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混乱的爱(一)

“你再不给我弄早餐,耽误了去C市给某人送钱而不小心起了什么变故的话,可别怪我。”说完,他潇洒转身。
温言似乎很满意他被吓到的表情,于是自己的神色就稍微放松了些,伸手拿过被沈墨扔在桌上的香烟,又抖出一支来。他点火的手也有些抖,用力地抽了一口烟,才淡淡道:“这种事情谁会拿来开玩笑?虽然……”
这样很好,沈墨眯着眼睛想,这样打起来,他也用不着有所顾忌了。
沈墨的目光似一柄利剑硬生生地砍过来,凌厉骇人,“你该庆幸你没有这么做。”
沈墨疑心自己听错了,顿了那么两秒才开口:“表舅?”
“不然怎么办?我总要有个能在他们身边名正言顺照顾他们的身份,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表兄妹的关系。”温言吐出烟圈,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你跟安心……你们是表兄妹关系?”但他手里掌握的资料显示,他们只是关系很好的邻居而已。
温言将指尖的香烟凑到唇边,狠狠地吸了一口,有些张狂地笑了笑:“你知道的,安安从不隐瞒我,任何事情,所以该知道的都知道。”
沈墨真的急了。
沈墨的脸黑了一黑,站起身来往外走:“你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沈墨忍了忍,没忍住:“这件事没被安安的父母发现?”
“你这大老远地飞过来,就为了跟我打这一架?”温言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儿,看着那烟散尽了才开口问。
温言叹口气,停顿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毕竟埋在心底那么多年的见不得光的往事,要在一个并不相熟的人面前说出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沈墨觉得手痒,觉得温言这说一半藏一半实在太可恶太欠揍了。
温言蓦地皱眉,目光狐疑地从支票上移到沈墨的脸上,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言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第二,则是因为你,你的不忠。”
温言没有再出手,退开一步站好,冷眼看着他:“起来。”
“那三个月里,吃了多少苦她也不肯说,只笑嘻嘻地说:‘坚持就是胜利嘛,你看我没有饿死自己,也没有饿到宝贝,你也同意我生下宝贝了,所以吃多少苦都不怕的。’她就这样,顶着压力与辛苦将小莫生了下来……”
“那件事过后,我爸爸因对我妈妈以及对朋友的愧疚之情而去了另一个城市,也不回来,通常都是我妈带着我去看他。直到四年后他才回来,安安已经三岁了。没人知道那件事,安安的妈妈似乎也觉得很是愧疚而刻意与我爸爸保持不亲不疏的邻居关系。有一天安安的爸爸妈妈都忙不过来请我爸爸去幼儿园接安安回家,却不小心出了车祸,安安大出血。医院的血库很紧张,医生于是让我爸爸通知安安的家人过来。我爸爸随口问了句安安的血型,AB型,而和图书安安的父亲,是O型血……那天是我爸爸输了血给安安。”
“这钱,也用不着还了,但是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沈墨用指头敲了敲那张薄薄的支票,发现温言竟然一眼都没看支票,只以一种冷然又警惕的眼神看着他,“我跟安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他早就知道温言公司所出的状况了,只是,大约连温言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状况吧!
温言捂着肚子缓了缓,居然很快又扑了上来。沈墨是蹲在他面前的,他扑过去,对准沈墨的脸就是一拳。沈墨也怒了,一翻身又将温言压倒在身下,对准脸同样给了狠狠一拳。于是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出声,就听见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以及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闷响声。
只是他刚挽好衣袖,人已经蹿了过来,一拳击在了沈墨的腹部。沈墨一声闷哼,想是没料到温言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偷袭,被那一拳揍得差点弯下腰,沈墨以为他就一书呆子,谁想他出拳的速度和力道还是超乎了想象。
“第一,因为你沈家觉得安安配不上你,甚至不配怀有你的孩子。”温言提起这个,目光骤然一闪,眸子里一点一点逼出了杀意来。
沈墨没出声,他也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下来。
沈墨想到了安心见到徐瑞卿时的模样,低喃出声:“我妈……”
到底还是温言先开口,冷漠的口吻带着嫌恶的意味:“专门来看我笑话?沈总还真是有心。”
傻得让人心疼的安心。
温言久久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丁点儿虚伪来,但温言很失望,完全没有。温言想,这个男人不是演技很好,就是他真的没做。可若真的没做,安安哭得那么伤心又是为什么?还有姜楠……
“练过的?”沈墨率先平稳了气息。
翌日,沈墨神清气爽地去敲安心的门,不紧不慢地敲了半天,那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安心顶着一头乱发与醒目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站在他面前,努力抬眼看他一眼,口齿不清地抱怨:“干吗?”
