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的，姜楠的事，我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程槿枫说完这句，连“拜拜”都懒得说，便直接挂了电话。
苏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只好点了点头，心中焦急地祈祷沈总赶紧过来救场，否则他的母亲硬闯，苏扬也不好真的拦着不是？
安心跟在他后头，下意识地伸手替他脱下还挂在手臂上的外套，转身挂好。沈墨有些怔忪，看着她的举动，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下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就沉了脸——她也是这样伺候温言的？
“嗯。”沈墨对于程槿枫的猜测给予肯定，其他并不多说——他当然不会告诉程槿枫，还有第三个意思。
安心茫然地看着他，眼神迷茫得抓不住任何东西：“她……”
他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心又冷又湿，滑得几乎握不住。他将她半拖半推地弄到沙发上坐下，倒了热水回来，她仍然垂着头，仿佛僵硬的雕像，一动不动。
安心忽然咧嘴笑了笑，缓缓回过神来，眼神居然慢慢变得坚定。她匆匆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霍地起身，就要往外跑。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你带着那女人来公司上班，员工会怎么看？那些记者会怎么看怎么写？你让吴家的脸往哪里放？还有昨晚，明明跟吴董约了吃饭，你私自取消就算了，居然还带着那女人到那种地方去吃饭……”徐瑞卿一件一件地数落质问，神情尖锐冷漠得像是讨伐阶级敌人。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沈光珉被气得差点吐血，烟灰缸举在手里，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安心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目光有些惊恐地落在徐瑞卿身上，只被她盯了两秒钟就浑身发毛。
这会儿便是叫她跑，她也不敢跑啊，她才不想被外头的人踩死。
“很好。”沈光珉慢慢地点头，“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要。”
沈墨转身进门，顺手要关上门，低头才看见安心握着门板的手抖得仿佛在抽筋。他将她的手从门把上摘下来，关上门。她的头垂得很低，他看不见她的神色。
“物极必反的道理你没有听说过吗？”沈墨两三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长指把玩着透明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沈墨平平地叫了一声“妈”，语气没有一点儿温度，淡淡问：“有什么事儿吗？”
他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看一眼已经开始游戏的安心。他的习惯，她还记得这样牢。
“啊？”安心抬眼看他不悦的神和-图-书情，心说耳麦怎么招他了，不用听不到声音怪不刺|激的啊，“没有声音不好玩。”
“怎么？连我也进不得？”徐瑞卿脸色阴沉。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他们却仍然不肯放弃对他的完全掌控。
“我就跟她说两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徐瑞卿强硬地越过苏扬，抬手就要去开门。
她本来很认真地玩游戏，沈墨不准她用耳麦她便真的不敢用，恍惚间便听见门外一拨高过一拨的尖锐女声，忍不住打开门想要探个究竟。
“苏扬，那女人在里面，是吗？”徐瑞卿干脆挑明了。
若真像他所言，砸死了可怎么办呢？到底就这么一个混账儿子。
安心一路跑，沈墨一路追，无视公司员工目瞪口呆的表情，终于在门口将她截住了。然而安心不要命地挣扎，沈墨也不敢太用力禁锢她，只好哄道：“别闹了，我送你到学校去。”
房门忽然被拉开，安心疑惑地探出脑袋来，随口抱怨：“怎么那么吵呀？”
沈墨正想将耳麦给她戴回去，里面传出的巨大轰隆声以及怪兽的咆哮声令他不自觉地拧了眉，这么大声，她的耳朵还要不要了，“别用耳麦了。”
果然，沈光珉微眯了眼睛，流出一种安静却危险的气息，“那个女人就是你要的？”
“你很怕她？”沈墨皱眉，放柔语调慢慢地问，“她对你做过什么？”
沈墨狐疑地看着她蓦然睁大的瞳孔，下意识侧头去看他的母亲，徐瑞卿的脸色更冷，高傲的眼神里带着轻蔑的鄙视。
“你斗得过你老爸？”程槿枫冷嗤一声，“老兄，他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顺着他那么多年，怎么临到头了，竟反得这么厉害？”
苏扬无可奈何，却还是得死守阵地。他有些慌张地用身体挡着门把，俊俏的脸庞晕着薄薄一层汗，紧张得嗓子都有些紧：“沈夫人，请您体谅，我真的不能让您进去。”
沈墨亦点头，平声说道：“好，请你拭目以待。”
“你猜到了几个？”沈墨依然不疾不徐，漫不经心地看着安心倒了两杯水过来，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
沈墨半转过身体，便将安心挡在了身后，隔绝了徐瑞卿的视线，“妈，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我很忙。”
