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体结局篇 春意尽,红烛杨花梦(四)

昏沉沉中我不由想着,我到底在介意什么?害怕会什么?
虽然我和萧宝溶之间并未确立名份,但我无疑已是他的女人,心甘情愿无怨无尤地成为了他的女人。
可惜,我不曾臣服,差点要了他们兄弟的性命;母亲不曾臣服,却不知用了怎样的手段来报复。
我自然知道。这个拓跋弘和拓跋轲父子俩性情应该很相像,都以为自己的宠爱能烧熄女人心中的恨意和怒火,臣服于自己的绝对权威之下。
母亲说了开端,沉默片刻,到底继续说了下去:“我那时候啊,还很年轻,没有你的胆大妄为,可也挺任性的。我讨厌每晚和拓跋弘在一处,有时便有意将他灌醉,熄了烛火,在侍女中找个跟我身量差不多的去侍寝。后来侍女有了身孕,我便也装作有孕,一则免了侍寝之苦www•hetushu.com•com,二则也想着有个孩子伴在身边,或许让我不再睡里梦里总想着我失去的那个孩子。谁晓得那孩子长得太像拓跋弘,我瞧了实在不喜欢,拓跋弘倒是爱惜得不得了,我也只得勉强装作疼惜的模样了。”
于家,于国,我们之间,存在的无非是血海深仇。
拓跋顼不是我的亲兄长?
我努力收敛着自己莫名的感伤惊惶,用力咬着唇抿出点血色来,不让自己显得过分苍白,向母亲笑道:“没事,没事。只不过……我原以为我可以认着个北魏王爷做哥哥呢!”
我究竟还在冀盼些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冀盼什么?
南朝北朝,已势不两立。
可拓跋顼呢?
“左后肩,右后肩……唉,也没什么重要吧?我也记不清hetushu.com.com了……”
如今,他已不是北魏的皇太弟,而是正式登基的大魏皇帝了。据说他登基之前,曾在诸部大臣前沥血为誓,将踏平南朝,为父兄复仇。以冷峻无情出名的拓跋轲,被谥为宣武皇帝。凭他万千机心,铁血手腕,终于没能逃过一坯黄土。
我不晓得该用怎样的眼光看我自己的母亲,瞪着她良久,才道:“母妃,那人是你的亲骨肉,也是我的亲哥哥。”
“哎,你可傻了不是?北魏皇室的人,哪里是我们可以沾惹的?这群人……永远只知道抢夺天下,争夺权力、财富、美人。阿墨,你要小心,别再落入魏人手中……成为他们至高无上权力的点缀。”
母亲有些不安地似乎想坐起,终究又躺了下去,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道:“嗯,怎么说呢www.hetushu.com.com?我一直厌恶那个拓跋弘,你也该知道吧?”
我默默无言。
伤心地滚落到我颈窝中的温热泪水……
这一回,轮到母亲沉默了许久。
长睫低处,她的眸中说不清是怅然还是后悔,似和眼睑下的浓重阴影混合到了一处。
竹林萧萧中精心准备的爆竹,悲伤而充满希望的微笑……
拓跋轲……或许真的是把我当作权力的点缀吧?只是死后从衣襟中滚落的凤纹臂钏曾一度让我怔忡良久。
“阿墨,他的亲生母亲早死了。”母亲低低叹道,“那时,我真是太年轻了。我恨拓跋弘,但又逃不开。我不想我活得狼狈。那个侍女育下那孩子后,便有些轻狂起来,言语之间对我颇是不敬。我怕日后她会因此生事,不等那孩子满月,便找了个由头让人将她勒死了。只以为凭着那个孩子,www•hetushu•com.com我尚能在北魏妃嫔如云中安享我的富贵尊荣,谁知遇到了兵败……是我太过要强不肯饶人,生生地害了一条性命哦!”
再见便是敌人,生死相搏的敌人;即便我放过他,他不会放过我。
携了我的手,求恳我再跳一支舞……
心跳得厉害,仿佛即刻要跳出我的胸腔一般,我屏着呼吸,用手使劲地按着,按着,还是觉得一阵阵地疼痛和晕眩直卷上来。
“没……没什么……”我克制了自己身体的颤抖,勉强答着。
我失声道:“什么?”
我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转过头强笑着问母亲:“当日他能在战乱中幸存,想来是他的亲生母亲在身边照应吧?”
他明明也曾很冷漠地对待我,甚至一次又一次地杀害我亲近的心腹侍卫。他的金甲凛冽,剑尖滴着南人的鲜血……
拓跋顼不是我的哥哥和图书,不是更好?
拓跋氏两代帝王,他的父亲与兄长,都丧生在南人手中;而我生父萧彦,同样因他们兄弟而死。
母亲叹了一声,侧了侧身,居然预备睡了。
母亲倒是立时发现了我的不妥,立时撑起身来,擦着我额上的汗水,又摸一摸我的手,惊道:“阿墨,怎么了?手脚这么凉?哪里不舒服了?”
大约我的神情实在太过郑重其事,母亲终于转过身,将我细瞧了瞧,沉默片刻,才道:“他不是你亲哥哥,也不是我亲骨肉。”
为什么我心中变幻着的,都是相山初遇时那个容貌清好端雅、性情倔强纯净的少年剑客?
这一次,我当真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
魏帝战亡之耻,南浦败逃之辱,以及我负心别抱之恨,只怕拓跋顼一个也不肯放过。
“阿墨,阿墨……”母亲又在唤我,神情忐忑。
错了,原来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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