沈墨没说话,关于她,他想知道更多。
温言又冲了过来,抓住他的衣领又是一拳,这次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直接将沈墨打得半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大口地吸气,一瞬间痛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沈墨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辈子受到的惊吓或者是惊喜也没有今天这样多。他喉头动了好几下,才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可小莫……喊你表舅?”
“不错,表舅。”温言伸脚勾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用力笑了一声,目光凝定,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
“没有。我爸买通了医生,关于输血一事闭口不提。他其实很爱我妈,他也知道安安爸爸对安安妈妈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只能尽心尽力地瞒着,在愧疚中煎熬,对安安一日胜一日地好。直m.hetushu.com.com到我十岁那年,他醉驾发生车祸,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临死前单独留了我,要我一辈子好好照顾安安,因为她是我妹妹。”温言沉默了几秒,短促地笑了一声。
温言捻熄了烟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向沈墨走过去,“够详细的。不过,小莫没有告诉你吗?他喊我表舅。”
温言微仰着脸看着他,明亮的黑眼睛用力闭一下,又用力地睁开,带着那么点豁出去的情怀:“她是我亲妹妹。”
她被人白白占了便宜还替人生儿子养儿子,不是笨蛋是什么?
清洁工阿姨飞快地跑了,两个人一人占据一角,坐在地上喘气。
而跟他打架,也不过是因为沈墨想揍他已经很久了。
安心挂了电话,发了会儿呆。她没问风暖,区区五千万,这对风家而言甚至算不上九牛一毛,为什么风暖还要特地打电话来请她帮忙筹钱。安心想,风暖终究还是介意的。
“她不知道。”温言干脆地回道,“她是简单单纯的人,这种事让她知道,不会令她快乐的。”
沈墨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血丝,他猜他的口腔内壁被咬破了,“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沈墨走进去,温言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所及,略显秀气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温言忽然敛了笑意,漆黑的瞳仁里闪着微微的柔光:“你不觉得,我跟安安其实长得挺像的吗?”
“他们要她打掉孩子,原本只是哭的安安却态度坚定,说什么也不肯。她爸妈也是怒火中烧,当即将她赶了出去。她没别的地方可去,亲戚都用白眼看她,我只好带着她到了这边。未婚生子,本来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况她那时还那么小,我也寻思着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带她去做人流。那种事情,越早做对身体的损害越小……”
温言研究了一下他深黑的眼眸,居然勾唇笑了笑,然后重复与他一样的动作,脱衣服,挽衣袖。
沈墨临出门交代安心不要随便出门,又透露了晚上会回来这样的讯息。
温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墨的背影,从前的事,也许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吧?
温言从兜里掏出半包皱得不成样子的烟,抖出一根自己点上了,连同打火机一起扬手扔给了沈墨,“上学那会儿练过一阵,你也够专业的。”
沈墨盯着他指尖的那点红,眉间阴霾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的心疼与心酸。
沈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沈墨按捺住脾气,看着他似戏谑的目光,缓缓道:“你们是邻居,从小就认识,你比她大三岁,上同一所小学、中学甚至大学,你先她毕业,来到C市创业,后来她退学,被家人赶出门,投靠了你。”
温言伸手取过那张薄薄的支票,两根手指夹住,淡淡地扫了一眼,“这和图书钱我会还的,还有,多谢。”
他这样问的时候,手指莫名其妙有点抖。
温言说着,抬眼看了沈墨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半眯着眼睛,咬肌却紧紧绷起。
沈墨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人求我救你,我来了,就这么简单。”
“你都知道什么?”怎么他这个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被定下了不忠的罪名?