苏扬满头冷汗：“沈夫人，沈总交代过，他不在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进他办公室。”
沈墨微笑，空气骤然变得稀薄，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m.hetushu.com.com他说：“对，她就是我要的。”
沈墨的目光平和如水，不是山涧溪谷的清潭清透到底，而是仿佛大海潮汐，缓缓的，无声无息的，却令人不敢小视：“真要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不想跟吴灵儿结婚。”
“你就那么肯定，落败的一定是我？”沈墨懒得纠正他胡乱用的成语，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沁甜的滋味，加了冰糖的效果。
“你……”沈光珉抓着烟灰缸的手指骤紧，手背上青筋直跳，“你倒是说说，灵儿到底哪里不好！比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出身不但高贵，且才学出众；那个女人呢，大学都没念完……”
为什么只要她？
沈墨淡淡瞥了苏扬一眼，有赞许的意思。苏扬领会到了，却依然苦笑了一声，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便退开了。
将热手放在她的双手里，怕她捧不稳，他便用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的脸色非常糟糕，白得几乎透明，额前的碎发也被冷汗浸湿了。
程槿枫在那头重重地呻|吟了一声：“沈少爷啊，你就等着你父母的雷霆大怒吧。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记得通知我，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我就随便给你收收尸好了……”
然后当他兴冲冲地赶去见她时，她却挽着温言到他面前，她说：“沈墨，我从未爱过你……”
沈墨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皱眉道：“你要去哪里？”
苏扬心说，我当然怕啦，会被老板骂的人是我。他哆哆嗦嗦地欲要伸手开门，眼角余光却见沈墨疾步走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谄媚的声音都要滴出水来：“沈总，你回来了。”
苏扬胆战心惊，却还得坚守岗位啊，“沈总说了，那个……任何人都不可以。”当然也就包括她了。
“我要去找小莫。”安心看着他，眸子里居然透出戾气，让人发冷，“谁也别想再伤害我的儿子。”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闹成什么样？啊？那个女人，你藏着就藏着，我跟你妈甚至灵儿都已经默许了，你居然还……你这个臭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光珉阴着脸盯着他，要很努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将手上的烟灰缸砸过去。
程槿枫在那头叹气：“我是早料到你小子会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唉，有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啊，别一个人闷不声响地扛着，你那肩膀也没有多厚实。听见了没？”
沈墨不出声，打骂对他而言，早就习惯了https://www.hetushu.com.com。
沈总啊，你怎么还不下来呢？
“你小子不要跟我装。”程槿枫怒了，抱着电话吼，要是这会儿他人在跟前肯定得喷沈墨一脸的唾沫星子，“这么损的招儿亏你想得出来，你想干什么呀？啊？你把那女人那么高调地放在世人面前，你究竟是几个意思啊？”
说不定沈总正是算到了他离开后会有人找来，才吩咐他守在这儿呢！
苏扬欲哭无泪，天人交战，战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脑袋反而越来越疼，便听见徐瑞卿依然冷笑着说：“沈墨若怪下来，自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徐瑞卿似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口，最后只冷哼了一声，踩着重重的步伐转身走了。
沈墨干脆利落地问道：“你见过我妈？”
沈墨这才收回手，开门出去，正迎上苏扬，想了想，道：“我办公室不准任何人进去。”
沈墨嗜甜，除了程槿枫只有安心知道。程槿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安心，曾经是令他心安的存在。
有他在，别的男人都见鬼去吧！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徐瑞卿冷笑着，看自己儿子的态度像在看随便一个陌生人，“沈墨，那个女人伤害过你一次，你能保证这回她就不会伤害你吗？灵儿有多爱你，我跟你爸都看在眼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们的话？你要儿子，我们沈家可以将他要过来，你何至于要做出让沈家与吴家都颜面尽失的事情……”
而当员工看见董事长沉着脸像是携带了几十斤炸药冲进公司，稍一靠近就会被炸得骨头渣儿都找不到的模样时，全都自动闪开，战战兢兢地做着手头的事情，虽好奇得要死，但谁敢真的不要命地凑在一起议论猜测？
苏扬郑重地点了头，迟疑了一下，提醒道：“沈总，董事长脸色不太好看。”
沈墨唇角弯得更高了些：“行了，知道了。”
这一次，仍是为了她，他强硬地拒绝跟别的女人结婚，再一次惹恼了沈光珉。沈墨想，他会再一次被吊起来鞭打吗？
