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焰鸢尾的绝望结局

“不行!”盛枫扬着修长的眉,眼睛弯作比冰雪更清澈的月牙,“我和凝凝的第一次,一定要在我们的新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哦,感冒。发了一整天烧了,傍晚才退了下去。”
“哦,我想着我和凝凝比较熟……”
老天其实很公平。
“没有。她出什么事了?”
那时,盛枫总是痴痴地望她,黑黑的眼珠里满是迷醉,鼻子和耳朵冻得通通红,雪白的羽绒服将他的笑容映得灿烂而纯粹。
“没有……”红了脸,她喃喃地说,“他怎会对不起我?他和菲儿……一向对我很好,很好很好……”
水妈妈给一捧,顿时眉开眼笑,“嗯,那丫头还穿着脏衣服,我得去给她换下来。”
原智瑜点了支烟,郁闷说道:“我不晓得那妞儿病着。”
但到凌晨四五点时,两人都有点绝望了。
水凝烟听从了江菲的劝告,接受了一位据说家中有财有势的男生约会。
林茗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嘲讽口吻,紧接着问:“在哪个路段?”
无可奈何地吸气时,江菲在迷迷糊糊中嚷着渴,他只得倒了水来服侍这个前世里的冤家对头,只盼着水凝烟快些回来,也好把这烫手山芋尽快扔下,安心回家睡觉。
白下区的一座别墅中。
她手腕上的疤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而盛枫的一去不返也印证了江菲的猜测。
江菲和他作对都都作成习惯了,他还去维护她。
才第二次见面,水凝烟就很不自重地和那男生上了床,同时也没流露出少女应该有的娇羞和痛楚,让那男生认定,她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只是看上了他家的钱财,花八十元买个处|女身欺骗他而已。
“哦!”林茗微笑,并不因为他的粗鲁而愤怒,“那么,如果唐先生找到,方便打个电话告诉我吗?水伯母还不知道这事,我希望能尽快确定凝凝的安全,也好让老人家放心。”
林茗还真的出门找江菲了?
在那样明洁晶莹的冰天雪地里,水凝烟红着脸,抱着那少年的脸低低地说:“晚上……你到外面开个房间吧!”
她不解。
尽管这丫头越来越别扭,尽管在这母女俩的一再拒绝中,最近他已骄傲地不想再打电话给她……
他向外看了看,懒洋洋道:“到现在没回来……恐怕那个路段车少了点,有点难打。林先生,你应该尽一尽男朋友的责任,去接她一下吧?这时候可是好机会,她正需要你的帮助呢!”
红酒在唇边顿住。
她原也不过想毁掉一点东西而已。
一夜没睡,呆会回家洗漱收拾一下,就该去公司了。也不知中午能不能忙里偷闲找时间休息一两个小时。
水凝烟没有回答,狠狠按下了挂机键,像是用力大了,按得久了,就更能确保林茗的声音能不再从手机中传出。
轻粉色的落地窗帘,象牙色的布艺沙发,五颜六色的抱枕,穿着礼服婚纱的洋娃娃,连床上的枕头都是一对鲤鱼的形状。
新房里打算放这样的花,难道盛枫在那时便料定了最后的结局?
一一打过去,发现大多是些装修公司、布艺精品店和家俱店的电话。
原智瑜懒懒说道:“人是我扔下的,要找我去找,你在这里守着吧!”
原智瑜和林茗交换了手机号码,便拉开车门,跨了进去,想了一想,笑着问他:“你们多熟了?熟到傍晚才和江菲分手,夜里就对另一个女人负起责任的地步么?可真够情深义重的!”
他冷笑着开了车扬长而去。
原智瑜笑不出来了,皱眉问:“她不会没带手机吧?”
水凝烟低头取了一串钥匙,递给原智瑜,“好,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这是门钥匙,具体地址在……”
晨光破晓,天边已有了最初的一抹鱼肚白,把远远近近的高楼映出了清晰的轮廓。
又有了那年夏天整个人快要碎掉了的感觉。
最好水凝烟跟了这个姓唐的,让林茗赔了夫人又折兵,江菲也出了口气。
后来的毕业照上,他脸上虽然浮着很淡的笑,可眼神很飘忽,放大了,甚至看得到渗出冷汗的鼻尖,白得发亮。
林茗也就这样不断地打着电话,听着法文的关机提示。
就冲着害他出了一身汗,都该劝她减减肥。
男人的劣根性哪!
