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双圣

“每个性情中人,都会有行为放纵之时。”
三人与剑光交集之际,只觉寒光凛凛,扑面而来,若虚若幻,竟分不出何处才是真正的剑气所在,只得倾尽全力,破向这剑光。
肝胆洞,毛发耸。
面对强敌,雪玉周身泛出柔美而兴奋的光泽,是否,它以为持剑之人,是它的主人北极公子?
谢飞蝶泣道:“我,我的孩子!疼……”
连石山并非名山大川,但夕阳之下,树木岩石,都镀了淡淡一层金边,如一幅不真实的剪贴画,半梦半幻。只有远远山里人家的炊烟,袅袅随风,离合之际,宛如人间的聚散悲欢。
小齐的剑还未触着对方,金玉寒已然快伤着他了。
马儿已行了一天,上山的路极是吃力,谢飞蝶、小嫣见状,都跃下车来,徒步而行。
方岩用的是天泪剑法,小嫣用的是幻月七剑,小齐用的则是赌神必胜剑。
可武中天偏偏不闪不避。只为他要出一招必胜之招,重伤敌人,脱开战团。
舒望星忍不住,也跳下车来,道:“车里冷得很,我也下来活动活动。”
那这漫天奔涌的杀气又从何而来?
方岩难得一见舒望星也有这等豪放潇洒一面,更不想双明铛那样春光般明媚温柔的女子,居然也能放开嗓子吼起这顿挫抑扬的词,心潮澎湃之际,不觉也相和出声,直到小嫣奇异地看向自己,才觉自己五音不全的嗓门,和在众人声音之中,居然也甚是好听。

舒望星、武中天、谢飞蝶,甚至双明铛都忍不住相和道:
只因她已看出,来人是秋良药。她出身天水宫,正是九天圣水产出之地,因此对毒物的抵抗之力可以说是得天独厚,正是秋良药的克星。
在后路拦截的武中天对敌金无荐、黑风等数名高手,堪堪能抵挡得住,如不是对方人数委实太多,倒是能占住上风。
方岩、小嫣、小齐三人却面对着乾坤双圣。
轰饮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可三人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赶上谢飞蝶。谢飞蝶刀法虽高,却万万不是文舆的对手,何况身畔还有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舒望星!
文舆道:“这贱妇人,诡计多端,佯装受伤,居然暗算我!玉寒哥,不要客气,这些人,统统该死!”
武中天甩着赶车的马鞭,道:“哦,不请我们一起和图书去么?”
谢飞蝶已有四月身孕,虽是自幼习武,身体很好,却如何经得起文舆从半空中的愤怒一掷?
金玉寒惊道:“舆妹,你受伤了?”
两团黑影,被砰地掷在地上,接着,那身形小巧的文舆飞出,一边裹着手臂的伤,一边怒斥,眼中尽是愤怒之色。
文舆凝眸道:“同时月神带大的人,舒大小姐可差得远了。制住北极,千里回谷,是为不智;既知前路危机重重,逞强而行,不求谷内救援,是又为不智。看来这圆月谷,早晚给这小丫头给毁了。”
小齐从侧攻向敌人,希冀能借二人牵制住敌人力量之际,一击成功。
方岩、小嫣咬牙飞出身形,直追文舆。
这时却听有人清晰地在一旁讲话:
谢飞蝶道:“你叫我舍了你,我,我……”她挣扎着要起来,忽然“啊”地叫了一声,捂住了腹部,冷汗涔涔而下。
前面已进入山区,舒望星记得,这座山叫连石山,不并大,却横亘在两条官道之间。因走的人多了,路也不算很崎岖,沿着眼前这条众人踩踏出的山路,翻过这座山,离终南山就不过二三日路程了。
方岩首当其冲,避无可避,用舒望星的雪玉宝剑硬生生碰了上去。
小嫣凄然叫了一声,舍了敌人,扑倒在方岩面前。
如果他选择再去和乾坤双魔相斗,即便他是丐帮帮主,江湖上最有名的后起之秀,终究也只能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金玉寒夫妇的武功,绝不在天地三绝之下。
乐匆匆!
可他们偏是天正教的乾坤堂主,满手血腥的乾坤双魔。
他们很快知道答案了。
如果舒望星武功不曾受制,这一场拼斗,不论谁胜谁负,又将成为江湖的另一个传说了。
文舆蹙了蹙秀气的眉,道:“你们找死,可怪不得我。”她身形一晃,如电一般在三人前闪过,追向谢飞蝶。
方岩笑道:“不然骑一会儿马吧,这紫骝马骑着还是很稳当的。”
金玉寒道:“当然,剑尊的爱子,若不是有舒大小姐为我们出手,实在不是易与之辈。”
小齐笑道:“最难道当时连我们这安安静静的小舒和那腼腆害羞的小钟也跟着一起吼,大笑大叫。那天把我们乐的,啊哈!”
可来的不只有秋良药。秋良药蹑踪而来,并未注意到舒望星已然下车,或者说,他也不介意舒望和图书星是否在车上,只是想到车上下毒,伺机伤人而已,却被赶车的丐帮帮主武中天觉察出。他的身后,还跟了一批人,足有一二十个,众人只认识其中的金无荐和他的随从。
双明铛正在马上,正要绕到舒望星前方相护,忽见谢飞蝶已然站到舒望星身侧,淡淡看着她,忙顿了脚。
三把宝剑相互辉映,交错纵横,气势虽大,却始终制约在金玉寒一柄宝剑之下。
三人稍有犹豫,立时飞起,极有默契地分从上、中、下三路直刺金玉寒。
舒望星试着骑上紫骝马去,让方岩前面牵着,果然甚是平稳。
可惜,他们不是舒望星。
推翘勇,矜豪纵。
天在片刻之间已然昏黑下来,寥寥几颗星挂于天穹,明灭不定。
小齐率先叫道:“看来天正教是决定要一举歼灭咱们这些眼中钉,肉中刺了。”
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而武中天人已飞了出去,直飞至金玉寒与文舆之处,凌空又打出了降龙十八掌,生生将二人逼退数步,然后与小齐并肩而立,方才吐出一口鲜血。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谢飞蝶冷森森道:“如果我们说不呢?”
文舆展颜笑道:“所以我们不想和你们交手,只请北极公子和舒大小姐到我们总坛去做客而已。”
武中天便知她想带着舒望星突围,立刻卷起掌风,降龙十八掌全力出手,直击追踪的秋良药等人。
这时武中天已发觉前面情势不对。
众人心里都是一沉。
可是!他回头,看到舒望星跪倒在谢飞蝶面前,声声呼唤;看到小嫣挣扎着取出药来,往方岩口边喂去;看到方岩一手捂着胸口向外直涌的鲜血,一手紧握雪玉宝剑,努力要站起来;看到小齐正独自面对乾坤双魔的夺命双剑,岌岌可危;看到双明铛被秋良药缠着,一时无法脱身,却看着舒望星夫妇惊惶地叫着:“二哥,二哥!”
武中天的血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少年轻狂,他不假思索全力一击“亢龙有悔”,击向金无荐等人。
方岩拼死护到她前面,却被那比风更快的剑贯穿前胸,剑尖所挟的剑气连同如泉鲜血,从后背飞涌而出,甚至整个人都被剑气带得飞起,远远栽倒在地。
金玉寒的宝剑以奔雷不可和-图-书迅挡之势击退方岩、小嫣,然后引剑从不可思议之处奔向小齐。

