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垂眼,“没有父亲,妹妹将来会很凄凉。”
“医院要求填出世纸时,妹妹父亲那栏填什么?”
“当然,那样粉团团一个,谁人不爱?小小姐,不好和妹妹呷醋,小美小姐只是小婴儿呢,我看你连抱也不愿抱她。”
美若点头称谢。
詹美凤不答。
他拧起一对浓眉,随即压下心头火。“我会考虑。”又问:“你想填上我名字?”
喂完奶,将小美送回护士手中,詹美凤喝了碗鸡汁,疲倦地躺下。美若收拾杂物,准备离开。
何平安认真核对,“还有一次,阿嫂独自去了中环一家证劵交易行。”
她打电话给露薇:“露薇,我心里很烦,七姑想来是不愿和我走的了。还有,我去市政办事处问过,儿童身份证转成人身份证要两年之后,露薇,这样的话,护照也难办。”
七姑来回踱步,美若恳求:“七姑,你坐下可好,晃到我眼花。”
“七姑,来看。快来看!”
“应该是。也可能是卖股票。”
“大小姐,你喂奶试试,人奶始终好过奶粉的。”
“你打算几时走?”
许久才道:“是个儿子还好说,是个女儿,想必他不肯认账的。就叫小美,詹小美。”
美若默然。
一个多星期后,宝宝终于睁眼,美若隔着窗玻璃,惊怔地张大嘴。
“是妹妹。”美若喃喃。问道,“姑娘,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生了?”
护士姑娘出来,挤出笑容道贺:“是詹美凤家人?喜得千金。”
“七姑,你可喜欢小美?”
女子美丽,如小儿执金过闹市,无智慧力量襄助,只会是祸和_图_书端。
詹美凤手扶奶樽,挑起一边眉,冷笑道:“你不用怕,阿妈周身无力,碰不了你。”
他转向美若,问道:“你脸色怎这样白?”又摸她的手,“穿得太少是不是?”
“阿若……”
“七姑……”美若欲言又止。
天将亮时,美若倚着七姑肩膀,半梦半醒中隐约听见一声啼哭。
靳正雷拦住他的话,“穷家富路。再无人比我了解她,她装了近一年乖,钱也快攒够,加上以前存起的,数目应该不小。她想跑。”
詹美凤立即发作:“我怎么喂她?七姑你老懵懂了,让我喂奶喂得将来胸脯瘪下去?”
“何尝不是。”七姑拍她的手,叹气。
美若意会,点头道,“非常可爱。”
七姑讷讷,只得递上奶樽。
“婴儿房全部蓝色装饰,衣衫也是蓝色,那日在医院育婴室,其他产妇家人还夸小小姐生得帅气。”
哭得那样凄凉,是不甘愿来到这个世界?
七姑试探问:“护士姑娘上午来问,出世纸上填什么名字。”
靳正雷挥手,“我知道丁二公子去了美国做手术,你不用提醒我。文华扒房我也知道,用刀叉的。摆花街我没记错的话,是中环?阿若每月都会去?”
靳正雷大批人马杀到医院时,三点有余。
美若摇头。
“阿妈受了好多苦。”
他咳嗽一声,僵着一张脸,“生了就好,我回去还有事做。”
“大圈哥,不用吧,她那里花不了多少。阿嫂喜欢攒钱而已,以前在樱桃街——”
他欲言又止,终究是转身离开。
美若急追两步,送还他的外套和*图*书。
“我像不像天使化身?”丁露薇得意,随即绷紧脸,“不要往那边望,姚令康而已。浪荡子,又拖了个新女友。”
“哎呀,在朝我笑呢。”
七姑一愕,不敢回头观察靳正雷表情,强笑回道:“辛苦姑娘了。”送上准备好的红包。
“戴妃吃错百合根,阿嫂送它去宠物医院吊了三次水。话说我一直很难理解阿嫂的思维,戴妃明明是只公猫,上上个月才阉掉成太监,为什么阿嫂会给它取个女人名字,还什么妃。问阿嫂,她反问我读过弥子瑕和卫灵公的故事没有。”
詹美凤嗤笑,而后继续昏睡。
七姑正在走廊里踱步,看见他,舒口长气:“靳老板。”
玻璃窗外,七姑赞叹:“粉粉白白,好似天使一样。”
美若听得真切,是婴儿哭啼。
她咬牙阖眼,任凭七姑如何劝慰,也不开口说话。
“好。”美若苦笑。
“露薇。”
“这个月开始暂停,说我周转不够。”
美若微笑,“能在庇理罗认识你太好了。”
她心惊肉跳的,紧紧捏住七姑的手,问:“阿妈生我时是不是也这般痛?”
靳正雷不齿,“不读书就你这样,无见识。”
“她买股票?”
“早知如此。”美若喃喃。
“还没有,方才问过护士姑娘。”
“多抱抱才有感情,将来大了与你作伴玩。”
詹美凤十点许开始喊疼,打了电话给何平安,一直不见人来,唯有再电圣保禄医院的白车。
室内静默。
“你的股票全卖了?”丁露薇大叹可惜,“阿爸说现在已有启动,未来两年牛市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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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医院,已经接近凌晨。
靳正雷两手交握,沉吟道:“平安,之前给她的生活费总计有多少?”