脸庞上冷肃惯了的线条便柔软了下来。

“她关机了。”
却只能在无可奈何中随波逐流。
并没有关机,也没有来电显示。
其实是希望从林茗那里得到水凝烟的消息,否则,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主动和这个头号情敌有所交集。
这一回,原智瑜没有心疼被江菲弄得乌烟瘴气的车厢,从水凝烟手里抽了面纸去为江菲清理秽物,等她稍微平复了,又将她从已经脏得没法呆了的后座抱起,在前面的副驾位上坐了,扣上安全带。
果然是个可以让许多男人心生保护欲的漂亮女孩,我见犹怜。
水凝烟嗅了一嗅,什么味道也没有。
生怕错过了正在等侯的电话,他有些手忙脚乱地赶忙换上备用电池,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我们的新房,要有一人高的结婚照,下面放一对绒和-图-书绒的泰迪熊,上面挂着风铃,风一吹,就铃铃铃地响,像我们凝凝铃铃铃地说笑……窗帘用米色的吧,阳光照进来时,暖暖的……如果太素了,再放上九十九朵像火焰一般燃烧的红色鸢尾。”

想到林茗对他的排斥应该也是不相上下。两次不动声色的交锋,他那温文尔雅下的骄傲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唐思源。
成年以后,盛枫的死,母亲的死,到最后是和Fay的永别,他都曾隐约有过这样的预兆。
水妈妈也没那么好糊弄,立刻抓住了其中的漏洞:“这丫头没糊涂吧,不会让你们送那个女孩回家,她送江菲回来吗?那些大多是江菲的朋友吧,又不是太熟,住别人家去干什么呀?”
那辆银白色的新君越呼啸而过,以从来不曾见过的飞快速度,风驰电掣般驶开,终于不曾留意到站牌后那道孤凄凄的身影。
八十元,代表的是欺骗,是算计,是不纯洁。
而她准备留给盛枫的东西,她也决定要烧掉,毁掉,一点不剩。
在离开前的两个月,他常常会回家,一住几天不回来,回校后就闷闷不乐,说是父母想让他去法国,而他不想离开南京。
江苏移动以它的固有频率,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林茗狠狠吸了两口,深深地吐了口气,又望向十楼漆黑的窗户。
从他的话语态度可以看出,他的确在担心江菲,可水凝烟似乎有种错觉。
虚弱的声音,像一根细细的丝线,随时要断裂开来。
雪花透过围巾钻到了脖子里,有着南方冬天特有的刺冷,可她却觉不出。
她哭着说:“凝凝,是我不好,我不该劝你这时候就去接受别的男生……”
水凝烟不太喜欢出门,也不太参与各类社交,知心的朋友没几个。其中那个死党江菲,算是其中最铁的一个,也是唐思源最厌恶的一个。
门开了,他和门外的男人都是一怔。
“NH大厦前。”
她拣了块板砖揣在她的大包里去见那男生,见面后一句话没说,拿出板砖就敲在那男生头上。
她始终都不能相信,那个有着和她一样清澈眼神的少年,那个总是一脸阳光灿烂微笑的少年,那个由着她温柔撒娇恨不得将她捧到手心的少年,竟会在短短半年里轻易将另一个女孩捧到手心,那样阳光灿烂着和他拥吻……
当年盛枫弃她而去时,她正明媚得像一朵盛放的莲花,唇边绽开的笑容能在大雪天时掀起最温柔的春光。
原智瑜淡淡一笑,“她和江菲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不方便带她同车回来,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我才和她通过电话,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她就挂机了。然后……一直关机。”
很安静,有一声两声自行车行过的铃声,还有细不可闻的熟悉呼吸。
她知道他不想走。
水凝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火红色的鸢尾。
“不用了。”水凝烟懒懒地说着,声音仿佛漂浮在半空,“她朋友已经送她回去了。”
原智瑜松了口气,知道水凝烟没钥匙,忙丢了水杯前去开门。
车子从水凝烟跟前呼啸而过,带起了一阵冷风,透过湿漉漉的T恤扑到身上,让水凝烟有些站不稳,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闲了还得帮她找人!