“你说安安?”温言被揍得发青的眼睛飞快地眯了起来,“她怎么会知道?你告诉她了?你用这个威胁她?”
他迟迟不说,沈墨不由有些发急,追问道:“什么?”
“但你却肯让我知道?”沈墨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审视。
沈墨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下,似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仓促地说了声“不用”,也不知是不用还钱还是不用谢。
“还行吧,很久没跟人这样动手了。”沈墨将半截香烟咬在嘴里,手指把玩着打火机却迟迟没有点燃。
安心正想骂一句莫名其妙,却忽地一凛,在沈墨的注视下,她飞蹿进了厨房。
温言所在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能搬走的东西早就被股东搬走了,不能搬走的也被砸得稀巴烂,两三个打扫的阿姨一边抱怨一边做清洁。沈墨走进去,问到了温言此刻还在办公室里,又问明了办公室的方向,点头致谢,径直走了过去。
打扫的阿姨听到动静跑过来,吓得哇哇大叫,丢了拖把嚷着赶紧报警之类的,这两人才终于停了下来。温言喝住那阿姨,摆摆手让她们离开。
是啊,但凡有个万一……那个不要命的臭丫头。沈墨决定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她打一顿屁股再说。
沈墨松开手,看着温言背靠着办公桌缓缓滑倒在地,疼得眉毛都纠在了一起。沈墨弯下腰,蹲在温言面前对上他的脸微笑:“温总,还打吗?”
沈墨眉头倏地一跳,牙根骤然发紧,“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明明有未婚妻,又跟他们母子关系亲密……”
安心眼巴巴地将他送走了,回头立刻拨通了风暖的电话,告诉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她已经解决了。风暖微怔了下,还是迟疑地问她怎么解决的。安心只是笑了笑,说没什么。风暖沉默良久,最后说,她不会跟温言说。安心愣了下,正想跟她说沈墨亲自过去了,温言不是笨蛋他一定会猜到,又听风暖说,以后她会好好照顾温言,要安心不必担心。安心认真地说:“好。”
温言这样说着,伸手碰了碰已经破掉的嘴角。
“当年,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沈墨终于问出他最在意的事情。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想威胁她,但是风暖比他快了一步,“你的未婚妻告诉她的。”
“两个原因。”温言冲他竖起两根手指,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买了当天的机票匆匆赶回去,那丫头瘦得几乎都脱形了,即hetushu.com.com便睡梦中都在不停地哭。我去找了她爸妈,他们余怒未消,我又哄着说了不少好话,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爸妈终于同意她回家,唯一的条件就是……”
他说着,狠狠吸了一口烟,然而嘴唇忍不住有些哆嗦。
青梅竹马,程槿枫这样说的。
温言盯着指尖香烟燃起的轻烟,继续道:“好巧,有一天我妈带着我回外婆家,安安的爸爸有应酬回不来,于是安安的妈妈敲开了我家的门……”
温言又笑了一声,用手指直接掐灭了烟头:“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总你要的是什么。可以这么说吧,我家安安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她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如果沈总无意,高抬贵手放了她,说真的,我还真不乐意她跟你。沈家?呵,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应付不来的。”
沈墨一早的班机,到达C市也才十点钟,并没有所谓的工程需要他亲自来这一趟。出了机场,他上了一辆计程车,将资料里查到的地址流利地报给了司机。
但,眼前这可是大舅哥啊,还是亲的,刚才不知情揍也就揍了,现在知情了还揍,这就有点不好下手了啊!
