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手中的刀已经跌落，持刀的手腕上端端正正插了把系着玛瑙流苏的飞刀，正是十一所有。他有些惊恐地看看十一，又看看上方已被打开的密室之门。
十一重病在身，行动原就比寻常迟缓，全仗剑招轻灵高妙才勉强支应，此时分心相护宋昀等，防守顿时有了破绽，竟被前方死士刺中胸肋，一时疼得吸气，却强忍着磕开对方长刀，边退边试图反击。
谢璃华不由惊呼，“阿昀！”
宋昀竟听到了，同样喑哑地回答：“我不悔……”
死士早已得过交待，再不迟疑，挥剑便往宋昀脖颈间砍去。
几乎同时，那人刀锋也已划了过来，她虽侧身闪避，却已体虚力竭，上臂着了一刀，立时血流如注。
宋昀呼吸不匀，只握紧拳冷冷盯着施铭远，无视那雪一般冷凉的刀光和阴暗的死亡气息。
施铭远沿着石阶快要走到密室出口时，猛地悟了过来，急指向十一喝道：“杀了她！杀了他们！她……已是强弩之末！”
所能付出的都已付出，所能得到的却付诸东流。
刀锋划过，他甚至感觉到冷风从颈间掠过的气息，却奇异地没有觉出疼痛，倒是持刀砍向他的人蓦地发出一声痛呼。
宋昀声音沙哑，眼底亦有些模糊。他甚至不敢伸出手，担忧眼前之人https://www.hetushu.com.com是不是绝望之际的幻象。
十一随手拭着唇角的血，哑着嗓子慢慢道：“若是如此死去，我却万分不甘心！”
宋昀眼见她危在旦夕，咬牙将她就势拉过，奋力掩到自己身后，却是以身体为盾，挡向那人的长刀。
可眼前这个仿若从画中走出的苍白女子，终于还是成为怎么也忽略不了的存在。
宋昀又是心惊，又是骇痛，低低叹道：“罢了，罢了！柳儿，若真逃不过，能死于一处，我也了无遗憾了！”
蓦然回首，宋昀可以不觉得白活一世，十一却只觉苍凉一生。
宋昀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紧贴住潮湿的墙壁，而前方已蓦地多出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以十一的武艺，这么近的距离，怎么着也会伤筋动骨；而他如今才不过受了点皮肉伤，足见得她的确体虚力乏，难以为继。
她甩开宋昀，扬剑又将近前的一人逼退，方才说道：“我没事……”
岂不等于为进来找不到人的凤卫指了条明路？
十一咬牙抵敌时，伤病之下体力极弱，刀剑相叩间，画影剑便握不住，竟被磕得飞了出去，扎入旁边的墙壁中。
那死士虽知他是当今大楚皇帝，更知今日之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过略一迟和*图*书疑，便挥刀刺过去，却打算将两人一起钉死在墙上。
十一眉眼一冷，手中飞刀激射而出，正中一人肩胛。
以那力道，顷刻便能让他身首异处。便是有援兵赶到，也万万来不及相救。
“柳儿！”
十一面白如纸，一双眸子越发深如墨渊，却如刀子般从受伤的死士脸上划过。
可将他护在身后时，她那单薄的身躯偏能传递出微微的温暖。
而谢璃华已挣扎着要站起来，高声叫道：“朝颜姐姐！”
何况，除非对方知道天罗地网布在萃香院，再不可能想到从东北角直接攻向此处撄。
宋昀正待应时，目光触到她前方，已不由高喝道：“小心！”
所以，这并不是十一对付他们的好机会，而是他们扭转局面，将宋昀和他的后妃一起扼杀于此的好机会！
施铭远紧盯十一，退开一步，方才吸了口气，说道：“你……装病？”
那边相府死士见宋昀想离开，立时分出两人来，直向他们砍去。
呼啸的刀声里，宋昀又似听到十一清冷的叱喝。
而她病得卧床不起，再怎样的武艺超群，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人虽中刀，却在反手拔出飞刀时喝道：“快杀了她！她……她果然没什么力道……”