原智瑜踏入车中,正要关门离开时,忽然听到林茗在说话,好像电话通了。
马路上那个看来清纯的小女人连好友的男友都抢了,他居然会因为丢下她感到不忍心。
“似乎和江菲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晚上没有回家。”
店门关上时,街上又是一片黑暗。
在夏天的冷夜里唱着《一个人的冬天》。
他仰躺在雪地上望着阴霾的天,却仿佛有晴天的蔚蓝明亮倒映在瞳仁中,“九十九朵就好。我不想奢求,只要和我的凝凝一起过到九十九岁。我们满脸皱纹,牙齿也掉了……我就唤着你,‘喃喃’,‘喃喃’,你就唤着我,‘哼哼’,‘哼哼’……”
江菲还真是被所谓的爱情友情冲昏头了,也不好好想想,她那烈火一样性子,刀锋一样的话语,能不把男人吓跑就已经很难得了,居然让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和自己男友相处,和直接把男友拱手相让有什么区别?
不是鸵鸟不敢展翅高飞,乘风击浪,而是鸵鸟早在物竞天择的遥远过去里,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林茗和原智瑜松了口气,正要打声招呼离开时,又听水妈妈说道:“也不知凝凝有没有带药在身边,才好些,半夜三更折腾来折腾去,可别折腾得又不舒服。”
他抱着她嘻嘻笑着,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仰一仰脸,对着昏黄路灯外漆黑的天,她让泪水倒流回眼眶。
门外的男人率先向他伸出手,友好一笑,“你好,我是林茗。”
这间卧房的电话机是卡通的米妮形状,兼有闹钟的作用,以致这么久以来,唐思源都不记得这房间还装了电话,只将它当成了闹钟了。
水凝烟曾为他家有自己的公司惊讶,同时想起了自己平平的家境,很为m.hetushu•com•com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烦心,听说后很久都不开心,还给盛枫取笑了一番。
并没有觉得特别冷,或许是因为一直就处在深夜的阴冷阴冷中吧?
水妈妈踢踏着拖鞋,看一眼卧室里睡着的江菲,捏着鼻子,挠一挠头上的乱发,问:“这妮子还真喝醉了?凝凝呢?”
盛枫送给她的一切东西,都已经被她烧了,毁了,一样不留。
掌心腻腻的冰冷汗水,沾湿了手机外壳。
林茗往空荡荡的小区入口方向看了看,望向原智瑜,“原先生,我这就去找凝凝,能不能麻烦你在楼下守着,如果她回来了,你告诉我一声,也好大家放心。”
林茗已微笑,走上前去打招呼:“伯母,对不起,我们太闹,把你吵醒了。”
继续往前走,还是孤独。
她把鸢尾拿得离自己的皮肤远一点,怕自己皮肤上散发的可怕热量烫坏了它们。
“江菲……嘿,我倒不知道她是这么个大好人!”
林茗需要打114问电话,显然不是他的朋友了;难道又是个和那位水凝烟有牵扯的男人?
头破血流。
已经打碎了的美好,她有种打得更碎的欲望。
所谓的处|女,可能只是花八十元在街边情趣店买回的一点障眼法,却毁了男孩女孩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
给他一大早吵醒的水凝烟的朋友们,很快都否认了,其中只有一两个能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细细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至于为什么再也不理她,她也不清楚。
长长的黑发在街灯下飘得有点凌乱,脸庞白皙无瑕,眼睛清伶伶的,透着小鹿般的彷徨和无助,此时细细的眉皱着,好像随时便要忍耐不住地大哭一场。
将江菲放到床上,脱了鞋,开了热水器,取了热水来给江菲洗了脸,草草擦去裙子上的秽物,他后悔没将就些让水凝烟一起坐车回来。
是蓝色鸢尾。
她也不知羞。
它让爱情的甜蜜收缩了每一寸的光阴,让每一天变得短暂。
不少人家已经亮起了灯,陆续有早锻的人走下楼,沿着几处绿化带跑着步。
因此,水凝烟从不阻止他出国,只是担心分开以后的岁月会变得漫长,漫长得让她受不了。
“呵,你还吸烟啊?”原智瑜递了一支过去,“我怎么瞧你这模样,就不像个有烟瘾的人?”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别人不找她,她也犯不着再找别人。
一路上,他开得虽是飞快,也随时在留心着有没有那个熟悉的单薄身影。
林茗低了头,望着屏幕上滑动的那串数字,声音低沉下去:“她的情绪很不对劲,我总觉得……不对劲……”
“她没有玩失踪,只是不想面对而已。”林茗说着,又掏出了手机。

