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梦复燃

姜楠只伸出一根食指,点住她额心让她看向餐桌旁的沈墨,压低声音道:“我们只知道他叫沈墨,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一无所知。你就这样将他带回来,万一他心怀歹意……”
“你太看得起他了。”人家一个瞎子,穿着并不普通,能对她有什么歹意啊?“再说,吃了饭咱们送他回去就行了。”
沈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亦是平平的没有半点起伏:“不是,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那是蓄意的,是谋杀。”
“对不起!”沈墨很干脆地道歉,摸索着将她拉跌在他身旁,“你的骨头并没碎,我替你揉揉就好了!”
安心吐吐舌头,心虚地低头对手指:“那个……他,他是……”
然后安心急急忙忙将满头雾水的姜楠拖进厨房咬耳朵:“当着人家的面,不要踩别人痛处啦!”
温言是,姜楠其实也是!
“嘘嘘——”安心一边着急做噤声的手势,一边牵着他到餐桌旁坐下,生怕他会怯生而不安,忙柔声安抚道,“你先坐一下,很快就有东西吃了哦。告诉你哦,阿楠的厨艺超好的,你有口福了!”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我小叔跟我堂弟策划的,他们……想要我死已经很久了吧。”沈墨叹口气,将头转向她,语气恳切,“我现在不能被他们找到。所以,在我父母回国之前,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安心正不知该怎么应对时,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她忙手忙脚从包包里翻出手机来接听。这时候,她的手臂依然牢牢被那人扣着。
姜楠赶着出门,拖她进房间嘱咐了几句,大意是快点将他送走不要好心变成了引狼入室等等等等。安心笑眯眯地一一应了,目送姜楠出门,才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当我脑子里装的是草就对了……”
熙攘的人群中,一名男子似迷茫地站在其中。身形修长瘦削的男子很年轻很英俊,只是英俊的面庞透着茫然无措,黑漆漆的眼睛毫无焦https://www•hetushu.com.com距地望着车水马龙,略有些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无形地添了几分颓废的性感。他穿白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子,袖子挽起,却是一只长一只短。他个子很高,因此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沈墨,他叫沈墨。”安心立刻兴高采烈。
安心手随心动,小手在他面前来回晃动,果然那双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他身上的衬衫虽有些皱,却是国际知名品牌,抵得上寻常人一年的工资。安心觉得此人应该是非富即贵的,但怎么会如此落魄地出现在街头呢?
“谁要你揉?”安心仍然气愤,试图从他手中抽出伤得不轻的手来,无奈对方只稍稍用力她就反抗不了,只好气呼呼地别过脸,“哼!”
安心很郁闷,郁闷的时候就爱吃冰激凌。
他看起来很年轻,即便睡着,眉宇仍是不安地隆起,虽不失清俊,却感觉十分脆弱。安心蹲在他身边,看了好一会儿,将屋子里的冷气调高了点儿。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懊恼地抓着脑袋,不再去想沙发上的睡美男,只烦恼她屡战屡败的面试……
挂断电话,安心动一动被握住的左手臂,扣在她手臂上的五指飞快地紧了紧。她忙安抚道:“行行行,我请你吃饭,跟着我走吧!”
安心原想着等人睡醒了就给送回他家去,哪料到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幕降临。她揉着眼睛呵欠连天地从房里走出来,沙发上的人连姿势都没变。
这个人,还是一贯地细心啊!安心轻叹,就算从前他眼睛看不见时,其实也是细心得令人感动的……
“我保证,我父母一回来立刻离开,绝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好不好?”沈墨急切地、诚挚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回国了,真的,只要住一段时间就好。”
“啊,好可怕——”安心惊叫。她的世界单纯美好,身边的人相亲相爱,唯一不如意的就是长https://m.hetushu.com•com了张娃娃脸害她找不到工作,谋杀什么的也只是出现在电视里,“那是什么人要害你呢?”