苏扬还真的无计可施了，你要人家体谅你，好啊，人家体谅了，现在人家看着你，那意思很明显，你也得体谅人家一下啊。苏扬两头为难：叫，还是不叫？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
沈墨神色不变：“说什么了？”
徐瑞卿没料到居然会受到这样的强硬阻拦，微一愣，冷笑道：“你倒真是尽忠职守啊。好，我体谅你，我不进去。你把她给我叫出来，这hetushu.com.com总没有违背你上司的命令了吧！”
他注意到，她说的是“再”。
沈墨看着她。沈墨想起在安心面前的安斯莫，完全没有儿子的自觉，他可以嘲笑她，奚落她，但又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她亦没有身为母亲的自觉，爱睡懒觉，被小莫吵起来然后睡眼惺忪地准备早餐，会在他想要将喝不完的牛奶偷偷往盆栽里倒时敲他的脑袋，警告他不准浪费，否则明天没有荷包蛋。他被骚扰，她看笑话，然后又很认真地担心。他们一起打游戏，他可以骂她笨蛋，她也丝毫不计较……
沈墨想，他的母亲到底对她做过什么？她本来就是胆小的人，但能让她露出这样惊恐表情的人，除了他，居然还有他母亲。
后来，眼看着真的要将他打死了，他的母亲徐瑞卿终于松口，她说他们可以在一起，如果那女孩真的能让他幸福。
沈墨想他可能就是那种特别固执特别极端的人。他从小到大，就遵循了一回自己的心意，他就想跟她在一块儿，不能跟她在一起，那就打死他好了。
沈墨被她这样的神色惊了一下，待回神时，她已经打开门跑了出去。沈墨低低咒一声，不及细想，追了上去。
为什么非她不可？
他作势要合上电脑，安心连忙整个人扑上去将电脑护在怀里，一边瞪他一边嚷道：“不用不用，行了吧？”
程槿枫压低了声音：“我今天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昨晚上偷|拍你们的记者，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墨沉声问道，带了些不耐烦的意味。
徐瑞卿冷冷地瞪了苏扬一眼，转过身，便见自己的儿子紧绷着一张冷脸，快步走过来。
“哼。”程槿枫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来，这算是跟你父母宣战了吧，我且看着，有你小子好受的；二来，这也是做给吴家看的，你小子不好宣布取消婚约，便要等吴家开口退婚，是不是这个意思？”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忍不住恶狠狠起来。
不过，众人都心知肚明，老董事长这么气愤，肯定跟早报头条脱不了关系。
安心下意识地点头，微垂的眼睫下，一双眼睛涣散无神。
沈墨想起，这些年，他与沈光珉的对峙，他其实只出格地反抗过两次。一次是那一年，他兴冲冲地告诉他们，他喜欢上一个女孩，非常喜欢，他要跟她在一起。沈光珉云淡风轻地否决了，他说能做沈家媳妇的人选，绝对不包括那个寒酸的平凡的一无是处的女孩子……
苏扬说的和图书“不太好看”实在太含蓄了。沈墨敲了门进去，一叠文件夹迎面就砸了过来。他侧头避过，神色平静地站在门边，看着犹在找东西准备砸他的沈光珉。沈墨见他举起桌角的烟灰缸，淡淡地开口：“如果你觉得砸死我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并不反对你现在就砸死我。”
沈光珉直直看着沈墨，他似乎敛了火气，缓缓将手里的烟灰缸放了下来。然而沈墨却不敢放松半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父亲。
“哦。”安心乖乖地应了一声。
徐瑞卿气得想笑：“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就这样让你的人将你妈拦在门外？”
自从沈墨回国担任沈氏集团总经理后，沈光珉便逐渐地放手了，公司的大小事务也几乎都交由沈墨打理，只除了每月固定的董事会他会出席外，其余时间他都不怎么出现在公司。
她和安心同样是母亲，可是为什么，她对待他永远这样冷漠？
徐瑞卿淡淡瞥他一眼：“不用，我进去等他就行。”
程槿枫的电话打过来时，沈墨跟安心用过午饭后刚回到办公室。他一边脱外套，一边接起他的电话，简洁地问道：“什么事？”
后来他是怎么说的？对，他说他只要她。沈光珉气得发抖，破口大骂，他仍是坚定地说他只要她。再后来，沈光珉命人将他吊了起来，一鞭一鞭地打，打一下问一次，他仍是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她哪里都好，但我就是不要。”沈墨沉着气，平静的目光里闪着倔强的光。
程槿枫的电话刚挂，内线电话响起，沈光珉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火气传过来：“你给我马上滚上来。”
徐瑞卿与沈墨同时转过头看着她。
那厢沈墨刚被沈光珉叫走，苏扬奉“旨”守着的这边，便有人要“入侵”了。苏扬看着来人，一个头两个大，却还是得硬着头皮拦下她：“沈夫人，沈总现在在董事长办公室，您找他的话请直接上五十八楼好吗？”
程槿枫当然无法透过电波了解到沈墨此时阴郁到极点的心情，只在电话那头着急地问道：“你小子抽什么风呢？那么高调地带着人出入，你想死啊？”
沈墨白她一眼：“那就别玩了。”
“你跟爸还真有默契，他刚找我，你也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了。”
沈墨起身，又看了眼专心致志杀敌的安心，顿了下，脚跟一转，向她走了过去，摘下她戴在耳朵上的耳机，对上她茫惑不解的目光，淡淡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待在这儿不要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