“哎,问问她妈去,也许知道些。”
校园北面人迹罕至的小山坡上,她不管他是不是因为离别在即而愁眉不展,抱住他俊秀的面颊亲了又亲,亲了又亲,将他亲得痒痒的,忍不住便笑起来,然后抱紧她,将她压倒在雪地里相拥。
唐思源草草敷衍了挂机,回到客厅在一只抽屉里翻了一翻,便找出了一本电话黄页,后面空白处记了好些号码,也是以前水凝烟随手记下来的。
接通,在电量不足的提示信号中,林茗在说话:“凝凝,不用着急,我已经在1912附近的另一处停车场看到了江菲的车子。她应该在附近哪个酒吧里,我这就去找,你别担心,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其实并不多。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可她一直没有出现。
几个牌友刚刚散了,店主正用钩子够着卷帘门,预备关门睡觉了。
据说那男生家本来要告她的,系里因为江菲品学兼优,竭力从中调停;后来男生的母亲又来见江菲,两人好好谈了一次,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连医药费都没让江菲出。
几乎来不及考虑,她侧身躲到了一处公交站牌后。
后来,水凝烟无意在网上看到一则小说,名字就叫《八十元的处|女》,说一个已经不是处|女的女孩和一个男孩相恋,已经预备结婚了,却因为男孩出差时的一次外遇而分手。分手的理由,男孩的新女友跟他时还是处|女,他不能伤害一个清清白白跟他的女孩。后来这位新女友成了男孩的老婆,因流产去检查时,他们才知道她已流产很多次。
原智瑜对林茗为什么吸烟又戒烟不感兴趣,但却不能不理因为他而丢了的水凝烟。
一遍,一遍,又一遍……
作为反比,它让爱情的悲伤拉长了每一寸的岁月,让每一瞬变得漫长。
手机在掌中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爱上这样的男人,他忍不住为自己强悍凶悍剽悍的死对头抱不平,不损上两句,还真不舒服。
原智瑜接过钥匙,关上车门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像女友说的那样,很贱。
每个人都有他生命中最脆弱的时间段,最不堪一击的柔软处。
“我早就让她别和那泼妇呆在一起,越学越离谱,真不像话!”
竖起耳朵仔细听时,立刻就失望了。
hetushu.com.com那些怪兽似乎在眼前旋转着,让她脚下一阵阵地浮软虚飘,便跑得更快了。
如果没有依她,她也只能罢了,每天和他住在一处,终究只是把她的气息和他混淆在一起;如果不是依了她,他如今就不能保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触目可见的,触手可摸的,都是水凝烟当年自己一样一样挑选购买回来,一样一样亲手布置起来。
他拨通了林茗的电话:“我没找到凝凝的下落。”
茫然又走出老远,隐隐看到前方一辆银白的车辆,在路灯中闪着春日般柔润的光辉,飞快地奔了过来。
林茗反应极快,依然从从容容地圆谎:“是这样的,那个女孩租的房子,就一个人住,凝凝怕她醉得厉害没人照顾,所以跟去了。至于江菲,这里不是有伯母吗?伯母见多识广,处理这些事很有经验。让伯母照顾江菲,大家不知有多放心呢!这不,我本来也没和他们一起,就因为原先生不认识路,硬给凝凝叫过来带路了!”
原智瑜打过两次电话过来,问水凝烟有没有回来;而他也打过好几次电话过去,问他有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唐思源。”他简洁地对着话筒报出自己的名字,拿过床头柜上的红酒,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
唐思源连问了很多声,另一头好久没有回答。
按了,再拨,再拨……
盛枫学着老头儿老太婆没牙时叫着对方“凝凝”和“枫枫”的声调,把水凝烟笑得捧住了肚子,雪花直踢到他的脸上。
林茗并不接话,声调保持着一贯的平稳:“那么,唐先生知道她有哪些来往比较多的朋友?方便提供一下电话么?”
而那男生再也没有找过她。
而水凝烟还是慌张,慌张得全身都在发抖。
一成不变的关机提示惹人烦躁。
这么一大早,什么人有兴致来骚扰他,并且不打手机,打这个都快成摆设的固定电话?
而他的额上,也开始渗出冰冷的汗水,巨大的惊惶和不安潮水一样席卷过来,像每一次午夜醒来时的噩梦,让他呼吸艰难。
他一面穿着衣裤,一边开始拨打他手机上存下的水凝烟那些朋友们的电话。
可雅不雅观,漂不漂亮,似乎也没什么重要吧?