一道锐光,如天际劈出的闪电,蓦地从身侧飞出,袭向二人。
熊立看向金无荐,不由身形一滞,武中天毫不犹豫又出绝招。已落单又略有分神的熊立勉力挡去,被击退十数步。
这时小齐又在大笑,道:“小武,小舒,你们记不记得那夜我们在长缨镇的船上,约战天伤流几个鸟人前夕,唱的是什么歌?”
但震惊和恐惧不代表退缩。
舒望星走了一段,笑道:“还是在外面和大家一起走着舒服。”
“也就是说,北极也有行为放纵之时?”
雪玉发出一声奇怪的啸声,似少女经受不住那道锐光冲击,发出的惊呼之声。
武中天吸了一口气,忽然从赶车的座位上跃起,一鞭挥向车后。
谢飞蝶已在叫道:“星,晚上可找不着好地儿睡觉,你还是回车里吧。”
小齐只得退,疾退。
方岩等知道被掷下二人必是谢飞蝶与舒望星,不由大急。
可惜,这次的敌人是金玉寒。
谢飞蝶回眸武中天道:“小武,这里数你功力最强,麻烦你和双姑娘挡一阵吧。”

小齐等人急欲前去帮忙,心神大分,加之文舆已然加入战团,二人联手,各取其长,互被其短,威力何止倍增!不过片刻之间,三人均已受伤,小嫣胸前更被掌风扫中,“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这三种剑法,都可算得是江湖上的一流剑法了,尤其幻月七剑,其威力可以排得上江湖最有名剑法的前五位,但联手出击,居然还是挡不住文舆的随手一剑,三个身形都被那凛凛剑气生生逼落。
杀气漫涌,却不是来自金玉寒夫妇。
舒望星不能运气抵挡,被从空中掷下,自是不好受,强撑着浑身疼痛,笑道:“我没事,你,你这个傻子,他们不过要请我去做客而已,又不想要我的命,有机会干嘛不先走?”
小嫣气得满脸绯红,正要说话,便闻舒望星已然平静说道:“圆月谷的家事,只怕还轮不到二位堂主来插手。”
金无荐惨叫一声,已然飞了出去。
他做到了。背上受击的同时,他那招“亢龙有悔”直接打在了金无荐和在他一旁侧援的黑风身上。