安心领着人到了门口,刚摸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姜楠伸了脑袋出来,她穿着印有小熊维尼图案的围裙,一手拿着汤匙,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安心正痛得泪流满面,一听这话立马爆发了:“还好?你捏碎了我的骨头还叫好?我都快痛死了还叫好?你什么人啊你?我好心请你吃饭,好心留你在我家睡到饱,好心想给你盖毛毯……是,滴水之恩我也没指望你报答了,但你竟然凶残得要捏碎我的手骨,你是不是人啊是不是人啊……”
安心拉着人进屋,沮丧地回道:“我不是想趁暑假找个工作锻炼一下嘛,结果不管什么工作人都不要我,所以心情不好在外面逛得久了点儿。”
姜楠放下手中的汤匙,靠在琉璃台上,双手环胸,冷眼看她:“所以在这之前,你连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给领回来了?安心,你说温言若知道……”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实了她的脑子里确实装的是草,只是那时候的她怎么可能会承认?
“他究竟是谁?”姜楠只在意这个问题。安心认识的人,她也全都认得,而她很肯定,这个轮廓看起来略有些眼熟的人却绝不是她认识的。见安心语塞,她语气不受控制地飙高了:“姓甚名谁你倒是说啊!”
失败失败太失败了!这个虽失明了但随时一出手都能要她小命的男人,这个随便动一动就是满屋杀气的男人……她眼睛究竟是被什么糊住了啊?
安心切着菜,恍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安心痛得直抽气,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就要被此人卸了下来,却还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他那一瞬间的表情,眼睛是黑到至深的幽明,杀气腾腾,像是从修罗地狱走出来的一般。她当即没出息地吓软了腿:“是……是我。”
有人不小https://www.hetushu.com.com心撞了他一下,他趔趄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在半空中一抓,竟真的被他抓到了什么——他稳住身体,这才感觉被自己抓到的“东西”有种细腻的柔软的触感,并且有温度!
安心关上门返回来,没有预料会见到一幅美男入睡图。
糟糕,一路光提醒他走路,安心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你说要带回来的人……他谁啊?”姜楠一手叉腰,微蹙眉打量着站在安心身边的人,很快便发觉不对,“他的眼睛……”
“啊?”安心为难,姜楠会骂死她,而温言会劈死她。
电话是姜楠打来的,“怎么还没回来?饭都做好了……”
为什么会没有人要她,原因则在于她的那张娃娃脸,看着就跟初中生一样,就算拿出身份证来人家都会认为是伪造的。
想着,安心翻转手臂,在他来不及露出无措的表情时挽牢他的手臂,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冲他笑道:“小心,有三个台阶。三、二、一……”
安心想了想,回屋拿了条毛毯走近他。她的指尖离他还有大约六十厘米的时候,沈墨蓦然惊醒,修长的手指像蛇一样精准地缠到安心的手腕上,剧痛传来,伴着一声模糊却锐利的冷喝:“谁?”
沈墨笑了笑:“出了车祸,车子冲断护栏掉下了山崖。”
要是被温言知道她贸然地带一个陌生人回她的小窝,她的耳朵肯定又要遭罪了。不过回头看一眼脚步有些踉跄地跟着她的男子,她又叹口气:她要是拒绝请他吃饭,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开始下雨吧!
这瞬间勾起了安心的好奇心,她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样漂亮的眼睛居然看不见,真是太可惜了。想着人家的痛处,她心里的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好奇地问道:“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炒豆子一样爆响。那人仍然睡得很熟,窗外模糊反射进来些许路灯光,他淡淡的眉目像是蒙了一层m•hetushu.com•com纱,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安心看一眼无声抓着自己且眼睛里藏不住绝望神色的男人,想了想道:“阿楠,我要带个人回家吃饭。别问是谁,到了你就知道了。”
可是,他眼睛看不到还被自己的亲人谋害,看起来好可怜哦!