他在她耳边呢喃:“凝凝,我不想走,其实我不想走。”
对面接通的提示音响起时,唐思源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那一晚,江菲没有回来,据说给学校保安逮过去关了一晚上。
水凝烟赶在店主把门全拉下来之前买下了一小束蓝色鸢尾。
也就是说,也不是非常宽裕的人家,支撑一个孩子出国留学,并不容易。
天才微微的亮,远远有汽车的喇叭声传来,这卧房里却只有窗帘轻轻飘动的扑扑声响,几不可闻。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为江菲换衣服吧?
林茗走到他身侧,“可以给我支烟么?”
那一带都有路灯,这时候行人又少,他不可能注意不到等车的水凝烟。
那可能是一句绝望的无期限的诅咒。
关上车门,他回头看向水凝烟。
又是什么人呢?
手机响了。
“那人的名字叫唐思源。登记的地址应该在白下区一带……”
“凝凝,说话啊,大家都在担心你……”
那种有着烈焰一样颜色的鸢尾,只在沧月的小说中出现过;现实中虽有火焰鸢尾这一名称,开的却是黄色的花。

那男生兴致高昂地折腾她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具木乃伊,不哭不笑,不痛不痒,不惊不喜。
又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很低很低的声音传出:“是……是谁……”
到时雷锋没当着,色狼的称号可就逃不脱了。
眼看着前方有一条拐弯的巷道,她慌不择路奔了过去,踏着六角型广场砖铺成的人行路,一路向前逃着,仿佛后面有个想吃人的怪兽。
江菲很疑惑,问水凝烟出了什么问题。
“好。”唐思源随口应了,等林茗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便“啪”地把米妮头套回电话机上。
林茗蓦地回过头来,“什么药?”
真不省心啊!
“可我刚刚从那里经过,并没有看到有人在等车。”
原智瑜看清他后面并没有跟着水凝烟,皱了皱眉,同他握了手,简洁地自我介绍:“原智瑜,江菲的同事。”
路和夜,一样地长。
只有手中的蓝色鸢尾伴着,像谁在轻轻叹息。
水凝烟第一次看到江菲流泪,是在结束大二的暑假回到学校以后。
那天,刚和母亲办完离婚手续的父亲,死于车祸。
那个死娘们根本不讲理,回头酒醒了,不记得她在醉梦里怎么骂人打人了,把水凝烟丢了的事算在他头上,这可怎么办?
他不认为自己有灵性,只是相信人类对于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总有着天然的感应,只是有些人强,有些人弱而已。
“我也不至于认不出她。”
原智瑜开车回到了楼下,把车子和林茗的并排停了,走出来看一眼林茗发白的面容,脸色也很不好看。
而这位就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原智瑜送江菲回家的路上,她倒也没有撒酒疯,可惜真的只能用烂醉如泥来形容了。
和图书枫温暖的鼻息在温柔的亲吻间扑在脸庞上,扑在脖颈里,温馨而宁谧。
水凝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但盛枫曾经很多次提起过他的家庭。
原智瑜叼起一支烟,蹲在草地边抽起来。
有的人像海燕,敢于展翅高飞,乘风击浪;有的人像鸵鸟,遇事只会把头深深地埋到沙土里。
唐思源截口说道:“不用林先生烦心,我会自己打电话过去找人。”
也许是因为身体还没来得及从更深的痛楚中恢复,那一晚,她并没有感受到做女人的愉悦,也没有感受到少女蜕变成女人时的痛楚。
原智瑜一边开车,一边幸灾乐祸地想着,胸口憋了一晚上的闷气仿佛散了开去。
气喘吁吁不知奔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点灯光。
但江菲也会流泪。
原智瑜点头,“嗯,果然很好很好,好到我都想不出江菲哪里来的胸襟,心甘情愿引狼入室。你当然也很好很好,监守自盗也不是有意的,对不对?”
