？”楚院士尽量用淡然的口吻问道。
这才是师父，才是值得尊敬的前辈。
“你……”
而黄老……
大佬的意见必须尊重，尤其是在台上有分歧的时候，只能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存在。
“楚院士，我帮您。”陆天成道。
这个新术式的难点在于怎么能想到。
楚院士一皱眉，“黄老说能治，人还在呢。”
“好的，楚院士。”
楚院士哑然。
楚院士心里很清楚，再这么下去的话患者有可能出现血压下降。
这是……
要知道虽然止血是外科医生的本行，可是现在是用胃镜操作，和外科医生最擅长的那种方式截然不同。
说到ESD的时候，楚院士的眼睛里冒着光。
“还冬眠呢，我听黄老说剩2-3天，能醒就醒了，不能醒的话……”
这是温水煮青蛙，陆天成知道，自己要是适应了，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被煮死。
硬着头皮做吧，楚院士只能继续。
万一呢。
他的动作很慢，不像是黄老和周从文配合的手术，完全不见难度，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原本就该如此。
黄老是每个注射的位置距离要剥离的边缘0.8cm，不多不少，陆天成甚至找了一个机会在机器上测量过。
楚院士摇了摇头。
祝军、王成发这种人和黄老相比……根本没法比。一个是蝇营苟且，一个如红日初升的少年一般奋勇拼搏。
楚院士还没想完，忽然耳边有人说道，“裴主任，我试试？”
狂犬病能治？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