三人互视一眼,彼此看到了震惊和恐惧。
“可舆妹,若非性情中人,只是一味的沉静温文之人,又岂会和_图_书舍生忘死,抛名弃利,不顾一切和心上人避世遁居?”
其余双明铛、秋姨等人也纷纷出手,对付车后的天正教徒。
“玉寒哥,这些狂人之中,便有圆月谷中那出类拔萃的北极公子和广寒宫主么?”
如舒望星可以控制自己灵力一般,金玉寒夫妇也能控制自己的杀气。所以虽然他们心存杀机,满手血腥,看来却和普通夫妇一般和善真诚。
三个人之中,除了方岩内力稍弱,小嫣和小齐的剑法已可算是江湖一流的剑客,放眼当今江湖已很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了。可三位高手联手之际,居然挡不下金玉寒的一击。
金玉寒叹道:“我们见识过天地三绝的武功,联手一击,只怕连我夫妇都未必能敌。能击败他们的人,我实在是很尊重。”
车后有人骤退。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乾坤双魔,金玉寒和文舆,来了。
三人忙拦时,但见文舆细气的手臂一挥,白光连闪,却是无数剑光。匆匆闪躲相抵之际,文舆已然追了出去。
金无荐没想到他会击出这一招。因为武中天这时身后正是熊立,熊立正一拳击向他的后背。如果他不闪不避,必然会受伤。
舒望星忙抱住她,叫道:“小蝶,小蝶!”
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方岩、小嫣都不由自主冲上前去,挡在舒望星面前。
这时只听得谢飞蝶问道:“星,你怎么样?”
小齐那边已吼了起来:
“舆妹,人不可貌相。平常人见到我们,岂有能猜得出我们是乾坤双圣么?”
诚然,如果谢飞蝶中途舍了舒望星而去,文舆得了舒望星,未必会再去追谢飞蝶,更何况谢飞蝶的兄长谢问天已然加入了天正教,乾坤堂主多半还是要给点面子,放她一马的。
一时静默。连遍山的鸟鸣声也突然沉寂。
方岩忙下马来,暗以内力托送,好让舒望星行得轻松一些。
三人联手,还是只能处于下风,处处挨打!
众人便知舒望星指的是昨晚他所说的分散而行的话了。目前金玉寒与文舆只两个人,若舍了无法动武的舒望星,分散突围,冲出去的可能性显然大了很多。
舒望星望了望自己的同伴,道:“昨日我说的如何?最没有危险的便是我呢。看来还是按我说的话去做才妥当。”
舒望星微笑道:“所以呢?”
前方拐和-图-书弯处,一对穿着平平凡凡的中年夫妻,正低低交谈着,远远看去,恰像在游览风光的平民夫妇。男子甚是英伟,虽已过中年,依旧气宇轩昂;女子身形则甚是单薄,依稀见得眉清目秀,正小鸟依人般倚在男子身畔。暮光下,那静静立着的两个人影,就像过年时贴在窗间的剪纸,幸福,安乐,吉祥。天地间的肃杀血腥,宛然与他们毫不相关。
金玉寒扫了他一眼,道:“丐帮的帮主,和天水宫的大小姐,当然也要请去做客的。”
上阙吼毕,众人大笑,尤其几位当年的长缨故交,恍然又回到当年那放浪形骸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这时耳畔却听得小齐叫道:“小心!”
金玉寒一指舒望星,道:“那么,除了这位没有抵抗之力的,其余都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不管他是天水宫的小姐,还是丐帮的帮主。”
武中天懒懒道:“走得了么?”
多年江湖风雨走过,理智告诉他,应尽快离开,徐图后谋;
这时小嫣的剑也已过来,挟着圆月谷的凝月神功,援助着雪玉。
这两人的声音实在不大,却偏偏能叫所有人听见,再叫所有人止住了笑容,凝望向他们。
那身怀六甲,又带了舒望星的谢飞蝶,该怎样与文舆对敌?
如果他这时从后路离开,凭他的武功智慧,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几人略作移动,金玉寒夫妇早就看出了谁是中心人物。文舆望着舒望星微笑道:“玉寒哥,他不跟着唱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果然气度沉静高贵。”
武中天嗯了一声露出笑容,道:“是有名的宋词吧。我难得听过那么一首,那夜也跟你们一起吼。”
舒望星伸手到她裙下一摸,满手湿热,面色顿时刷白,哑着嗓子叫道:“小蝶!”
双明铛急奔过去,面对来人。
秋姨和水玉、小清几个侍女武功不是很高,却是拼命相博,恶战下来,均已身受重伤,而敌人倒下的更多。
说毕,她毫不犹豫,一把揽起舒望星,向侧飞去。侧面是山坡,坡上许多树木蔓藤,虽是冬天,但若深入其中,隐藏起来想必也是不太困难。
“可听说,北极性情沉静温文,这里哪有看来沉静温文之人?”
舒望星看着诸人还是紧紧依在自己身畔,忍不住道:“还不走么?”
熊立一身蛮力,给打上一下可真不是玩的。
舒望星击节道:“贺铸的《六州歌头》啊!这词儿,非大伙儿吼才有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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