“就是发烧,也不至于连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吧?就是不想回家,也不至于连个安身的地方也找不到吧?”他郁闷地说:“你瞧江菲那人,就是把她打个半死扔到美国去,也照样能好好地活着回来,说不准还带回一堆打折的美国香水化妆品回来!这水大小姐和江菲的交情不是一点半点了吧?怎么就不学着点,抢了江菲男友搞得比江菲还委屈!没事还玩个失踪,我就不信她还真没地儿去了。我们找了一夜,说不准她在哪里安安心心睡了一整晚呢。”
林茗等二人下了楼,站在各自车前,脸色都已不太好。
三口之家,有一间公司,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独苗身上。
他转身坐入自己车中,说道:“后面车厢太脏,没法坐人了,你打的回去吧。如果打不着,就在这里等着,我把江菲送回去再过来接你。”
将她抱出酒臭熏天的车厢,又抱上电梯,打开门抱她进房间,原智瑜决定以后再和江菲争吵时,一定要把她的体重作为很有震慑力的反击要点提出。
“我刚打过,还是关机。铁了心关机,又有谁能找得到?”原智瑜打着呵欠,已经预备撤退了。
唐思源?
“有一段时间吸得很凶,后来戒了。”
已经不抱希望时的突然冒出的希望,反而让他怔了片刻,直到彩铃停下,才意识到已经接通了。
大约,从他才入学,他的父母便在做着让他留学法国的准备吧?
居然是个小小的花店。
老天很公平,让爱情的甜蜜收缩光阴,让爱情的悲伤拉长岁月。
明知他要转到法国读书,明知他父母做主,他违背不了,她宁愿让他记住自己多一点,更多一点。
她感觉得出自己身体的滚烫,甚至连呼出的气息都烫得鼻端阵阵酥|痒,想来明天会长出几粒很不雅观的水泡了。
装修并不十分奢华,以黑、白、灰配以金色的边框点缀,风格简洁大气,线条庄重古朴,很符合主人冷锐强势的个性。
“凝凝,回答我!”
他虽是南京人,可常年住校,很少回家,说是父母和他本人都想锻炼其自立能力。
见她终日沉默,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江菲一有机会就把盛枫贬得一文不值,劝她另觅新欢,快快把那不长眼的负心人扔到脑后。
如果不是眼前还有着这些,他真的怀疑,自己这一场匆匆到来匆匆结束的婚姻,只是一场没来得及展开情节的春梦。
一个水一样的女孩,偏偏和一个性子比烈火还可怕的猛女那么亲近,真让人想不通。
“凝凝,你们在吵什么啊?”
水凝烟有自己的行为能力,没有人需要为她的失踪负责,原智瑜也从不是喜欢东想西想把事情往自己头上揽的人。
无意识地沿着江菲他们离开的相反方向,水凝烟慢慢地往前走着。
唐思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临走时,男生望着床单上的一团殷红,嘲笑着问她:“要不要我给你八十元?”
九十九朵火焰鸢尾,是不是代表九十九年绝望的爱?
水凝烟不是笨蛋,这么明显的别有所指怎会听不出?
扑面的夜风,依旧拦不住鼻尖渗出的细细汗水,早让他失去了原来的淡定从容,波澜不惊。
出神片刻,他好像才从睡梦中惊醒,飞快拿出手机,按下水凝烟的手机号。
水凝烟正要奔开时,眼睛忽然瞥到地上的水桶中浸着的几枝鸢尾。
“江菲……估计没那么快醒。凝凝的性格别别扭扭,朋友并不多。”
长得再帅,风度再好,同时游走在两个女人间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她竟从没担心过他会变心。
这里连路灯也没有了。
盛枫说,这年头,一只皮包就能装一间公司了。就是大街上走着的行人,十个有九个是经理,还有一个是总经理。而他家的公司,只是比皮包装的公司多了一个小小的门面而已。
宽阔而修长的翠绿叶子像刀锋一样笔直锐利,簇拥着鲜艳妖娆的蓝色花朵。

“唐先生,我是林茗。请问,今天凝凝有联系过你么?”林茗的声音很沉静,但掩盖不住隐约的疲惫和和*图*书担忧。
水妈妈开始为江菲解裙子,头也不抬地回答。
今天管起江菲的闲事,不就是平白给自己找了场麻烦?
可现在他还是又拨打了水凝烟的号码,情不自禁。
林茗话语忽然急促:“送她回去?那你现在在哪里?你不在家吗?”
第二次见面时,那男生便将她带去了酒店,而她也没有拒绝。
叹息一场迷离的爱情,叹息一场破碎的激|情,叹息一场浮世的梦境。
直到想起水凝烟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这才重又皱了眉,叹了口气。

“喂,你好,114服务台么?帮我查一个人的电话。”
可江菲听说了那句给她八十元的话,脸色都变了,忽然就抱住水凝烟,热热的泪水直滴到她的脖子里。
林茗点头,走到江菲敞开的卧室前,只看了一看,已皱起眉:“凝凝……水凝烟还没有回来?”