“你没事吧?”被路人莫名其妙紧抓住手臂不放的安心歪着脑袋,微蹙眉瞧着眼前英俊得有些人神共愤的男人。这个人好像在这里站了很久,她刚才在对街买冰激凌时已经注意到了。
“我叫沈墨。”略有些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所以,是意外啰?”
姜楠咬牙忍,还是忍不住,终于大吼出声:“安小姐,你当大家都跟你一样闲吗?我下午还有家教要上!”
小窝是她与姜楠一起租的房子,离学校近,两个女孩子也比较方便。当然安全方面,温言可是特地过来考察过的,他点了头,安心才能住过来。
安心已然傻眼,被个陌生的、英俊的盲人半途拦截,然后对方说“很饿”!
那男子抓着那只手臂,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耳边的声音有种软糯的质感,让人无端觉得安心。他动了动有些干的薄唇,喉结跟着滑动,终于,开口说道:“我……我很饿。”
安心被吼得缩了肩膀,委委屈屈地安抚道:“好嘛好嘛,我自己送行了吧!先开饭吧,他很饿,我也很饿。”
这样的敏感,这样的警觉,藏在看似软弱无助之下,竟让她放心地以为,此人无害。呜,她脑子里果然装的全是草。
听出了安心的声音,沈墨迅速放松了劲道,却并未放开她的手,只慢慢敛了一身骇人的冰寒之气坐起身来,有些凉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腕骨:“还好。”
“我并不是天生的盲人!”安心正气着,却忽然听见沈墨如是说道。
他蜷在沙发里,双臂抱紧膝盖,蜷曲成胎儿在母体中的模样。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安心凑近了些,他的眉毛很漂亮,睫毛浓长乍一看几乎不像男人所有。她忽然想起和*图*书他每每觉得要被自己甩开丢下时那惊颤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蝶,扑闪得让人心生不忍。他的皮肤有一种不真实的仿若透明的质感,薄薄的嘴唇浸润在光斑里,看起来鲜嫩柔软……
安心有些受不了他这样低低地说话,低沉暗魅的声音磁得过分,有种华丽的慵懒,简直能让人骨头缝发酥,脚也忍不住发软。这个瞎子,真的跟她白天捡回来的瑟缩无措的人是同一个?
一应厨具都是崭新得能够照出人影来。安心在宽敞的厨房里一边挥舞着菜刀一边想,莫非这些都是才添置的?是因为他们住过来所以才专门添置的?
一餐饭,就在姜楠的若有所思、安心的热情待人以及沈墨的默默无语中结束了。
“那……那好吧。”安心到底是心软又善良的姑娘,虽也知道万般不妥,但仍是开口同意了。再说,万一他真的从她家离开便遭了什么不测,她的心估计会一辈子难安的,大不了被姜楠骂一顿、被温言劈一顿好了!
如此,沈墨便留了下来,直到……
姜楠忍气放她一马,一边瞪她一边将做好的菜端上餐桌。安心于是装没瞧见姜楠那两道用来凌迟她的目光,开开心心拉了椅子坐在沈墨身边,在他手里放好碗筷,又忙不迭帮忙夹菜:“饿坏了吧?快尝尝看,阿楠的手艺是不是棒极了?”
安心悻悻地瞪姜楠一眼:“所以,你是要跟温言那个变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吗?”
当然不是因为他特别帅的缘故,而是,他的神情茫然得无所适从,好像被主人抛弃的某种小动物,眼巴巴地站在街头不敢移动,仿佛在等主人来带他回家。可是近看,他的眼睛虽然很漂亮,像黑晶石一样纯粹的颜色,但却没有半点光彩,而且,目光涣散,没有焦距。不会吧?
不等姜楠回答,安心又一把抱住姜楠的手臂,可怜兮兮状,“阿楠,你不能这样对我啦。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温言跟你只是路人关系对不对?所以你不能当他的间谍出卖你最亲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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