她比预产期提早了十天,好在东西齐备,七姑和美若把婴儿衣等杂物交给护士,办好手续,便开始等候。
詹美凤早破了羊水,全靠干生,她又是忍不得痛的人,声声仿似正在遭受凌迟之苦。又有护士穿梭往来,更添紧张气氛。
“蛋挞,订一份。”靳正雷起身,“我出去看看。”
背后电话铃响起,只听何平安喏喏有声,靳正雷停住脚。
七姑回:“靳老板有来看过,在走廊守了好几个钟,天亮时说有公务,这才离开。”
“也在对我笑。”
“我尽量不给你电话,以免给你惹祸上身。”
正说着,产房里又是一声痛叫。
“手工蛋挞。”
“那时大小姐年纪尚小,盆骨未打开,又是头胎,比现在应该还疼上几分。好在你瘦弱,没有怎么为难你阿妈。”
“是中环。摆花街极多花店,珠宝行。”何平安认真看那份报告,骂道,“这字像鬼画符!看清了,阿嫂每月都会去的是泰昌饼家,据说他家的手工蛋挞名闻港澳。”
七姑手臂轻轻撞美若:“可爱是不是?”
“走时我来接你,用阿爷名字开贵宾通道,直接上机。”
这日,詹美凤终于点头见初生女儿。
“那人,确实可怕。”丁露薇的世界里,再离奇可怖的豪门恩怨也不及其万一。“我叫二哥去看你?”
“我怎知她打算跑去哪里?美国?”靳正雷咬牙。“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明天开始,多安排几和*图*书
个人。还有,泰昌饼家那什么?”
“钱物都准备妥当,我想等阿妈出院后就走。她高龄产妇,听见我离开,如果动气,恢复不好的话,将来会落下一身病。她……她其实也苦命,不是我,也不会遭这些罪。”
“阿若,”丁露薇满眼同情,“你去了那边,要给我电话。”
“能跑去哪里?上次是有独手。”
美若往后退了两步。
七姑抹眼泪,“是个有性的,知道我们是亲人。”
“小小姐,你不要皱眉,你生下时也是这般。等半个月后,长开了,那就大不一样。”七姑偷喵靳正雷一眼,“是个可爱的宝宝。”
詹美凤摆手,“我倦了。”
靳正雷脚边一地烟蒂,他迈出一脚,又收了回去。
美若垂眼。“我不吃醋。我不敢抱。”
最后才问:“他没有来看过?”
“阿嫂这个月很乖,和上几个月一样乖。”何平安拿一份报告开始念,“除了准时上下课,然后回家之外,只有几次约会。”
美若周末约丁露薇于半岛喝下午茶,将资料交给她,另外递上一捆现金。“帮我换成英镑存起。”
“七七八八算起来,十万有了。”
只听她妈幽幽说道:“当年你出世,和阿妈好似饼模印出一般。我心中诧异,为何世上多了个人,同我如此相像,所以给你取名美若。阿妈当时觉得,女子人家,生得貌美,就是老天恩赐,是福气。其实不是,小美,有小小美丽就好。太过,徒惹烦恼。”
“大小姐看来不喜欢小小姐呢,靳老板也不多喜欢。今日去医院,他只看了一眼。”七姑难过,“又是个苦命的。”
靳和*图*书正雷点头。“没有了?”
“我二哥术后康复不错。”丁露薇斟酌过后,也摊手放弃,“好吧,找到机会我会去看你。丁氏海航在利物浦有个办事处,在伦敦城金丝雀码头附近有个分公司,你方便时,可以去那里留下联络方式。”
“等不下去了,每一天都是折磨。”
“千万不要!你二哥身体不好,那人疯癫起来,会做什么事我们都不能预料。”
美若持反对意见。
多年之后,重新做母亲,她抱孩子的手势生疏。可母女天性,宝宝得到阿妈怀抱,用力往她胸脯凑。
靳正雷面无表情,冷眼打量婴儿。
他将外衣取下,披上她肩头,遣散了周围人,倚着窗口抽烟,目光时不时扫过座位上那伶仃身影。
詹美凤苏醒过后,听见生了个女儿,苍白面色瞬即转为死灰。
七姑精神一振,“生了。”
“大圈哥,小凤姐生产在即。”
“记得你欠我人情,不只这一单,将来结婚你不能给我做伴娘,我也会生气的。会气很久。”
“淡定,没有护照有其他办法。你将资料给我,我让大哥帮忙,办个身份证明书,一样可以顺利出埠。等去了那边,在我家分号里挂个名,呆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唉,我这称呼该换了,以后分不清叫哪个。”
何平安不敢反驳,忍气吞声看看报告继续念,“丁家小姐丁露薇和阿嫂吃过两次晚饭,一次在文华扒房,一次在摆花街附近的食肆。”何平安偷瞥对面人一眼,“没有其他人陪伴。”
靳正雷坐直了听。
打开门,夜总会里悠扬的乐声传来,舞池里,昏黄灯光下,人影双双贴面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