手机终于没电了。
林茗笑着回答:“可不是么,一群朋友玩得高兴,就喝得高了。醉的不只一个呢,这位原先生就是江菲的同事,刚叫了我一起送了她回来。凝凝送另一个女孩回家了。我想着今天晚了,她应该会在那个女孩家睡下,明天直接上班去。”
他似笑非笑地问水凝烟:“那位林茗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要对你负起责来,照顾你下半辈子?”
林茗调转了车头,选择了可以一眼看到通往这边楼道所有路口的位置,默默等候。
第一次出现异常时,他还没满周岁。某天傍晚,他忽然浑身冷汗,大哭不止,凭人怎么哄也不理,就向祖父母要着他的父亲。
酒瓶被狠狠掷到地板上,玻璃四溅,红色的液体在晨光中慢慢流溢着,像道道蜿蜒的血痕。
路,还很远,很黑,已经看不出会通向哪里。
“不知江菲醒了没有,我们得问问清楚,凝凝还有多少谈得来的朋友,是不是住朋友那里去了。”
他只听说水凝烟和江菲住在一起,却没不知道水凝烟的母亲也在这里,望着那穿着大汗衫走出来的水妈妈,不知怎么称呼。
忽然,电话铃大作,打破了一室梦幻般的安静。
可在二楼,却有一间和整体风格极不相符的小小卧室,装修得清清淡淡。
天亮,各自分手。
个中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撩开窗帘望向窗外,天已大亮了。
后来祖母提起时,总是流泪不已,说他从小就是个有灵性的孩子。
安静的房间中,隐隐传出千篇一律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鸢尾也看不出本色了,黑黢黢地消融在周遭的黑暗中。
“水伯母有心脏病,经不起惊吓。”林茗吐了口气,“就为这个原因,江菲才让我装作凝凝的男友,不让她担心。”
唐思源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凌厉的眉眼跳了一跳,抓过手机看了看。
而他,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走向的悲哀和慌乱。
林茗似乎更担心她,担心她着急。
他慌忙打开窗户,倚在窗边大口大口地吸入凌晨清新的空气。
“凝凝,凝凝,是你么?”
愈是妖娆,便愈是觉得忧伤。
Fay出事的时候,他正在礼堂等着她去参加他们班的毕业典礼。她说,要亲自给他拍照,把他最意气风发的形象永远保存。
屋里忽然传出中年妇女的声音,把原智瑜吓了一跳。
不过林茗肯拉下面子主动向他求助,他也不在意和他暂时保持联系,毕竟他同样不希望水凝烟有个什么。
连结果也是重复着林茗得到的结果。
江菲总说,她是个愚蠢的女人,感性得可笑;江菲又说,流泪是女人没用的最好标记。
同样这样一遍,一遍,又一遍,努力消耗着一分一秒缓慢流逝的时光。
意识到水凝烟可能没回家后,他第一个就想到要到这里来确认一下,最好能从江菲或她朋友口中问清她的下落。
原智瑜在深圳和江菲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天天互相指责甚至骂骂咧咧,但矛头一致对外时,公事上的合作得还算默契,心情好时便常听她提起为之得意的男友和姐妹,深知江菲对这两人看得很重,这时见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田地,倒觉得车上发了疯的醉娘们要比站在马路上一脸悲伤的小女人要可爱顺眼得多。
戴着粉红蝴蝶结的米妮话筒拎到他轮廓刚硬的颊边时,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
也许没有尽头,不知会不会有天明?
水凝烟便把这夜的事说出来。
水凝烟,他的凝凝,不论心里怎样的冷淡凉薄,到底曾把这里当成家,并辛苦经营过。

话虽这么说,林茗还是立刻按下了号码。
当初依了水凝烟的主意,另外布置了这个独立的空间给她住着,他一直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据说,那是一种长在尸体上的花,代表绝望的爱。
门铃终于响了。
天很黑,两边的房屋和景观树浸在狰狞的黑暗中,像是一群注视着她的怪兽,随时准备张开大口。
原智瑜有点紧张了,却还只是笑笑:“别乱紧张,打她手机问下不就成了?”
其实只是在重复林茗已经重复了一个晚上的动作而已。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