沈墨于是爬起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填好数额的支票,放在办公桌上:“我为这个而来。”
温言自然知道自己出拳的力度,眼看着他站起来时已经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了。温言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间就被沈墨“砰”的一声将整个人按在了办公桌上,不客气地抬起膝盖狠狠地在温言小腹上顶了两下。
他顿一顿,似恼火地瞪了沈墨一眼,嘀咕着抱怨:“我也不想承认会有这么笨的妹妹。”
沈墨将公文包随手扔在椅子上,开始脱外套,也是顺手扔在椅子上,然后解开衬衫的袖口,慢条斯理地挽了两圈,露出一大截精壮的手臂来。他懒懒抬眼,瞥一眼因狐疑而微皱了眉的温言,淡淡道:“我猜你现在很想跟我打一架。”
温言睨着他,又笑一声,这一回是明明白白地嘲笑:“跟我这儿就别装了,我都知道。”
他莫名说出这样一句话后,沈墨一震,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在自己拳头下瘀痕交错的原本称得上英俊的脸,左看右看还是没觉出他究竟哪里长得像安心,“你想说,你们真的是表兄妹关系?”
他是受过专业搏击训练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怕遇到绑架,他才六岁时,沈光珉就专门请了老师来教他。
“以沈总的能力,要调查我们的关系轻而易举吧?那么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温言努努嘴,又吐出一大圈烟雾来。
“我不知道那丫头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肯借钱给我,我也知道你对当年她拉我找你摊牌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告诉你,也是……”温言又顿了一下,缓缓抬眼,平视着沈墨的眼说,“请你对她,不要太过https://www.hetushu.com.com分。至少,看在她冒死为你生了儿子的份上。”
他在恨着她的时候,她却为了生下他们的儿子努力着,在那样凄惨的环境下挣扎,却一点儿都不曾动摇……
沈墨慢慢地皱起眉头:“你爸爸怎么能肯定安安是……你的妹妹?”
沈墨无意间得知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时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安心……她也知道?”
温言办公室的门大敞着,他坐在椅子里,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倒是从容坦然得很,丝毫不见困窘的姿态。
“风暖?”温言的眉头几乎要打结了。
温言用手抵着额,“她跑了,顶着快三个月的身孕跑掉了。我当时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无心做事,只专心找人。三个月后,我才在一家餐厅的后巷中找到她,她更瘦了,只有一个肚子高高地隆起。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她就在大雪天洗着一堆仿佛永远也洗不完的碗,泡在污脏冷水里的双手都已经溃烂……”
沈墨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喘,后背冷汗“刷刷”而下。
“没错。”温言瞧着他纠结了半天的表情,很是痛快,“不过沈总一定也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但凡她有一丁点不痛快,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沈墨蓦地抬眼,只觉得惊雷滚滚而下,打得他全身都黑了一黑:“我,不忠?”
“安安为了生下小莫,吃了很多苦。她的父母不能原谅,她在家门口跪了一整天,被来来往往的邻居指指点点地嘲笑辱骂,幸好一个跟我熟的哥们偷偷打了电话给我。我那时已经来到了这边,于是连忙打电话给我妈,我妈却跟她一群朋友出去旅游还没回家。我没办法只好拜托那哥们先带她回他家。”
温言叹口气:“这本来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本来应该烂在肚子里的,我也答应过我父亲,绝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我父亲跟安安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当时我们两家还不是邻居,那时候还没有安安。安安的父亲寻到了一个商机,找上我父亲合作。为了方便,我们家便搬到了安安家的隔壁,关系就更亲近了。安安的妈妈……怎么说呢,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大概就喜欢上我父亲了吧。”
温言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我当然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她却宁愿与我决裂,我将她锁在房间里,她居然大胆地从五楼的窗口顺着水管爬了下去……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害怕得要命,她万一运气不好踩滑了,万一掉下去了……”
沈墨遗憾地想,刚才真该放开了揍才是,想撂狠话,又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沈墨觉得很受伤,“安安要不要跟我,我想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沈墨一愣,眼睛蓦地睁大了,“你开什么玩笑?”
他起身,看着沈墨走近。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谁也没有先开口,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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