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咬咬唇，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她迷路了。

她也不再理会倒在地上的合欢童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踉踉跄跄地顺着原路往回走去。

欢颜一蹙眉，立时亮出手中银针，飞快扎下。

蒙面人沉默，推着她的臂膀往前走。

方才欢颜已说过了，三针下去，便能让他从此不能人道…棂…

她侧耳细听，只觉周围很是安谧，这里那里不时传来鸟雀的自在鸣呖声，想来设计她的人此刻应该还在另一面山坡上痴等着。

即便很多事仍然糊涂着，即便未来还将面临许多艰辛，她都不想死。

等她抱着肩倚着株老松哭了片刻，心神略略平静时，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左胸一支，右胸一支，三四寸长的银针，竟只露出了半寸长的针尾。

走了一段，前面豁然开朗。她虽不和图书记方向，但一路做记号时曾留心周围环境，凭着感觉沿山坡慢慢找过去时，居然真叫她发现了自己上山时做的记号。

但更多的，只是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记忆，以及小时候母亲银姑那些听似零碎又似饱含深意的只言片语。

她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是这样的近。

可楚瑜是怎么知道她至今无法确定的那一切？他又为什么设下圈套引她过来？

欢颜拈着第三根银针，冷冷道：“我再问一遍，叶姑在不在这里？如果你再有一字虚言，疼痛还是小事，你的外号从此便永成虚名了！”

欢颜置若罔闻，鹿皮小靴子高高低低踩着山道，竟摔倒了两三次，又很快地爬起来，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中。

她忽然间满脑的思绪都乱了，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茫然地打和_图_书量了下周围，低低道：“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他怎能编出叶姑来，他怎能知道……”

两个蒙面人相视一眼，对着她脖颈的长剑终于移开。

但现在，曾令她认为比生命更重要的某些东西已在不知不觉间灰飞烟灭。她甚至已和许知言约定，等她治好他的眼睛，两人将携手游历山川，阅遍天下美景……

合欢童子额上的汗珠滑得更快，眼珠子转来转去，已疼得鼓了出来，变成了空茫的灰黄色，一时再不敢说话。

太子府受杖刑，她也曾奄奄一息，与死亡擦肩而过。但那时最令她恐惧的并不是死亡。在比死亡更恐惧的绝望里，死亡甚至成了让她如释重负的解脱。

然后，他忽然想起，欢颜往回走的路线似乎错了。

合欢童子挣扎道：“住……住手！你自己都说了，楚相只和图书是想引你到这里，你又怎能相信楚相的话？”

欢颜叹道：“不知叶姑中的毒蔓延到哪里了。如果已经到了心脉，便是我去了也未必有用。”

欢颜想了很多事。

又或者，是楚瑜戏弄了她？

她几乎已经放弃时，楚瑜的话偏偏又给了她一点半星的希望。

她松了口气，正要沿着标记下山时，身畔黑影一闪，已有一把利剑横到了她的脖颈上。

合欢童子痛得尖叫，浑身都哆嗦起来，豆大的汗珠自额际飞快滑落。

她怎么也想不通，却已想得头晕眼花，不知什么时候便落起了泪。

但他们显然已经知道她会下毒，移开长剑的同时便上前捉住她臂腕，拿腰带把她双手缚了，才上前行了礼道：“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合欢童子勉强笑道：“方才我只是说了玩玩，姑娘是楚相的贵客，我怎敢和-图-书真对姑娘无礼？”

合欢童子兀自在后喊道：“姑娘，姑娘，帮我拔了银针，帮我拔了银针！姑……姑奶奶，姑奶奶呀……”

她从包裹里取了从王府里带出的糕点，胡乱吃了两个，便觅路往山下走去。

合欢童子再猜不到这个看着涉世未深的小小侍婢也会设言试探，忙道：“我昨晚见到她时，她只是唇色发乌，精神倒还好，应该没有蔓延到心脉。姑娘精于此道，必能妙手回春。”

“合欢”自然只能成为虚名。

合欢童子没喊回欢颜，委实又惊又怕。好在这时候银针虽然还扎在胸口，倒也不像原来那样疼了。

仿佛又是命运刻意地戏弄了她。

这如星星之火般的希望，这一刻又如此轻巧地便被扑灭了。

欢颜已将银针对准他的小腹某个穴位，寒声道：“叶姑到底在哪里？快说！”

欢颜趔趄了下m•hetusｈu•ｃom.com，倔着站定身子，冷笑道：“你们主人都不敢明着动我，才鬼鬼祟祟把我引到这里来。你们为虎作伥，不怕事后被灭口吗？”

欢颜心头一缩，失声道：“你是说，你是说……叶姑只是他骗我来的借口？根本……根本没有叶姑！可他怎么知道我和叶姑……”

好在鹿角山并不大，此刻天色也早。她是路痴，但并不是白痴。刚刚走得并不太远，大致方位应该没有偏得太远。只要下了山，应该不难找到等待她的马车。

森冷的剑锋触于肌肤，立时让欢颜浑身起了一层粟粒。

她的身子有些发抖，好一会儿才能对着缓缓步出的两名蒙面人勉强笑道：“两位大哥，你们……认错人了吧？”

他恶毒地咒骂着，却只得躺在地上，一边试图恢复体力，一边等待同伴前来救援。

她那个方向，似乎……只会在山坡上绕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