她的五指纤瘦，白得宛若半透明，正轻灵地拨弄和_图_书着一柄小小的飞刀。飞刀盈盈旋着，金属光泽里幻着玛瑙和流苏明亮的艳红，如雪地里盛开了硕大的牡丹，亮得几乎能灼痛人眼。
萃香院位于东北角，是相府最偏僻之处，却已靠近了府外的巷道。巷道不在相府范围之内，时常有人来往，自然不便安排太多人手监视。
虽不知十一为何能这么快赶到这里，但眼见十一进密室这么久都不曾有接应者入内，足见得外面打斗正酣，凤卫根本抽不出人手相助十一；而十一武艺极高，既知身处虎穴，便该拦住施铭远出去调集人手，当然能将施铭远一举成擒更好，正可当作人肉盾牌护送宋昀等人离开。
十一喉间有喑哑的噫叹，“何必……”
施铭远怔了一下，隐约看到传讯之人身后似有人影闪过，连忙喝道：“谁让你开的暗室门？快关上！”
宋昀惊痛相扶时，十一已然站不住，发髻散落，长发凌乱披下，覆于满是血迹的素衣之上，愈觉狼狈。
死士已瞧出不会武艺的宋昀、谢璃华正是十一对敌的最大弱点，竟分出人手来专门攻击宋昀等人。如此，不仅宋昀等被拖着无法离开，连十一也被逼得分心保护二人，原就勉强支撑的身体便越发支持不住。等外面终于有两名凤卫冲开封锁奔入密室相助时，她一身素衣早
ｈtｔｐs://wｗｗ•ｈeｔｕshu.ｃom•cｏm已血迹斑斑，再不知受了多少处伤。
话未了，她掩住腹部抽搐了下，已又吐出一口鲜血来，那面色便灰败之极，再不见半点血色，连眸子都已黯淡无光。
十一挡在宋昀前方，哂笑着看向他们，指尖的飞刀依然飞舞，谁也看不透她什么时候会飞出一刀，又会飞向谁。
她必定是他这一世难逃的宿命，不论是走到人生的最巅峰，还是卑微地低入尘埃，甚至此时人在绝境，死到临头，他脑中闪动的人影，居然都是她，都是她……
施铭远大惊，忙指向宋昀，喝道：“杀了他！”
死士们也悟了过来，明知此事要么成，要么死，再顾不得其他，只留二人扶持施铭远逃去，其他四名高手一齐跃下，袭向十一。
传讯之人还未及应声，便已一声惨叫，头颅已伴着满腔热血抛撒入密室，血珠淋了众人满头满身偿。
长发如水，触目生凉。
那人虽受重伤，也看出十一支持不住，竟再度扬刀袭上。
说话间，那边相府的死士都已赶上前来，护着施铭远向外退去。
宋昀匆忙闪避，几乎滚在地上，才逃过二人刀剑，好在此时十一也已退了过来，边拦住死士，边扭头叫道：“快走！”
他扶起谢璃华，看一眼十一，却见她运剑如风，快若流星，一时也猜不出她有几和图书
成胜算，却也料得自己和谢璃华在这边只会分她心神，遂带谢璃华贴着墙边慢慢往密室出口挪去。
谢璃华呜咽道：“皇上，是我害了你！”
朝颜郡主一向是个传奇，可这个传奇正在没落。尤其近来屡传她病重甚至病危的消息，似乎可以将她轻轻忽略。
宋昀低低道：“不怨你。只要咱们离开这里就没事了……”
宋昀正弯下腰去解捆缚谢璃华的绳索，被诸人打斗的劲风一激，却和谢璃华一齐倒地，兀自低头解着谢璃华腕上绳索。
十一居然眼睁睁看他们离去，放弃了对付施铭远的好机会，足以见得她并非装病，而是真的病得厉害，无力阻拦他们离开。
“柳……柳儿……”
宋昀见她身躯摇摇欲坠，连忙前去相扶时，只觉她手臂冰冷，有阵阵的颤意传来，显然早已不支。
眼见又有死士突破防线冲来，十一手指发颤，却在扬剑之时倏地平稳，迅捷从死士的刀锋边擦过，剑尖刺入对方脖颈。
十一淡色的唇向上轻轻一挑，悠悠道：“施相不死，朝颜岂敢死！朝中若有施相而无朝颜，施相一人独大，岂不太冷清？”
他苦笑。
十一眼见他们袭来，纤瘦的手指在腰间一拍，已将画影剑持于手中，随手挥洒处，却见大片波光甩过，清亮如水，却锐利森寒，生生将四名高手一齐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